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 柠檬-第二章 三途-5

楼主: zcc1234 (路人甲)   2021-01-30 22:14:23
货柜轮越过印度最南端,当地人称为甘尼雅库玛莉(Kanyakumari)的科摩林角,朝中南半
岛航行。
叶馨和我白天在货舱中爬上爬下检查货柜,刮掉船身暴露在海风和咸水下产生的铁锈,刷
上新漆,清洗跟打扫甲板,晚上跟朴英业值四到八点的夜更。
这天晚上,我们两人在值更前,像往常一样在健身房对练,从圆形舷窗可以看见浪头上渔
船的灯火,如星光般漂浮在漆黑的夜色中。
“妳进步很多了。”我侧过头,闪过她手臂一记横扫,“大概是在货舱爬上爬下的缘故吧
。”
“可是还不够,”她伸腿想钻到我身后,“我一定得练这个吗?”
“想想看,他们的手可以伸到非洲,跟当地的地头蛇,还有职业恐怖分子打交道,”我伸
直右臂挡住她,“还是不要太轻敌比较好。”
“如果船到了香港,我还是过不了这一关呢?”
“这个嘛....我会送妳到纽约去避风头,那些人交给我收拾好了。”
“我不要!”她朝我挥出一拳,劲道比之前大了很多。
我直觉张开右掌兜住她的拳头,侧身吸收劲道后一把推出去。
她向后跌跌撞撞退了好几步,重重摔倒在健身房一角的举重床上。
挂在床头卧推架,装了好几组杠片的杠铃落下,杠身对准她的胸口。
“闪开!”我扑上前,钻进她和杠身间的空隙抱紧她,拱起背准备接受杠铃的冲击。
但只听到一声金属的撞击。
叶馨的双臂揽住我的颈项,右手按在我脑后的纸条上。
从眼角余光可以瞥见杠铃落在举重床两侧,确保杠铃落下也不会压住胸口的保护杠上,而
且保护杠的高度远超过一个人的胸口。
我们两人对望了片刻,我笑了出来,“做得好,妳怎么想到这招的?”
“昨天吧,我还跟卡梅伦水手长问杠铃要怎么用,保护杠要怎么调,”叶馨双唇微扬,“
他大概也一头雾水,寻思女孩子没事学举重做什么。”
“万一保护杠撑不住,杠铃可能会砸中妳,妳不害怕?”
“我不害怕。”
“妳赢了,”我说:“把纸条拿下来吧,我认输了。”
“我不要。”
“为什么?”我愣了一下。
“要我利用你的关心赢你,我做不到。”她停了一下,“我想做的,是这个。”
她搂紧我抬起头,双唇封住了我的嘴唇。
四周的舱壁,呜呜作响的中央空调声跟刺眼的日光灯照明一瞬间消失无踪。
我和叶馨飞翔在黑暗的印度洋上,下面可以看见单桅帆船乘着耳畔呼啸的海风划开海面,
跃上浪头,海上的灯火犹如散落在黑丝绒上的钻石。
船上缠头、光着上身只著缠腰布,露出黝黑肌肤的渔夫在船上拉网,唱着古老的船歌。
人类历史上关于接吻最古老的记录,是在四千多年前的印度。国王甚至在唇上涂蜜,以求
皇后一吻。
当时国王是不是也梦见了自己和皇后乘着海风飞在印度洋上,眺望脚下的渔船?
四周的空调声渐渐变得具体,我们两个人的唇还贴在一起。
我起身放回杠铃,扶她坐在举重床上,“好啊,妳暗算我。”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你要怎么样呢?”
“我想想看,”我望向头顶的舱壁,“要玩个游戏吗?”
#     #     #
电讯室里各种型号的无线电机整齐排在靠墙一人高的铁架上,机器间用粗细不同的导线连
接,像森林里树间张开的蜘蛛网。
报务员大卫.高坐在电讯室中央的转椅上,一下转到无线电机拿起耳机抄录,从电传打字
机取下电文,左手信手伸出打开铁柜,取出密码书解码,解码之后再将旋转椅转个一百八
十度,从木质工作枱拿起一部待修的无线电话机,从枱面下的抽屉翻出螺丝刀拆开。
‘他从船东买下这艘船时,就已经是这里的报务员了,’朴英业说:‘这艘船上的通讯设
备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完整的配线跟操作。船长说等船从香港回旧金山整修之后再说。’
“不好意思,”我说:“方便讲话吗?”
“来了,”他回过头来,或许是长时间坐在旋转椅上,他的身形像不倒翁般,有着圆滚滚
的肚子跟脑袋,浓密的黑发剪成方便整理的瓜皮头,和室内工作不相称的浓黑圆脸上,闪
著两颗滴亮的圆眼。“你是那个新来的水手吗?”
“是,”我说:“大副说有我的电报,所以我过来看一下。”
“电报吗?我找一下,”他一面说,一面把手伸向无线电机旁一个分成很多格的木架子,
从其中一格抽出一张折起来的打字纸递给我,“喏,在这里。”
我接过打字纸,望向木架子,那一格上贴了张小纸头,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着:‘T.T.’
“发给船员的电报多吗?”
“多啊。毕竟船员在海上的乐趣除了吃饭,就是收到从岸上传来的电报了。”大卫望向另
一个上面贴了写着‘M.O.’纸条的格子,里面放了一小叠打字纸,“另外,公司经常发电
报给船长,指示下一个港口的注意事项之类的。”
我的目光在木格子逡巡,逐一扫过上面写着‘P.Y.Y’、‘S.C.’、‘J.L.’、‘A.W.’
等各色字母的纸条。
“如果我没记错,船上的电讯室应该要廿四小时值班,”我张望四周,“可是船上只有您
一个报务员?”
“习惯就好了,”他耸耸肩,“洗手间在对面,厨房吃饭时会送饭给我,基本上,我不用
离开这里太远。”
“整天待在这里,不会无聊吗?”
“不会,”他瞥了身旁满墙的无线电机一眼,“虽然只能留在这间房间,但是有了这些机
器,从附近的货柜船,美军在夏威夷的气象单位,甚至是纽约市的公共汽车司机,我都能联络
得到。”
“不好意思,您是华人吗?”
“菲律宾华侨,不过不像在义山盖别墅打麻将的前辈那么有钱,”他咧开嘴笑了笑,“我
在马尼拉的家有十二个弟妹,不辛苦不行。”
“十二个?”
“我的父母很早过世,刚唸完中学就出来跑船,”他拿起工作枱上,用钢杯装着的咖啡啜
了一口,“幸好当时船上的报务员教我电学、怎么收发报,后来我才能考到执照做报务员
。”
“是吗?”我转身离开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有电报给我的同事吗?”
“那个女孩子?”他望向木架子上一个空格子,上面的纸条写着‘Y.S.’,“今天没有,
大概再等一两天吧。”
“谢谢。”我关上电讯室舱门,边走边打开打字纸。
电报是齐亚克发的,只有一行:
‘马太福音第十三章三十节’。
“原来还真的有啊。”我折起打字纸收进口袋。
叶馨从走道对面走来,怀里揣著一个牛皮纸袋。
在来电讯室之前,我要叶馨去找奥尔森船长借一样东西。
“妳真的跟船长借到了?”我笑着说。
“我跟船长说你要借,他就打开保险箱拿给我了,”她把牛皮纸袋拎到我面前,我顺手接
下,重量有点沉,“话说回来,这东西要怎么玩游戏?”
“这个嘛 - ”我微微一笑,“妳不知道在很多政客眼中,这个玩意其实跟玩具差不多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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