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黑没剩几个小时，不想带笔电的克里斯打算在去扎营前写完周报告，他打字打
到一半，瞥见窗外灰灰的天空中似乎有白色的小点纷飞，他走到窗边细看，果然飘雪了。
这下伤脑筋，那里又不能生火，要是雪一直下，搞不好真的会冻死。
　　情况被他料中，等到他写完报告并上传完毕，外面悠闲飘落的小白点变成一片白幕，
不间断落下的雪花密密麻麻，让他想到每次接近腐尸时飞起来的大群苍蝇，不过雪是白色
的，感觉比较可爱－－前提是他在温暖的室内。
　　这样的天气，晚上该怎么办啊……
　　他烦恼的时候，巴尔走上楼来，见他站在窗前，问道：“写完了？”
　　“嗯。”
　　巴尔听了马上扑上去从背后抱他，撒娇般道：“我肚子饿了。”
　　“这么快？”克里斯看一下手表，才六点。
　　“晚上不是要去湖边吗？早一点吃也好啊。”巴尔像是要郊游的孩子一样兴奋。
　　“你这么早吃晚餐，半夜会不会又饿了？”
　　“那就带一些面包去囉！”
　　走下楼梯时，巴尔没关的电视传来新闻报导的声音，是邻国的刑事署专程来拜访调查
局凶杀部门的犯罪侧写专家达瑞尔‧莫蓝。
　　莫蓝两年前曾去美国进修犯罪侧写课程，回国后屡建佳绩，甚至有几件是调查毫无进
展而停摆好几年的悬案，简直像会通灵一样，就算和他一样是犯罪侧写小组的探员也非常
钦佩他分析的精准度。
　　这次的案子好像是邻国的悬案，看来莫蓝的名声已经传过国界了。克里斯正想走去看
电视，画面就跳到下一则新闻，是目前最大宗的事件－－Ｃ市私人育幼院的神秘传染病。
由于包含当时急救的医护人员在内，一夜之间死了十九人，所以紧急封锁整栋医院，院内
的人都已抽血检验，目前似乎无人感染，但这是新型疾病，不清楚传染途径与潜伏期，所
以还需要继续观察。
　　“好严重的样子。”克里斯表情严肃，“阿斯莫德到底想隐藏什么？”
　　“还好吧？才死十九人而已，反正再怎么样也传染不到这里来。”巴尔按遥控器关了
电视，“我想吃晚餐啦！”
　　“十九个人就是十九条命，不要说得那么轻贱。”克里斯纠正他。
　　“以传染病来说，十九个人很少啊。”巴尔不认错。
　　“一发生就死十九人，说不定还会继续下去。”
　　“刚才电视不是说没有人感染了吗？感染的都死光了就没事啦。”
　　事情若有巴尔想的那么单纯就好了。克里斯很担心被关在医院里的蓝斯，万一病毒有
潜伏期，几天后院内爆发大感染，说不定全医院的人都会死。
　　心烦的克里斯没胃口，本来只煮罐头浓汤配面包，在巴尔嚷嚷吃不饱的抗议下又烤了
一整袋冷冻烤鸡翅。巴尔大啖鸡翅的时候，克里斯接到组长巴顿打来的电话。
　　“我看了你的报告。你遇到阿斯莫德？”巴顿问。
　　“对。”
　　“牠没对你做什么，就放你走了？”
　　“是。”
　　巴顿沉默一会儿，道：“你星期一回来上班。”
　　克里斯一愣，“可是，目前为止都还－－”
　　“总之你星期一回来。本年度的结案数量还不够，你去跑其他案子，别耗在这件上面
。”
　　很现实的绩效问题。克里斯只能回答：“是。”
　　巴顿挂了电话，克里斯又叹气。如果他想尽快查个水落石出，这个周末就别想休息，
而且出差没有加班费－－不过他本月的加班时数早就爆表，加再多班也不能申请，其实没
什么差别。
　　克里斯一手拄著脸颊，一手拿汤匙搅盘里的浓汤。事关那些孩子的人生，他实在不想
就此放弃。
　　‘如果规定保护得了她，她现在会在湖里吗？’
　　巴尔下午的这句话，结结实实地刺进克里斯心里。他无法在安洁琳生前保护她，至少
想在她死后为她讨个公道。
　　见克里斯的表情又消沉下去，巴尔问道：“又怎么了？”
　　克里斯懒得说太多，只是摇摇头，“星期日晚上就得回去。”
　　“回哪里？”
　　“回家。”
　　“这件案子呢？不管了？”
　　“有别的事要做。”
　　巴尔像是明白似地点头，“那今天晚上向那女孩问个清楚就好啦，她一定知道凶手是
谁。”
　　“如果我要把她带走，阿斯莫德会发怒吗？”
　　巴尔很惊讶，“怎么带？”
　　“我有办法。只是阿斯莫德会生气吗？”克里斯又问一次。
　　“肯定会啊，这还要问？她是阿斯莫德的‘小女孩儿’耶！”巴尔觉得这个问题太笨
，笑了起来。
　　“可是我不能放任她在这里。”克里斯相当伤脑筋。
　　“你就跟你老板说有阿斯莫德阻扰啊，牠那么大，你打不过牠很正常。”
　　“如果我找人去把那家的其他孩子带走呢？”
　　巴尔耸肩，“不知道，要看牠喜不喜欢他们。说不定牠最喜欢的已经在湖里了。”
　　克里斯叹了口气，往后靠着椅背。他一直想不透安洁琳为何会被杀，而且凶手还是阿
斯莫德不会惩罚的对象……那究竟会是谁呢？
　　他想过会不会是卡莉娜，可是两人是姊妹，也同样是命运悲惨的祭品，卡莉娜有什么
理由杀她？何况她们姊妹俩似乎感情很好。
　　还是说，其实凶手已经死了，被安洁琳亲自惩罚－－也就是溺死在湖中的昆特‧贝格
姆，所以阿斯莫德当然不用亲自动手；可是若非为了庇护凶手，安洁琳又为什么要杀里维
‧安德森？
　　想来想去，克里斯还是觉得卡莉娜很有嫌疑。自称是安洁琳男友的贝洛‧奥拉忽然让
他灵光乍现－－这个男人，会不会是姊妹阋墙的原因？
　　虽然克里斯不觉得那个男人有什么魅力，不过那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姊妹若从小就没有
被爱过，只被当成祭献以及老男人泄欲的道具，又正逢青春期，很容易受男性吸引，只要
奥拉对她们好一点，说不定就会死心塌地。
　　所以安洁琳持续出现的原因，是为了引诱杀害她的妹妹和她一起长眠在冰冷的湖水里
吗？
　　若是如此，克里斯更要阻止她了。卡莉娜虽然杀死了她，但真正有罪的是让她们陷入
这悲剧命运的人－－她们的养父母，埃格夫妻。
　　深灰色的厚重云层不断在黑色夜空中撒下雪花，地上积了十几公分的雪，若不是接下
来得到湖边去，克里斯或许会觉得这片雪景好美，但他现在只觉得既冷又麻烦。
　　依照与本地警方的约定，他们把车停在走路约二十分钟的地方，带了帐篷睡袋与一些
干粮和手电筒等用品直接走进树林中，以免被别人看到。
　　克里斯这次在大衣下面穿的是棉高领衫与羊毛衣加上毛背心，再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
，高度刚好可以遮到鼻子，这才稍微让他觉得好一些。巴尔的衣着相对单薄，他说雪衣很
暖了，所以没穿克里斯要借给他的毛衣，克里斯只好塞在背包里带着，免得巴尔半夜喊冷
。
　　针叶林交错的枝叶挡住飘雪，树林里几乎没有积雪，比外面的马路好走一些。他们走
向目的地，发现在他们预定扎营的地方有手电筒的光，克里斯以为是闲杂人等，才想着是
否要亮证件赶人，走近后看到拿着手电筒的两个人都身穿蓝灰色厚外套、头上戴着贴了林
务局徽章的海军蓝宽边帽，一脸兴味盎然的表情打量他们。
　　克里斯主动拿出证件给他们看，其中身材较胖的用手电筒照向证件夹，附在上面的金
属徽章反射灯光，闪闪发亮。
　　“你们就是调查局的吗？”胖子转头望向漆黑的湖面，“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不看看怎么知道？”克里斯收起证件。
　　“这个借你们用。”另一个较瘦的扔了一个小提袋给他们，克里斯接住了打开来看，
是两个小型的充电式电怀炉。
　　“小心别冻死了。这里不准生火。”
　　“知道啦！”巴尔的语气很不耐烦。他对这个地区的其他人都没有好感。
　　这两个巡山员不仅特地带充电式电怀炉来借他们用，还帮忙搭好帐篷才离开，让克里
斯满心感谢。巴尔则是迫不及待钻进帐篷，不过他不是冷，是觉得有趣。
　　“好好玩喔！竟然有这种东西！”巴尔像第一次露营的小孩一样，在帐篷里滚来滚去
，然后爬起来跪着，“可是地上好冰喔。”
　　“下过雪，没办法。”
　　克里斯拿出睡袋铺好，巴尔兴冲冲地钻进去，开心道：“这样睡觉很不错！”
　　“你要睡就睡吧。”克里斯苦笑。
　　“对了，不是来睡觉的。”巴尔爬出睡袋。
　　“没关系，我等就行了。”克里斯从帐篷的窗口往外看，降雪量好像没有转小的迹象
。
　　“现在要做什么？就只有等而已吗？”巴尔问。他觉得很无聊。
　　“对，因为不知道安洁琳什么时候会出现。”
　　“如果她没出现呢？”
　　“那就明晚再来等。”
　　“还要再来喔？”
　　“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她，我非得和她谈谈不可。”克里斯也担心过万一这两晚都没碰
上安洁琳该怎么办，毕竟听说夜半歌声不是每天都有。
　　“好无聊。”巴尔又缩回睡袋。
　　“等待要有耐心。”克里斯拍拍旁边这条塞了巴尔之后鼓起的睡袋，“不然你睡一下
吧，我们轮流守夜。”
　　“那你先睡好了，我还不困。”巴尔又爬出睡袋。
　　两人互相推托没人要先睡，于是聊起天来，打算一起熬过这个寒冷的夜晚。
　　
　　“起来，起来，先生。”
　　耳边响起女孩子的声音，克里斯猛然睁开不知何时闭上的双眼，一名棕色长发的女孩
弯腰看他。
　　这个女孩好眼熟。
　　“安洁琳？”他讶异地叫出她的名字。
　　安洁琳笑了起来，秀气的眼睛弯成漂亮的弧形，灵巧地转身跑开。
　　“等一下！”克里斯急忙甩开裹在身上的睡袋和充电式电暖器，大步追上去，“我有
事要问妳！”
　　跑在前方的安洁琳转头对他笑，站住脚步不再跑。
　　“过来啊。”她俏皮地说道：“过来这里。”
　　克里斯继续往前跑，可是虽然安洁琳看起来没有移动，他却觉得两人的距离没有缩短
。
　　“安洁琳！”克里斯觉得双腿变得有点重，不易行动，仿佛走在泥泞中，他奋力大步
往前跨，叫道：“是谁杀了妳？”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安洁琳依然轻笑，可爱的笑容宛如天使。
　　连不会主动注意女性长相的克里斯也认为安洁琳很漂亮，他在心里感叹阿斯莫德真会
挑，也惋惜这美丽的外表为她带来残酷的命运。
　　行走愈来愈困难。克里斯心里纳闷，但却没有低头去看是什么绊着他，他眼里只有安
洁琳，一心一意只要走到她身边──
　　“克里斯！”
　　有个东西牢牢箍住克里斯的手臂与上身，伴随的混杂了着急与忿怒的叫声，克里斯一
怔，大腿以下突然冰冷刺骨，不断有小小的、冷冷的感觉拍到脸上。
　　小小的东西是扑面而来的雪花，他正站在水里，水深达大腿的一半。巴尔紧抱住他，
阻止他再往前走。
　　“妳这不知好歹的混蛋！”巴尔对前方破口大骂，“他是来帮妳的！我们是来帮妳的
！”
　　宛如投影一般半透明的安洁琳，身边散发出浅蓝色的黯淡光芒，面无表情的她微微张
开缺乏血色的薄唇，优雅的歌声缓缓流泄出来。
　　克里斯狼狈地和巴尔回到岸上，双腿冻得直发抖，但是不能生火，他只能赶紧脱下裤
子拧干，不过残留湿度的裤子还是无法抵御寒冷，寒气仿佛沿着骨髓往上攀爬，使他全身
都冷得不得了。
　　“我们先回去，别理她了！”也冷得发抖的巴尔拿出大衣给克里斯披上，扶着他要往
树林走。
　　“不行……好……好不容易……”克里斯弯腰抱住自己的身子，尽可能保持体温，“
她在……唱……唱……什么？”
　　“唱个屁啦！她在哭！”巴尔气急败坏地叫：“她骂你为什么现在才来，还有什么她
的女儿什么东西的！”
　　“……女……儿？”
　　巴尔说得似乎真是那么回事，可是听在克里斯耳里只像是优雅的歌声。
　　“事不嫌迟，我还是能帮妳！”克里斯使力对湖面上散发隐隐蓝光的安洁琳大叫。
　　“不要理她啦！她想杀你！”巴尔气得要命，他才离开一下子就出事，“她要我们滚
得远远地……马的臭婊子不知好歹！”
　　“她真的……那么说？”克里斯有点怀疑，安洁琳空灵的歌声实在很难和巴尔的翻译
搭配起来。
　　“对啊，她现在一直在哭什么女儿女儿的。”巴尔虽然自己也很冷，但他觉得克里斯
抖得太厉害，不宜久留，“快走啦！你会冻死！”
　　克里斯冷得受不了了，只好先把帐篷和睡袋丢著，和巴尔用半跑半走的方式回到车上
。
　　关上车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了湿冷的长裤和鞋袜，开暖气。克里斯一边按摩已经冷得
没知觉的脚趾，一边担心地转向巴尔，“你快把裤子脱了。抱歉，害你也下水。”
　　“我是还好啦……”巴尔觉得脚趾的冷难受得要命，于是也脱了鞋袜搓搓脚趾，抱怨
道：“那臭女人为什么要杀你啊？莫名其妙！”
　　克里斯问道：“你听得懂她的话？为什么我听起来像唱歌？”然后他想一想，“不对
，我也听过她讲话……那时候是做梦吗？”
　　“她对你说什么？”
　　“她一直叫我过去，说我过去的话就告诉我谁杀了她。”
　　“大骗子！她根本是想杀你吧！”双手放在暖气口吹热风的巴尔还在生气，“通常一
般人是听不懂鬼魂的话，做梦的时候偶尔听得懂，原因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听得懂？”克里斯从刚才就很疑惑，“你该不会是乱讲的吧？”
　　“我……”巴尔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不得了的事，赶紧想个理由，“我连精灵的话都懂
一些，懂鬼魂的话也不奇怪吧？”
　　虽然有道理，可是整个逻辑从开头就不寻常。克里斯追问：“那你为什么会懂精灵的
话？”
　　“我哪知道。”这个巴尔倒回答得很快，接着他拉回刚才的话题，“那女孩干嘛要杀
你？”
　　克里斯也很想知道，他思考着，道：“你说，她抱怨我们来得太晚？我来这里是为了
找她，她若死了就是找凶手……她要杀我，表示她不希望我找到凶手，但是又抱怨我来得
太晚……好矛盾。”
　　“刚才她还一直哭着叫女儿。”巴尔回想，“她有女儿？卡莉娜不是她妹妹吗？”
　　－－女儿。
　　那个房子里，确实有年纪足以当安洁琳女儿的小女孩。
　　克里斯记起贝格姆老太太的话。
　　‘我总觉得最小的两个女孩，和她们的哥哥姊姊有点像。’
　　‘看那两个姊姊照顾妹妹，都像小妈妈一样。’
　　“她的女儿，可能是最小的两个女孩。”克里斯光着恢复些许触觉的脚放上油门踏板
，开雨刷刷掉挡风玻璃上积雪被暖气融化后留下的水，“可能是那两个孩子出事了，我要
去看看。”
　　“现在？”巴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裸露的下半身。
　　顺着他的视线，克里斯知道他在看哪里，“当然先回去换裤子，总不能穿湿掉的裤子
去吧！”
　　“现在很晚了，你们都这个时间去找人吗？”巴尔觉得这和他对拜访时间的认知好像
不太一样，“而且我想阿斯莫德的奴隶不会让我们进去。”
　　“对喔……”克里斯额头靠着方向盘，然后转过去看巴尔，“你认为，那两个小孩可
能被杀吗？阿斯莫德不会保护她们吗？”
　　“不要什么都问我啊，我和那个淫魔又不熟。”
　　克里斯叹气，“安洁琳为什么不说清楚一点……”
　　“她根本没有想和你说，只想杀你而已。”说到这个，巴尔还是很气。
　　“算了，那就先回去吧。”
　　克里斯小心翼翼地把车开上马路，现在雪已经停了，不过也在柏油路上铺了一层十多
公分厚的纯白地毯，克里斯没有太多雪地驾驶的经验，只能龟速前进，全神贯注在路面上
。
　　忽然一个人影闪现在车前，近得没有时间让克里斯多加思考，直觉踩下煞车，这反射
举动让车身打滑甩尾，巴尔也惊慌得大叫。
　　克里斯急忙顺着打滑方向转方向盘，再轻轻踩一下油门，旋转中的车头一起步就撞上
一棵树，树叶的积雪全落在引擎盖上。
　　幸好车速不快，车子看来还没抛锚。克里斯和巴尔两人都张大双眼坐着直视前方，心
有余悸地喘着气。
　　巴尔怒到极点，拔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大骂：“混帐！不给妳一点颜色妳──啊、好冷
！”
　　他忘记自己没穿鞋，一踩到外面的雪地马上缩回来，气呼呼地穿上鞋子。
　　克里斯拉住他，“算了，别下去。”
　　“要是不打爆她，她不会让我们回去！”
　　克里斯又听见歌声，轻轻柔柔的女孩声音，宛如对爱人呢喃低语。
　　克里斯聆听着，问道：“她又在说什么？”
　　“‘你们不能走’。”巴尔冷笑，“有阿斯莫德撑腰，她就自以为了不起吗？”
　　淡蓝色的人影出现在车子左方大约十公尺处，安洁琳的表情变得相当狰狞，仿佛和他
们有深仇大恨，克里斯之前看过类似的鬼魂，当时杰夫说若不快处理就会变成凶狠的厉鬼
。克里斯从后座冰冷的裤子里掏出一号电池握住，感受电池微微的热流凝聚在手心。
　　瞄准，然后放电。克里斯无声地喃喃唸著。然而这个距离有点远，坐在车里也不方便
活动，他最后还是迅速穿上湿冷的长裤和鞋子，开门下车。
　　冰冻的夜风一瞬间夺走好不容易在车内暖气的加温下恢复正常的体温，那条湿透了的
长裤更是寒气逼人，电池微弱的热流在这种气温下也是杯水车薪，冷得牙齿猛打颤的克里
斯打算速战速决，猛然往前伸出右手食指，青白色的亮光以极速冲向淡蓝的人影。
　　安洁琳的反应没有电的速度快，她甚至不知道这个男人在做什么，想避开的念头才出
现，一片巨大的黑色薄膜突然出现，挡在她面前。
　　克里斯只知道电流被挡下，爆发开来的小小白色亮光中，隐约看到庞大的弧形物体包
裹住安洁琳。
　　巴尔赶紧也穿鞋下车，从车尾绕到克里斯旁边。
　　巨大的黑色物体往左右两边展开，在黑暗中，一时之间克里斯看不清楚那是什么，随
即隐约看出那是个头上长了一对大山羊角、背后也有一对大肉膜翅膀的人形，对照安洁琳
的比例，那个人形大概有四、五公尺高。
　　克里斯心里有了底－－是阿斯莫德！
　　大恶魔的气势使空气仿佛变成沉重的岩石，重重压得克里斯的双腿几乎瘫软，得背靠
著车子才勉强撑住。
　　“好了，安洁。游戏结束了。”
　　阿斯莫德的声音是冷冽的女声。克里斯惊讶牠开口是制止安洁琳，而不是针对他们。
　　安洁琳凶恶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像小狗一般无辜又哀伤的神情，她垂著头，
温顺地退到阿斯莫德后方。
　　阿斯莫德宛如火燄的鲜红双眼直视克里斯，克里斯认为牠肯定要为刚才攻击安洁琳兴
师问罪。尽管他想躲，身体却因寒冷与恐惧僵硬得无法动弹。
　　巴尔罕见地没有叫嚣，克里斯心想他大概也被大恶魔的沉重气势震慑了。他得保护巴
尔才行。
　　克里斯冻得几乎没有知觉的左手仍紧握著电池，双眼牢牢盯着前方的黑影，只要阿斯
莫德一有动作，他就得攻击，即使可能完全没有作用。
　　“小子，去做你的工作吧。抓住凶手！呵呵呵！”阿斯莫德像在嘲讽他似地笑着。
　　“凶手是谁？”克里斯努力保持镇定，问道。
　　“那是你的工作，别想偷懒唷！”阿斯莫德摇头啧啧几声，咧开嘴巴露出锋利的牙，
笑道：“给你一个提示：谁还活着？”
　　克里斯刚思考这个问题，目光瞥见黑影往上升，他急忙叫道：“等等！”
　　“还有什么事？”阿斯莫德的语气不太耐烦。
　　“妳为什么要那么对她们？妳不喜欢祭品吗？”
　　“你的话很多。”
　　克里斯刚听到最后一个字，眼前忽然出现一张大脸，近得差点撞上他，他吃惊地后退
，但后面就是车门，无路可退。
　　阿斯莫德那张女人的面孔上有着黑色的纹路，乍看像刺青，但牠一笑起来牵动皮肤，
那些纹路又像裂开的疤痕。
　　“我喜欢她，当然喜欢。就像你……”
　　牠冷不防伸出又长又尖的舌头舔了克里斯的下巴，克里斯吓得不敢乱动，牠的大嘴巴
随时可以咬断他的脖子。
　　巴尔看了气极败坏，大吼：“滚开！”
　　“嘻嘻嘻嘻！”阿斯莫德朝巴尔嗤笑，接着飘向后方，拉开双方的距离，“我当然喜
欢她！你以为我喜欢她死吗？她活着的时候多么可爱，她最喜欢唱歌给我听，在美妙的性
交之后……”牠忿忿道：“再也没有了！只剩下无趣的灵魂！不会开心、不会淫叫！没有
保护她的人都得死！至于凶手……我等着她到我这里来的那一天！”
　　“哈！你说溜嘴了！”巴尔抓到牠的纰漏，“是女的！是卡莉娜！对不对？”
　　阿斯莫德一怔，不悦地喷一口气，一转身消失在暗夜中。
　　在原本就湿透的长裤鞋袜与冰冷寒风的冰镇下，克里斯的双脚早已冻得没有知觉，阿
斯莫德和安洁琳一消失，他马上钻进驾驶座关上车门，裤子上结冻成薄冰的水散落在车内
，在暖气中又缓缓回复成水。
　　巴尔也回到车上，见他缩起双腿忙着搓揉脚趾，牙齿也猛打颤，问道:“你还好吗？
很冷吗？把脚伸过来，我帮你保暖。”
　　克里斯抱住冰冷的腿，一边发抖一边摇头，“车上开了暖气，一会儿就好了。”
　　“我说脚给我！”巴尔强硬地把那双冰冷的腿拉过来，双手握住脚趾，蹙眉道：“太
冰了吧？要是刚才再多待一下肯定会冻伤！那个臭女孩……要不是死淫魔喜欢她，我早就
打爆她！”
　　巴尔用身上的外套包住克里斯的脚掌，让他的脚贴著自己的衣服，想用体温来温暖那
双脚。这让克里斯有点难为情，他连忙想抽出来，可是巴尔紧紧压住。
　　“别乱动！”还在气头上的巴尔，就算对克里斯说话，口气也非常冲。
　　“你也有跑到湖里去，脚也很冷吧？你也──”
　　“不冷啦！我气得火冒三丈，一点都不冷！”
　　这种时候巴尔还说双关语笑话。克里斯又试图抽回脚，“好了，谢谢，已经够了。你
也快点脱掉裤子，至少脱鞋。”
　　“就说不冷了，你很囉嗦耶！”刚才被那两个气到，现在克里斯又不肯接受他的好意
，巴尔心情更差。
　　“我也是关心你啊！”莫名其妙一直被巴尔凶，克里斯的火气也冒出来，“你……”
　　忽然一阵困倦袭卷过来，克里斯闭上双眼捏住鼻梁山根两侧，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他
还得开车回去。
　　可是这疲倦感可没那么容易摆脱。一个身长不超过二十公分、细细瘦瘦的黄色小人攀
附在车内的顶上，拿着原本揹在身上的袋子，把所有的沙都倒在克里斯头上。
　　巴尔一心专注抱着克里斯的脚，等他发现并迅速一手捏死小沙人时，克里斯已经睡得
不省人事。
　　沙人喜欢寒冷的天气，但是把整袋睡沙都倒出来就太反常了。巴尔回头看后座，那里
不知何时坐了一头棕色卷卷长发的小女孩。
　　“贝－－列－－斯！”巴尔冷冷怒道。他发怒起来，虹膜的红色更加鲜明。
　　“喂，别那么生气嘛！”贝列斯一脸满不在乎，“你捏死了我重要的小伙伴，我才该
生气吧？”
　　“沙人什么时候开始是你的小伙伴？”
　　“人类一向很相信梦，让他们在梦里谈恋爱，醒来之后就会认为这场爱情是命中注定
。”
　　“混帐！”巴尔推开克里斯的脚想扑向后座，贝列斯靠着身躯娇小的优势躲开。“你
休想让他爱上别人！”
　　贝列斯一脸无辜，眨了眨装可怜的大眼睛，“我是想帮你。”
　　“我可没叫你来！多管闲事！”巴尔终于爬进后座，一伸手就掐住贝列斯纤细的女孩
颈子，“你现在把他弄睡，我们要怎么回去！”
　　贝列斯拼命抓着巴尔掐住他的手，脸色转紫，“你……开车……”
　　“我不会啊！”
　　“好……我……来……放……手……”
　　“骗谁啊！你最好会开车！”
　　“先……放……手……”
　　巴尔不甘愿地松了手，猛咳嗽的贝列斯摸一摸还残留痛楚的脖子，也不甘愿地噘嘴小
小“呿”一声，打开车门走到车子前方。
　　一转眼，出现在车子前方的不是卷发小女孩，而是一个将近两公尺高的黑影－－一个
身着漆黑全身铠甲的骑士！头盔罩住整个头部，只有眼睛部分有一道黑黑的细缝，细缝中
两个发著黄绿光芒的眼珠令人毛骨悚然。
　　这就是贝列斯的原始面貌，虽是促成爱情的恶魔，但样貌却如此骇人，大概因此才改
为以那种可爱的小女孩模样现身，也比较符合牠与爱情相提并论的名声。
　　高大的黑色骑士稍微使劲，把车子往后推离树下，回到马路上，接着他高举右手，黑
暗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匹身披漆黑战甲的黑马，与主人一样高傲的战马似乎知道自己此行不
是出战，而是要拖这辆汽车，不悦地抬起前脚嘶叫一声，贝列斯大声斥喝牠，牠才不甘不
愿地，闷闷地用鼻子哼气。
　　贝列斯用链子勾住车头保险杆与马鞍，一蹬脚骑上爱马，用脚跟的马刺催促牠拉车前
进。
　　车内的巴尔好不容易才找到让座椅躺下的开关，放低克里斯的椅子。此时克里斯的手
机响了，不过巴尔反正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就任由它响。
　　看着前方宛如要融入黑夜一般的黑骑士与黑马，巴尔思考阿斯莫德的话。
　　关键有两个，“还活着的”和“她”，总不会是好几年从未露脸过的埃格太太吧？三
、四岁的小女孩也可以排除，那就只剩卡莉娜了。
　　凶手若真是卡莉娜……她为什么要杀安洁琳？而且安洁琳即使被杀了，还是惦著卡莉
娜，不但引诱那两人溺死，今晚还不惜与他们正面对决。
　　－－等等。那埃格老头呢？
　　还活着的……
　　贝列斯没多久就把汽车拖回木屋，脾气和主人一样坏的战马对于自己被叫来干这种事
十分不高兴，重重撞一下黑骑士后奔向树林，消失在黑夜里。
　　巴尔把熟睡中的克里斯半拖半扛进屋里，把柴薪堆放在火炉中打算生火，可是他不会
用火种，便用双手摩擦著拍一下，手掌中冒出火星跳进木柴堆里，一会儿火就烧旺了。
　　他转身想再叫贝列斯做一件事，不过贝列斯早就不见踪影。恶魔最讨厌被使唤，尤其
还没有报酬。
　　巴尔啧一声，此时克里斯的手机又响了。路上这支手机也响了几次，巴尔觉得要是再
不接，大概整晚都要被它吵，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克里斯的上衣外套口袋拿出手机。
　　但他还在研究手机要怎么用的时候，铃声又断了，这次换成急促的门铃，还伴随着拍
门与叫喊：“哈维探员？你在吗？”
　　巴尔认出那是分驻所员警的声音，于是开了门，小麦肤色的强森与黑人员警戴特站在
门口，看到他之后强森松一口气。
　　他想叫出眼前这名黑发男子的名字，这才发觉克里斯从未介绍过，停顿了一下之后道
：“……我们巡逻到湖边，看到帐篷湿湿的又没人，怕你们出状况。怎么不接手机？”
　　“我们遇上湖妖了，差点发生危险，所以先回来，等天亮再去收。”巴尔努力想出一
个他认为合理的理由。
　　“你们看到湖妖？”戴特毫不掩饰脸上讪笑的表情。他觉得这两个调查局的家伙肯定
是冷到出现幻觉。
　　强森倒很兴奋，张大了原本就不小的眼睛，“真的？你们看到了？然后呢？被她的歌
声吸引，走进湖里吗？”
　　“那样的话早就挂了啦。”戴特道。
　　“她要阻止我们继续查下去……”巴尔想到可以叫这两个人去调查，“你们去查查那
个埃格老……呃，埃格先生，他应该、噢不，是可能出事了，他老婆可能也死了。还有那
个卡莉娜，快去找她，现在就去！”
　　“现在是半夜耶，老兄，别想把扰民的事丢给我们。”戴特不以为然，“要也是白天
再去。”
　　“卡莉娜杀死安洁琳，她是凶手。”巴尔斩钉截铁说道。
　　“真的？”强森完全相信，“她也杀了她的父母吗？”
　　“证据呢？”谨慎起见，戴特问道。
　　巴尔蹙紧双眉。他真懒得再和这两个笨蛋说下去，要不是该死的贝列斯把克里斯弄昏
，他早就杀去那间老宅了！
　　“无可奉告。”他说著从电视影集里学来的话。
　　“哼，调查局。”戴特不屑地哼一声，自言自语般地小声喃喃说。
　　“那我们还是只能白天再去，没有强力证据，我们不能在这个时间去打扰。”强森抱
歉地笑了笑，“既然你们没事就好，记得天亮了去收帐篷。”
－待续－

阿斯莫德跟巴尔认识吗? 为什么阿斯莫德不直接去找卡丽娜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