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开门后的下一瞬间,
女孩整个人已完全进入我的视线。
她穿着白色花纹的海藻绿长裙,但轻快的风格,
却被上半身那剪裁略嫌正式的洋装,给稍微冲淡掉。
而她的脸与她的皮肤。
“肤质白晢细嫩,十九岁,
身高一六五公分,体重约四十七公斤,
腰围可惜是二十五,不够细,胸部是C。”
我喃喃自语了一阵子,
才发现那女孩正用疑惑的眼神瞧着我,
赶紧微微一笑,并从脑中浮出一句打圆场的话。
“不好意思,我一时之间不知是否该称呼妳女士?
因为妳只有十九岁,可是又刻意把自己穿得很成熟。”
“你怎么知道我只有十九岁!”
“这,很多地方都可以瞧得出来,
思考一下,最后再加上一些猜测。”
“所以你因为我只有十九岁,
就质疑我的专业能力,是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请问妳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女孩伸手从LV包中,
拿出一张闪著七彩光芒的证件。
“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江欣雪?”
我很自然就把证件上的名字唸出来,
女孩的脸微微一红,赶紧又把证件收回LV包里。
“我是‘家检官’,请问你就是陆傲雨先生吗?”
“什么,加减官?”
“全名是‘家庭事务检察官’,是在四年多前,
政府为了急遽增加的单亲家庭、贫困家庭,孤儿问题,
以及处理家庭问题所衍生的犯罪,成立了家庭事务检察署。”
“哦,所以妳是其中的成员,
但妳刚才出示的,应该是张七道色彩的证件。”
“没错,家检官的官阶是七色。”
“跟行政院长一样,这怎么可能?”
江欣雪瞧着我的表情,
她似乎早已习惯别人用什么眼神打量她,
而她接下来的话想必也已说过千百遍。
“参加这个职位的国家考试,合法年龄是十八岁,
而我通过了考试,就是代表我能胜任这个职位。”
流利如倒背般的台词一说完,
我望了她一眼,她脸上有着一丝好学生的得意神色。
“好吧,我就是陆傲雨,妳有什么事?”
“有不少事情要谈,能先让我进屋里吗?”
我心中的恐惧慢慢涌上,
但仍强自镇定,面对眼前这十九岁的家检官,
说了一句略有警告意味,甚至带点威胁的话。
“有什么事就这里直接谈吧,
我想妳最好还是别进屋里,
里头乱得很,随时会造成危险。”
我预测这个年纪轻轻就考上七彩官阶的女孩,
必然会有根深柢固的‘第一名情结’,那是一种从小到大,
都不曾被别人超越,在日积月累下,培养起来的绝对优越感。
这种人一但遇到他们眼中的‘弱者’阻难,通常会毫不客气,
用激烈的态度,或强硬的手段来达到他们自认为的好成绩。
我深信她立刻会再拿出证件,
对我进行法律上的威压,而我自信能很快就激怒她,
接着警察将成群结队出现,把我带回警局跟她谈,
如此一来,她就不会遇到致命的危险了。
但我的预测似乎有些偏差,
我的期待也落空,这全因她接下来的一段话,
以及她脸上,突然出现的无辜神情。
“求你行行好,陆傲雨先生。
我一早出门,进行两场家庭访谈,
直到刚刚,才买了早餐,你能让我进去,
边吃早餐,边和你进行访谈吗?”
唉呦,傻女孩呀!
我实在万分佩服妳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演技,
但是,难道妳希望妳的最后一餐是顿早餐吗?
(4)
由于家中的沙发椅,也都被我装箱了,
我只得请她坐在一个用棉与尼龙混织而成的奇特布箱上,
而我则在她的对面,找了一个冰凉的大铁箱坐下。
“妳,妳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你,我自己有带水。”
我这时才想到其实房子里的两百多个杯子,
也在三天前被我全装箱了,只是她若像个忍者一样,
不喝敌人给的饮料,下毒这法子就行不通了。
难道真的要进行肉搏战?
她从LV包拿出笔时,一不小心让笔掉在地上,
而我从她弯腰的动作,瞧到她挂在腰际,有些摇摇欲坠的鎗,
在这样的距离,我有自信只挨上一颗子弹,就把她撂倒,
但万一计算错误,势必得将她弄伤,若伤得太过厉害,
纵使装进适当的箱子里,也仍是件有瑕疵的艺术品。
“陆傲雨先生,你还好吧?”
“啊,我很好,怎么了?”
“我先说明我会来到这里的原因,
其实我负责的大多都是家庭方面的业务,
关于假释犯的部份,我也只处理过十几件。”
“假释犯。”
“嗯,怎么了?”
“没什么,妳说的没错,我是个假释犯。”
她微微一笑,似乎想冲淡些许尴尬的气氛。
“只不过你的假释文件,似乎有点问题,
上面没写你的罪状与刑期,也没写你能获得假释的理由,
只有在备注栏里,写着你可能需要一些心理辅导。”
“所以我就接手这个案件。”
“妳很懂心理学?”
“不能说是很懂,只是在大学时,
我修过心理学的辅系,而在检察署里,嗯。”
她稍微皱一下眉头,并未把话说完,
接着拿起了笔,与那一份‘有些问题的假释文件’。
“我会开始问你一些简单的问题,
可以的话,请你凭第一直觉回答。”
“妳不先吃早餐吗?”
“嗯?”
“不吃早餐的话,脸色会很苍白,
要装箱的话,还是白里透红比较好。”
“你在说什么,装箱?”
“哦,我这几天一直在把物品装箱,
虽然忙到没日没夜,但几乎都有吃早餐。”
“好啦,我知道,你别碎碎唸啦!”
她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
从LV包拿出一个三明治,接着一边吃,
一边用笔开始在纸上滑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陆傲雨先生,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人?”
我想了很久,久到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因为我知道自己早已违反她所谓的第一直觉回答。
“自己算吗?”
“不算。”
“那我想是没有吧!”
“没有?”
“妳这问题刚出口,我脑袋马上变成一片空白。”
“真的吗,你都没想到你的亲人?”
“当然有想到,不过已是三分钟后的事。
还得努力思索,他们究竟是哪里对我重要?
而且想了许久,似乎还想不太出来。”
“买很多东西让我满足装箱欲望的人,
算得上是很重要吗,唉呦,这问题太难了。”
“答不出来也没关系,别太介意。”
江欣雪微微一笑,
用着柔软语调,安抚我的烦躁情绪。
“继续第二个问题,你最信任的人是谁,
嗯,我还是这么问吧,你曾信任过谁呢?”
“一个女孩。”
江欣雪又笑了笑,
我感觉她的眼睛仿佛亮了一下。
“那你花了多少时间和她建立起信任呢?”
“差不多两个月吧。”
“所以你要信任一个人,至少需要两个月?”
“她在我家也只待了两个月,而且我得做很多事情,
譬如说喂她吃饭,帮她换衣服,替她洗澡之类的。
虽然我可能做得不是很好,但她似乎蛮开心的,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一种信任?”
“你喂她吃饭,还帮她洗澡?”
江欣雪的脸色微微一沉,
她往右轻挪,颇像是准备掏鎗的警戒动作。
“对呀,当时她只有三岁,
如果我不喂她,可能会饿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