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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条家的三日月宗近曾经是哨兵的顶峰,首席哨兵,但是在他意外失去结缡
的次席向导一期一振吉光之后,对于执行首席哨兵的职务意兴阑珊,于是首席哨
兵候补前来挑战他,让他得以顺利的退役,以普通人类看来尚称年轻的年纪过著
悠闲的退休生活。
事实上一开始也是如此,除了例行训练仍然保持着之外成日无所事事,连弟
弟小狐丸也看不下去,逼着他外出打工顺便复健,于是他便捡些让人觉得大材小
用的寻猫寻狗寻人任务,不过没多久他就发现某些失踪人口不是伤残的哨兵就是
伤残的向导,不知不觉的在一年半里汇集了十几件在手边,其中也包含了几个月
前收到这既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的一件。
理论上有“塔”在严格管理的哨兵向导人口会失踪来说就是件相当奇怪的事
情,他们身上的芯片让“塔”能完全掌握他们的行踪,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三日月宗近也弄到了一件能够遮蔽芯片讯号的非法仪器,让他怀疑这件事情可能
并不这么简单。
“有个奇怪的地点你要不要去查查看?”
他从跟他差不多资深的向导古备前莺丸友成那里收到了暧昧不明的讯息,他
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线报的,不过那个地点跟几个失踪案之间似乎有着地缘关系
,因为小狐丸有个自称推托不掉的军方任务,于是他只好从实验室里把同样是向
导的么弟今剑拖出来,以实战训练之名逼他外出活动一下。
结果那个地方是间废弃实验室,有许多治疗舱,但里面装着的不是死人就是
空无一物,今剑凭著向导的感知能力找到了唯一一名生者,那也是他们在实验室
爆炸之前唯一来得及带出来的东西。
*****
“你叫什么名字?”
这到底是第几次问他这个问题啦?
“我叫做鹤丸,姓五条,和那个三条家有远房的亲戚关系,就是送我来的今
剑还有三日月,他们家里还有岩融、石切丸跟小狐丸,我跟小狐丸只有差半岁,
以前一起玩过的!”
被拘束在椅子上,穿着病人服的枯瘦青年非常有耐心的回答了面前医生模样
的男人的问题,这个问题他已经不知道回答第几次了,他了解他们颠三倒四的问
著就是要问出他话语中的破绽,但是真实的事情是不会有任何破绽的。
“救我的不是三日月吗?还有今剑啊,他们应该可以证明吧?”
不过他面对的还是这个一直拿手帕擦著额头的医生,另一群人则透过单面镜
在另一个房间里观察着他。
“他是真的吗?”
三日月宗近有点狐疑,房间里苍白枯瘦的青年和他记忆里的“五条鹤丸”丝
毫不像。
“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情被找来的向导小狐丸谨慎地回答。
“我就跟你说是真的嘛,虽然有点奇怪。”同是向导的今剑压低声量嚷嚷着。
“是满奇怪的。”同为顶级向导莺丸友成掩著嘴,笑的乐不可支。
“你对他有什么疑虑吗?”小狐丸以精神传呼悄声的拜托莺丸别说他看到了
什么,一面困惑的询问兄长。
“以为已经死掉的人再出现,总是觉得有点怪怪的。”三日月宗近搓搓光洁
的下巴,当年发生的事情勾起他稀少的愧疚感,如果这个表弟这些年原来还活着
,那么人是在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他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要从哪里说起?”今剑翻著还在更新的医疗检验纪录,“他有典型的治疗
舱症候群,但哨兵的体质经过适当的复健就可以改善;他有哨兵的各项特质但是
从来不在纪录上,个人资料芯片是毁损的,看来‘塔’把他漏掉了而且还漏的这
么澈底,真是不可思议;我觉得比较严重的是他没有办法建立精神屏障,任何一
个等级低的向导都可以随意侵入他的心灵。”他抬头往莺丸与小狐丸那里得到了
确认,他们能看到的东西比他还多,“——话说回来,他认为是我们三条家不要
他的噎?”
石切丸皱起眉,向岩融那边确认,“当年‘塔’确实回报说他跟他的父母都
死了,没错吧?”
“是啊,母亲就是在那时候听说他们一家三口都死了,惊吓过度病倒,没多
久就过世了。据说是他的父母到处诈骗了不少钱,也包含我们家的,卷款潜逃之
后被发现尸体,也没人清楚那些金钱流向,最后父亲只说他们一家都死了让‘塔
’那边结案”当年陪着处理一些琐事的岩融现在才发现事情有些蹊跷,“这样说
起来确实很奇怪,灭门血案却没有找出凶手就结案,父亲还叫我们不要追究。”
“父亲还不愿意让我去祭拜他的灵位。”小狐丸交抱着双手,表情隐约透出
不悦,“所以我之后偷偷去过几次。”毕竟他们只差了半岁,一直都算是玩伴,
他不能理解父亲的做法,所以小小的阳奉阴违了一下。
三日月宗近盯着他,一直试着从那张因为过瘦显得像骷髅的脸上找出当年有
些圆胖男孩的痕迹。
“我真的以为他死了。”
“这样听起来‘塔’的问题很大。”今剑戳戳手上的平板,他年纪跟小狐丸
又差一截,对那时候的事情印象不是很深,“如果他是真货的话我们家也是有连
带责任的吧?‘塔’那边要怎么回报?”
“‘塔’如果连我们三条家都敢唬弄的话,肯定有问题。”岩融和石切丸一
样都感觉到被背叛的感觉。
“先瞒住‘塔’那边吧,之后再来追查。”三日月宗近做了决定,“此外能
够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资讯吗?”
“你还没有认出来吗?”莺丸笑了起来,刻意略过小狐丸提醒他的眼光,他
本就没打算把他看到的讲出来,“他就是伊达家的伊达光委托你寻找的‘伊达鹤
丸’啊。”
三日月宗近愣了一下,从手机中叫出当时伊达光给他的资料。影像里苍白清
瘦的青年脸上挂著不羁的微笑,还真是跟隔离观察室里面正跟医生东拉西扯、瘦
的跟骷髅差不多的青年很相似。
“但是,有个问题,”三日月宗近还没有把问题问完,身为向导已经先听到
问题的莺丸就回答了。
“我也觉得纳闷,因为古备前家的晚辈在这一点上没有对我说谎,伊达鹤丸
未觉醒完全这点毫无疑问,跟他自己宣称的也一致。”
然而他们之所以将他拘束在椅子上,安顿在这间有静室功能的观察室里,正
是因为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哨兵”。
“检验的项目最初步的部分出来了。”今剑翻查著平板传来的资料,“他损
坏的芯片型号与同年度故障率最高的型号一致,从遗传的基因型态判定他确实跟
我们家有亲戚关系,哨兵等级A,与向导的相容性还不错。哥哥们,这人无庸置
疑是真货。”最后上扬的语尾竟显得有些兴高采烈。
“我来联络伊达光,让他看看是不是他们在找的人。”三日月宗近开启了手
机的传呼功能,莫名地感觉到松了口气。
莺丸斜眼看着三日月宗近,想着里面这个哨兵的脑袋真有趣。
*****
伊达鹤丸其实还是很搞不清楚状况。
他觉得四肢肌肉无力难以控制,他们说他有治疗舱症候群,不过他没有什么
躺治疗舱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进治疗舱里,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
过是才跟一个配合度很高的床伴让他戴头套约战了一晚,下秒钟张开眼睛就是头
套的正主儿本人,他还愣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见到的是本人,而自己什么都
没有穿,披着不知道是谁的外套,头发指甲胡须都长的不像话,还散发出一种糟
透了的气味。
没有什么比不见了好多年,结果却一副不能再糟糕的模样出现在自己暗恋对
象面前还糟糕的事情了吧。他喜欢惊吓但不是这种惊吓啊。鹤丸在心里面不知道
第几次呐喊。
三日月、三日月宗近、三条三日月。
光是想着心脏就会发痛,他伸手也遥不可及的,天上的月亮。
他觉得他没有了记忆里的桀骜不驯,美貌依旧惊人,因为失去了向导而添的
几分沧桑也只是增加他的魅力而已。鹤丸在一团混乱之中才发现自己把隐藏了那
么多年的身份说了出来,他明明已经打定主意放弃这个身份。
三日月当然不相信,今剑半信半疑,他们把他弄进了一间私人医院,他被一
堆人押著搓洗梳理,剪掉指甲胡须跟头发,在镜子里瞥见自己能够清楚数出每根
肋骨的身体时忍不住爆了粗口,他好不容易养出的肉到哪里去了?他会挨骂的。
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但终于把他弄得像是能见人的样子。他从旁人的说明
里知道自己失踪了不短的时间,让三日月宗近从一间快要爆炸的实验室中某个治
疗舱里挖出来。
他完全想不起来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他勉强对所有人都撑著礼貌的微笑,要求联系伊达家,有什么事情伊达家的
律师会处理。但是一脸祥和的首席向导数珠丸恒次却说他的事情不是伊达家的律
师能办成的,因为“塔”没有他的正确资料,若让“塔”发现伊达家竟然窝藏没
有登记的“哨兵”,伊达家就算有一个连的律师也没有办法轻易摆平这件事。
他不是哨兵。没有登记会牵连伊达家这件事鹤丸早就知道了,当年收留他时
,伊达家老爷就再三地向他保证这不会成为问题,何况没有登记的又不是只有鹤
丸一个。鹤丸困惑的是另一件事,“我觉醒的不完全,不是哨兵。”虽然很难堪
,他还是很诚恳地提醒对方这件事,出身名门却连哨兵或向导也不是,每次说出
来都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不过从三日月宗近到今剑到首席向导数珠丸恒次每个人都说他是哨兵,他觉
得他们大概是在跟他说笑。
他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这是做梦吧?”
于是他忽然看见了首席向导的身边多了一只巨大的眼镜蛇,今剑身边有着一
匹雪白的骏马,三日月身边倒是依旧空空如也,他用力揉了揉眼睛。
“如果你看得见的话,那么你就是哨兵。”
所以他一时间失去了控制,再度清醒时发现自己被拘束在椅子上,跟自称是
派来检查他的哨兵医生大眼瞪小眼,然而他在等待的伊达家同伴、或者是律师,
迟迟没有音讯,也让他心情沉到谷底,对医生讲话的内容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难道、这次轮到伊达家抛弃他了吗?他无法不阻止自己这么想。另一个声音
提醒他伊达家最重视恩义,他们不会像三条家那样的轻易抛下他。为了转移注意
力他看向病房里整面墙的镜子。
他知道有人在看着他。那面镜子是单面镜,镜子的那一端有人在看着他,他
的皮肤可以感觉到那些视线,既然要看就让他们看个够吧,他想,他早就已经堕
落到谷底了,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当伊达鹤丸已经开始打算跟医生抖露他的性癖的时候,房间里起了一个轻微
的震动声,满头大汗的医生几乎是露出如临大赦的表情拿出手机就这样的走了出
去,接着进来的是三日月宗近。
“收敛一些,你吓到等级比你低很多的医生了,还有,把嘴巴闭上。”
伊达鹤丸被这样提醒,才发现自己又瞪着三日月宗近的美貌看到呆掉。
“那个、可以放开我吗?我想上厕所。”
“我已经通知伊达光了,他们不久就会来看你。”三日月宗近站在医生刚才
的座位旁边,没有坐下。
伊达鹤丸没有忽略掉他话语中的讯息,“为什么?他们没有要接我回去?”
“你暂时不能回去。”三日月宗近凝视着他,被那双夜幕颜色的眼睛看着,
伊达鹤丸本能心虚的低下头,但他马上就想起来他现在是哨兵了,是吧?
“为什么?我发生了什么问题吗?”
如果三日月宗近是小狐丸或莺丸这类向导,那么就会看到他脑袋里已经开始
转着他们要拿他做实验等等之类的各式各样的妄想,然而他只是个哨兵,他只想
公事公办,心情有些复杂的看着他。
“一件是治疗舱症候群,就算我允许,视病如亲的数珠丸也不可能放你走;
一件是你可能跟我们正在调查的哨兵向导失踪案有绝大关系,还需要你留下来配
合调查;第三件则是你没有被登记的问题,只要你好好配合,那么我保证不会牵
连到伊达家。”
“只要配合调查的话,那么我就算在伊达家也是一样吧。”伊达鹤丸努力的
不要一直盯着三日月的脸看。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有你拒绝的余地。”
“为什么?”
“因为——”三日月宗近没有想到他会拒绝,随便讲了一个,“如果你真的
是五条鹤丸的话,多年前你父母诈骗了我父母,在你没有抛弃继承之前都算是你
的债务,我允许你用劳务抵债。”
伊达鹤丸一时间哑口无言,随即爆笑出声,奈何他还被拘束在椅子上,这椅
子又被固定在地板上,所以就算他笑得眼泪口水都流出来了也没有办法擦。
“既然前任首席哨兵大人都这么说了,我不参加集体解谜活动就是我过意不
去了。”好不容易他笑完了,压下骤然浮上的伤痛,“那么,我还有最后二个问
题。”
“你说。”
“第一个问题,我真的很想上厕所,能不能先放开我?”
在观察室这侧的莺丸制止了小狐丸想要警告兄长的动作。三日月宗近既然没
有得到警告,也认为他提出的要求很合理,就走上前打算为他解开束缚。
“第二个问题,”伊达鹤丸在他靠近的时候很顺脸的把眼泪口水一口气全擦
到了三日月宗近笔挺的西装上,他因为愣住了而没有想过要避开,“你为什么来
得这么迟啊,三日月?”
*****
伊达家的人来得比预定的时间还快,在三日月宗近觉得无法跟伊达鹤丸谈下
去的时候,他收到了小狐丸的通知,这时间掌握之精准让他怀疑伊达家或许早就
知道了,只是因为某些因素在等待而已。
这种可能被算计的感觉让三日月宗近觉得不太爽,然而他没有时间去追究是
谁算计了他们,因为从看似低调的黑色厢型车被人推著轮椅下来的,竟是已经退
居幕后甚少露面的伊达老爷,他不得不潦草的处置一下西装,跟首席向导数珠丸
恒次一同接待对方。伊达光当然也来了,此外随侍在老人家身侧的则是一名黑肤
哨兵与一名头发上有着招摇羽饰与宝石的青少年。
初始顾虑到伊达鹤丸的症状加上顾虑到伊达老爷的人身安全,他们原打算让
伊达鹤丸继续留在有静室功能的观察室里,单面镜转为透明玻璃好方便双方对话
,不过身为普通人类的伊达老爷挥舞手杖斥退他们,主客形式顿时逆转,他指挥
著那三人作为先锋进去了那个房间,他们也听从他的命令,对于其他的哨兵向导
来说这是很奇妙的景象,然而既然前任首席哨兵与现任首席向导都按兵不动,其
他哨兵向导也都没有行动。
他们隔着玻璃可以直接看到他们互动,头发上有着招摇羽饰与宝石的青少年
分明是个向导无疑,他先安抚了半躺在病床上的鹤丸才让其他人靠近,然后是伊
达光抱怨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全不见了,接下来是黑肤青年揍在枕头上的拳头
,还有伊达老爷毫不客气的拿手杖敲打他,鹤丸不躲不闪还只是傻笑跟哇哇叫,
前不久戒备的神态全都融化了。
如果谁还对伊达鹤丸自称在伊达家的身份表示怀疑,看到伊达老爷与他带来
的两名哨兵、一名向导和伊达鹤丸之间抱着又哭又笑,大概也不会再怀疑了。然
而向导们却在意起别的事情来了。
“真有趣,我没有见过那孩子的印象。”莺丸若有所思。
“我也未见过。”数珠丸恒次也皱起眉头。
伊达光、伊达龙当然都是化名,不过这种掩饰在哨兵向导的世界里毫无意义
,大家受训的学校都是同一所,真实身份很容易查出来,然而长期在“塔”的学
校担任教官的莺丸却对这名向导毫无记忆,何况这名“无名”的向导在面对他们
这些高阶向导时也颇有余裕的样子,让向导们在意极了。
“残废的哨兵、相容度过低的哨兵、本来不是哨兵的哨兵、加上不存在的向
导,这个伊达家很不得了啊。”今剑扳着手指数数。
“那两个哨兵就算了,伊达家是普通人的贵族,有什么本事能藏住一个向导
而没让‘塔’发现?”哨兵石切丸若有所思。
“而且他看起来像是受过良好的向导教育,伊达家不可能有办法教他那种东
西的吧?”今剑寻求其他向导们同意,其他向导也表示同意。
虽然觉醒之前跟普通人无异,可是从觉醒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很难掩饰自己
的身份。几年前有个哨兵在普通人家里觉醒的事件还令人记忆犹新,后来测定觉
醒的哨兵等级为S级,有挑战首席哨兵的潜质,不过觉醒当下可没人晓得,因为
他情绪的不稳还造成严重的破坏,紧急派出处理此类事件的哨兵们完全不敌,最
后找了当时还是首席哨兵的三日月才能压制他。
“肯定有人在暗中相助。”石切丸回答么弟的问题,“也难怪那两个哨兵可
以安然无恙的待在伊达家。”
“不管怎么说,既然藏了这么久却在今天把牌拿出来,等下就知道是谁了。
”三日月宗近瞇着眼睛,很认真的倾听房间里的人们在说些什么。
*****
每个人都捏捏伊达鹤丸的脸跟摸摸他的肋骨,鹤丸除了傻笑之外也不知道能
怎么办,毕竟他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伊达光很仔细的询问了他失踪那天
的事,但是鹤丸一点印象也没有,伊达贞表情很严肃,告诉他说他的记忆里缺失
一大块,鹤丸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伊达光于是用很快的时间简单的告诉伊达鹤丸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
哪些事情,听说他很英勇地以一敌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怎么可以不记得自己这
么帅气的样子;但听说伊达光去拜访三日月宗近的时候,他露出责怪的表情。
“有这么多人能找,你为什么去找他?”
“是古备前家的前辈告诉我三日月教官在处理失踪的哨兵向导案件,当时我
觉得没办法了,想说至少透露一点讯息让三条家知道,哪里知道三条家那边竟然
一点动静也没有。”伊达光觉得很无辜,当然他还有另一层盘算,不过此时不觉
得需要对鹤丸讲。
“是要几次才明白呢,对三条家来说我不重要。”伊达鹤丸一面偷觑玻璃那
边那票人一面故意大声的说,“反正我是伊达家的人了,我是不会回去的。”
“但是你要留下来到伤病都养好为止。”伊达老爷开口。
“咦?我不要!”伊达鹤丸几乎是直觉的反对,这里有三日月宗近,他不要
留下来!“伊达家也有医生吧?之前受伤给伊达家的医生照顾也没有发生过问题
啊。”
“老夫听光小子分析过了,你的状况可能不一般,这是这个区域最好的哨兵
向导医院,首席向导是你的主治医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医疗条件了。”
“救命!”鹤丸用夸张地口形对着伊达龙呼喊。当年他的命是他捡回来的,
他想伊达龙不会置他于不顾吧,结果——
“活下来。”伊达龙用有着龙形刺青的那只手拍拍他的肩膀,停顿了一下,
嘴角微扬,“美梦成真。”
“蛤?”
“小伽罗是说,看吧,活下来就有机会美梦成真。”伊达贞愉快的翻译,也
不管那个伊达鹤丸的“美梦”本人就在现场,隔着一道玻璃听他们讲话。
“光小子——”
“我会定期送来滋补养身的食物的。”伊达光微笑着。
“我被抛弃了吗?”于是他只能可怜兮兮的揪著被子,不过他们都很习惯了。
“小子,就算五条家的家名恢复了,你还是伊达家的一份子,不要胡思乱想
了。”伊达老爷又一手杖敲在他肩上,伊达鹤丸还是避都没有避,“养伤养病之
外,排除认为会威胁到伊达家存续的危险,这是命令。”
既然伊达老爷都这么说了,伊达鹤丸当然也只能低头。
*****
从静室出来之后,一直维持着笑脸的伊达贞这才支持不住的让伊达龙抓住手
臂。
“简直就像是第一次碰到鹤先生一样。”他一面不满的抱怨一面坐下,莺丸
趁势坐到他身边去,没有人敢阻挡他。
“太莽撞了,面对陌生的哨兵,尽全力去安抚他会造成事倍功半的效果,还
容易受伤。”莺丸递了杯茶过去。“如果是我的学生的话,都会知道这件事。”
“他不是陌生的哨兵,”伊达贞反驳,“他是我们的鹤先生。”
“他是你熟悉的人,但不是你熟悉的哨兵,你们收留他的时候他还不是哨兵
,记得吗?”莺丸微笑,“让我猜猜看,嗯——相州家的孩子?”
刚才全力安抚伊达鹤丸的伊达贞无力面对莺丸忽然发起的精神攻击,一下子
让他钻了个空,内心直接暴露在莺丸面前,不过在他反应之前伊达龙已经把他拉
开护到身后,同时为他竖起精神防护,莺丸本来觉得这根本聊胜于无,却没有料
到感受到一股阻力阻止他精神触稍钻探下去。
“莺先生!”伊达光叫了出来。
“相州家的孩子素质很好,有什么苦衷必须要瞒着塔?”莺丸大惑不解,只
要他有心那么自可看遍所有人的脑袋,除了顶级哨兵与向导之外无人可以抗衡,
可是刚刚这个感觉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向导的探查?长
船的烛台切光忠、相州的大俱利伽罗?你们两个在这里隐瞒身份根本没有意义,
如果伊达家想要坦诚相待,至少应该把牌全拿出来。”
“别这样,莺先生。”被称作烛台切光忠的独眼青年苦笑,他对莺丸甚是恭
敬,毕竟长船家乃古备前家的分支,若非古备前家没落,还轮不到长船家出头,
“我们没有隐瞒身份,只是我们都被本家抛弃了,自然就不用那个名字行走了。”
“咳。”在场唯一一个普通人举起了他的手杖提醒他们他还在这里,“这是
老夫的自作主张,老夫了解这与管理诸位的‘塔’方针不合,不过在老夫看来,
他们都还是战力,只是欠缺了适当的战场而已。至于伊达贞,他是跟着老夫儿媳
妇一起来到伊达家的。”
众所周知,伊达家与当权的德川家联姻,但是那是普通人的事,又与哨兵向
导何干?
“相州家的龟甲、物吉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们,我的真名是太鼓钟,和哥哥
们一样可以继承‘贞宗’之名。”伊达贞绽出笑容,他墨青颜色的头发与提及的
那两位不像,但是这一笑起来就看得出他的血统,“我的母亲是德川家庶出的小
姐,为了不要引起塔的注意,德川小姐嫁给伊达少爷时,我就跟着我母亲一起被
交给伊达家照顾,但是相州家一直定期有派人来教导我有关哨兵向导的事情,哥
哥们也帮忙掩饰我的存在。”
“所以不是不存在的向导,而是‘不能存在的’向导啊。”今剑恍然大悟。
拥有哨兵向导血统的人至今仍受到严格的管理,禁止与无血统的普通人通婚
,但是凡规则必有例外,仍偶而会有人犯忌,追查到生下来的婴儿“塔”自然收
回管理,犯忌的双方则会永久禁闭隔离。以德川家的威势怎么能放任此事如此发
展,掩藏犯行也不是不能理解。
“少夫人从德川家带来的嫁妆还有这个。”独眼哨兵松开领带,从里面拉出
了一条项链,上面有个小小圆盒,“这需要经过训练才能使用,可以增幅精神屏
障,阻止向导窥探,连普通人都能用,而且向导们不容易发现有异。”
牌都摊开来了,那么就看他们的诚意了。今剑在兄长们的示意之下接过小圆
盒,有点像烫手山芋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于是岩融就拿了过去。
“看来要查一下为什么德川家会有这个东西。”三日月宗近皱起眉头,其他
人也都赞同,小圆盒在众人手中浏览过了一次之后到了数珠丸恒次手中,也没能
看得出个所以然来,他就将它收进袖子里。
理论上这应该是“塔”所掌握的技术才对。实际上“塔”也有一些类似这样
的辅助装置,但是都很笨重,也不完美,日常的训练与实战时他们很少想起有这
类东西存在。如今意外的装置出现在这些掌权者手上,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漏掉的?
“另外这是鹤先生在伊达家的病历,我想这对治疗鹤先生会有很大的帮助。
”独眼哨兵交出了一枚芯片,数珠丸恒次接了过去说他会谨慎使用。
“你再转一笔钱给医院,名目就说是捐赠医院研究用。”伊达老爷提醒独眼
哨兵,他笑着点头说好,便低声和数珠丸恒次对起医院的捐款帐号,然后老爷就
用他仅剩的一只眼睛转向了在静室里显得百无聊赖的青年,“鹤丸现在真像是当
初被捡回来的样子,最初收留他时要说老夫未考量他与三条家的关系也太虚假。
然而他与粗心大意的小儿素昧平生,却为了救他差点丧失性命倒是真的,对老夫
而言他便是伊达家的恩人与家人,诸位能将他活着寻回真是再好不过,有任何需
要请尽管提出来,伊达家自会鼎力相助。”
话说到这里其实也就够了。
“医者父母心,我们会尽全力治疗他,让他恢复健康的。”数珠丸恒次诚心
的说,并不全是打官腔,不过伊达老爷的话听在与鹤丸有血缘关系的三条家众人
,则有不同的意义。
*****
你为什么来得这么迟啊,三日月。
目送伊达家的人离开的小狐丸明显感觉到兄长的情绪不是很稳定,一面默默
叹息一面把精神触稍伸过去安抚他。
虽然隔着单面镜,虽然距离这么远,虽然他当下听不见鹤丸特意压低了声音
对兄长说的话,他也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话语背后深沈的幽怨情绪直扑而来。
“你怎么看?”三日月宗近忽然这么问他。
“既然伊达家肯庇护他,我觉得我们也不好再多做什么了。”
伊达家与德川首相有联姻关系,虽然庇护哨兵向导于“塔”的方针不合,但
是“塔”面对的是统治者,就算自立于政府之外,也不可能完全独立于人世。小
狐丸觉得这样的关系也没有不好。
“嗯。”
三日月宗近的“嗯”可以包含很多意思,小狐丸在成为向导之前常常要猜测
,待他成为向导之后,内心里吐槽的机率则大的多。
后悔当初有什么用啊。当然小狐丸是不会这样直接说出来的。
伊达鹤丸小时候就很黏三日月宗近,后来的三日月宗近大概是觉得很烦,觉
醒后成为哨兵联系就少了。至于兄长原来是鹤丸“死亡”之前最后一个联系的对
象,则是小狐丸这几天才知道的事情。
自从失去了一期一振之后,小狐丸就觉得哥哥变了很多。以前三日月宗近是
不太在意向导的,但是他现在会记得关心搭配的向导,也会注意要放慢自己的脚
步。那么,他现在会想要补偿昔日年轻气盛造成的伤害也是理所当然。
“你们是怎么想的?”三日月宗近听不见向导们的讨论,但是需要向导们帮
忙判断状况。
“目前他需要医疗跟复健,暂时他会留在我这里,而且觉醒不完全的患者还
能变成‘哨兵’是至今未有的案例,需要有更多时间来研究他,说不定有机会可
以协助困锁在疗养院里的其他人。”
“他也有可能会是对方放出来的诱饵。”莺丸一边拨弄着手机一边回话。
听到莺丸这么说,大家齐齐的望进了又转为单面镜的房间里,失去了束缚的
伊达鹤丸百无聊赖的坐在病床上,伸出骷髅似的手指对空抓握,忽然凭空出现了
一只半人高的白鹤摔在他怀里,一人一鸟大受惊吓的又各自跌到了地上去。他的
表情就像是那些刚觉醒的哨兵向导一样,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精神向导,不过很快
的就坐在地上试着跟那只白鹤玩起来了。
这么菜的哨兵会是不明组织的诱饵?他们没有一个人想相信。
“他的治疗舱症候群也是很值得研究的部分,目前治疗舱不可能浸泡超过三
天,可是他待在治疗舱里面可能超过一个月以上还活下来,显示了对方可能有我
们无法理解的技术。”
“咳嗯,”今剑清清喉咙,接在数珠丸恒次后面发话,“刚刚概略看过了伊
达家给的病历,他长期受到神游症跟不协调的五官所苦,但是仍旧能跟两位哨兵
一起协同行动,我觉得就算觉醒不完全也有研究的价值。”
“三条家,”小狐丸红色的眼珠慢条斯理地看过兄长们,确认他们知道他指
的就是他们,“根据‘塔’的规定,原来三条家应该是鹤丸父母过世之后的监护
人,不过那时候我们没有负起应有的责任,我认为我们现在弥补还来得及。”
岩融与石切丸表情严肃的点头,三日月宗近则开了口,“如果他真的是从觉
醒不完全转变成‘哨兵’,那么他会需要哨兵的相关教育,就算他身边有那两个
哨兵也是不够的。”小狐丸不打算阻止兄长的一厢情愿,“既然当时‘塔’用了
他已经身故这点来唬弄我们三条家,那这整件事情都要瞒住‘塔’。复健期我会
来看着,恢复后就到我那里去。”
岩融扬扬眉,和石切丸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倒是很意外处世态度并不积极
的三弟会这么干脆的挑下这个担子,毕竟里面那个哨兵看起来对他颇怨恨。不过
既然三日月宗近愿意承担责任,其他人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莺丸懒洋洋的伸了
个懒腰说他累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司机也差不多要来接他了。
谁都知道莺丸的专属司机兼守护者是贵为首席哨兵的大包平,有莺丸出现的
地方就会有大包平的存在,而三条家的哨兵们早就达成了协议,要不计手段的阻
止小狐丸跟大包平相处的任何机会。因此一听说莺丸的司机要来,三名兄长的表
情纷纷一变,连三日月都暂时忘记了里面的那个哨兵。
然而骑着机车来的大包平却在他们眼前把小狐丸接走,始作俑者的莺丸呵呵
两声,转头让被他叫回来的伊达光——烛台切光忠载走,留下默念阿弥陀佛的数
珠丸恒次,还有心情复杂的三条家兄弟们。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