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 灌输

楼主: Depthman (深度男人)   2014-06-15 14:21:00
弥漫着委靡的气氛,在实验室里响彻著,你发颤的回音喀喀地作动黝黑的躯壳,很是腼腆
地试图以毫不引人注意的埋怨,发响在空无一人的白净实验室中、漂浮在冷静的金属桌上
,对你而言,这一切氛围、这世界的颓音仿佛正洗脑着你:“就这样而已啊,也没什么大
不了的……”
凯文是只蚂蚁,而我,只是一个按期缴交报告的观察员,凯文被关在一个悬空的玻璃容器
,生命,被悬于瓶上的小口上透气,而我,只是一个隶属于这机构的替代役男,尽做些无
关痛痒的小事,好比注意凯文的动静、生理状况、就连死都得记录下他的死亡时间,凯文
饿了,我就喂他吃饭,就算他不饿,我也得提醒他:“该起床吃饭了哦!”凯文就是这么
一个特殊的存在。从幼体开始,凯文就在这个实验室里,几乎与我同期被送进实验室的社
会中,但由于他的身世与无可限量的未来,和我相比他更甚讨喜,在实验人员眼中、在这
世界里。但这绝不是吃味,无论他做了什么,尽管只是件平凡的小事,研究生们都能陷入
无法自已的开心,即便他什么也不做,收到凯文日记的主管也会予我微笑已对,即便他什
么也没做……,嗯……好吧!嫉妒心难免,但对于自认为了解凯文身世的我而言,也就这
么默默地接受了。
派遣于如同牢狱的实验室里,所有的相聚都有个终极目的──传递讯息。李博士是一位博
士,一位得奖归国的杰出博士,相传他在窗边看见两只蚂蚁,一只活的,而另一只不知死
了多久,死法是自腹部交接处断成两截,活蚂蚁从地面爬上了窗台、见着了死蚂蚁,便习
惯性地把触角与对方接触,在相接之后,可想而知地死蚂蚁并没有传递任何讯息,活蚂蚁
发现了之后便仓皇乱窜、逃走,于是我们有了这个计划……。
“这个充满瑕疵的故事就是你们做这些研究的主因?”我不免疑惑地问著一位和我较熟的
研究生林先生,
“瑕疵?怎么说?”如此奇妙的蠢故事听在他耳里,似乎不觉得怪,
“有没有可能是那只活蚂蚁很容易大惊小怪之类的呢?也可能是死蚂蚁还没传达原先要传
达的事情就死了,所以死蚂蚁传出来的讯息跟活蚂蚁会乱跑这两件事毫不相干,也可能是
这样啊,很多的可能性很难一一去试验、否决吧?单从一个小概念去推及所有事情、单从
一个教授的观点去推广所有的实验,这样做不会太过于武断吗?”
“呵呵!什么都不懂的人最可爱了!”林先生嘲讽道,
“什么意思?”我有些不耐,处在被他称为年少无知的年代,
“那故事只是个开头,后面还有很多很多细节,大致上来说,我们希望能借由这个概念,
进而有效率地告诉所有蚂蚁‘某个讯息’,你只是个替代役,待个几个月就要走了,上头
是不会给你太多资讯的。”
“这计划大概什么时候会完成?”
“我不太清楚,上面的人应该知道,但我不清楚,只要顾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其它事情
你待久一点应该就会了解了。”林先生用一副笃定的表情告诉我。
困在实验室里已经过了三个多月,距离退役还有九个月,虽然我自认了解凯文的身世,但
似乎也只有实验员才了解事实的全貌,在这岁数,我也只能依从他们的指令。根据我的推
想,他们要的应该是种“环保杀虫剂”的概念,想办法把“不要靠近这里!”、“不要学
某某某,他是错误的!”的讯息转换成蚂蚁世界的讯号,再随便接上某一只传信蚂蚁,希
望能够借由他,来警告蚁族世界千万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人力资源去做傻事。
那只“传递讯息”的死蚂蚁,被大家取名为“亚当”,也就是实验室之所以出现的肇因,
实验室的林先生直到第八个月才告诉我亚当的名字,在被他称为血气方刚的年代。他说亚
当是罪恶的雏型、离经叛道的前车之鉴,亚当会死,也是因为他过于好奇等等的,在他的
描述、塑造之下,我渐渐地也觉得亚当是个坏胚子,希望凯文不要变得跟他一样。
第九个月,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整个实验室有了大规模的动作,为了提升实验效率,上级
把所有现有的关于亚当的研究,汇集成一篇篇、一本本的论文研究,并且“希望”研究室
里的所有人员能够以愉悦的心情将它钜细靡遗地了解、活用,并且在完成了小小的、没有
压力的测验以后,每个人会拿到一颗名为“前程似锦”的糖果。此时,为了将来能够快乐
地吃糖果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我,越发觉得“快乐”离我遥遥无期。在准备测验的时间里,
我眼角的余光总会瞄到凯文,毕竟我仍得继续完成记录的工作,我稍微注意了一下玻璃是
否依旧透亮,我总想,居住环境对任何生物来说都是重要的,如薄壁的玻璃窗依然折光着
和煦的希望,紫米状的凯文却依旧被困在如瓮状的笼子里,望着窗外无瑕的世界,毫无动
静。
终于,我的付出得了偿,在评估后,我拿到了一颗被掰掉一角、大约十分之九颗糖果,好
像所有付出都有了回报,又好像一切只是种自我催眠,催眠自己已经卯足了力、已经尝到
自己最大极限的努力,一如一场大梦初醒,而明天,我仍旧得继续陪伴凯文,一如过去几
个月的每一天。松懈的时光并不太长,这段时日里我总思索著,既然凯文如此娇贵、既然
我们需要了解如何才能让蚂蚁收到我们的讯息,那我们何不试图教育教育凯文呢?
“教育?”
“是啊,我们可以分析凯文放出来的讯息,然后再转成人类的……”我的话还没说完,就
被林先生突兀地打断,
“我们不可能教育凯文!”
“为什么?”显然我对于林先生这九个月多月来的满口笃定,起了些叛逆的不从,
“我们只会对凯文输入讯息,并观察他的反应,就这样,而你的工作,就是负责把他的举
止向我报告,从他出生的那刻开始,这一切都已经决定好了!就这样。”
“所以……”林先生再度打断我的话,
“我们早就已经放弃教育他了!”空气瞬间冷凝。这天,我也借此转换个心情,当作自己
学到了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课,即便课文是什么我完全不了解。换装成熟、长大等形容词
,我迈向加入替代役后的第十个月。
第十个月是最急遽变化的月份,而详细是如何转变的,我早已不记得,人总是如此,活在
苦难中的人们,往往是最健忘的,一心只想着能度过就好,其他的哪管的了那么多?到了
第十一个月,我竟发现自己正试图追随亚当,我居然开始相信造反无罪,如此神奇……,
我冒险地请愤怒的林先生再说一次亚当的故事,私下在研究室内翻阅相关书籍,但关于亚
当的果敢,我只存在心底发愿,之后也没了下文,毕竟这要冒的风险比起林先生的嘴脸还
要恐怖上无数倍,在这个实验室处于暗潮汹涌、充满变量的年代。林先生什么时候开始暴
躁的,我不太注意,只晓得,猛然一个抬头,望向他的视线便开始弥散了些更年的过渡风
韵。凯文什么时候开始凡事都畏畏缩缩的,我也不太注意,虽然身为观察员,但我对于糖
果的兴趣比对凯文还要浓烈一些,所以稍微地松懈了点……。凯文不太相信这世界,一如
刚开始见到他那样,没什么改变,顶多是无所适从的成分强了点,疑神疑鬼的存在是凯文
与他的青春期,研究员依然input著许多指令,并观察凯文的动静,但我只观察到“他感
受到害怕”,数个月如一日。在凯文身上做了记号、放进一个蚁窝中,也没发现蚁群有什
么变化,反而直把凯文赶出蚁窝,我不清楚这效果是不是实验员们要的,若不是,那就是
他们实验失败囉?也许真如我原本推论的,活蚂蚁都是如此大惊小怪,或称作无知而带来
的敏感,又或是有什么共通的原因使得他们“必须”大惊小怪也不一定。到了最后一个月
,我才大约看清实验室的最终目的──“把虐杀动物的影片转换成动物的讯息,用以警告
该民族,不要轻举妄动。”
杀鸡儆猴或是导回正轨,实验室奴役著无数只凯文,被研究生们误解的凯文,被蚁群称为
孽子的凯文……。“什么都不懂的人最可爱了。”最终,我带着这句话离开了实验室,而
同期的凯文还被困在实验室里,短命著一口口余悸。蚂蚁依然是蚂蚁,依旧坐在教室里,
从活跳跳的生命中幻化成一道道的讯息,林老师也无疑地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师,和一
缸子研究生一起,依然予以各式强力的教育,共生在实验室里,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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