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经过这段不长不短的相处,他明白这人不是普通的执著,程瑜倚在门旁,换了个姿势双手
环胸,故意不回答他的话转了个话题“你先把药吃了。”
林苍璿望着程瑜,再瞧着手上的吹风机,小声地说“我想我需要帮忙...。”
还真是讨价还价的高手。程瑜忍不住勾起嘴角“好,你多穿件长袖,不要着凉。”
他把水杯与成药放在床头柜上,拿起吹风机,不算温柔地摧残著林苍璿发丝。据说头发细
的人总是心思细腻,容易多疑,这点到挺适合林苍璿的个性。林苍璿坐在床沿任由程瑜摆
弄,指尖穿过发梢,又黑又凉,暖风吹过,细软而滑顺,让他想起以前养的那条大狗,说
牠笨却又聪明得很。
当然没几下就完成任务,程瑜捕捉到林苍璿稍纵即逝的不满足,嘴角下弯,略为不甘,手
指头暗地扣著程瑜衣䙓,轻轻抚弄。
“好了。”程瑜搓揉着对方的脑袋,轻轻一拍“乖乖吃药。”
几番迂回,林苍璿总算按耐不住说“你还没回答我...。”
程瑜端起旁边的水杯与成药“吃完药我再考虑。”
白色药剂躺在他手心中,林苍璿捻起药往嘴里吞,毫不犹豫喝干整杯水。刚被热水滋润过
的肌肤有一抹不自然的红润,他抿著唇,用袖口抹干顺着下颚蜿蜒入锁骨的水渍。
“很好,”程瑜不自觉地就揉着他的脑后说“这样才乖。”
“你要离开了吗?”林苍璿低着头,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低沉的嗓音带着微恙的沙哑,
颇有楚楚可怜的滋味“......我不想一个人。”
怕他离去不回头,怕这一切只是短暂的好意,就像程瑜曾经拒绝过他一样,用严正且宽宏
大量的态度,容许回归到朋友之间的最低限度。这不是林苍璿想要的,他贪心,或许是自
作多情,既然有一点的温柔,是不是还有一线生机?能不能永存下去?
“呵...。”程瑜忍不住笑出声,咧嘴一笑“先上床睡觉。”
林苍璿二话不说立即躺床拉起被子,只是手指还不依不饶拉住程瑜的衣䙓,棉被盖住半张
脸,闷着声说“然后呢?”
程瑜像哄孩子似的坐在床沿,低着身姿替他拉被子。察觉程瑜想离去的意图,林苍璿蹙起
眉头神态紧张,欲言又止,仍然不肯放开。
程瑜一笑,轻轻地在林苍璿的额上落下一吻。
额上还残留着余温,意中人的反应与预料中的不同,林苍璿显然有些懵懂,睁大的眼中染
著晶莹的光芒,眨眼看着他。下一秒,林苍璿脸像煮红的蟹,滚烫无比,那双手也顺藤摸
瓜地攀上程瑜背后,紧紧地搂住他。
“早点休息,把身体养好。”程瑜杵在枕边,任由他勾肩揽背,轻笑说“不把感冒治好,
传染给我怎么办?”
“你太奸诈,太犯规了,”林苍璿把脸埋在程瑜的怀里,左蹭右揉,恋恋不舍“你这样我
怎么办,我怎么可能让你走.....你真是奸诈...。”
“论奸诈我应该没你厉害,”程瑜推开一点距离,欣赏林苍璿那张臊红的脸“等你感冒好
了,我再来找你。”
“......。”林苍璿又更加紧抱程瑜,舍不得让他走。
林苍璿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热度,喷在肌肤上惹得程瑜发痒,程瑜推开了一点,他又像缠人
的小狗一样黏了上来,细嗅脖颈之间散的香甜体温,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如擂的心跳,澎动
地传染到自己身上来。
“程瑜....。”林苍璿喊着他的名字,委屈地蹭着他的胸口。
“不行,你乖点。”这小子信手拈来就是一连串弱点攻击,程瑜有些受不了,推着他的身
躯“这几天都要上班,欸、欸欸、给我住手,我感冒会很麻烦。”
“程瑜...”林苍璿贴着他的胸膛倾听心跳,哑声说“等我身体好了...我们在一起吃晚餐
好不好...。”
程瑜叹了口气,林苍璿还真让人放不下心。
“好,我答应你。”程瑜揉了揉林苍璿的脑袋“你先让我起来。”
“那你再亲一下,”林苍璿闷着声音说“额头就好。”
“你真他妈会讨价还价,”程瑜失笑,狠狠地拍下林苍璿的额头,半真半假地说“要听话
才有糖吃,懂吗?”
好不容易哄开八爪章鱼的纠缠,跨出大门离去时,林苍璿的眼神不断让程瑜联想起被抛弃
的小狗,可怜兮兮,一副既期盼又怕受伤害,大概就是这种委屈的情态,程瑜总忍不住对
小动物心软。
隔日一早,程瑜准时上岗,工作上的他总是一丝不苟,可容许不了小动物的求饶。清晨未
亮的市集喧闹无比,刘军秀吸著鼻子,揉揉通红的双眼。
她抱着笔记本,逐一记录程瑜与供应商的对话重点,归纳出一个结论,眼泪又扑通地掉下
来。
程瑜只在心里叹气,从不表现自己的怯弱“HIVER的确是一流的餐厅,但不能保你们一辈
子,张大哥,你见过多少餐厅,有谁能长久?”
“程主厨,我跟你说啦,”操著一口台湾国语的渔获供应商抽著菸,一脸无奈说“我也不
是厚此薄彼,你们我都一视同仁啦,说句真心话,你以前的老东家真的比较缺德没错啦,
不过在我看来厚,大家都是平起平坐共同竞争,没有谁对谁错,歹谢啦程老弟,李小姐就
老客户了...我也说不过去。”
“没关系,”程瑜笑了笑,拍拍男人的肩“我懂你的难处,我也不会让你难做人,下次吧
,还是会有合作的机会,感谢你了。”
程瑜带着刘军秀离开鱼贩,餐厅之间的抢货竞争早已不是新闻,只是李若兰更具针对性,
对她的供应商开出了更高报偿的条件确保自己的货源,尤其是《bachique》,服务《
HIVER》以后,她的所有供应商,一律禁止供应给程瑜。
利与弊之间在商人眼底看得很透彻,谁输谁赢一下子就清晰明了。一线供应商已阵亡,二
线供应商需要培养,现下该不会是要程瑜自己出航捕鱼吧?
刘军秀拼命掉眼泪,少数几家脾气够硬的商家根本不甩李若兰那套,其余的不是纷纷倒戈
就是拒绝往来。程瑜把刘军秀暂放在早餐摊的红塑胶椅上,自己到另外一旁的簷廊下打电
话,刘军秀啃著烧饼,她想,起码主厨没有抽菸了,他戒了,不晓得是什么原因。
刘军秀自己推测,程主厨大概是MON第一阶段出炉以后,让他不得不卯足实力对付李若兰
,所以才戒菸。第二阶段的赛事按照往年采实境比赛,考验主厨的临场反应及种种应变能
力,赛事所有的食材都必须由该餐厅亲自提送,李若兰这招简直阴险。
当然,刘军秀也会跟着上场,她不断地暗自祈祷自己不会变成程哥的拖油瓶。
程瑜回来了,手中多了一盒水果塔“军秀,吃点甜的,”他动手拆开盒装,递出塑胶叉“
这是我学长老婆开的店,水果新鲜、用料也实在,重点是很好吃。”
这男人撩人总在撩在心底,刘军秀悽惨地破涕微笑,程哥不愧是职场女性票选最想嫁的第
一名。她擦干眼泪,直接用手拿起,毫无形象一口就咬下半边“好吃,怎么这么好吃,”
刘军秀给程瑜一个满足的笑容,甜食果然治愈人心“太好吃了!”
“我会透过白礼的关系去联络其他供应商,”程瑜自己也叫了一份烧饼与豆浆“虽然这时
候端出白大老板的名号不是很好,但起码...能让白礼发挥一点点作用也不错。”
刘军秀噗哧笑出,抹掉嘴边的卡士达酱说“会不会搬出白礼头衔以后更难找供应商呀?”
“..........。”
“..........。”
程瑜神色瞬间凝重“军秀,吃东西,吃完我带你去找另外一个厂商,”
刘军秀差点又哭出来了。
沉蓝的天逐渐苏醒成透亮,刘军秀也是食量惊人的类型,程瑜沉默地看她吞下第三个烧饼
,满足地拍拍肚皮,桌上早餐如风卷残云半点不剩。程瑜开着公务车带她到基隆港,一路
上两人都在讨论菜单方针,偶尔的偶尔才会谈起私事。
刘军秀说她明年打算结婚,正式从新竹搬到台北定居,程瑜除了恭喜以外更是乐见其成,
毕竟培养一名副主厨并不容易。话题又拐到程瑜身上,刘军秀身负重任,替办公室诸位美
女打探程主厨身旁的那位热情的小女友是否还在线上。
“小女友吗?”程瑜脑海中浮现的是林苍璿泪眼汪汪的模样,这种类型的可不叫小女友“
目前就那样。”
“哎唷程哥,”刘军秀偷偷窃笑,模仿著江子豪微痞的口气“啥时给人家个名份啊?我已
经准备好吃你的喜酒了呢!”
“想太多了,我跟他八字都还没一撇。”程瑜打方向灯下交流道。
刘军秀瞪大眼睛“什么?难不成是炮友?”
“........。”程瑜差点就撞上分隔岛,立即又拉回正轨,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刘军秀某种
程度上的透析世事,说炮友的话的确挺像,毕竟两人肉体发展程度得比心灵还快,程瑜还
真不知该做何反应。
“也不是,...就....暧昧吧。”程瑜咳声,仔细想了一下“说宠物还差不多。”
“原来是这样呀,”刘军秀露著羡慕的眼神,连口水都差点流下来“我也好想当主厨的宠
物喔,每天一定都吃很好...。”
“............。”程瑜额上的冷汗都快流满整地,听说女人的直觉很准,原来林苍璿是
这种心态。
停好车,打开门,带咸的海风立即卷入鼻腔内。程瑜沿着港口步行,这时节捕鱼的人少,
小船不多,就那几艘。鱼货通常供给大盘,但也有几家小户靠得是小鱼获自给自足,但通
常他经不起时代考验,很快就流失在洪流之中,剩下没几个人。
其实程瑜也得感谢李若兰的教育,当年《HIVER》为了降低价格曾与几个小鱼户交涉,只
是考量到稳定度还有时间成本,很快就放弃这个提案。
程瑜不是来找鱼货,是来套交情的。
小渔户的二代都转往大盘,只有日盛丸的二代仍持续跑船,日盛丸的班底强悍,专门捕捞
昂贵鱼获,自营自销,在HIVER时代时,二代和程瑜有点交情。他和日盛丸少东协议,一
旦捕捞到程瑜想要的渔获会立即通知他,只是运输就得靠他自己。
成本是高了点,稳定度也不尽理想,但起码可以担保鱼货的高水准。而且日盛丸少东能打
破程瑜在一线供应商之间的平衡点,因为鱼货并非是某些人的专利。
程瑜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拜托日盛丸少东帮忙。
同样的,山产、肉品及新鲜蔬果,程瑜都靠这种相同的方式经营,套句常见的名词叫做产
地直销,只是这直销成本必须是靠公司自行吸收,而且司机还必须配合餐厅与厂商时间,
基本上就与建立一组生鲜物流人员差不多了。
新鲜美味的代价是昂贵,成本提高,当然员工的红利会少了些,程瑜压力自然倍增,刘军
秀也不好受。
这几天程瑜忙着拓展人脉、找新供应商,为的是再度降低成本,忙到昏天暗地,回家时都
已是捷运的末班车。
程瑜踏入大楼梯间,昏黄的廉价塑胶灯依然亮着,映照在陈旧的红色扶手上。踏上台阶的
脚步相当沉重,声音在梯间回响,供应商的问题尚未解决大半,比赛日期又即将来临,程
瑜觉得自己简直是双头蜡烛两头烧。
他拾阶而上,一边捞著口袋里的家门钥匙。
转出四楼时,原本该是空荡的走廊前突兀地出现一只大型银色行李箱挡住了他的去路,旁
边有个人,缩著四肢坐在他家门口前,披着一条大围巾,脸颊鼻子都冻红了,夜晚冷风一
吹,整个人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见到程瑜回来,林苍璿忍不住露齿一笑,说“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程瑜拎着钥匙,神情石化,不可置信地瞧着他“你在....干嘛....。
”
“我破产了。”林苍璿吸吸鼻子,拉紧围巾可怜地缩著“所有名下财产都被查封,没地
方可以去了。”
此时此刻程瑜的脑海突兀地想起FB上同学同事跟亲戚都会转发的一则关心讯息:
‘关心浪浪,让他们躲风雨,让浪浪有个遮风避雨的家。’
下面还会自动配着流浪狗瑟瑟发抖的照片。
程瑜“.....................。”
“程瑜,我好冷喔。”林苍璿搓着手中的暖暖包,张著汪汪大眼哀求说“能让我进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