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晨光透窗而入,清醒时的那一瞬间,
就强烈感觉到自己会死在今天,这当然容易让人非常沮丧,
但它无法阻止时间继续往前,也消减不了我想过完这一整天的渴望。
为了抵抗这差劲的感觉袭来,
我决定违反健康的基本守则,舍弃了早餐,
直接进行我最喜欢做的事,那就是‘装箱’。
将一堆物品装入箱内,是我与生俱来的欲望。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我应该理所当然变成一个搬运工,
将受委托的物品装入小箱子,将小箱子装入大箱子,
最后将大箱子装进铁制的货柜里,这真是美妙呀!
可惜那已是只能写在梦想名单上的工作。
没当成搬运工,而我这人也不喜欢购买东西与囤积物品,
使我苦无太多物品用来装箱,这一趟回家整理自己的物品,
竟只有寥寥两箱物品,一箱衣物,另一箱则是零乱的杂物,
这也少到有些超乎我的预料,或许全被我老爸丢光了。
幸好,老爸虽然丢光我的东西,
他自己却是个超级购物狂。手表、衣服、鞋子,
男人会穿在身上的所有装备;古董、名刀、字画,
能摆在家中显示地位的玩意,只要看对眼,他就立刻买下。
毫不手软的结果,就是把占地近两百坪的豪宅,
硬生生堆成了仓库,也把我妈从这个家硬生生给挤了出去。
我以前不下千百次,想帮老爸装箱,但都遇到顽强的抵抗,
他没有一丝丝想把物品装箱的欲望,也难怪他每次痛骂我。
“你究竟是不是我生的?”
没错,我就是完全不像老爸,
没遗传到他的任何特质,但老爸为何不换个角度想,
我这个爱装箱的小男孩,之所以降临到这个家,
就是来帮他这个既懒惰又爱买东西的人装箱。
这其实是种自然的平衡,唉,算了。
我记得那时的我,最后仍选择闭嘴。我不希望装着我、
我老爸、我哥,以及我老爸那一大堆东西的这个大箱子,
因为这种冲突而炸裂开来,毕竟装箱装到箱子裂开,
会是一件很令人懊恼的事,何况我哥也曾对我说。
“傲雨,你干嘛管那么多,老爸若死了,
那些东西也是由我来继承。”
哥说的没错,大我七岁的他,
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国内最高位阶的军校,
他的成绩单就如同以影印机复印一般全无新意,
却始终能让身为高阶军官,向来严肃的老爸开怀大笑。
哥继承老爸的能力与个性,
甚至还继承了老爸的职业,那继承他的所有遗物,
也应该是顺理成章。但两个多月前,突如其来的一封信,
让我偶尔想到,预防老年痴呆症,不该只流于一句口号。
老爸竟把所有的遗物,都留给了我。
(2)
箱子的种类繁多,而装箱的第一原则,
就是要找到适合于被装物品的箱子,譬如说装锐利的工具,
要尽量避免易被刮伤的木箱,而你更不可能白痴到以玻璃箱去装。
但若是要将一些贵重物品展示给来到家中作客的客人观赏,
透明精致的水晶玻璃柜就一跃成了首选,因为你若把古董,
放进十元商店里,贩卖的不透明塑胶收纳箱中。
或许你会在半夜听到一些莫名的哭声吧!
除了箱子的材质之外,箱子的形状,
以及箱子上面的一些花样与变化,也在考量之内。
为避免目前只剩我一个人的大房子,真的被东西堆成鬼屋,
在这两个月来,我搜集各式各样的箱子,从雕龙刺凤的木箱、
为了诠释现代艺术,而用许多水管扭来扭去,所构筑成的铁箱,
以及近来搞环保,而大为流行的再生纸箱,总之是应有尽有。
我装箱的速度,必须要赢过一大堆箱子,
从四面八方涌进我家的速度,不然满山遍野的物品中,
再堆上无以数计的箱子,每次想像那画面我就会发冷,
因为那些物品本来是可以全装入箱中的,只因我能力不足。
而造成这种惨剧。
因此我决定日以继夜工作,一直整理到今天,
只剩下阁楼尚未整理,我从其中搬了几箱杂物到客厅,
接着用遥控器这小箱子,打开电视这奇怪的大箱子。
电视,是我觉得最奇妙的箱子之一,
它装的东西真的有够多,所以它这箱子分成许多夹层,
有些人则是称为频道,意思能通就好,不需要太追究。
我打开它,大多都是瞧MTV这个夹层,
但我发现相较于数年前,它似乎开始装进很多不太好的玩意。
首先是有人唱起歌来拼命说脏话,不过这还算是比较正常的,
接下来我听到有人唱歌骂政治,骂总统,骂教育部长,
这害我起了些好奇心,用遥控器转到新闻这个夹层。
新闻这夹层呢,里面装的东西更是不太好。
更贴切的形容,就像人们把粪装进箱子内的一个夹层,
而纵使把夹层给封起来,那味道仍然在整个箱内弥漫,
有个记者在某节目曾说过,新闻媒体其实就是扒粪者,
他真的是少数有自知之名,又勇于说出口的人呀!
从六点半整理到七点五十分,
一个多小时的新闻,我好像只听到某个人中了乐透,
独得七亿元;以及一只秋田犬破获还在筹划抢劫的强盗集团,
市政府正考虑颁给牠好市民奖,这两件算是比较好的事情。
电视这箱子尽是装些烂货,
幸好从阁楼搬出来的箱子,倒是挖出不少宝贝。
有一把以大马士革的流纹钢,所打造出的匕首,
剑柄尾端还是狼头的造形,但狼的嘴却咬著一条鞋带,
而沿着鞋带,发现一只Testoni的鞋,但另一只怎么也找不到,
而摇摇鞋子,里面有声音,果然又倒出来一只百年灵的名表。
翻箱倒箧变成了一场始终让人出乎意料的寻宝,
我虽常常发出惊喜的欢呼声,但也不时努力压抑自己的好奇心,
若每样事物都把玩个几手,若再不专心把另一只Testoni鞋找出来,
势必无法赶在今天,将所有物品都装进箱子,然后高喊大功告成!
就在苦恼与惊奇于我心中交织的时候,
电铃声突然响起,我从窗户探头一看,庭院站着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