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噶尔将尖刀靠近仓央的胸前,阴恻恻一笑:“虽然不知道你们葫
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那天无端发生大狗咬人事件,我已经加意留心
。今日一看中了埋伏,老子立刻偷偷向天上放出响箭,只要可汗见到
,必会带大军赶来,你们这班秃驴的困兽之斗、全无半点用处。”他
藏语流利、偏生态度又十分猖狂,众人听了都觉火冒三丈。
一名哲蚌寺的僧人怒火中烧,拿着扁担上前说道:“你这只蒙古狗,
是好汉的话就来跟我一对一打过!”
“哈哈哈哈,你以为拿着根扁担我就怕你不成?很可惜,我巴图噶尔
从来就没想要当好汉,你们尽管一起上。要是老子怕到发抖……这刀
不小心戳了进去,你们的活菩萨登时了帐,哈哈哈哈。”他边说边挥
舞著尖刀,手上微微用力便已划破仓央的袈裟,露出半片胸膛。
众人看得心惊胆跳,却也束手无策。丹巴暗中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随即对巴图抱拳一揖:“强将手下无弱兵,巴图兄果然机智,丹巴十
分佩服。不过,有一点在下十分好奇,你怎能确定可汗必定正在赶来
的路上?”
巴图噶尔得意洋洋地蹲下、做出伏地静听的姿势:“我们蒙古人生长
于马背之上,行军打仗且比你们这些只会唸佛的笨蛋强得多,你听!
地面震动、远处传来马蹄声响,必是可汗带领铁骑杀到,而且已不出
30里。”
就是此刻!眼见巴图噶尔讲得忘我、尖刀一离开仓央的胸口,殿下平
素身边的三大守卫突然同时飞身扑向巴图噶尔、将他重重压倒在地、
制住他的要害。
没想到巴图噶尔反应奇快、立时将手中尖刀朝着仓央掷去,他的臂力
惊人、尖刀破空有如蜂鸣、直直射向仓央脑门!
三大守卫才刚扑向巴图、难以变招,只能眼睁睁地看尖刀飞过去。不
料,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丹巴飞身扑向仓央、以自己的肉身做
盾护住殿下要害,还双手乱挥、想将尖刀拨开,但却已来不及,沾著
剧毒的刀尖“噗”地一声,插入丹巴侧腹!
众人全都看傻了眼,仓央立时心胆俱裂地抱住倒下的丹巴:“你为什
么……这么傻?”他跪倒在地、泪如雨下。“我已经……不是殿下了
呀……你何苦为我挡刀……”
巴图噶尔向来自诩是血性的蒙古男儿,瞧不起信佛的藏人多半心慈手
软,事事都要讲佛理。但看到丹巴宁肯牺牲自己性命、为主子挡刀,
钦佩之心油然而生,竟不由自主地脱口赞了一声“是个英雄”!
刀上淬的是剧烈蛇毒,丹巴的身子已开始抽搐,他转头望向仓央的三
名守卫:“杀…杀死……他们…让…让殿下…换装,快…快带…他走
。”
说完之后又转向仓央,“殿下,那些名头…并不重要…您喝酒吃肉…
不爱守戒,然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像您这般天真纯善……我也喜爱您
的诗歌、如您的心性……一般真挚。藏人生长于雪原之上,大多数人
…生活刻苦……”接着他一阵喘不过气,竟已快说不下去。
仓央连忙要他躺下来歇息,但丹巴却坚持说完:“因为有佛…众生才
熬得下去……我们…需要一个…不为名…不为利的人……守住心中…
仅存的…善……善念。”
他用力抓住仓央的手:“殿下、殿下请务必……答应、答应丹巴……
最后的请求,你不能…不能死,再苦…都要…为我们…活下去……快
…快逃……”他气息渐弱,最后几句话几乎已经完全听不见。
仓央只能泪流满面地为丹巴阖上眼皮:“你的话我会永记在心。”并
且为他诵经祝祷。
四大守卫从仓央入宫便肩负起保卫活佛的重责,与仓央以及丹巴日夜
相处,早已结成同生共死的兄弟情谊,除了重伤的旺堆不在以外,其
他三人眼见丹巴惨死、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哲蚌寺的住持深深叹了一口气:“殿下,蒙古大军正赶来,此地不宜
久留,他既为你牺牲,来生必有极大福报,不用伤悲。你应速速脱困
,切不可辜负他一片赤心。”
四大守卫之一的贡觉听了此话,当即狠下重手扭断了巴图噶尔的颈椎
,接着一刀一个捅死了所有被绑住的蒙古士兵。一行人换上行脚僧人
的袈裟,并且护着仓央先往哲蚌寺后山树林暂且躲藏,哲蚌寺住持则
带着寺内喇嘛在大殿严阵以待。
一个时辰之后,拉藏汗大军重回拉萨城,而且这一次因为有西藏平民
“造反叛乱”的名目,蒙古大军肆无忌惮残忍至极,完全是见人就杀
!街上的藏人本来只是为殿下祈福、献哈达而来,全是手无寸铁的信
徒,哪里是蒙古军的对手?
倾刻间,原本宁静平和的古城登时变为血海炼狱。八廓街的转经道上
到处横卧著惨死的尸首,有些死于蒙古刀下,有些却是人群推挤、被
踩踏而死。士兵杀红了眼更是烧杀掳掠、无所不做,许多古旧的民居
都是干掉的柴草筑成,一起火便蔓延整区,直烧到连渣滓也不剩才熄
灭。
也有些机警的藏人看到情势不妙,收拾包袱骑马出逃,但蒙古人早已
设下关卡守住所有交通要道,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偌大一
个城,侥幸保住性命的藏人不过万分之一!
※※※
拉姆打从病愈之后,就在卓玛的店里待着,有时会帮忙抹抹桌子,端
菜倒酒。有时心情不好,便躲在房间里发呆。卓玛心疼她心伤未愈,
也就由着她去。
但早几日前,小酒馆里人来人往、议论纷纷,都说达赖佛爷将会在六
月二十八日出行北京。卓玛不时偷看拉姆的神色,只见她面无表情、
就像根本听不见一样。
卓玛清了清喉咙、试探拉姆,“咳咳……拉姆,大家讲的消息妳都听
到了么?”拉姆低下头去,不发一语。
卓玛觉得自己不能不管了,“去北京路途遥远,没有个一年半载回不
来的,妳……不去看看旺波公子么?”
拉姆眼眶一红、强忍泪水,“不是我不想见他,是他……自己不要我
了。”
卓玛奇道:“怎么会呢?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妳好好告诉我来
。”
“我接连三夜冒着大雪在宫外徘徊,只为见他一面。最后竟被当作下
等妓女看待、他竟然连我们同床共枕的事都当众讲出口……”隔了这
么久,拉姆回想起来仍然羞愤难当,忍不住抱着卓玛哭了起来。
卓玛心直口快,“天呐,难道旺波公子竟是这种吃完不认帐的贱男人
?”接着又说,“看样子实在不像呀,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拉姆心灰意冷地说:“算了罢,我心已死,就当从来没遇见过这个人
。”
既然达瓦小姑娘都这样说了,卓玛自然也不好再说下去,临去之前还
恶狠狠地喃喃自语:“啐,想不到我竟也看走眼。真想揪着他的领子
问清楚,若真是个负心汉的话,瞧我还不把他给……”
※※※
“不好啦、不好啦,佛爷遭灾啦~~~”一大清早,多吉便大声嚷嚷
著一路跑进八廓街的小酒馆里。
卓玛揉着眼睛、没好气地迎出来:“多吉,你在吵什么呢?大早上的
,有话好好讲,你说什么佛爷遭灾了?”
多吉吐了吐舌头,“卓玛卓玛,妳没听到么?满街的僧人都在传,原
来佛爷殿下不是去北京作客,是坏蒙古人要把佛爷害死的诡计啊!”
“什么?”本来一脸惺忪的卓玛登时睡意全消,立即回头冲向拉姆的
房间,死命狂敲房门,“拉姆,快起来,有要紧的消息。”
没想到房门一开,拉姆早已穿好一身男子装束。
“妳这是要去哪儿?”卓玛问道。
拉姆脸色发白,自然是已经听到了多吉说的消息,“我……”
卓玛是个敲敲头顶、脚板儿都有回音的机灵女人,哪里不懂拉姆的心
思。“要去找旺波公子?”
拉姆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不是已经心死了么?”即使在这个节骨眼,卓玛仍然忍不住调侃小
姑娘。
拉姆幽怨地说:“他的诗曾写到,‘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
事。’但如果要死,我也要在死前问个明白,他……到底有没有爱过
我?难道那些甜蜜的回忆都是谎言,只不过是骗取感情的手段么?”
卓玛点点头,“妳打算怎么找到他?现下城里乱得很,哲蚌寺估计妳
进不了。”
拉姆拍了拍腰间一个锦囊,轻轻地说:“我自有办法,只看他来不来
。”说完便推门出发。
“等等,这个带上。”卓玛叫住达瓦小姑娘,从房里拿出一个早已准
备好的布包递给她,“这里面、有酒有食物有银两,还有一把刀妳拿
著防身,万事小心。”
拉姆简直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不到卓玛竟然早已替她收拾好
行囊。
“早就猜到妳还是会去。”卓玛慧黠地一笑、末了不忘叮咛,“若是
蒙古大军又来,恐怕城里不安全,妳找个地方躲藏,千万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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