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闻其详／精巧荒谬的寓言
【联合晚报╱闻天祥】
2015.03.29
《鸽子在树枝上沈思》（A Pigeon Sat on a Branch Reflecting on）是瑞典导演洛伊安
德森（Roy Andersson）勇夺2014威尼斯影展金狮奖的作品。这位带点传奇色彩的创作者
，1970年即以《瑞典爱情故事》一炮而红，五年后第二部作品的挫败，让他离开影坛，转
战广告圈。直到2000年才又以《二楼传来的歌声》震惊坎城、凯旋而归，之后以七年一部
的慢速度，完成了《啊！人生》（2007）、以及被称作“人生三部曲”最终章的本片。
《鸽子在树枝上沈思》虽然有两个推销搞笑玩具却屡屡碰壁的男人穿梭其间，但影片大多
时候是成点状、散状的叙事，恰似人生风景、意识切面。但此起彼落，有些又能相互呼应
，譬如舞蹈教室的女佣、半路出家的理发师、邋遢的家庭主妇、准备举枪的老人和动物实
验室里的女人，都在不同段落不约而同举起电话说：“听到你很好，我很开心。”话筒那
端的人看不到说话者的处境，观众却一目了然，话语与画面的落差，共震出连绵的荒谬性
，却又令人倍觉真实。
全片39场戏，只用了39个镜头，亦即一景一镜；而且都是固定不动的长镜头。洛伊安德森
的搭景棚拍与场面调度宛如精密手工，常见的斜角度，呈现出框中有框的弦外之音。例如
片中有个老是没能成功赴约的老先生，每次只能在餐厅外面徘徊或跟答录机留言，对照窗
内客人的成群成对、欢喜悲伤，无需剪接即可让两者互照对比，其复杂流畅，浑然有味。
但最惊人的意象应该是早已作古的瑞典国王卡尔十二世，戎马征袍突然现身今日酒馆的场
面。古今混淆的超现实情境，既对穷兵黩武予以批判，也幽默地让终身未婚的国王跟年轻
酒保调起情来。然而此景再次出现，已是征俄失利、兵败而归时，被驮在马背上的国王连
借个厕所都要排队，吧台旁的女性们则宛如当年丧夫的寡妇呜呜咽咽。
同样的，一首为国王军威而唱的雄壮战歌（也就是我们小时候被教唱的“团结就是力量”
），在老态龙钟的老人记忆里，却是二次大战时酒馆老板娘与年轻阿兵哥们用一个吻换一
杯酒的情歌爱曲。所以你可以把这部电影的片段独立欣赏，但加以融会连结，又是一番趣
味。
洛伊安德森看似冷冽疏离，实则敏感细腻。他既能让古代征途路过现代场景，也无畏呈现
西方贵族饮酒欣赏黑奴们被赶进一座大滚筒、藉焚烧而发出奇异音乐的残忍行径，除了意
有所指（瑞典波利顿矿产公司），也大声质疑为了自我欢愉而利用他人的行径。影片里尽
管有着吹泡泡的小女孩、海滩相拥的情侣、共享一支烟的男女和逗弄小婴儿的短暂幸福，
但最终，我们都还是困在别人、众人的星期三里（尽管你感觉这是星期四）！
既然是“鸟瞰”人生了，这部片自然保持一定距离。加上非线性叙事，以及各式荒谬的情
境，势必让许多观众感到不解。然而这些如梦般的现实，却有着寓言式的警省与创意，放
眼影坛，凤毛麟角，实属难得。
【2015/03/29 联合晚报】http://udn.com/news/story/7262/803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