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珠辉玉丽(七)

楼主: dcain (酱酱姜姜姜)   2021-02-21 22:4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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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龄差很大/全身写满苏师祖攻x单纯徒孙受/精怪私设多/不古风的古风/就是喜欢美人受
《珠辉玉丽》七
  夏夜晚风丝丝吹抚过来,抱着徒孙浸入泉水时激起水花,松玉长发因此被沾了半溼,
贴在脸颊上,风一吹动,令那几缕墨发卷了卷遮住了眼,朱虹微抬首便能见到绿松石精清
华面容上遮眼的碎发,不自觉抬手替他拨开。
  珍珠精长得娇小,约只有五尺不到,在六尺多的绿松石精怀中像个小孩儿,他小心地
替松玉将头发整好。
  松玉温柔笑了一声:“好孩子。”
  朱虹看着他苍蓝眼眸,软软喊了声:“师祖。”还记得松玉叫他泡好,便又不敢乱动
了,乖巧泡著,拿脑袋蹭蹭松玉的锁骨处撒娇著。
  他实在是孩子性格,可能是天生长于海底的一个大蛤蚌精中,从还是珍珠时就喜欢窝
在各种海中生物身上,直到化人后,这习惯也保持着,从前他就常常挂在朱孤鹤身上,就
算之后有那些痛苦经历,但对内心欢喜的人也仍旧如此。
  对于徒孙如此撒娇,松玉微笑轻拍拍他的背,接着运转着身上的灵气流泻到水中,泉
水因此微微发亮,朱虹好奇拨了拨水,心里对师祖还能做出这样术法甚感佩服。
  “学着我这样,将身上的灵气放出,再吸收,将天地之间的灵气如此掺入己身的气息
中,做吸纳循环……”松玉温声教著朱虹,而后又继续说着他的故事。
  那时的松玉的确是什么都不懂的绿松石精。为何天道要让他这样的石头具有灵识,为
何修道途中,一定要化人才能道途更进,化人之后又该是否学着人拥有的那些喜怒哀乐,
更像人些,才能窥得大道一点灵机——自从通智具灵后,松玉便时时想着这些。
  而身在这座皇宫之中,他更又疑惑起来,身为一个帝王,拥有了那么多后又失去了那
么多,到底是会有着怎般的心境?这人该曾经是这天下最快活的人,却也是忧虑最多的人
,痛苦最多的人罢。松玉虽有灵识,虽有化形为人的境界,却觉得自己仍旧像颗石头,他
不懂情不懂爱不懂恨喜悲欢,不懂在这偌大宫殿中,活着这么多人的快乐与不快乐。石头
精不懂许多许多,又想要懂。
  但懂了之后呢?
  松玉想着,懂了之后,是不是就能点亮他道心中那一点迷茫。
  是否就能让他从精怪之身脱离,成为真正的修道者。
  因为不懂,不明白,所以想要懂,想要明白,所以他选上了老人,选上曾经是皇帝的
人,他想知道他即将结束的漫长人生中,到底拥有了些什么、知晓了些什么,能否让他这
玉石精怪学到些什么。
  他没有跟太上皇说这些,只是看着他。
  绿松石精的面容太过平静,不带一点人味,双眸那么蓝,像是这西方高原上一处天池
,湛蓝如天色,却又冰冷没有温度。活了五十几年,见过太多人真真假假容颜的老人看着
他许久,而后笑了。
  “好、好,好——”老人发出嘶哑的大笑,笑完后又剧烈咳起,惊醒了偷懒的宫女,
太上皇握住松玉的手,“好一个什么都不懂……你是精怪吧?一个已经修到通智化形的妖
物,说著什么都不懂,有意思、有意思,好,我跟你说说,让你明白做个人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
  太上皇突然发狂似的笑,抓着空气说话的模样吓坏了宫女,他慌忙离去禀报,留下将
要熄灭的炭火,越来越冰冷的房间里,只余旁人看不见的松玉、角落那些阴鬼、还有着叨
叨絮絮说著自己心境的老人。
  初次化人的松玉还不太会控制体温,他全身冷的像是一块玉石,老人那已经快消散的
温度也暖不了他,但老人并不在乎那冰冷如石的温度。
  玉石精听着眼前这个人说着他如今的恨如今的痛苦,生出来的心却没有因此起了一点
涟漪。
  他想,为何这样不知足,充满贪婪的生物,在修道之途上比许多精怪都快呢?
  但老人却是满足了,他痴痴看着松玉,干枯的脸上露出笑,好似很得意自己能够说出
这些来。太医不久后也到了,发现太上皇真要不行了,慢慢腾腾的诊治,似乎也没有想要
急救的意思,看着他对空气说话,发出种种不平之鸣,也只当作他临死前的颠狂。
  那一夜,松玉听着老人说的,看着皇帝匆匆来到,用着冷凉的面容看着自己的父亲,
其中似乎没有一点爱,只有满满的痛快。
  如今的皇帝,曾经的十三皇子,生母是名安分守己的妃殡,被封为昭华妃子,后来因
他身为太子,便被皇帝擢升至贵妃,也是母凭子贵。
  十三皇子十分敬爱母亲,内心多有依恋,他本以为成为太子,便能保母亲一世安康无
忧,但皇后却是忌惮庶出子的太子之母会夺了这皇后地位,便暗中使计杀了那软弱善良的
女人。
  皇后行此手段,是在皇帝眼皮子下做成的,说来若不是有皇帝的默许,后宫之首又怎
会有如此大的胆子谋害当今太子生母——成为皇帝后,从前那个十三皇子便一直在等著这
日。
  等著这个父亲死去。
  他忍了那么多年,假装自己是个孝顺、贴心得凤凰神鸟缘的好皇子,战战兢兢成为皇
帝,为的就是要让自己的父亲尝尝母亲的痛,让他走得不痛快,让他死的难受。
  他也终于等到了这么一日。
  皇帝问著太上皇,你还记得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么?太上皇笑着,怎会不记得呢,是
跌入池水淹死的。皇帝说,不是,是皇太后命人把他压进水里淹死的。我看见了。我知道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对不?父亲。
  你知道的,对不?
  太上皇摇头,他笑,笑,笑,他笑了许久,笑到咳出声来,问著松玉,你看看,这就
是我的儿子!我的好皇子!我让他当上了皇帝!他却想着那个早就死去的女人——
  皇帝不知道这个老人到底是在同谁说话,他想,他终于因为久病,因为被他放任著折
磨而疯了,但他连疯了、快死了,却还是没有一点良知。一点后悔。一点懊恼。
  而这样的人,是他的父亲呀……
  皇太后,不,那个女人去年也被皇帝想办法弄死了。但他临死前也是这般,一点悔意
也没有。只是满满的咒恨,深深的怨。
  松玉那时候还未化人,但灵识可以在宫中随意飘动,也曾见过差不多的场景。皇帝问
著话,但被问的人却没有点醒悟。
  位在这样高的位置上,是否终究会失去了些什么?
  年轻的新帝想着,闭起双眸,好一会后对身旁静候的宫人们道,让太上皇痛快吧。别
医,别救,让他尝尝我母亲曾尝过的痛苦。
  两名太监搬来了一个大盆,里面装着冰冷的水,然后依照皇帝的命令,将那可怜可悲
可恨的老人按进水中,生生溺死他。
  脸被压着埋入冷水中时,老人终于找回一点良知,他大吼,流出泪来,别杀我!别杀
我!我错了!别杀我,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太上皇!我是你皇帝老子——
  凄厉的哀号声只稍稍在宫殿中响起那么一会,便沉静在冰冷的水中,不用半刻,老人
走了。
  太上皇魂魄才离体,松玉便避开来,让一旁等待许久的阴魂张牙舞爪冲上来撕着他,
做那最后一点苦等已久的报复,那一团纠缠的魂鬼最终会被冥府中人带走,毕竟都是没有
仙缘的普通人魂魄,生前有多少爱恨情仇,死后终究要再度步入轮回之道。
  这些皇帝都看不到,他只是面无表情站在一边,看着父亲最后的死状,看着从盆子中
拉起来的尸体,那满怀愤恨、死不瞑目的他的父亲,发出长长的叹息。
  “好可怜。”朱虹听到这里,眼眶都要湿了,但他不许自己哭,他抓紧著松玉的衣领
,一双大眼里满是困惑与难受,“好可怜……”
  “你觉得谁可怜呢?”松玉和蔼问著,他缓缓抱着徒孙从泉水中起来,经过一段时间
,泉里灵石的灵气已经被朱虹吸收干净,也是到该休息的时候。
  珍珠精其实经过这几日好上许多,自己行走不是问题,但被松玉抱着实在太过舒服,
他本就是颗喜欢赖在各种东西上头的小珍珠,便又再次满怀罪恶感的纵容自己让师祖这么
辛苦。
  师祖徒孙仍旧像昨日那般,慢慢走过竹林小径,经过书房,朝着松玉的居室前去。
  朱虹这次没有想,几乎是马上回答:“大家都很可怜,还有师祖。”
  松玉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有这个答案。
  “师祖才刚修炼出人的样子,为什么要遇到太上皇这样可怜又可怕的人呢?师祖不懂
怎么做人,也不能学他这样子的人。皇帝也不好,他、他要人杀了自己的父亲,可徒孙也
不觉得他快活,他如果快活,最后就不会叹气了……为什么他们要活成这样呢?”珍珠精
老实说出自己的疑惑,可说到最后他又有些迷茫,“徒孙觉得他们可怜,是不是又不太好
?可是真的好可怜……”
  朱虹伸手抱紧松玉的脖子,使劲用着脑袋蹭着他,他是学花醆的。把他捡回来后,花
醆想到就会这么做,他会抱紧朱虹,蹭蹭他,摸摸他,说著温柔安慰的话。
  花醆是小珍珠心中最好最温柔的师父,他有时候想到朱孤鹤怎么折磨他、怎么欺负赤
燕太子就会难受又痛苦,心里一抽抽的痛,虽然想藏着不显,但他天性连装傻都不太会,
花醆只要看他一皱起眉头不快活,便会赶紧对他又抱又蹭,有时甚至会吼著苍风快些来一
起抱抱朱虹。
  师徒三人常常这样一团抱在一起,那感觉很好很好,很像朱虹从前在海底时的感觉,
育化出他的那个大蛤蚌精在知晓红珍珠受了龙息眷顾后,常逼着他去修炼,但小珍珠根本
不想要修炼,他也不懂什么化身飞升,就只想滚在大蛤蚌精的壳里,窝在大螃蟹的背上,
那样他就很快活了。
  而花醆这么做,让朱虹总会想到大蛤蚌精的壳、珊瑚礁里的小小位置,被这般抱抱蹭
蹭,他便不难过了。他想着,那时候的师祖好可怜,想要学着怎么像人,却碰到这样的人
,不知心里有多难过,他要像花醆师父一样,好好抱抱蹭蹭师祖,想要像大蛤蚌精一般,
把师祖包紧紧,这样师祖就不可怜了。
  他如此一厢情愿,实在傻气可笑。
  他是颗天生就有温柔心的傻珍珠。
  跟松玉不同。
  松玉一直以来都知晓自己是块化出了人心,却拥有不了真正一颗心的绿松石。
  珍珠精心思单纯,谁怎么对他好,他喜欢,便会学起来,然后也这般对他人,他没想
太多,觉得自己喜欢,那就是好事。而他嘴里说著因为朱孤鹤而学会了恨,但那样的情绪
在他的灵识紫府与一颗小小的心之中占的实在太少;就算有着那些痛苦过去,迷茫从前,
但他的本性未曾变过,仍是那个天真傻气,不会想太多,单纯觉得好是好、坏是坏、不喜
欢就不要做,也不该对别人做、每天只想到处滚来滚去、赖在喜欢人事物身上的傻傻红珍
珠。
  也是个比许多活人还拥有一颗真诚之心的红珍珠。
  松玉真没想到这孩子会说他可怜,他停下脚步,具有灵识修道三千七百年以来,那颗
化出来的心竟因一颗什么都不会想太多、像个孩子似的珍珠精而颤动了下。
  三千六百多年前,在西方高原上皇宫中的绿松石精,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他一点
感觉也没有,他想要更像人些,他想要学着眼前这些活着人的喜怒哀乐。
  想明白,那包裹在温热血肉之躯下的一颗心,拥有三魂七魄的普通人种种苦悲烦恼欢
愉之情。
  想因此更近天道,有人说大道无情,但松玉从凤凰离渊给他的典籍纪录中知晓,似乎
从没有真正修炼了无情道的人一步登天,若真因无情而可轻易飞升,那像他这样天生无情
无欲的玉石精怪,像黄芦那样的草木之妖岂不一有了灵识,便能道途长远。
  但根本没有那样的妖物存在。
  反而是人修、是天生有情有爱的妖修在长生大道之上往往走得更长更远。
  而既然具有灵识,已锻体炼骨化形,具有人的外貌,拥有一颗心,那他便想学着当人
。所以,他想要明白。
  他化人,去接近一个将死的,拥有过许多的老人,想知道他在漫长一生中,得了些什
么,拥有怎样丰沛的情感或是悔恨痛苦,他看着被亲生子命人杀死的太上皇,看着长长叹
气后哭不出来恨恨喝酒的皇帝,看着后宫中因太上皇死去而恸哭的太皇太后,心中不起一
点涟漪。
  他没有一点感受。
  他只想着,这就是人吧。
  看着皇帝醉酒,看着太上皇的尸首被收整著,看着一整个皇宫内那些爱恨情仇,绿松
石精最终什么感觉也没有,他离开太上皇的寝宫回到凤凰像内,开始他一日的修炼,等著
早晨阳光普照时,继续像从前那般陪着皇子读书。
  那一夜,绿松石精发现他要像人、学人、懂人,似乎太难了。而他修道的日子还那么
长,他便想着,那么就继续走下去看看吧,看在这些寿命短暂的人们身上,他到底能不能
学到些什么。
  而他也不知不觉间走了这么长久的日子,更没有想到过了三千六百多年后,竟有另外
一个玉石精对他说,师祖,好可怜。当年那个你,好可怜。
  松玉向来聪明,就算那颗化出的心无法真的像人、懂得人类那些复杂的情感、把那颗
化出的心变得真像那些人一般,但他却是擅长学着那些,他学着怎么跟人一样,微笑、生
气、愤怒忌妒伤心……但学终究是学,他还是三千七百年从矿区里被挖出来的那块绿松石

  他修行着,境界越来越高,但一颗心仍旧是空着的,是颗坚硬的石头心。
  这样的他,可怜么?
  说完这些话的小珍珠有些不安起来,他不知道松玉在想些什么,只注意到他静了许久

  他蹭著蹭著松玉又想,自己不太聪明,就连师祖都说他想太少了,想不多,意思就是
搞不清楚事情罢?他多少也这么觉得呢……就这样说别人可怜,是不是不太好呢?师祖自
己会觉得自己可怜么?师祖还没说完呢,他就擅自插嘴了……他晶亮大眼闪动如泉水中的
月色波光,一股傻劲儿看着松玉,再想说些什么,但看见松玉突然一笑,又什么话都说不
出来了。
  薰风夹带花香竹香吹面而来,松玉适才一出泉水,便弄干二人,那风那么轻那么暖,
吹开了天上少少的阴云,令皎洁月色穿过两边竹叶,如落了一地的玉石珍珠一般洒在绿松
石精与珍珠精身上,同时也吹着他两。
  月光碎影照耀下玉冠墨发飘动的松玉笑颜,令朱虹看傻了眼。
  师祖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呢?师祖的笑,好似、好似跟之前又有些不一样了……小珍珠
的心儿砰通砰通跳着,像是夜里蝉鸣声响动,像是从前在海中那浪涛声阵阵,像是,像是
什么呢?
  松玉说,“你这样很好。”
  什么意思?朱虹不解,看着松玉渴望得到答案。绿松石精又摇摇他,他这几日已经抱
著徒孙抱出心得来,知晓怀中这小孩儿喜欢被摇那么两下,只要一摇,他就会露出傻兮兮
的浅笑,一双大眼瞇起像只快乐的小猫。
  “虽然总是想太少,但却想的好。”松玉柔声道,他摇著小珍珠,这般说完,正好走
回居所。
  只见除九十九徒孙秋綟外,八十八徒孙田藕也来了,两人正坐在门边玩着五子棋边斗
嘴,听见松玉声音抬头看去,见他笑的开心,俱是一愣。
  朱虹听不明白,想太少,想的好是什么意思呢?这样很好……是师祖在称赞自己么?
他见松玉没有要再说话,埋头苦思起来,都忘了跟两个师兄打招呼。
  松玉也不点他,任着他一股脑儿的想,跟两个徒孙点点头,便带着珍珠精回房去。
  等回到那特地为朱虹整理出的房间,放徒孙到床上,替他除去鞋袜,拉上被子时,小
珍珠才忽地回过神,一张俏脸通红,“师祖……”
  松玉看他这样,心中想着,真是孩子,动作更发温柔:“别想了,睡罢。”
  朱虹缩在棉被中,喔了声,可看松玉起身时,却是禁不住拉住他的手。
  “怎么了?”松玉柔声问。
  朱虹反应极快的摇摇头,但想想不对,又重重点了头。
  珍珠精还在纠结著自己刚刚那样说松玉可怜、说那皇帝跟太上皇可怜是不是不太好,
他没有太多观念,但起码还知道什么叫做一厢情愿,知道自己这样擅自替这么厉害强大的
师祖盖戮儿似的觉得他可怜是很傻的想法。他还在想着松玉说的许多话——但一厢情愿盖
戮儿又如何呢?在想着这些前,他心中对松玉的喜欢与爱怜压过了这些想法。
  他想,想告诉松玉,师祖你很好很好,你没有不懂什么,你那么温柔那么好,虽然才
来绿松派半年多,但珍珠精从身边的师伯师姑师叔师兄姐们身上看到的,都是大家很喜欢
师祖,如果不是一颗有心的玉石精,谁会喜欢他呢?
  还有,还有他也很喜欢师祖。
  很喜欢很喜欢,虽然才见面几天,但真的很喜欢。因为师祖很好、师祖很温柔、师祖
……
  他觉得,师祖化出来的那颗心没有不懂什么。如果那颗心是假的,松玉就不会有这么
多徒弟徒孙了。
  就算师祖说他是学着的,装着的,但师伯师姑师叔师兄姐们感受到的,却是最真的—
—就像……就像朱孤鹤,虽然是假装对我好,假装说心悦,但那时候的我,是真觉得他对
我很好、很心悦我……对他来说是假,但对我来说是真……
  就算后来被锁在金冠里很痛、看着朱孤鹤欺负赤燕太子很伤心很生气、知晓他一直骗
著自己都是假的很难过,但被养著带着的那十年,对珍珠精来说却是快乐又美好的十年。
  那些对朱孤鹤来说是假的,但对珍珠精来说,是真的。
  受着的那个人,如果觉得是真,那、那……
  他是颗没办法想太多事情的珍珠精,所以他想说,就说了。
  虽然说到后来自个皱起眉头来,珍珠精很是苦恼:“唔,自己觉得假,可是好好做出
来了,做到让别人觉得真,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松玉听着这些话,看着那张精丽小脸露出的苦恼,又笑了,他肩膀一抖,笑到身子弯
下,将脑袋埋到小徒孙的胸前。
  修出人身后三千六百多年,绿松石精怪笑过无数次,或者该说他总是在笑着,他从人
类身上学到,笑是最好的表情,谁都喜欢笑着的人,而他生出来的这张脸也的确很适合笑
。但他很多时候笑并不是真诚笑着,只是在学着那些人,只在心中斟酌著该怎么笑最好,
所以笑了。
  但这次不是。
  发自内心的想笑竟是这般感觉么?松玉想着。他笑到最后,轻声叹了一口很舒服的气

  他想,或许他才是想最多的罢。想的太多,所以反而很多都看不透了。
  真亏他还成日觉著那群徒弟徒孙想太多了,拥有太多烦恼了。
  而这其实也不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想笑——只是从前的他并不知晓。他从前以为只
是假笑的许多时候,其实都是他真想笑才笑着的……这颗傻珍珠、这个傻徒孙说的,“唔
,自己觉得假,可是好好做出来了,做到让别人觉得真,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点醒了他。
  真或假,或许已不知不觉没了界线,在长久的时光中,有些事物已经变成真的了。只
是一直以为是假的他没有察觉。
  原来,这颗化出来的心,不是假的么?
  原来,他并不是不懂,没有感觉。
  想到这里,松玉感觉玉石本体中的灵台紫府有一片云霞涌动,隐隐中,似乎有突破的
征兆。
  停了近八百年的修为,竟是因为傻珍珠几句话要突破了?松玉又想笑了,这次他笑的
更为放肆,不似平素那般优雅,他笑,温声道:“你呀……”
  朱虹吃惊又无措,但看松玉这样笑,听着他那悦耳动听的笑声,察觉到师祖很开心,
又想到他在自己怀中开心着,这样靠着自己笑,小小的珍珠心不自觉发烫,一双手禁不住
将他抱紧。
  松玉也回拥了他,他从小珍珠怀中抬起脸,笑仍不断,“朱虹。”
  朱虹红著脸,软软回应:“师祖。”
  松玉再叫了一声,他灿若晨星的双眸看着珍珠精,里头有着动人的温度:“朱虹。”
  “师祖……”师祖好开心呢,他开心,我也好开心,朱虹想着,回著,露出傻兮兮的
笑。
  两颗石头精一时间,你唤着我,我回着你,来回许多次,回到最后,小珍珠从只有笑
容到跟着笑出声来,他双颊红像山里刚熟的树莓果,从刚刚就没停过的笑,那么可人。
  ‘……师祖怎么了?一直叫朱虹,是、是魔疯了?’躲在门边偷看的八十八徒孙田藕
很吃惊,传音问著一旁九十九师弟,还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袖。
  ‘师兄你偷看就偷看,嘴里非得还要吃著苹果么?喳喳喳的,也不怕吵著师祖……还
有师祖才不可能魔疯呢。’秋綟无奈道。
  ‘师祖这么神通广大,最好是不知道我们在偷看,我不吃苹果他也知道,吃了他还是
知道,那就吃么。’田藕又用力咬了口苹果,露出自个真是天才的神情:‘你还没回我呢
,师祖怎么突然笑成这样啦?珍珠师弟也是,两个人笑成一团,发生什么好事呀?’
  ……怎么觉得这歪理好像满有道理的?秋綟低咳了声,决定把贪吃的师兄拎走,偷看
不好、偷看不好——虽然已经偷看完了,被偷看的也知道被偷看着,但总觉得再继续偷看
下去不太好呢:‘我怎么会知道师祖为什么突然这么开心,但师祖开心是好事啊。’
  秋綟想着房里欢快笑着的师祖与小珍珠,不知为何也很想跟着笑了。
  大概是因为……他总觉得活着很无聊似的师祖自从小师弟来到身边后,看起来不无聊
了、快活多了,心中非常敬爱松玉的秋綟,为此感到十分开心。
  真是太好了呢。他想。
(待续)
关于胡素二:
  松玉在一个惊雷不断、暴雨大风的夜晚拎回一只狐狸精。
  一只脏的像被人丢进泥水沟里滚一圈,看起来奄奄一息,受重伤的狐狸精。
  松玉全身干爽打着伞进绿松派厅堂的门,但手里那条狐狸精实在脏的可以。
  焦白霜真是要被他气死,边清扫著嘴里唸个没完:“徒弟们住的房子才搭好没几间,
您一下子捡了老四回来,大师兄二师姐又捡了好几个孩子回来,搭房子都快赶不上捡的速
度。现在又捡了只狐狸回来,我哪儿来的狐狸窝?”
  焦白霜很坚持好的屋子不能随意用术法搭,要找好的工匠,使用好的建材,才能住的
长久,且不能随便搭新屋,要看规划、看松玉收多少徒弟,十分囉唆。
  但上面两个师兄师姐就是个乱七八糟的,想到就捡几个孩子回来养,养养送出去或是
留着当徒弟,随心所欲,没有一点想法,真是气死他。
  他进了门派一百多年,觉得管着这十几个石头人妖魔,比从前在焦家管着三四百人还
累。
  松玉喔了声,悠哉从怀里掏出个芥子包巾,是那种能装饭菜熟食的法宝,丢到焦白霜
怀里,他疑惑打开,包巾一开,里头是满满的、热腾腾的包子。
  大概有一百颗。
  是焦白霜喜欢,几百里外一座小城中某家包子舖的祖传菜肉包子。
  焦白霜就喜欢那有厚度的皮、吸满汁水的菜肉包子。还一定要韭菜猪肉馅的。
  “……”不就前几日说着想吃么,您老没事出去就是为了买包子?还有一百颗是要给
多少人吃!门派里现在也才十九个人!焦白霜红著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买包子,回来路上,顺便捡的。”松玉慢吞吞说道。接着拎起刚刚被他放到地上的
狐狸精,“没狐狸窝,就先跟黄金丸睡啊。”
  他要黄芦过来:“喏,带你五师弟去洗洗。洗干净一点。再叫老四来看。”
  黄芦苦着脸,认命接下那已经半醒,一脸厌世要占他窝一半的狐狸精:“师父,老四
是医人的,不会医妖啊。”
  松玉道:“不会便学呀。他能行。反正狐狸,跟人一样有四肢。”
  但人没尾巴!焦白霜大翻白眼,不久前来到门派的四师弟彤荼个性古怪,整天窝在洞
府里炼丹,鲜少跟人说话,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医一条妖兽。
  岂料彤荼听到有妖狐,兴奋的瞪大眼,扛着他一堆丹药医经冲来,“医医医!早就想
试试怎么替妖修看诊!还是狐狸精啊我的天啊!真好运!”
  刚被洗好的狐狸精裹在一条大毯子内,眼神疲倦,身上有许多伤口,看到如此兴奋的
彤荼,露出有点害怕的神情。
  黄芦在旁咕哝,说这狐狸真不知道是去跟谁打架,弄成这样全身伤又这么脏,替他洗
要避开那些伤口可累著,不过倒是乖,怎么弄都不吭一声。
  “辛苦了。”松玉瞅瞅被洗的香喷喷、毛澎澎的狐狸,心情看似不错,拿手捋着他的
头顶,对四徒弟道:“别吓你师弟。”
  他动作轻柔,狐狸精被摸的瞇起眼,但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是只安静的狐狸精。
  岂料彤荼更欢喜了:“原来是师弟呀!师弟好!师兄保证医好你养好你让你变回从前
一尾漂亮的狐狸!哎不对,有六尾啊你——”
  被揪著尾巴的狐狸精一脸厌烦把头往松玉怀里窝去,闷闷的让彤荼替他检查医治。
  讲的好像从前认识他一样。焦白霜继续翻白眼,开始准备毯子被单什么的往黄芦住处
送去,黄芦如今居所的确是整个绿松派最大的,还有几间空房。
  毕竟这个枇杷精实在有够无聊,闲著没事出去走走就学松玉东捡西捡,捡了好几个孩
子回来,一瞬间就让松玉从师父当成了师祖。
  焦白霜只得把他房子想着办法扩建扩大。
  不过这门派也真是乱七八糟,当掌门的还在收徒,大弟子二弟子却也在当师父了,黄
芦跟颜华衣那几个小徒弟看着比他们晚进门的彤荼跟现在这只狐狸精,也不知道甘不甘愿
叫出口一句师叔。焦白霜指挥着小师姪们替狐狸精整理出间房时想着这些,却听到正在帮
忙打扫的大师姪很是高兴:“有个医仙当师叔已经觉得好长脸,现在还有狐狸精!”一边
正擦桌子的八师姪同样欢喜:“我看到了,好白好漂亮的一只狐狸,我从前听过妖狐,还
真没见过!那双眼睛好好看好有灵气呀,不知道师伯身体好了,愿不愿意让我摸摸……”
  好吧,绿松派就专门收些傻子。
  焦白霜丢下毯子到床上铺着,心里想道,等忙完他要吃个十个菜肉包子——唔,狐狸
精吃什么?吃鸡?吃鸭?前阵子养的那群鸡应该可以宰了,等等逼二师姐去杀来煮……他
能喝鸡汤么?
  * * *
  狐狸精就这么在绿松派住了下来,毕竟松玉都说要收他当五徒弟了。
  在绿松派,向来松玉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
  但他实在是只没有生存欲望、安静的狐狸精。
  被彤荼医好后,睡了半天醒来的狐妖,看着焦白霜特地替他烹煮好的烤鸡、人参鸡汤
,露出闷厌厌神情,把头撇开,不肯吃。
  看来是想把自己活活饿死。
  妖狐师弟这样态度气得焦白霜跳脚,被逼着帮忙拔鸡毛的颜华衣跑去找著松玉哭诉。
  松玉听了便来看狐妖,他看着懒懒趴在窗边晒著太阳的白毛六尾狐,温声道:“糊糊
。”
  糊糊?正在收著烤鸡的焦白霜手一停。
  原本懒懒闷闷的狐妖双眼瞪大。
  没人知道这只狐妖叫什么,他看来有六尾,道行应该也有个好几百年,照理来说能通
人话,更应该能化形变人,但他从被松玉带回来后,硬是一声不吭,也不跟谁亲近,替他
洗澡医他救他他没反应,是只忧伤的狐狸精。
  松玉看来从前也不认识他,再见这妖狐反应……所以这个糊糊,又是松玉乱取的吧。
想到前阵子松玉叫他糖霜霜——焦白霜替这只狐妖师弟哀悼。
  狐狸啊狐狸,你这糊糊小名,要跟你一辈子了。
  哈哈哈,要你任性不吃鸡!
  “不吃饭,伤好不快呢。糊糊。”松玉坐到床榻上,要焦白霜将烤鸡拿来,摸著妖狐
雪白柔软的毛,将烤鸡腿塞到他嘴边,“乖,快吃,你师姪们还帮你刷蜂蜜了。这些鸡你
三师兄都用好药草养著的,对伤口有好处。你不吃的话,就拔你的毛。”
  蛤?狐妖傻眼。
  ……师父,这不是劝狐吃饭的方法。焦白霜撇头摀脸闷笑。
  “要从那儿拔起呢?听说妖狐一族最是爱美,也最爱惜尾巴。那就先从尾巴开始拔好
了,一根根慢慢的拔,正巧我也挺想知道,一尾狐狸身上有多少根毛。且让你师姪们一同
帮忙,这么多毛,我恐怕数不来。”松玉慢悠悠说道,一手撕起鸡来,动作优雅,但语气
却是冰冷,眼神带笑,令白毛狐妖抖了两下。
  “喏,吃么?”鸡肉丝放到狐妖嘴边。
  ……不吃就要秃了,还不吃么?宁可饿死但绝不能丑死的六尾狐闷哼一声,张嘴,乖
乖让松玉喂。
  松玉微笑道:“这样才是好糊糊。”
  就不能别叫这名字么?狐妖眼神写满如此的不悦,但嘴里的动作却是没停,那刷满蜂
蜜用药草喂养的鸡,实在好吃,他其实很饿很饿。
  这么香的烤鸡,最后一次吃是什么时候呢?想到从前许多事情,本以为昨日就该死透
,再也吃不到烤鸡的狐妖想着,边吃,眼泪就滚了下来。
  “哎,好吃到你都哭啦,傻糊糊。”松玉柔声说,“吃慢些、慢些,吃太快噎著了,
这里可没人知道怎么帮狐狸挖嘴巴……”
关于松玉与徒弟们的几件小事:
种徒弟:
  黄芦被松玉整株原身拔起带到翠青山时,有些迷茫看着山顶上那像是片草原的孔雀毛
——
  枇杷树妖抖著叶子问:“师父,这是?”
  松玉右手抬起,食指中指并拢,对着一处空地挥去,使著术法挖出个大坑,将枇杷树
精栽下去:“你邻居。”
  黄芦:“……”我邻居不是草不是花竟然是孔雀毛?那些毛上还有好多怨气,师父您
做了些什么?能申请换个地方么!山顶太阳太大我也不喜欢啊!师父!
徒弟目前你一个,想要师弟妹吗:
  被绿松石精拔除心魔,阻断了成魔之路的枇杷精在被种上翠青山好一阵子、好好修养
后,再度现出人身。
  他看着眼前草木葳蕤,秀丽好景的翠青山,再看悠哉在山中漫步,捡捡草菇,逗逗鸟
儿、松鼠、野猪的绿松石精,有些疑惑——这个石头精,收他当徒弟,想做什么呢?他又
该做什么呢?
  “做什么?不用做什么。你好好修炼就好。啊,还有。”指著从前孔雀精拿来住的山
顶洞府,松玉懒懒道:“既然能动了,就打扫一下罢。不想睡树下了。”
  “……”您前阵子每天睡我原身下原来不是想陪我!只是不想打扫这个孔雀洞吗?枇
杷树精抹抹脸,卷起袖子,认份去把那充满禽鸟臭的洞府打扫了一遍。
  师父不动手,弟子自然要代劳。
  黄金丸很有当一名徒弟的觉悟。
  而他打扫到一半,绿松石精想到似的进来,拿着孔雀毛戳戳他:“对了,我看别人收
徒都有好几个。你想要师弟妹吗?”
  “啊……?”从前种在大户人家里数百年的枇杷树精,正疑惑这群孔雀精喜好,嫌弃
的把许多家俱往外丢,听到这问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一个门派只有一个徒弟也的确太少了。等著,替你带个师弟或师妹回来。”将
孔雀毛往黄芦怀中放,松玉负手优雅踏云飞了出去——
  这一走,就是三年。
  在翠青山好几次想离门派出走的黄芦非常疑惑自己为什么要乖乖守着这破山三年。
  而等到松玉扛着一个满身尸气,脸烂了一半的“师妹”回来时——黄芦心想,我怎不
趁这三年快点逃呢!
作者: AmicablePair (三三)   2021-02-22 11:50:00
整个绿松派都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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