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装箱(4)

楼主: Lekas (第七个房间)   2014-01-10 08:48:32
(7)
 “多鲁不知跑哪儿去了,
  这么多人冲进来,牠都不出现,
  看样子牠真的把这房子全交给我了。”
 “谁是多鲁?”
 “多鲁是我老爸养了多年的一条狗,
  两个多月前的漆黑深夜,我刚回到家,
  看见牠的双眼在空中飘移,接着就被牠撞倒,
  然后牠弄到我全身狗毛,亲得我满脸都是口水。”
  我很清楚要伪装成阳光男孩,
狗绝对是必要条件,因为狗加上阳光男孩,
对女孩就是那么杀。而希望一个女孩别再生气,
转移话题逗她笑,远比向她解释,或道歉都有用许多。
  江欣雪不只开心地笑了,
她又拿起笔,开始在纸上沙沙写着。
我猜多鲁在她笔下,应该会如高飞狗般搞笑,
如史努比般可爱,甚至还能打棒球,但就是不会拉狗屎。
  江欣雪似乎又为一段文字划下个句点,
抬起头的她,终于看到我左手被玻璃碎片划破的伤口。
 “你受伤了,这里有药吗?”
 “没有。”
  其实我应该回答,所有的药也都装箱了,
但我现在很希望她能快点离开我的视线,别再跟我独处。
 “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处理。”
 “不行,我载你去医院。”
 “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但我还是被她半拖半拉,
进到了汽车,这个会动的大箱子里。
 “你是个假释犯,若没有我的陪同,
  是不能离开这房子一步的!”
  这下我又得面临和江欣雪独处的窘境,
而且坐在副驾座的我,和她只有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
我观察到这辆车是使用魔术玻璃,也就是等她停车时,
从熄火到锁车的一连串动作,我应该有半分钟的机会,
而这下连搬运她的交通工具,也不需大伤脑筋了。
  但还没到医院,她突然紧张煞车!
而且她只拿了LV包,没熄火就转头对我说。
 “陆先生,不好意思!
  有个紧急情况要立刻处理,
  你先待车上,千万别擅自下车!”
  江欣雪下车后将车门反锁,
接着我看到她快步奔向一栋好像著了火的房子,
她是去救火吗,原来家检官连消防队的事也要管。
我想了想,或许她也喜欢箱子,而喜欢箱子的人,
看到这么大的箱子着火,确实会很难忍受。
  时间是早上十点二十一分,
江欣雪已离开十五分钟,我的左手愈来愈疼痛,
决定撕下内衣的一截,将伤口缠起,不到半分钟,
出血的状况止住了,而且在按压某穴道的情况下,
转为一股清凉,这是一个狱友教我的怪招。
  他说他有次被射中三鎗,
就是靠着这方法挨过了两个晚上,
我觉得他应该是吹牛,因为他在说谎时,
左耳会微微抖动。不过拿来治小伤倒还算有用。
  远处的火似乎灭了,
三分钟后,就在我想稍微补眠的时候,
江欣雪的身影,以有些急促的脚步逐渐靠近。
  她开车门,坐上座位,
一语不发,让开始又在动的大箱子里面,
充斥莫名的紧张感。若识相点,这时最好别瞧她。
但对我来说,挨骂反正早已是家常便饭。
 “你的伤情况如何,对不起,
  拖了点时间,我马上带你到医院。”
  我很佩服以她目前的情绪,
这时还能向人道歉,更佩服她的是,
左额头似乎被人用物品砸伤,头发有些焦黑,
变得比我更需要到医院的她,竟还关心我微不足道的小伤。
 “火灭了吗?”
 “嗯,火? 哦,灭了。”
 “不,我是说妳心头的火。”
(8)
  她又笑了笑。
 “我没在生气。”
 “哦,真的吗?”
  狱中的经验告诉我,
人的笑容可以表达太多种的含意。
而我听一个在外面拥有十几个女人的老大说,
女人的笑容更是意味深长,相同的笑可能代表不同的意思,
瞧不出其中玄妙,千万别装很懂,但也不能承认自己不知道。
  那怎么办呢?
只好伪装成百分百有诚意的模样,
继续听她说,但我承认自己的伪装很失败,
竟让不置可否的语气冒出来,这实在是很糟糕!
唉,如果我那么会伪装,又何必需要那么多箱子呢?
 “我真的没在生气,我只是…”
  江欣雪似乎陷入某种自言自语的出神状态,
这让我非常开心,这表示她并未注意到我刚才的失言,
而唯一让我有些忧虑的,是她目前仍是在开着车。
 “只是有些迷失吧,有时会想,
  我真的适合这份工作吗?”
 “可是妳考上了呀!”
 “对,我是考上了!”
  她说这话时,右手用力按了一下喇叭,
就如同开会时拍桌来加强自己说语的力道一样,
只是喇叭声似乎吓到旁边一个骑脚踏车的阿伯,
他摔进旁边的草丛,不过还能爬起来,扯一段国骂,
应该没受什么伤,江欣雪没看到他,我则装成没看到。
 “但家庭事务检察署这个新组织,
  不是为了挽救破碎家庭而出现的,
  而是要努力营造一个完整的家庭。”
 “营造一个完整的家庭?”
 “没错。孤儿,要帮他物色寄养家庭。
  而单亲家庭,就必须要替他或她找另一半。
  因为国家为彻底扼止单亲家庭的风气,修正了家庭组织法,
  法令中明白规定,必须同时有父亲、母亲及孩子三个角色,
  才准许成立家庭。所以我必须替缺少其中某个角色的家庭,
  物色出恰当的人选,以补上最后的一块拼图。
  就像刚才那个着火的家庭,
  原先的父亲因纵火而被判十九年徒刑,
  所以我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在经济能力,
  性格,及心理,都做了许多的评估之下,
  找到一个适合当这家庭父亲的单身男子。”
 “可是,如果有一天,那个犯罪的父亲,
  从牢里放出来,能再回到原先的家庭吗?”
 “不行。”
 “这好像有点奇怪。”
 “在他原先的家庭,父亲的角色已被人取代,
  他当然无法再回去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只能怪他自己犯法,使他必须从这个家缺席十九年,
  但我们不能让他的孩子,过十九年没有父亲的生活。”
 “但是一样东西能装进一个箱子里,
  就要能再拿得出来,这才满足装箱的第二原则。”
 “你别再装箱来装箱去的,烦死了!”
  我望着江欣雪,她紧咬著下唇,
似乎在忍耐,不想对我这个有精神病的人发怒。
 “多鲁就是因为你在庭院造了太多狗屋,
  整天想把牠装起来,所以牠才会跑掉!”
 “才不是,牠之所以会跑掉,
  是因为我的家什么物品都有,
  偏偏就是少了某种东西!”
 “什么东西?”
 “妳说只要装进父亲、母亲,孩子,
  就能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
 “没错!”
 “那爱呢,没有爱这个东西可以吗?
  找来的父亲不爱母亲,找来的小孩不爱父母,
  纵使性格、心理,经济能力合适,没有爱也算是家吗?”
  江欣雪让汽车来个大回旋,
这一招先声夺人,表达强烈愤怒的方式,
让我强烈感受到激怒一个‘愤怒少女’的恐怖!
 “陆傲雨先生,那请你告诉我,
  谁能确定爱这种东西是否存在?
  爱是否存在于某两人之间,谁能评估?
  你这可笑的心理变态,还谈什么爱。”
 “所以妳觉得妳已完全尽了力评估?
  那纵火犯的儿子,为何在妳的精心评估下,
  仍会学起他原本的老子,拼命地纵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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