[转载] [魔道祖师]〔羡澄〕浮名身后(13-15)

楼主: rita74153 (若然)   2021-09-20 11:45:24
全篇OOC/圣母白莲花行为/“分了魂的”羡x澄
各种瞎搞/28章入正题
十三
魏无羡尚未想太多,已经被人潮挤到了破庙外面。从庙后门出来,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人间
。置身之地是前所未有的广阔,不同于地府压抑的昏黑和猩红,他头顶是靛蓝的天空,其上
横过漫天星河,尽头延绵是无尽田野。微风拂过,墨绿的草在地面上摇曳,一浪浅一浪深,
像绿色的海洋一样,直涌到脚下灯火点点的闹市处。
刚才汇成一股的人群已经分为两队,一队是魏无羡这边,延伸著往灯会走去。而另一队,仿
佛踏上了看不见的阶梯,手里拿着那张印了红印的纸,往天上走去了。
魏无羡自言自语道:“这里是......”
“边境。就是地府和人间的交界。”
听着声音,魏无羡翻了个白眼,身后冒出一个人,又是崔子玉。崔子玉还挽著一个浓妆艳抹
的女子,虽然面容小巧唇若朱砂,可双眼沧桑得让人想起冬日的芦苇荡。那女子佝偻著脊背
,魏无羡举起了双手,却不知如何开口。
崔子玉体贴地朝魏无羡一伸手:“范无咎大人。”
然后对魏无羡道:“这位是孟静语前辈。”
魏无羡赶紧尊敬地笑出来,一拱手:“晚辈见过孟前辈。”
孟静语掩唇一笑,开口问的反而是另一人:“安呢?许久没见了。”
崔子玉转向魏无羡,问:“安呢?”
“他说晚点来。”魏无羡道。
孟静语听了,惋惜道:“那孩子又一个人躲著了。”她转向崔子玉:“您说给他找个好的,
这也不好啊。一点都不上心。”
崔子玉笑嘻嘻地应:“我管有用么,人家自己挑的,行啦,您就别管那么多了。走,我带您
看灯去呀。”说著给魏无羡使了个眼色,搀著孟静语往下走。
魏无羡知他们说的是自己,一头雾水之余,也嗅出他们不满的意思。琢磨来,又是针对自己
,他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那孩子招人疼,最近这仨月是怎么了,脸都蒙起来了。”
虽然两人走开了一段距离,可孟静语嗓子细,话语就像一根针,伴着夜风朝魏无羡扎了过来

“哎您说什么呢,安安一直都孤僻,您就别想太多啦……”
魏无羡愣了一愣。
可未容他细想,忽然视野光芒大作。魏无羡仰起头望去,只见平地升起无数的萤火,那是无
数的灯盏,一同放飞,瞬间把大地照的明亮。
而放飞灯盏的人们,齐声喊了句,“入梦去吧!”继而是欢声笑语不停。
魏无羡看着那些飘飘荡荡的灯盏,上面墨蹟斑斑,带着一句句话语,沿着去往人间的队伍高
高升去。
那些是送往人间的祈愿灯。魏无羡想到什么,拨开人群急匆匆往下面跑。进了歪斜的巷道,
到处都是琳琅的灯火和斑斓的人,魏无羡跑到卖灯的人面前,对着坐在地上扎灯的人喊:“
卖我一个!”
那大汉头也不抬,腾出一只手,朝他比划了一个数,然后摊开手心。
魏无羡才意识到,他没钱!
这就尴尬了,大汉还伸着手,魏无羡半天没动作,大汉也着急,朝他“鞥!鞥!”了好几声
,对方也没递过来啥,大汉最终翻了下眼皮赏他一个白眼,手收回来继续扎灯。
魏无羡朝他喊道:“我现在没钱,大哥行行好,赊帐行不行。”
他一出口,周围的人哄笑起来。
这一笑让魏无羡极为不爽,他怒道:“笑什么,没钱怎么了。”
结果大伙儿还在笑。魏无羡觉得脸有点热。但是他下来后,半个子儿没见到,也没有哪里用
上钱,蒋子文也不发工资给他,没钱,这不能怪他吧?
魏无羡心一横,从怀里把陈情抽出来,递给大汉:“我拿这个给你换!”
结果有人笑的更凶:“破笛子值几个钱。”
魏无羡一急一怒,差点原地开打。身边一个漂亮的女鬼迅速一挽他胳膊,把他拖了回来。两
人走开几步,女鬼善意地提醒道:“范大人,这里什么都不值钱,钱更不值钱。”
女鬼看他眼神甚是执著,笑着左右顾盼,道:“这里灯景儿好看,天地好看,人也好看,范
大人何不多看看景呀。”
魏无羡叹了一口气,对女鬼说:“谢谢你,这些是要代价的吧。”他摇摇头:“我没有去人
间,可是,可是我想给他捎个信,就买个灯。”
女鬼看着他难过的样子,道:“我们值钱的,只有魂魄,和来世的福报。若范大人觉得值得
,便去吧。”
魏无羡朝她道谢,再次走回了卖灯人那里。他说:“你要多少福报,说个数吧!”
大汉依旧头也不抬,又朝他比划了个数。比刚才还大。魏无羡捏紧了拳头,心道,给就给!
等蓝忘机收到信儿,来了这儿,他才不在乎来世呢!
但魏无羡刚要把手伸过去,就被一只红袖子打开了。
崔子玉刚才就听这边吵嚷。不放心过来瞧瞧,就发现搞事的主儿又是魏无羡。他生怕魏无羡
又把另一只手伸过去,两条胳膊他抓得死紧。
魏无羡一愣,说:“你干嘛......”崔子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闭嘴!”然后满脸堆
笑地朝卖灯人说:“对不住对不住,这人下辈子太惨了,再卖就得早夭了,您放过他吧。”
大汉点点头,收回手,继续扎灯笼。
而这边魏无羡被崔子玉拖着,一路走一路火气直往头顶涌。崔子玉!哪儿哪儿都有他,魏无
羡几乎要气死,怎么他干什么都不行,还天天有人挤兑他。想投胎是残魂,有同伴是哑巴,
走在路上被人怼,去人间得换来世,如今想买个灯还得别人做主。
魏无羡刚要把牢骚一股脑地倒出来,崔子玉拎他去僻静处,一甩他胳膊,骂道:“你知道你
是拿什么换吗!”
魏无羡回他:“我自己的福报关你什么事!”
崔子玉冷笑一声:“你生死簿是白卷,你来世好好活着就是不易了!哪儿有什么福报!”
一句话让魏无羡彻底泄了气,崔子玉刚要松一口气,被对方下一句话啊惹的差点暴跳。
魏无羡说:“那我拿我的魂魄换!断手断脚都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是残魂了!”
崔子玉几欲吐血,矮对方半头可气势上一点不输,掐著腰开口就是大骂:“你长点心吧!一
个灯笼要死要活的,你爱见谁见谁去,没人拦着你投胎!”
魏无羡骂道:“你以为我愿意呆在这里!你以为我稀罕自己那魂!我想要的根本不在这里,
要不是我想留着记忆见他一面,我他妈早投胎去了。”
崔子玉听了大怒,脸色和他的衣服几乎要融为一体了。他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听见一道冷清
的声音传入耳中。
“崔大人,范大人。”
来人正是谢必安。他一身洁白,沐浴在夜色中,夜风鼓动的他宽大的衣袂翻飞,他轻飘飘地
走来,整个人愈发地像无根的游魂。
但在魏无羡眼里却是越看越像蓝忘机,他难过且气,闭上眼一扭头,啥话都不想跟他们说。
“怎么了。”谢必安问。
崔子玉瞧魏无羡扭著头,抬起手一指他,气急败坏地告状:“他要拿福报去换灯笼!”
魏无羡不说话,也不看他俩。崔子玉觉得气氛过于安静了,继续骂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几斤几两,你哪儿来的福报!”
谢必安问:“是那个托梦的灯笼?”
谢必安沉默了片刻,他伸出手,轻轻握住魏无羡的袖口,扯了扯他,道:“你跟我来。”
“安安!”崔子玉侧身挡在谢必安面前,拦住了他。他皱着剑眉。谢必安抬起手,落在崔子
玉身侧,轻声道:“这是范大人的自由。崔大人,您不要费心了。”
说罢。他牵着魏无羡绕开崔子玉,两人朝闹市走去。魏无羡朝崔子玉骄傲地抬了一下下巴,
也看见黑暗里崔子玉恶狠狠地瞪他。
两人渐行渐远,崔子玉忍不住骂道:“不仁不义。”
“心尖儿上的人,随他俩折腾去吧。”孟静语道,一身舍子花在夜色中开的艳丽。她想了想
,找了个安慰的借口,说:“相伴总是好的。”
崔子玉深深呼了一口气,道:“但愿留得住。”
魏无羡被谢必安牵着袖口,两人挤在熙熙攘攘的闹市里,眼前夺目的灯火一盏一盏映入眼帘
,又迅速往身后流去,流光晃的他看不清眼前的人。
连接两人的薄薄一片袖口似乎一撕就碎。魏无羡好险被人挤走,朝前跟了跟,然后一把握住
谢必安的手。
谢必安冰凉的指尖在他手中瑟缩了一下,继而反握住他。
魏无羡跟他绕了好几圈巷子,忍不住问:“我们去哪儿。”
“给你求个福报。”谢必安说。
谢必安可能是迷路,相同的街道绕了两三圈,最后终于停下了,站在路中央一口井旁。这边
位置偏僻,来往的人也有,却不如那边热闹。耳边便安静了很多,路口只有四角点了蜡烛。
漆黑的连水都看不见。
谢必安从井边的竹筒里抽出一根竹签来,递给魏无羡。魏无羡接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
就是普通的竹篾,削的稍微厚一点,像是求签用的那种。
谢必安说:“你把生前做的善事写在上面,然后扔到井里,后土皇地只若知你做的善事,便
能积累福报。”
魏无羡诧异:“可是我的生死簿都是白卷呀。”
谢必安道:“正是因为无功无过,所以才能继续书写。”
魏无羡“哦”了一声,拿着竹篾想了半天,不禁又问:“后土娘娘怎么知道我做没做过。”
谢必安道:“发生过的事她不会忘记。竹篾写完,扔井里也好,埋土里也好,她一定会知道
。”
说他鬼修闹的神魂不安的,骂他没良心的,哪怕是射日之征的军功,也不过是操控著行尸走
肉的一场屠戮。
魏无羡摇摇头,睁开眼,朝谢必安尴尬的一笑。
他把竹篾扔回竹筒里,只听啪哒一声脆响。对谢必安说:“真的谢谢你的好意,我......你
不知道,我活着没干什么好事,我一事无成。”
谢必安不语,弯下腰把竹篾又捡起来,放回魏无羡手中,道:“你不是想买灯吗?”
魏无羡捏著竹篾,摊了一下手:“没那个福气,算了。”
谢必安又弯下腰,抽出一根竹篾,一边说:“也不见得非要建功立业的......”魏无羡见他
手执竹篾,略一思忖,手指聚力,便落下字迹。
“于乱葬岗舍身犯险引走尸而去,救百人。”
谢必安写道。魏无羡看了一惊,这件事他差点都忘了,乃是第二次乱葬岗围剿,被阴虎符操
控的走尸围攻了他们,是他在白衣上画下招阴旗,才顺利让众人下山。
魏无羡惊道:“你怎么知道。”
谢必安道:“……捞魂的时候,也看到一些其他的记忆。”
魏无羡担忧的还是发生了,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咳了两声。谢必安缓缓落款“魏婴”,将竹
篾丢进井里,就听它切开水面滑落而下。谢必安说:“还不够,可能连灯笼纸都换不起。”
对方起了个头,魏无羡捏紧竹篾,可劲儿地想。小善也可......这倒是提醒他了,嗯,救人
,救人,他还救过谁来着……对了!金凌!转移恶诅痕也算的吧。虽然写自己做过的好事有
点不好意思,魏无羡还是决定咬牙拼了。唰唰写下“救金凌于恶诅痕——魏婴”。瞧谢必安
站在一旁看着,魏无羡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事由。然后模仿著谢必安的动作,把竹篾扔进水里

这样就有两件了。魏无羡自己抽出一根,心惊胆战地看谢必安也拿出一根,谢必安说:“舍
己为人都是大善。你若是记得,可多写一点。”
魏无羡刚想起了自己在玄武洞保护罗青阳,掩护众人离开。正要写下,发现谢必安已经提手
落字了。
魏无羡凑过去瞧,见他一笔一划,只落下七字。
“赠丹予江澄——魏婴”
伴随“扑通”一声,消失在井底。
十四
再未插手,魏无羡却不知他究竟看了自己多少记忆。
他心里惦记着祈愿灯,加上脸皮厚,也不怕谢必安知道的多。
等他终于心满意足地换来了一盏上宽下窄四方的纸灯笼,紧接着是迫不及待地写下寄给蓝忘
机的讯息。
“湛,吾于地府,甚念,此地候君。”
魏无羡写完,抬起头,不见了谢必安的踪影。他捧著暖暖的灯笼四处望了一圈,那白色的身
影已经走到田野高处了,漆黑的草地淹没了他的下摆,他的身后是一大片灿烂的星河。
魏无羡闭上眼睛,额头抵在灯笼上,默念“一定要送到”“一定要送到”,然后双手一托,
那灯散发著温黄的光,摇摇晃晃朝天上去了。
无羡一身黑衣埋没在半人高的草地里,跟随着自己。
他转过身来,发丝绕在面上,又绕到魏无羡脸上去。
魏无羡一双桃花眼映着漫天的星星,仿佛桃花千瓣尽收眼中。
谢必安静静地看着他,忽而开口,声音浅薄的像一阵晚风:“是来陪我吗?”
那心满意足的一双眼便笑的弯弯,他说:“我来陪你。”
魏无羡陪着谢必安坐在田野的脊背上,眺目是无尽苍穹,俯首是苍茫大地,那热闹的集市已
传不来任何喧嚣,耳边只剩夜风的轻语。
谢必安抱着膝盖,望着天空,静静地不说话。魏无羡就陪着他不说话。风吹的人眼睛干涩,
昏昏欲睡,谢必安还是抬着脖子,望着天空。
魏无羡终究没忍住,打了个盹,身体渐渐倾斜,忽然觉得脑袋靠上了个软绵绵的东西。他哆
嗦了一下睁眼惊醒,才发现自己睡倒在谢必安身上了,对方双手托着他的头。
魏无羡从他身上爬起来,揉揉眼,只觉眼前一片雪白,以为天将放亮。
但那不是白日的光,而是一轮皎皎明月,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它银白的光照的大地黑白分
明,两人的身影在田野里落下一道长长的倒影。天空本是靛蓝的,在月光照射下,星星暗淡
了,透明的仿佛一块清澈的冰。
谢必安似乎望的更加专注了。魏无羡朝他的视线看去,惊讶地看到透明的冰上,可见来往的
行人走动,他们手里提着灯笼,灯火点点。
那是地上的活人,就站在他们的头顶。
魏无羡看了看谢必安,他依旧专注地抬着头。
忽然明白了,他想见的人,在人间。
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太对,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说“没有想见的”。魏无羡不禁偷笑起来
,这可真是个口不对心的家伙。
他们从“边境”往上看,人间大地一目了然。斗转星移,随着星月轨迹的运行,地上的行人
也从一处慢慢转移到另一处。他们所伫立之处,渐渐燃起一颗花火,那是点燃的黄纸。烧灼
片刻,继而,如信笺一般从天空飘然而下,飘飘荡荡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随着火光渐渐布满天空,闪烁如繁星,那些金色的信笺也像萤火一样密密麻麻地飘然而至,
与腾起的灯笼穿梭。这些信笺好些都朝集市落去了,仿佛都能听到那里的人传来欢呼声。
这是人间的信笺。是生者寄给死者的。
魏无羡的心砰砰跳动,他也不禁望着天空,视线在路过的人脸色一张一张地扫过,希望能看
见那张熟悉的面孔。
两人静默不语,不知看了多久,魏无羡眼睛又干涩起来,忽然看见几个身着金星雪浪纹的人
闯入了视野。
他瞪大眼睛,见为首的长者一脸冷硬,细眉入鬓,杏目阴郁,像极了他曾认识的某个人。
金凌。
这孩子,他也几十年没见了,曾经还是一副娇贵少年面,怎么现在变成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了。
想来,也可以理解,他一个人扛着金家,就算......就算有江澄帮衬著,毕竟自己才是宗主
,总不能事事仰仗他人。金家家业大,人也多,光是摆平自家事,也够金凌费心劳神了。
魏无羡看金凌带了身后一群后辈,去了金鳞台外的田野里,拿出厚厚的一打黄纸。魏无羡苦
笑了一番,心道这知道的,知道金宗主在烧纸,不知道的,怕是以为要烧山呐。
金凌冷著脸,一边烧,一边念念著什么。魏无羡支棱著耳朵听,可头就像埋在水里一样,啥
也听不见。他脖子仰得酸,活动了一下肩膀。瞧身旁谢必安跟雕塑一样,维持着一个姿势,
一点动静也无。
了一下脑瓜。然后他们面前的火堆,几封信笺飘落而下。
魏无羡不禁心想,金凌会给自己烧吗。或者他给别人烧,他就能随着信笺找到金凌要找的人
......魏无羡想想,觉得还是算了,他能去找谁呢,师姐?金子轩?江枫眠,虞夫人,还是
江澄?
他哪个都不愿见的,多是没脸见的。每一个都随着他的重生而割舍。他只希望这些人安然转
世,来世平安,一生莫再要遇到个“魏无羡”了。
轮回门一走,洗清前世,再无瓜葛。
可他还是忍不住望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金凌送来的信笺,看它会飘哪里去。但是这几封很快
和满天信笺汇成一股,密密麻麻,再也分辨不清。
而金凌也随着斗转星移,训斥着不严肃端正的孩子,慢慢消散在地平线中。
不管怎么说,于情于理,金凌都不会给自己寄。仙门乱态随着封棺大典一同沉默到地底去了
,魏无羡知道江澄和金凌过的还行,便与蓝忘机云游四海,无关紧要的事情没再多管。后来
几十年,仙督易主,兴衰更替,消息多是通过听说传入他耳中。
他见金凌最后一面,约摸二十年前,在庆贺那孩子当上仙督的宴席上。只不过宴席摆的铺张
,金凌却没多给面子,说了几句,敬了一圈酒,人就不见踪影。魏无羡连一句话都没跟金凌
说上,而金凌那时候,长得愈发像江澄了。
他们的事儿,仙门的事儿,魏无羡后来再也没掺合,无论发生什么,听了,就过了。
他正这样想着,眼前一闪,定睛一看,一封信笺飘飘荡荡飘到两人面前。魏无羡伸手欲抓,
信笺却绕开他,打了个旋儿朝谢必安飞去。
魏无羡以为谢必安辛苦等候终于来了结果。却没想到,它掠过谢必安身旁,人家接都没接,
那信笺就落在地上。接触大地的片刻,呼的一声就变成一团火。
谢必安依旧抱着膝盖,不管魏无羡催促阻止,静静地看火舌将信笺舔成一团灰烬。
魏无羡心疼不已,双手捞著信笺,最终捏出一把灰烬,指尖都染的漆黑,举到谢必安面前,
道:“你这是何苦。”
对方不语。魏无羡说:“你等了这么久,都不看一眼吗?”
蒋子文说,留在此处的,是执念未了。魏无羡本打算日后必要问问他有何执念,虽只是共事
之谊,但尽些微薄之力,能帮他了了才好。
魏无羡看着谢必安,他一袭白衣罩在月光下,平静得就像无痛无觉的雕塑一样。魏无羡坐在
他对面,手里还握著那把灰烬,另一手牵过谢必安的手,就把那灰烬往谢必安手心里塞。
发现他要干什么,谢必安把手往回缩,可魏无羡抓的紧,只能看黑屑胡了满手。两人推搡了
片刻,魏无羡也不客气,谢必安袖口整个被抹了个黑。
魏无羡认认真真把灰烬抹在他衣服上,严肃道:“别人既然给了,你就得收下。”然后抬起
头看着谢必安:“都是死了的人了,还不坦诚些吗?”
谢必安任他握了片刻,把手抽出来,收回怀里。魏无羡大约明白了,为何执念会让人留在这
里。执念未了,人如何心甘情愿地饮下忘川水,去活一个“不管身前事”的来世。
魏无羡继续问他:“为什么不看啊。”
谢必安说:“没必要看了。”
魏无羡握着他的手,说:“但是你看了,心里会好受的多。”
谢必安轻轻摇了摇头,说:“有些事,再拾起来,平添烦恼罢了。”谢必安抽出他的手,慢
慢站起来,拍了拍袖口的尘埃。下面是抬着脸,满目不解的魏无羡,说:“也会给别人带来
烦恼。”
他绕过魏无羡,准备往回走了。两人擦过的刹那,魏无羡一把抓住了他袖口。他驻足,侧过
脸,魏无羡看着他,认真地说:“为什么顾虑那么多?为什么不能顺从自己的心,你为什么
不想想自己?”
他说著,把谢必安又拽了回来。“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不然别想走。”他换了一副耍赖的样
子,抓着对方的双腕,又摁回面前坐下。
谢必安就说:“魏无羡。”
魏无羡一愣,这是谢必安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谢必安说:“你该回去了。”他在自己面前,语气平静却认真,“你很好,不必留在这里,
有个人在等你,早点入轮回去吧。”
谢必安说著,侧过脸,白袖慢慢抬起,往天上指去。魏无羡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只见天上的
仙子,白衣飘飘,手中横琴,手指在琴弦上拨动。
魏无羡睁大了眼睛,那是蓝忘机,弹的是一曲问灵。
看了心心念念的人,他大脑一片空白,刚才想说什么,想做什么,皆万般想不起来了。晚风
吹拂著,谢必安的头发又绕到魏无羡脸上去了。谢必安看他看的专注,眼中似有泪光,慢慢
挣开了魏无羡禁锢的双手,拢住自己的头发。
山万水中。
谢必安就说:“他在找你,你该走了。”
魏无羡苦笑:“我想啊,但是我是残魂,会变得又丑又傻。”
听谢必安轻轻笑了:“如若他真心待你,便不会在意。”
魏无羡苦笑道:“我舍不得喝忘川水。”
谢必安抬起手,掌心按在魏无羡心口,说:“这里记挂著,记不记得过去,又有什么关系。

魏无羡低头看着那双洁白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忽然觉得很温暖,他忽然弯著嘴角笑了。“是
啊。”他说。
就当谢必安把手收回来,魏无羡忽然前倾,一把抱住了他。
那瘦削的身体在怀中绷紧,魏无羡拥他紧紧的,在他耳边说,“谢谢你。”
魏无羡听见一声叹息,一声浅笑,然后是温和入耳的,“没关系。”
魏无羡扶着他的胳膊,与谢必安分开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两眼发光。说:“你在这里等我
,我很快就回来。”
说著就一蹦一跳地跑下去了。
谢必安望着他的背影。他的离开,夜风又冷冷地吹着他一个人了,顺着衣服的缝隙直往心里
钻。
等他回来时,手里举著一个长得歪歪斜斜的灯笼。
谢必安见了灯笼,以为他又擅自拿福报去换了,刚着急了些。才发现那灯笼和店铺卖的不太
一样。
魏无羡将它举到谢必安面前,那白面儿不是纸,而是白布。再看魏无羡掏出蜡烛来,长短有
些眼熟,是家里用的那根。
那白布被四根竹篾撑著,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成褐色。
谢必安说:“我记得我把这衣服扔了的。”
魏无羡笑道:“你舍命护我,我舍不得它被扔。”他把灯笼推到谢必安面前,让他不得不双
手捧起,问:“好看吗?喜欢吗?送你的。”
谢必安捧著灯笼,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了声“谢谢”。
魏无羡笑的开心,抽出笛子来,横在唇边,对谢必安说:“许个愿吧,安安。”
“我吹个曲儿给你听,然后你放飞它。”
魏无羡不知他执念为何,所为为何。既不愿说,便提笔为愿。
一曲调破空而起,谢必安捧著灯笼,夜风伴着笛音在这苍茫大地回荡开来,在这进退两难的
边境,丝丝绕绕联系了记忆的生和如今的死。
谢必安好久没听到这样的笛音了。它本是恶鬼的召唤,伴随魂魄的呼号。而现在,它纯粹悠
扬的只是一曲调,绕到心里去,勒的他五脏六腑都痛了。
谢必安把灯笼放在自己膝盖上,静静地注视著魏无羡的侧脸。他年轻美好,黑发高束,神情
恣意而生动,像是从未离开过一样。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变的最多的是世间事。
那曲子吹拂许久,夜风未停,它终要婉转地收尾。谢必安从没听过这样的调子,他不禁开口
问:“这是......什么曲子。”
魏无羡放下笛子,看谢必安依然乖乖抱着灯笼,还是什么都没写。
谢必安慢慢低下了头,指尖微微颤抖。然后抬起头来,开口带着笑意:“真好听啊。”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谢必安语调中的愉快,不禁自己也愉快起来。他催促著谢必安快点许个愿
,然后把灯笼放飞。
但谢必安还是什么都没写,只是点亮了灯。
他双手举著灯,温暖的光像温柔的月光,映照的谢必安一身浅浅的明黄。
夜风渐渐大了,在空旷的大地上低沉呼啸,那布灯笼在手里摇摇晃晃,几乎有点支援不住,
谢必安就把它抱的更紧了一些,额头都要抵在上面。
魏无羡生怕它散了架,凑上前去,按住灯笼。指尖相碰,和谢必安一起托住了他。风吹的他
额发凌乱,飘荡的让他睁不开眼睛。
他催促著,“许个愿吧”,却在话语出口一半时,硬生生卡断在喉咙里。
这样近,谢必安的面孔就在灯前,淡淡的黄光刺穿灯面,又刺在他的面纱上,勾勒出淡淡的
轮廓。
魏无羡看着他微微阖着眼睛,一弯细眉落入鬓角,弯著嘴角,开口依然轻轻的。
“愿望在心里。”
他睁开眼,一双杏目看向魏无羡。面纱随着夜风轻轻颤动,却没能掩盖住那双清冷的眸子。
魏无羡捧著灯笼的手颤抖起来。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江澄看着他,目光淡漠,已然是了
然于心。
江澄侧过脸,额头轻轻贴上灯面。那样温暖。
然后捧起灯笼,张开双臂,恰好一阵风吹的猛烈,那灯笼离手,偏离了上升的方向,被风一
卷,跌跌撞撞冲向田野的一方,头也不回地朝天边滚去了。
十五
(预警:魏无羡/魏无羡;OOC澄;剧情坑真的,而且没写出想要的效果;慎阅
金麟台上,觥筹交错,八珍玉食,来往宾客几乎踏平了门槛。
这天天气出奇的好,恰逢秋高气爽,碧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浮云,耀目的阳光闪烁在大殿的
琉璃瓦上,与宴席铺张奢靡相得益彰,却也是金家的作风。
这场宴会,乃是庆贺金凌成为了新一任仙督,可主人坐在高位,脸上没有丝毫笑意。魏无羡
随蓝家人来,落座的席位在一个不醒目的角落里。但从这儿瞧过去,恰好能看见金凌的侧脸

这时候的金凌已经不年轻了,魏无羡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年少时,依稀记得那双流光溢彩的
眼睛。可如今那双眸子只会沉寂在低垂的眼睑下,看不清目光,也摸不清他的心思和算计。
这孩子经历了什么,他不得而知。若他愿意反省,总能意识到自己该留意的都没往心里去。
可他生性如此,倒也不能怪他。夷陵老祖风波一平,魏无羡常年游历,仙门的事不掺合,知
道的,皆是他人口耳相传。于是他一手托著脑袋,一手端著酒杯,心思却放在身后嘀嘀咕咕
的两人身上。他本来不在乎,可涉及到金凌,难免在意了几分。
听那只言词组,原来金家刚经过一场乱事,金凌摆平了旁支闹事的一家。说来带头的那人,
和金凌还有点血缘关系,这人帮衬金凌多年,被金凌尊为兄长,却不曾想生了二心。于是下
场是被岁华剑干脆俐落地捅穿了胸口。其他人等无论男女老少皆被移出金家族谱。
魏无羡听了,不知是不是一个姿势坐了太久、又根神经搭错了线,忽然觉得肚子上有块肉抽
搐了两下,然后平息了下去。
而那两人说到酣处,话匣子开了,根本收不住。针对了事再针对人,说金凌这人就是缺爹妈
好好管教,小孩子从小一定要选对了人教,看这金宗主,从小陪伴他的不是人面兽心的金光
瑶,就是心狠手辣的江宗主。这耳濡目染的,教出来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动不动就是赶尽
杀绝,简直和江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仙门以后太不太平,还不都在这金宗主一念之间?
这两人越说声音越大。魏无羡端著酒杯的手不知怎么就微微颤抖起来,魏无羡伸出另一只手
,把这颤抖的手腕一把抓住。身旁仙侣目光体贴地看过来,魏无羡朝他笑道:“没事儿,人
老了,不听使唤了。”却再转过头时,恰好撞上金凌的目光。他眼神冷的像一把冰淬的剑,
微微扬起了下巴。
魏无羡愣住了,看着他。然而金凌看的不是他,耳边窃窃私语仿佛被一刀斩断,叨咕了半天
的两人缩在案几上,大气不敢喘一口。
魏无羡看他眼神,也不禁屏住了呼吸。金凌目光微动,震慑了这两人,似乎真的朝他看过来
,可目光放空,魏无羡也不知道他看的究竟是不是自己。然后就看向别处了。歌台舞榭,不
乏喧嚣。可金凌右手捏著酒杯,深思已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他秀目狭长,眉尾一挑是十足的傲气和不近人情,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魏无羡望着他,也觉得耳边渐渐静了下来,丝竹声声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隔绝在屏
障外。他忽然很想过去问问他好不好,铲除异己振兴家门难不难,想跟他说,有事情不要一
个人担著,多个人陪总是好的。
他这样想,心脏都不禁重重地跳动起来。然后又嘲笑了自己。心说真的是人年纪大了,愈发
想的多。
但他依然琢磨了一肚子的话,就等敬酒时说。可金凌敬了几位宗主,就匆匆离席了。
他离开的背影纤细,腰背挺直,走的像一阵风。魏无羡鬼使神差地追上去,出了院落,只来
得及看几人御剑从头掠过,朝西南方而去。
他们即将消失在碧蓝的天际,为首的金凌朝他看过来,眼神淡漠,不悲不喜,就像什么都没
看见。
那场宴会结束后,他与仙侣辞别蓝曦臣,又往蜀地游玩。方向也是西南。
天空压着浅薄的云,御剑穿过,眼前皆是一片白茫。飞的差不多了,魏无羡朝云下大地瞥了
一眼,结果什么都看不见。
他心心念念书上对蜀地描绘的美景,到了只顾著看蜀地西方山脉交错,雪山高耸。看那种开
在山脚的白花团团簇簇,聚在一起形成大片大片浅粉色的云。
魏无羡摸着花树粗大的树干,笑说,白色就是显得俏,就算是一棵树,披麻戴孝也好看。
他本无心玩笑,忽然就来了一阵风,吹拂花间,登时挥洒出满天的雪花。风好似一声叹息,
魏无羡望着那些花瓣,飘扬而去,半点落花有意的哀婉都没有,反而壮烈的不屑回首,纷纷
离木。
他的心忽然沉重地跳了两下,接着迅速恢复平静。落花非是喜兆,但他也没想太多。
这一行,半年疲惫,魏无羡回到云深不知处,休息了好些日子。又是寻常的一日,无意中撞
上蓝家即将出发的队伍。本与他没什么事,魏无羡不知怎么就过去了,多问了一句。
门生说:“江家宗主继任,我等随宗主前去贺喜。”
魏无羡一愣。等他想明白了,反而不知该先问什么。
门生来去匆匆。无论是哪一家的宗主,还是这一家的这个宗主或是那个宗主,对他们来说,
都没什么分别。
他眼前晃着无数的白影,白衫白额,是为雅正。
身旁人怕他难过,所以什么都没说。魏无羡牵强地一笑,说他不难过。然后问:“是什么时
候的事?”
得到的回答是,他说不清楚。
魏无羡怔怔的,下意识地又问了几句什么,皆听人一一作答。等他回过神来,却也不记得自
己到底问了什么。
他觉得有些事情,本是不挂心的,所以问过了,也就忘了。
会想那些错过的、与那人曾有的一切。却在黑暗中阖上眼睛,看到的只有漫天遍野飘散的白
花,和金凌淡漠的双眼。
于是不禁感慨时间带来的淡忘,遗憾那个名字唤不起心中一丝苦楚,随着早年的离别和如今
的死亡,他以为自己还能拾起过去的些许,却发现人出乎意料的健忘,往日记忆淡漠的再也
激不起一丝涟漪。
那时候,他也以为时间将两人的生命错开,从此再无交集。
他从未想过重逢。
那随手扎出来的布灯温暖,夜风飒飒。魏无羡已经听不见任何一丝声音了。光照在脸上,晃
的满眼都是白花飞散,什么都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维持着一个姿势跪在地上,等他僵硬地再次站起来时。那个人早已和他说了声谢,早就走
了。
魏无羡在边境停留了整整一日,漫无目的地在灯街上闲逛。直至东方晨光熹微,大批归来的
鬼魂再次回归“边境”。看着他们,面孔上皆是怅然的欣喜。他们付出一世代价,终于看到
了自己想要的。
而这个中元节,他自己想要的终究没得到。虽然他想要的在一念之间,触手可及。
也许是后土皇地祗终于收到了他的讯息。在魏无羡正打算离开“边境”时,忽然听到有人在
轻轻地哼一个调子。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曲子,他昨夜刚刚吹过。他下意识地就朝那个声音
走了去,看见庙门缩著一个漆黑半透明的人影,正是他在低吟。
那首曲子应当不会再有第三人。如今难免失落,可他还是慢慢地蹲在他的身前,看着并不是
他一直以来想见的那个人。
这人悠悠哼唱了许久,虽然好几处都哼错了。魏无羡依然没打断他,静静地听他哼完,然后
那人抬起一张满是黑雾的脸,开口问道:“阁下可是魏前辈?”
魏无羡一愣,立即答道:“是我。”然后追问:“你认识我?”
他的心急速地跳动起来,他几乎是马上想好了询问对方的话语,却没想到这个人先于他一步
,点破了他的疑问。这人说:“人间有位执琴的道人,问灵时唤了我。”他说著,语气忽然
悲痛了几分:“吾爱已去,多年寻之不得。道人心善,奏琴抚慰于我,吾为报答,携其思而
回。”他笑道:“想不到,近在眼前。”
魏无羡缓慢而嘶哑地开口:“他要找的,是我。”
此人又问:“他寻你于天地,你为何在此停留?”
魏无羡飞快地摇头。他觉得自己应是流泪了,甚至喘息都变得辛苦。但还是掩不住嘴角勾起
的笑意,叹而笑道:“不留了。”
魏无羡从庙门回到地府,中元日已经结束。恰好东方初明,人群越过地府大门,又往忘川而
去。魏无羡汇入人流,将自己埋在黑压压的影子里。目光却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著,并未看
见那道白色身影。
时候还早,魏无羡站在城池前的高地上,极目朝忘川东方望去,入目唯有血红花海和蜿蜒白
川。魏无羡从没觉得这里的景色美丽,此刻亦然。只是既然在此停留过,不如多看两眼聊表
思念。这样想,不禁笑了,待忘川水一饮,还有什么记得不记得。
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忘川去了。
魏无羡离开不久,这里的风已经把他的气息消散。他一直不懂,这里的风究竟是从哪里吹来
的。这里的天空,百年如一日的昏暗,无论是苍白的忘川还是猩红的花朵,都是一副死气。
唯独这风,迎面吹拂时,才让他感受到活人的生气和自由。
阖上眼睛,那丝丝气流钻入他衣摆之中,冰凉地顺着皮肤而行,似乎就能把他缠绕托起,飞
离这里。可他睁开眼,自己依旧伫立在城池的断崖之上。
他一双杏目倒映着忘川波光粼粼的河水,也倒映着远处河边的黑色身影。那个人就像知道他
的注视一样,一路朝东行,不肯回头多看一眼。
江澄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眼中不悲不喜。
他眼里看着魏无羡,耳畔风声伴着身后铁甲丁当的声响。等声音消失,那人已经站在自己身
后。和江澄白衣对比鲜明,他也是一身漆黑,只有尚未锈蚀的鳞甲折射出淡淡的光。他发束
马尾,苍白的脸上一双黑亮的桃花眼,却半点笑意也无。
像是怕吓到他一样,那人开口,轻轻唤了一声:“晚吟。”
江澄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已是勾了嘴角,朝他笑了。他望着那张魏无羡一模一样的面孔,上
面挂著一副无所谓也无所畏惧的表情。无奈道:“可不要让人发现了啊。”
魏无羡并不在意,他上前一步,站在江澄身侧,和他一起望着远处就要消失在花海里的魏无
羡,说:“你心情不好。”
江澄不说话,魏无羡又说:“他在躲你。”然后又立即否认了自己的话:“你在躲他。”
江澄看着远方,虽然眼前是亘古不变的景色,可依然看着。
魏无羡走到他身旁,伸出手搭在江澄肩膀上,看他白衣下空荡荡地飘着,又用手揽了一把。
“他认出你了?”魏无羡问。
魏无羡看着江澄淡漠的眸子,虽然里面什么也没有,却依然执著地胶着在远方的人身上。江
澄觉得握著自己肩膀的手越收越紧,就把头转向他,说:“我只是想多看他两眼。”他停顿
了一下,“以后就看不见了。”
即使心里有所准备,江澄这样讲,魏无羡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两人沉默许久,魏无羡
艰难地开口:“你……放弃了?”
江澄不言,魏无羡嘶哑地问他:“那你怎么办。”
江澄慢慢阖上眼睛,抬眼时,又望向了远处的魏无羡。他抬起胳膊,伸手指著远处的黑影,
那个人就像要补偿一样,拼命地在忘川游走。虽然看不清,却依然能感觉到他在忘川的波浪
和残肢断臂间挣扎。
“可怜吗?”江澄问。魏无羡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听江澄在耳畔毫无感情地说,“得不到
想要的,在这里浪费时间。你问我怎么办,可会问他怎么办。”
魏无羡垂下眼睑,惭愧道:“这都是我的错。”
江澄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摇摇头,并不认同。说:“我和他到了如此境地,他心不在此,就
不要强人所难了。”他忽然勾了一下嘴角,自嘲道:“我的命。”
魏无羡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望着江澄的神情淡漠坦然的如水一般。他抓住对方的双臂让他面
对自己:“你为了他付出这么多,他……什么都不还就走了?”
江澄说:“我是为了我自己。”
魏无羡道:“告诉他你为了他做了什么,他会留下的。”
魏无羡刚说完,就后悔了。江澄怎么会是这样的性子,他怎么可能说。
江澄道:“他的魂魄,被万鬼咬的粉碎。我总是怕不小心错漏,就会看他们的记忆。我捡了
三年。”
三年。此处三万余天。
“他每次都会跟我说对不起,”江澄眼神恍惚了一下,“让我一直都以为,他都记得了。直
到他死了,我从河里捞出了他。”
江澄从河边捡到他的时候,魏无羡已经陷入昏迷,忘川水泡的他皮肤都是褶皱。魏无羡记得
江澄握着他的手,跪在血红血红的花丛里。直到魏无羡触碰了他。江澄那时的表情恍若初醒
,眼神如同此刻的飘忽。他问江澄看见了什么,江澄什么都没说。但他忘不了那个眼神,灰
败的仿佛死去一样。
江澄继续说:“他每一个残魂都在向我说对不起。尽百遍对不起,我听够了。不想再听了。

魏无羡说:“可他欠你……”
江澄却不想再听了。“该结束了。”他说。
他像是很累很累了,魏无羡到底不忍催促他坚持下去。他抚上江澄的肩头,那瘦削的身体随
着他的话语渐渐僵硬。他说:“没关系,他走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江澄觉得自己曾听了太多的誓言。或者自己坚信不疑,让几句寥寥无心的话深深刻在魂魄里
。如今听他又这样说,反而觉得太沉重。他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凝视著魏无羡,缓缓开口
道:“我一直都相信,从未怀疑过。”
他说著,上前一步,抱住了魏无羡,江澄把头靠在他的铁甲上,在他耳边说:“谢谢你,一
直陪伴我。”
魏无羡也想拥抱他,但发觉自己的手臂沉重,根本抬不起来。
他低头一看,江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他身上画下符咒,淡紫色的符文散发着浅浅的光,如
锁链一样将他捆绑。他想喊“晚吟你做什么”,结果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江澄依旧抱着他,与他分开了一点,看着他惊慌的脸,自己却狡黠地笑了。“你们二人真的
很像。”江澄说,“善心乱发,爱管闲事,真是如出一辙。”
然后他收敛了笑意,虽然依旧勾著嘴角:“但是现在我想一个人了。魏无羡,你漂泊无依这
么多年,也该走了。”
“我累了。”
“总要有一个人结束它。”
魏无羡拼命地挣扎,江澄施加的符咒虽弱,他却一时挣脱不开。江澄要让他轮回去,可他诺
言未实现,怎么能轻易丢江澄一个人在此。
江澄的脸近在咫尺,魏无羡看着,忽然瞳孔皱缩,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他刚才尚未注意,离得这样近,才发现江澄的两颗黑眼珠微微发灰,黯淡了光泽,目光甚至
也对不上焦距。
“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虽然那是我想要的,但是……算了吧。”
“你想护的那个人,并不是我。但我真的谢谢你为我做这一切。”
魏无羡终于艰难地开口:“晚吟......你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江澄弯著嘴角,摇了摇头。魏无羡的意识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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