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朵花 黄百合
姊姊的朋友过世,在新闻上闹得有些厉害,前阵子据说又是整形又直播被砍的,是新闻中
的热门话题,最近杀她的人终于被判了无期徒刑,但是姊姊没有什么惋惜的表情,只淡淡
的说了一句:“说是朋友,也是对手,但明明是见不了几次面的陌生人,连视讯都要开瘦
脸特效,算是认识吗?”
逸勋不懂,他才16岁,他只知道姊姊说的总是对的。
他们没有母亲,是阿嬷还有那个酒鬼阿爸带大的。
阿嬷毕竟年纪大了,去年年末在浴室摔倒之后就中风了,每天他都会去看阿嬷,但是半年
下来她只是一直昏迷在床,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姑姑和伯父说会处理医药费,却在病床前多次吵架推托,那个酒鬼阿爸更是除了来要钱买
酒赌博之外,几乎不见踪影。最后那些医疗保险费,自费检查项目和新药给予,大部分居
然都是姊姊在负责的。
姊姊自小长得漂亮,国中毕业后利用姿色做过许多不能说出口的行业,家里有好几十种藏
钱的方式,阿爸总说那是脏钱,一面说看不起,一面却还偷钱去买酒挥霍。
姊姊总是故意让阿爸能够偷拿到钱,但是真正的大笔的钱却直接存到他的户头里面,那个
户头是姊姊在他国小的时候替他保的储蓄险,中间只要不提领,等到他满十八岁,每个月
就能够各别拿出一万多元的还本金。
“逸勋今天又过来看阿嬷了?”医院里头的护理师姐姐大都认识他,常常跟他多加攀谈,
关心他的近况。“学校还好吗?什么时候考学测啊?”
自己总是被姊姊保护的很好,但其实逸勋不想升学,只想要高中毕业后就可以出去工作,
并且帮助姊姊好好的过生活,不再受到阿爸的威胁与殴打。
姊姊会让他来医院顾阿嬷,也是因为阿爸绝对不会到医院这种地方来,因为有姊姊在,他
总是安全的。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他乖乖地将功课做完,回到家中听到了姊姊的呻吟声,和某个不知名
的新客人,他将书包放在客厅后,独自在门口看守着。
他怕爸爸会突然回来,也怕姊姊知道他在,更对于自己理所当然的兴奋感到恐惧与陌生,
所以不敢进门。
姊姊利用着身为女人的优势赚钱,看起来很快速,但是并不容易,那些男人离去之后,她
总会在房间里头安静好一阵子,有时候甚至会听到她的哭声。每当这些事情离他很近的时
候,他就会认为拿着那些钱吃饭很可耻。
那都是姊姊的皮肉钱,是她忍受着陌生或恶心的触碰换来的,他到底凭什么花用?凭什么
饱足?他就像是吃她的肉喝她的血一样。
逸勋恨自己无法保护姊姊,更恨自己会在姊姊好不容易平复情绪的时候,若无其事的问姊
姊:“哦,我不知道妳在家。”
以为这样是给她留面子,就会不知道她受的那些苦一样。他不想这样。
有天他回家的时候,阿爸在家。
他为什么在家逸勋不知道,只知道他又如往常的跑到姊姊房间翻箱倒柜了。
“你又在干什么……”
“庄芮娜呢?她钱呢?”阿爸打开了抽屉,将里头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往外翻。“快给我拿
钱来!”
“你不要闹了!”逸勋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脾气特别的直拗,他气急败坏的将阿爸拉出
房间外。“每天都醉成这样不丢人吗!滚出去!这里没有给你的钱!”
“庄逸勋你这混小子……”阿爸根本站也站不住,不停的东倒西歪,但是打人的力道还是
这么大。“翅膀长硬了是吧?开始会顶嘴了是吧?拎北……”
“闭嘴!滚出去!你这个垃圾!人渣!”逸勋把大门打开,气急败坏地把他推出去“这里
不欢迎你!滚出去!”
“干拎……”爸爸用力爬起身子冲向他,但是却一时用力过猛,被逸勋闪躲后摔到在地。
“拎北不杀你我今天不姓庄!”
“你还记得你自己姓庄!你有养过我们吗?”
“你他妈死兔崽子!”他拎起逸勋的领子,手被逸勋用力一甩开,跌倒在门口外头的楼梯
口。楼梯的矮墙高度不高,差一点点就要摔出那座矮墙。
逸勋抓住阿爸摇摇欲坠的身子,只见到他嘴上还在不停的唸叨著不成句的脏话,继续想要
还手。
到底,为什么要救这个人?逸勋犹豫之间,不自觉的松开了抓住阿爸的手,看着他臃肿的
身子翻落墙下,伴随着惨叫声。
六楼。
当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望下楼的时候,他看的了满是鲜血的阿爸,还有刚回来的姊姊。
逸勋脑袋中一片空白。
糟了,被看到了。姊姊知道是他推阿爸下楼的吗?会痛恨他吗?告诉警察吗?
他想要赶紧跑下楼,但是却一时腿软动弹不得,一直到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他才勉强迈
开步伐。
走到姊姊身边,姊姊的表情虽然慌忙,却什么都没有说。阿爸上救护车前已经没有呼吸心
跳,警察来的时候,芮娜交代自己正回家,看到阿爸回来揪著弟弟要钱,因为喝多了而失
足摔落矮墙。
因为逸勋打击过大无法言语,姐姐芮娜又说亲眼看到爸爸失足坠落,没有外力推落的迹象
,又加上这人早就有多次酒醉闹事的嫌疑,警察似乎毫不犹豫采信此说法,拍了几张照片
备案纪录后便离开了。
姊姊从殡仪馆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了,逸勋听到她回来的声音,几乎吓得不知所措。
“逸勋。”芮娜开门,把灯给开了,拍拍他。“没事了。”
“姊……是我把……”
“住口。”姊姊果然是知道的,她用力抱住逸勋,不准他再说傻话。“他是自己失足跌下
去的。”
“对不起……”逸勋不停哭着道歉,似乎无法释怀。
谁也不知道,他隐隐的笑意。
他是故意的,他不只抽开了抓住阿爸的手,更用力的推了一把。他想要置阿爸于死地,不
是因为长期阿爸对两人的虐待或剥削,而是为了让姊姊知道,为了她,逸勋什么都能做。
这是他看见姊姊在楼下的身影时所下的决定。
而他算得没有错,姊姊果然在最后维护了他,她理解,她包容,并且永远不会轻易离开他
。
如今他成功的保护了姊姊,再也不必为那个男人而烦恼了。
他们是共犯。
逸勋的唇边泛出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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