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弟弟

楼主: kuzwell (自由)   2019-06-16 08:31:04
你弟弟他跳楼了,妈妈打来说了这一句,我就挂了。
我收拾简单的行李,订了最近的车票,准备返家。自从工作后,我已经好一阵子没回家,
第一是因为工作忙,第二是车票也贵,第三是我不想念我的家人,也许只有第三个才是真
正的理由。夜班车没什么乘客,可以随便坐,我挑了靠窗的位子坐下,窗外的灯火一条条
的拉长,连续著像拖着尾巴的流星,然后断裂,过了一会又连接起来。
“跳楼啊。”我对着黑暗呢喃。
弟弟不是第一次执行死刑了(对,死刑,我是这么认为),只是先前都是失败收场,不是
在开始前就被阻止,不然就是途中被阻扰了。他尝试过上吊,先在虾皮买好了绳子,但他
的房间没有梁柱,而爸妈的房间有根铁竿,所以他只能到那里绑紧绳子,挂上自己的头,
想当然不到十分钟就被爸爸阻止了。他也尝试偷取妈妈的安眠药,一次吞下,但剂量不够
多,只是昏睡了几天就醒了,爸妈还以为他只是重感冒需要睡眠。他也割过几次腕,但他
实在怕痛,而且害怕见血,都只是轻轻的划过,然后血一滴滴的流下来,最后不耐烦了只
好拿纱布包扎起来然后觉得自己在做傻事(大概只有这一刻他有这么想过),我看过纸牌
屋里说割腕横著割是很不专业的,要顺着血管的方向,直的割才能提高死亡机率,他一定
是没看过。
弟弟曾写一封很长的信给我,那是他高中毕业的那天,他说他爱上一个人,他想一直跟他
在一起,他们偷偷的交往一年多,那是他最快乐时候,后来爸妈知道了非常生气,说他一
定是病了,要带他去看医生,并限制他的行动,让他们无法见面,他很痛苦,他不明白为
什么爱只能存在于不同性别,爱难道不是一个人的自由吗?我们有言论自由、信仰自由、
免于匮乏的自由及免于恐惧的自由,但怎么就没有爱的自由?
我始终没有回信,我也忘了为什么没有回,也许是刚到新环境一切都太繁乱,花了好长一
段时间才安定下来。后来他偶尔会给我讯息,说他去看了医生,进展很不错,爸妈很高兴
,虽然他还是会在夜里哭,但爸妈的笑容让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一年后他上了大学,寄了几张明信片给我,说校园很美,在山腰上,有一座漂亮的湖,冬
天还有樱花可以看,要我有机会去走走,顺便看看他,还说他交女朋友了,是校花等级的
,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追到,同学们都很羡慕,接着问我有没有对象?结婚了吗?如果没有
的话他可以介绍女生给我认识。那时的我刚和女友分手,非常沮丧,常常处于低潮,但他
的好消息让我感到温暖。
有一天他突然打给我,但响一声就断了,我正在开车往公司的路上,到了公司我回拨,直
接进了语音信箱,隔天一早接到妈妈的电话,说他半夜跳进校园的湖里,幸好学生会巡逻
队巡视校园时发现,跳下水把他救起来,学校对外供称是意外,爸妈也没打算张扬,这件
事就一声不响的被压下来。
我请了假去医院看他,他静静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像入定一样的专注,我拉了椅子坐
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跟他一起看着窗外,才发觉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一起做一件事情
了,我们曾一起吃零食、一起读书、一起上学,但现在好像隔了星球般的遥远。
“我在骗人。”弟弟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眼睛依旧看着窗外。
“恩?”我试着回过神来。
弟弟又陷入了沉默,像从没出过声一样,我怀疑我刚刚是否听见幻觉,过了一阵子爸妈进
来要我先回去,路程很长要注意安全,我点点头,踏出房门前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
什么时候开始,他已像个陌生人,我突然想唤他的名字,希望他转过头看我一眼,让我可
以从他苍白的脸庞里找到我们曾亲如兄弟的线索,但不知怎么,我想不起他的名字。
列车摇摇晃晃的再次启动,下一站就到家了,靠近城市后灯火开始通明,建筑物也越来越
高,我想着弟弟是从几楼跳下来的,新闻常常报导跳楼的人因为高度不够高或一些障碍物
而活了下来,我想这是难以避免的事情,毕竟一时的冲动下还要考虑那么多的因素实在过
于困难,但他竟然成功了,我想说不定他做好准备才执行,毕竟有那么多失败的经验,虽
然印象中弟弟一直不是一个擅长计画的人。
窗户沾上了几滴水珠,好像开始下雨了,从车里看去雨是倾斜的,一条条从左上到右下的
直线,景色渐渐地模糊,雨水在窗上蔓延、扩张然后往下流淌,我想起他喜欢的诗人叶青
,他一直很喜欢他的诗,要我一定去翻看看,我对年轻的诗人没什么好感,觉得写的都是
颓废堕落的文字,句子里长不出东西来,直到有次书局在办展,他的诗集就放在显眼的位
置,翻了几页,只觉得惆怅,我突然明白弟弟为什么喜欢,因为他们有一样的困境,都是
在爱里受苦,非关性别,也不该与性别有关,但这类型的作家好像都往同一种结局走去,
对他们而言好像爱已经沈重到无以复加,非要用毁灭肉身的方式来释放自己,因为这份爱
在这个世界,这个社会,甚至这个身体里已经找不到安放之地,
我拿起行李,下了车,往出口走去,天空仍飘着绵绵细雨,我还没想到要怎么面对家人,
也许没什么好面对的,人已经死了,待后事结束后,各自又回去过自己的生活,生活已经
够沈重了,不需要再多背一个包袱,想着想着电话响了,是妈妈打来,我接起电话,传来
一阵哽咽:
“你弟弟他被救活了,你听到了吗?”。
IG zhang_haii
作者: ghed (ghed)   2019-07-02 17:57:00
逃不出的牢宠,还好台湾已通过同性婚姻的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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