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恢复上学,我将位子搬进教室内,没有人说什么,本尼的头上还缠着绷带,他不敢直视我,好像怕我再对他进行控制的样子,但他大概不知道我已经没有那个力量了。不过连卫斯理先生都懒得来唸我为何这么多天没来上课,只是单纯又无趣地唸着他的课文。一切好像恢复了正常,却又好像在某些地方发生了不可逆的改变。
原本以为金包恩得到超级芯片跟制造秘密之后,会展开什么可怕的行动,但周遭的人也都还是很正常地生活着,丝毫没有要发生大事的征兆。我不禁开始怀疑,金包恩是不是在暗地里筹画著什么更大的阴谋。
接下来几天放学后,我都在安之屋帮忙,安说这是父亲留给我的遗产,想要还给我,因此让我先过去熟悉。借此我也进一步了解到,原来植物芯片可以改变植物原本对环境依赖的习性,这也是为什么寒带植物与热带植物能融洽地处在一起的原因。爱德华本来想将这成果应用在粮食栽种上,可惜还没正式发表就过世了。
周末,我一如往常来到安之屋。
绿色萤光亮起,是凯特来电。
“小瑞克?”凯特说。
“嗨,凯特。”我说。
“你快过来诊所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
“先别问,快点过来。”凯特说完就挂上电话。
“怎么了?”安问。
“我也不清楚,凯特急急忙忙要我过去,也没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安拿着钥匙从柜台走出来,就直接往后门走去,见我没有跟上,转头说:“快点啊,还发什么呆?”
她这一喊让我反而让我稍微清醒一点,赶紧跟上。
我们来到诊所公寓,一楼的门已经开启,上到三楼,看见门一样是打开的,屋里的光线照亮走廊。让我不禁回想起那天崔西被控制而袭击凯特的场景,随着越靠近门口,我的心跳声越发震耳地响。
“凯特?”我站在等候室中间喊。
“喔,你来啦?快点进来。”凯特从崔西病房的门口探出头,她坐在带有滑轮的椅子上,说完又滑了进去。
虽然看到她没事让我紧张感全失,但却又升起满腹疑惑。
直到走进病房里我才看见,崔西坐在病床上,抿嘴对我微笑,说:“我回来了,小瑞克。”
我立即冲上前去拥抱住她,说:“崔西,我好想妳。”
“哈哈,你真肉麻。”她说。
“哪有,”我擦擦眼泪,说:“你以前可比我肉麻一百倍。”
四个人沈浸在一片欢笑中,我当然不忘向凯特抱怨她故意不跟我说清楚,害我一路上担心得要死。
‘叩叩叩。’
几声敲门的声音吹散我们欢愉的气氛,大家纷纷回头。只见一个壮硕的男子衣服多处破洞,满身是血倚靠在门边,地上印着他赤脚踩出的红色足迹,一路从走廊上延伸过来,他右手臂上有一个五公分左右的伤口,还在不断汨汨流出鲜血。我跟凯特见状都是一震,因为眼前的人正是强尼。
“抱歉,打扰你们欢乐的时光。”强尼说:“虽然很难为情,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帮助?我们能帮你什么?”凯特问。
我也有一样的问题,我们现在只是普通人,能给他什么帮助?但是看到他狼狈的模样,想必发生了什么事情,能把他搞成这样,肯定不是简单的事。
“金博士,他被控制了。”强尼说。
“控制?BFC中枢?他怎么会控制自己的主人。”
“BFC中枢?”强尼说:“你肯定误会了什么,BFC中枢从来就不会同意让我们去控制人类。”
我突然想起控制本尼的过程,确实好像跟BFC中枢一点关系也没有,那比较像是我绕了远路去透过它来控制本尼而已,当时的我似乎本来就有控制别人的能力。因此强尼的这句话就像是蝴蝶效应一样在我心里发酵,一开始只是个小小的黑点,却逐渐扩大变成巨大的黑洞,最后几乎要将我吞噬。
“那之前控制要来追杀我的人,不是你们派的吗?”我问。
“我们只去过育幼院,金博士后来发现你给的芯片只是普通芯片,也就没再细究了。”
“这么说控制艾伦警长伤害崔西的人也不是你们?”凯特说。
“不是。”强尼说。
“那控制崔西的人呢?”我问。
“不,那天是修女自己说要来总部的,还让我们派车去接她,她说要让我们用她去换取你脑中的超级芯片,但是说完她就昏迷了。”强尼说:“金博士就想正好借机来要胁你们,但万万没想到,我们都中计了。”
虽然震惊,但我想起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十年前制造车祸想要杀害我与父亲的凶手,于是说:“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以你十年前对我跟父亲所犯下的罪行,就不值得我们去帮你们了。”
“你是?”他说:“理查德?”
“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我说。
“不,我们一直以为你死了。”他看向凯特。
“这有点复杂,但,他确实是理查德,爱德华之子。”凯特说。
“太好了,金博士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强尼说。
“高兴?他前几天还无情地从我脑中挖出芯片。”
“我想这不是他的本意,”强尼说:“毕竟我们可能都被控制了。不过十年前的那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但那是金博士的命令,如果我当时知道他可能是被人操控意识的话,或许就...”
“操控人们意志的竟然真的另有其人?”我说。
“你们看,”强尼说著举起鲜血淋漓的右手,我这才看清楚那伤口是原来植入芯片的地方。他接着说:“如果我没有挖出芯片,我恐怕现在还被控制着。其实,我们也不知道究竟被控制多久了,若不是刚刚我被戴普打到昏迷过去,我想我也不会清醒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现在全城的人,可能有一半以上都被控制了,我想这是因为控制者有了你的超级芯片的关系。”
“你们把超级芯片给了他?”我说。
“是的,这是金博士与他的条件。”强尼说。
“你所说的他,究竟是谁?”凯特说。
强尼对凯特说:“妳大概不记得了,十年前,爱德华的植物人苏醒研究中心,那个自称十六岁的植物人患者。”
“是他。”凯特惊呼。
“凯特妳知道是谁?”我说。
“当然,他就是当年唯一的苏醒者。”凯特说。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一直被羁押著吗?等等,我记得妳说过...”我说。
“没错,当时他用芯片控制其它植物人患者自杀了。”凯特说:“但我一直没有跟你说的是,那天你跟凯莉也在现场。”
“我跟凯莉也在?”
凯特接着说:“你们到研究中心来找爱德华,但我们还在投资者举办的庆功宴上尚未回来,你们在中心等待的时候睡着了,你在睡梦中被受控制的病患偷偷跑走要一起跳楼自杀,是凯莉在最后一刻从顶楼的女儿墙将你拉回来,但她自己却失足掉了下去。”
“什么?”我说:“那个人为什么要杀我?”
“我们也百思不解。”凯特说:“那个孩子似乎一出生就被遗弃,在偏僻的育幼院受到暴力对待,重伤陷入昏迷后才被送到研究中心治疗的。”
安说:“这孩子我也有印象,爱德华跟凯莉其实也把他视做自己的孩子在照顾,因此那孩子醒了之后还自称是爱德华二世。”
“凯特,”我说:“妳觉得他会是EWD吗?”
“现在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也不敢断论,但说实话,我一直觉得EWD是怪怪的。”
同一时间,现场所有人的芯片全部亮了起来,仔细看全都是来自同一个号码,我一眼便认出来,这是EWD的号码,沉寂了一周,他终于主动联系。
“不要接。”强尼说:“如果EWD就是那个人,他可能是要控制你们。”
“有一点,我相信EWD没说错,能被控制的只有BFC的芯片。”我说:
“目前的BFC芯片可能都被置入后台病毒了。”
“这样看来,”安说:“可能是当年爱德华发现异状后,在冥王星芯片里已偷偷加上一道保护吧,否则我们应该早就都被他夺去意识了。”
“我来接,”我说:“我想确认EWD究竟是不是那个他。”
“理查德…”凯特欲言又止。
接着我让大家把我牢牢绑在病床上,凯特在一旁准备好工具,随时可以移除我的芯片。大家手上的萤光仍持续在闪烁。
我接通电话,开启扩音,说:“嗨,EWD。”
“嗨,朋友,好久不见啊。”EWD一贯平静的口吻。
“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都知道了吧?”EWD说:“关于我是谁的事情。”
我完全没想到他会直接挑明,仿佛我们刚刚的谈论,他就在一边听着。我强忍惊讶,说:“你不就是个网友?”
“哈哈哈,没错。”EWD语气一转,说:“但我想,网友的游戏就到此为止吧,我腻了。”
我向着众人,心里实在不想承认,但我还是说:“难道,你真的是十年前的植物人计画中——唯一苏醒的那个人?”
“猜对了。不过没有奖品,因为我只准备了惩罚。”EWD说。
一瞬间我想起十年前的车祸、想起母亲的坠楼、想起崔西的意外、想到我的一生竟然是被这样的一个人所摧毁、想到我们居然还曾经互称兄弟,一起为了躲避金包恩而发生的种种...然而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他设计的游戏。有股万分复杂的恼怒不断填塞进我的拳头,几乎要将自己的手骨捏碎。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强压愤怒,冷冷地说。
“我嫉妒你拥有每一个人的爱,我想只要摧毁你,我就能接收你的全部。”EWD语气不再轻浮,接着说:“可是不管我怎么做,他们还是会不断地聚集到你身边,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十年前你就已经让我一无所有了,这样还不够吗?”我说。
“都怪当年凯莉多事。”EWD说:“只要你死掉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你这疯子...”凯特说。
“嘿,注意妳的措辞。”EWD说。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当面谈谈,把一切都敞开来。”我说。
“谈?”EWD说:“之前植入BFC中枢的后门程式,其实并没有被发现,因为超级芯片本来就被设定能连进去。现在我已经借此控制爱德华了,让他成为我强力的防火墙。而现在所有BFC芯片的使用者,也都将变成我的魁儡。你说,我为什么要跟你谈?”
EWD纵声大笑,却是极度哀戚,不知道他真正历经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偏激而且病态?其他人的芯片仍在闪烁,显然他并未放弃控制他们的想法。
“我原本的芯片并非完成品,爱德华放弃了植物人计画,等于也是放弃了我。”EWD说:“因此十年前我与金包恩达成协议,他给我超级芯片,我则以身为复苏者告诉他关于植物人计画的关键秘密。”
“金包恩为什么要植物人的关键秘密?他更想要的应该是超级芯片与制程才对啊。”我说。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鬼芯片跟制程,他只是一心想要救活凯莉,那个为了你而掉下楼的傻女人。”EWD说。
“凯莉?她还活着吗?”凯特惊呼。
“她一直被金包恩藏在人体冷冻中心。”EWD说:“但是他的计画还是失败了,因为凯莉早就死了,死人,是不可能复生的。”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了,竟然还故意欺骗他。”凯特忍不住说。
“这样不是很有趣吗?十年前我就体会到,玩弄人类的趣味,那感觉实在太棒了。”EWD说:“他甚至不知道,我就是害死凯莉的人,还傻傻的被我不知不觉中控制了十年。”
“没想到真的是你控制了金包恩。”我说:“这么说,他下令让强尼来谋杀爱德华跟我,就是你控制的?”
“没错喔,只是早知道没能成功杀死你,我就该直接控制强尼才对,都怪旧芯片没办法看到监视器以外的地方,也没法控制同个人太久,但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囉。”
“果然是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控制金博士的?”强尼突然说。
EWD说:“从我苏醒的那一刻起,他常常会来中心找爱德华,但我发现其实他只是想借机偷看凯莉几眼而已,于是我试着去控制他,没想到竟然成功了,后来我还顺便帮了他一把呢。”
“天啊,难道说金包恩那天在BFC中庭说的事...也是你控制他造成的?”凯特说。
“没错喔,虽然说是帮他,但过程可都是我在享受呢。”
“够了!”我说:“闭嘴…”
“好吧,看来有人受不了了。”EWD说:“要不是金包恩跑到我这来闹,我现在就可以帮你们解脱。”
“我们就是在去找他算帐的时候被围攻的。”强尼对我说。
EWD说:“金包恩从温室找到的时光胶囊里知道了真相,因此想来找我报仇,但现在半个城市的人都在我的控制之下,他是怎么样也靠近不了我的。”
“金包恩现在在哪里?”我问强尼。
“圣彼得疗养院。”强尼说:“那家伙也在那里。”
“嘿,礼貌点,我叫EWD,或是你想叫我爱德华二世也行。”
“你不配这个名字。”凯特说。“哈哈,别说我不给你们机会,如果你们进得来的话,我可以考虑跟你谈谈。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谈?而且我心里根本没谱,EWD不但有了超级芯片,还控制了BFC中枢,我们现在光是要避免被他控制都得小心翼翼了,遑论突破到他旁边?然而我还是说:“好,你等著。”说完我关闭通话。
“理查德,你为什么要答应他。”凯特说:“你听不出来他是要你自投罗网吗?”
“我知道,”我说:“但我们总得试试看,如果让他继续控制人们下去,无法想像还会发生多少可怕的事情。”
“你有什么办法?他现在太强了。”安说。
“凯特,我想在脑中植入冥王星的芯片。”我说。
“那只是普通芯片,没有作用的。”凯特说。
“试试看。”我说:“我觉得或许会有一丝希望。”
“那好吧。”凯特说:“安,妳还有多的芯片吧?”
“还有,那时爱德华留下很多,我全带来了。”安说完拍拍身上的背包。
“那我们抓紧时间吧。”凯特说。
***
我摸著脑后的隆起,有种空虚被填满的感觉,不过就像凯特说的,这是普通芯片,即使尝试激发,仍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脑中也没有像植入超级芯片时的那些影像出现。我试着凝聚意念,也只是换来脑袋的一阵发烫。
“你确定要一个人去?”凯特说。
“那里很危险,妳们先留在这边照顾崔西。”我说:“而且我觉得,EWD其实有话想对我说。”
“让我跟你去吧,他控制不了我,”强尼举起手臂,说:“我也得想办法救出金博士。”
我想了想,说:“好吧。”
安将钥匙抛给强尼,说:“小心点,对我的爱车温柔些。”
“我们走吧。”我对强尼说。
路上我先上网查询了疗养院附近的地形,它建筑在市郊山丘的悬崖边上,只有一条仅容一台车宽度的道路能够上去,疗养院建于十六年前,是一栋三层楼的欧式石造建筑,远远看上去,犹如一座孤绝城堡,居高而下睥睨著城市。
“我很抱歉。”强尼说。
“那时金包恩被控制,你只是听命行事。”我说:“但说实话,我还是无法原谅你。”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我很替金博士开心,你愿意去救他。”
“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要救他,我只是觉得他不该就这样结束生命,我还得再让他多受一点苦才行。”
强尼微笑。
我们没受到阻碍,顺利抵达疗养院,站在它的底下仰头往上看,虽然只是个三层楼的建筑,却有种令人说不出的压抑。午后的乌云慢慢靠拢,山里开始刮起了阵阵阴凉的风。
我推开大门,空荡的走廊直通到底,尽头门上的玻璃窗,透进一抹白光。在走廊的中间,有一条通往楼上的磨石阶梯。
“刚刚这里明明塞满了人。”强尼说。
我没有怀疑他说的话,显然EWD为了迎接我而整理了一番,但没能来得及补上走廊尽头玻璃窗上的破洞,强风穿过破洞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一个影子闪出走廊尽头,挡住外面射进来的光,面向我们的方向低垂著头。
“金博士。”强尼喊了出来。
我看到见他的手臂不停闪烁,EWD仍掌控着他的意识。
“强尼,有可能移除他的芯片吗?”我小声对强尼说。
“如果可以制伏他的话,我想应该没问题。”他秀出让我有点熟悉的折叠瑞士刀。
“金包恩,你听我说,你被控制了,我是理查德,你知道我是谁吧?”我说。
他没有任何反应,还是低着头。但身体微微颤抖。我跟强尼一步步靠近他,突然从他身边又扑出一个巨大的黑影,是戴普,他挡在金包恩的面前,作出要向前扑来的姿势,翻着白眼,张嘴流出口水,已然是在昏迷后还被控制着。
“他们听不见的。”强尼说:“他们交给我,你快趁机去找那个家伙。”
“你没问题吧?”
“快去,那家伙就在顶楼。”
强尼说完就向前冲了出去,一时与戴普扭打在地,刚好阻挡了我与金包恩,我便趁机跑上楼梯。
经过二楼时,稍微瞥了一眼,格局与一楼相似,中间是走道,两旁则是数间病房,但这里的走廊没有照明亮着,走廊两边的尽头也没有采光窗,因此显得非常幽暗。
但我继续爬上到三楼,眼前却是豁然开阔,整层就只有一个大房间四面有三面是完全无采光的墙,而我面前则是由一大片落地玻璃所围起,玻璃后面一张病床孤独地放置在房间正中央,白色日光灯将整个空间照得雪白。我凑近看,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人,他插著辅助呼吸的氧气管,头发已然全部脱落,眼窝与脸颊深深凹陷,了无生气,他就是EWD?但他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尽管病态让人加速变老,他也不像是自称十六岁的EWD该有的样貌。
手臂芯片亮起,我划过接通。
“吓到了吗?”EWD说。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我说。
“是啊,拜你父亲所致,”EWD说:“喔,我是说爱德华。”
“你不是在十年前就恢复正常了吗?”
“被法院判决羁押到这里后没多久,我就又陷入昏迷了,大概是芯片使用过度了吧。”EWD说:“但没有立即取出我的芯片,是他们的失策,我借此控制了整个疗养院,更得以控制金包恩。”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控制人,为什么?”我问。
“我恨大家能正常活着,而我则像是只白老鼠,被用完后就丢弃。”
“爱德华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每个人都是你看到的那样善良,尤其你身边的人。他们都有隐藏的邪恶一面。”
“人不就是这样活着的吗?”我说:“谁都会有不得不违背良心的时候。”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等我把你处理掉,整个城市都将被我控制,大家都会在我的安排下活着,然后死去。”
“人不是你的玩物。”我怒吼。
“是吗?”EWD说:“那就先让我们好好的来玩一场吧。”
这时我才感觉到不对劲,疗养院的人都去哪了呢?上来得太过顺利了。但想到此时已然来不及了,背后一阵寒毛竖起,从眼前玻璃墙的倒影里,我看见不只有我的倒影,大约还有二、三十个影子,不知何时已经悄然伫立在我身后。我迅速转身,他们都穿着医师服与护士服,显然是疗养院的工作人员。
他们堵住楼梯,那是唯一的出入口,现在要下楼已经是不可能了,我扫视玻璃墙,上面也没有门可以进入病房,EWD竟然把自己隔离在里面。尽管我握起拳头,猛力地敲打玻璃,但这大概是强化玻璃吧,除了振动与发出闷响,丝毫没有半点影响。
“你还是省省力气,你进不来的。”EWD说。
“我不会放弃的。”我说。
我依旧不断捶打玻璃,拳头关节纷纷破皮。这时我注意到,在EWD身边有台熟悉的设备,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激发超级芯片的装置,不晓得他是从哪里弄来的,也许是金包恩给的,但显然他不相信别人,把自己隔离起来或许就是因为害怕激发失败。这么说来,他还没激发新植入的超级芯片,他还在用旧的芯片控制人。仪器上有个时间在倒数,刚好跳到剩十分钟。
“让我们把十年前的恩怨做个了结吧。”EWD说。
但没等我反应过来,三十多人一涌而上,尽管我极力反抗,仍很快被抓住四肢,他们将我高高举起。不管我如何挣扎,就是无法挣脱,就算踢掉一只手,马上会有另一只补上来,我的四肢都被深深地抓出血痕。
他们一路将我抬到悬崖边,我心里清楚他的打算。
“去死吧。”EWD喊。
抬着我的医护人员,开始朝崖边狂奔,他打算让他们跟着我一起坠崖。
结束了,我心想。
我感觉到身体腾空的漂浮感,大概几秒呢?从这个高度坠下。
但马上我就又被人拉住右手,重力让手腕吃痛,并把我甩回崖边,使我重重地撞上岩石。我抬头向上看,竟然是金包恩,他头上的鲜血与汗水沿着抓着我的手臂流淌下来。
“孩子,撑住。”他咬牙说。
“你清醒了?”我说。
“嗯,”他眨眼让我看他紧攀住一旁岩石的左手,上面露出一块被挖出芯片的伤口,说:“多亏了强尼。”
他抓住我的地方受到血水润滑,使我逐渐往下滑。
“博士,快点。”强尼大喊。显然他正在独自抵抗剩余的医护人员。
“真是感人的一刻呀。”EWD说。
我这才注意到他还在线上,金包恩听了却别过头去,不敢看我。
“孩子,我很抱歉。”金包恩说:“过去对你,还有爱德华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
“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我跟强尼来这里,除了要阻止EWD,还有就是要救你,”我说:“但你别误会了,我救你是希望能让你接受应得的惩罚。”
金包恩转向我,说:“好,我答应你,等这一切都结束后,我会去自首我所犯过的罪行,不管是不是在我被控制之下做的。”
“但现在,先让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金包恩说。
金包恩咬牙使尽全力,总算将我拖了上来,但正当我们站起身想要去帮助强尼时,一个被控制的医生绕过空隙向我猛扑过来,金包恩见状一把便将我推开,他自己却在那医生猛烈的擒抱下一起飞了出去。
他仰头腾空飞出,离我伸出的手越来越远,他看着我说:“抱歉了,但谢谢你。”然后留下一抹苦涩的微笑,加速坠入深谷。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金包恩这个人的温度,却也是最后一次。
“可恶。”我跪在崖边,用力捶打岩石,碎石扎进皮肉。
强尼见状也为之分神,身上多处纷纷被重击,也逐渐被逼退到我身边。
“该死,竟然连金博士也...没有办法了吗?”强尼说完一拳揍飞一个护士。
“真是太可惜了。”EWD说:“不过没差,反正我本来就要杀死他。”
我实在不想再听这个疯子说话,一把划过萤幕将通话关闭。
我想到EWD已经换上我的超级芯片,但似乎尚未激发,刚刚一直在心中默算时间,应该还有三分钟左右才会激发,如果我可以连线上爱德华,让他们互相扫描,或许还会发生意识当机,那么就有机会切断这些人的控制,并阻止他激发芯片。但,该怎么连线进去呢?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出现。
“强尼,你再撑一下,我想试试一个方法。”我说。
我像之前使用超级芯片那样,专心集中脑中的意念,一开始并没有任何反应,但逐渐觉得脑袋发热,眼前变得越来越绿,犹如在眼前罩上绿色玻璃纸,而下一刻,我仿佛变成水分子在植物的维管束中快速前进。我终于懂了,这城市巨大的植物网络,已然变成一张前所未有的超级芯片,我的意念闪电般在植物间腾跃前进,倾刻间已飞梭来到爱德华的面前。
“是你,EWD。”我还没开口爱德华便说。
他并没有抬头看我,依旧盯着手上的书,神情与上次见面时并没有差异,仿佛我们只是分开几秒而已,同时也完全看不出来有被EWD控制的迹象。
“很遗憾,我不是,而且我很后悔上次见到你时用了这个名字。”我说:“我是理查德。你的儿子。”
他放下手上的书,看向我,说:“喔,原来如此,难怪你是从冥王星网络连进来。”
“爱德华,我需要你的帮助,你被真的EWD控制了。”我说:“他就是那个十年前在植物人计画中复苏的小孩。”
“这我知道,但他并不是透过我去控制人,他只是拿我当作防火墙而已。”爱德华说。
“果然,他还没激发从我这里夺去的超级芯片。”我说:“爱德华,我想只要你能对他做病毒扫描,应该就可以让他当机了,就像我之前那样。”
“孩子,”爱德华说:“恐怕没用,他似乎早就想到这点,已经将我的扫毒功能关闭了。”
“可恶,我该想到的。”我说。
“不过,倒还有个办法。”爱德华说。
“喔?请告诉我。”
“你可以反过来入侵他的意识。”
“怎么可能?有你挡在他前面我根本进不去呀。”
“这也很简单,只要毁掉我就行了。”
“这怎么可以...”
“孩子,没事的,你必须守护的,永远应该是还活着的人。”
我想了想,说:“那我应该怎么做?”
“不管什么芯片,都需要动力源,像你们这样的活体,自然是靠被植入的生命体本身所提供的能源,而我,就仅仅只是单纯的电力而已。”
“你是想让我切断你的电源?”
“没错。”
“但我该如何办到,我现在根本不在BFC总部,一时也不可能到得了。”
“你现在已是这城市植物网的其中一小块芯片,但只要你想,你也可以是任何一块。你发现了吗?到处都是你的武器。”
是的,我可以感受到每一处植入芯片的植物所传递过来的讯号。但是要作为武器,可能还是有点困难。
爱德华似乎看出我的怀疑,说:“你知道植物芯片可以改变植物生长的特性吧?”
“我知道,这个我有听安说过,”我说:“莫非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控制它们吗?”
“完全正确。”
我快速搜索BFC总部内距离爱德华最近且植入芯片的植物,结果是在顶楼的温室。一个想法如流星划过脑海。
我说:“我想我知道了。”
爱德华微笑,然后继续端起他的书。
我回到崖边,只听见强尼喊:“你有什么办法?”
“没时间解释了,但这次,你得再撑久一点,而不是一秒。”我说。
强尼根本也没有时间去疑惑我所说的话,他左一拳,右一踢,完全无法停下来,而且开始有山下被控制的民众沿着马路来到疗养院,距离我们被推下悬崖,恐怕只是迟早的事。
屏开杂念,我再次凝神,让意念钻进绿色隧道,我来到BFC总部顶楼的温室,意念窜入那株最大的热带藤蔓,我刺激它吸取周遭的植物来作为养分,借此快速生长,无数条新生的藤蔓迅速蔓延展开,我集中数条手腕粗的藤蔓往入口前进,犹如数十条匍匐在地上蛇行的巨大森蟒,牠们在温室入口处互相撕咬并纠缠在一起,最后一举挤爆入口的玻璃门。
我让藤蔓继续向中庭延伸,直到触及云端中枢的玻璃外罩,藤蔓开始包围,犹如蟒蛇已抓到猎物,不留余地的收缩缠绕,直到外罩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应声碎裂成无数块细小的玻璃碎片。
接着我再伸出另一条手腕粗的藤蔓,盘旋卷起中枢黑盒子开始往上拉。
我同时一边连线进入爱德华的意识里。
“我想就快要成功断电了。”我说。
“做得好,孩子。”爱德华说:“虽然我不想说谎,但我还是要说,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我不禁为他的幽默感莞尔。
“金包恩坠崖死了,如果你之后见到他,请帮我跟他说,谢谢他最后一刻救了我。”我说。
“老金啊,我亏欠他太多了。如果没有我,或许他跟凯莉就能在一起。”
“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我到最后一刻都还是相信他的,”爱德华说:“我知道那个脱序的他不是真正的他,他或许在努力抗拒著,或许有他的盘算,但我相信总有一天真正他会回来。”
“嗯,他确实回来了。”我说。
爱德华的影像开始闪烁、模糊。藤蔓拉得十分紧绷,有可能随时要断裂。
“孩子,很高兴看到你长大了。”爱德华说。
“我也很高兴还能见你最后一面。”
“记住,只要做真诚的自己,就没有人能击倒你。”
“嗯,我知道。”
“那么,再见了。”
“爱…”
我话还没说完,撕裂声连串响起,黑盒子底部的电缆逐一断裂,藤蔓也在加速崩解。最后藤蔓完全断裂,爱德华瞬间消失,黑盒子也被腾空拉起,飞出十多公尺高后,重重摔落地面,所幸里面的头颅并没有被撞出来,但却流出许多淡蓝色的液体。
而我的眼眶也流出温热的泪,爱德华终于得以安眠。
“再见。”我说。
EWD失去防火墙,转瞬间我就来到他的意识里。
“竟然被你破坏掉防火墙了。”EWD说:“那可是你父亲啊。”
“爱德华是完全支持我的作法的。”我说:“EWD,你快住手。一次操控这么多人,会要了你的命的。”
“都十年了,你觉得我还在乎多这一刻吗?”他说。
“难道你想要带着怨恨而死去吗?”我说。
“只要你死,我就不会有怨恨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声。
突然,一股莫名的力量强硬地把我推出EWD的意识。我看看时间,心想:糟了,我忘记他的激发器正在倒数,竟然还是错失了机会。
退回到悬崖边,我跟强尼看着眼前的魁儡们一个接一个软倒,最后一个人在强尼的拳头还没碰到时就已经往前颓然扑倒,强尼还出手去扶住他才不至于脸部直接着地。
“成功了?”强尼说完慢慢放下手边扶著的护士。
“不,”我说:“BFC的云端中心是被我摧毁了,但那并不足以破坏EWD的芯片。”
“那怎么都倒下了?”强尼看着宛如尸横遍野的周遭说。
“他已经成功激活超级芯片了。”我说:“这恐怕只是个过渡时间。强尼,我想我们最好快点跑。”
我跟强尼发足朝通往山下的马路奔去,但才跑离悬崖边不远,我就发现散乱瘫倒在地上的人们,身体开始慢慢抽动,然后以极不协调的姿势,纷纷重新站立起来,他们踩着沈重的步伐往我们逼近,有的人即使脚受伤了,用爬的也要向我们靠近,十分骇人。
这些人跟刚刚被控制时有很大的不同,他们好像没有之前那样的动作灵活。我想起来之前我控制本尼的时候,可以清楚感受到被控者的痛觉。因为这些被控者经过刚刚与我们的打斗,或多或少都带了点伤,难道这些痛楚全都让EWD接收去了?
很快就证实了我的推测,受伤的被控者纷纷再度倒下,只留下没受伤或是轻伤的人。虽然EWD激发了我的超级芯片,却得到了这样一个副作用。不过望着山下不断涌上的人潮,我心想要将这些人全部打倒,仍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我们前后的路很快地就被人群阻断,我与强尼背靠背站着。
“强尼,我有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我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卖关子。”强尼说:“算了,先说好的。”
“好消息是,EWD承受不了太多被控制者的痛觉,所以只要我们下重手打得他们叫妈妈,他就无法再控制那个人。”
“这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坏消息呢?”强尼说。
“坏消息就是,我们应该打不完整个城市的人。”
“看来今天得死在这了...”强尼说。
“不,我想,我们还是有希望的。”我说。
“都这样了哪还有什么希望?”强尼说。
“EWD快死了,我刚刚进入他的意识时,有接收到他的生命迹象,我想他这十年来过度使用芯片的控制能力,身体的负荷已经到达极限了。”
“这太好了。”强尼说。
“但前提是我们能撑到那时候...”我说。
“只能拼一拼了,小子。”
***
我已经搞不清楚身上的血是从哪个伤口冒出来的,或是是来自被控者的血。强尼也是一样,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手上握著瑞士刀,刀尖已然微微弯曲,我们一开始都不想太过伤害这些被控制的人,但到后来实在无法不采取更激烈的手段,他拿出刀子试图取下他们的芯片,就算失败也能产生痛觉让EWD放弃控制。
只是,远远不及人群聚集的速度。没多久,我跟强尼被逼到疗养院前广场的一棵老樟树边,大批人群绕着树将我们包围, 形成一个只剩下五公尺直径不到的圆圈。不过此时被控者们反而放慢了脚步,我仿佛可以看到EWD正在品尝我们的恐惧与他这最后的胜利滋味。
真希望附近有植入芯片的植物。
我心里这样想着,然而刚刚我早已搜索过附近,距离我们最近的芯片植物,远在五公里外的山下,想来爱德华的植入策略,似乎是到有住人的城市边缘就停止了。
“早知道这样,刚刚就爽快地死去就好了。”强尼说。
“不要放弃啊。”我虽然这样说,却还是没有半点主意。
这时一阵骚动从人群后方传来,不断有人被抛飞起来,一个黑影排山倒海往我们而来。
“竟然还有这种怪物吗?完了。”我说。
强尼看了一眼,居然笑了出来,接着说:“他总算醒了。”
戴普没一会功夫便杀到我们身边,他没有说话,满头鲜血昂头挺立在我们面前,犹如一夫当关的猛将。他手上的芯片也已经被挖出,想来是强尼做的,只是他本来就在昏迷,所以芯片被取出之后就没了意识,应该是刚刚才苏醒过来。
我靠上樟树,突发奇想,我手臂上不是还有一片芯片吗?如果可以植入后面的这棵樟树,或许还有机会。之前在安之屋刚好有学到一些植入的基本技巧,只是我无法确定我手上的芯片,对植物来说是否适用。
我抬头往樟树的顶端看去,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强尼,瑞士刀借我。”我说:“我要爬上树。”
“你想到办法了吗?”强尼问。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都这时候了,试试看也无妨。”
强尼将瑞士刀甩给我,勉强挤出笑容,然后双手握拳抬到胸前,作好攻击准备,并对戴普大声说:“戴普,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戴普突然搥胸发出猩猩般的怒吼,霎时间被控者为之震慑,纷纷暂停了动作。
我趁机攀上樟树,采三点不动一点动的原则不停歇地向上攀爬,植入必须是在树体主干的中心维管束部位,但由于树的底部太过粗大,我一时不可能挖到那么深,唯有爬上树顶,从最新嫩的部位下手才行。
手脚并用下,我想像自己是一只猴子,在枝枒间攀拉垂荡,朝树顶而去,树下开始传来打斗的声音,还不时有人撞上树干,几度摇晃得我差点重心不稳而摔落。
好不容易来到十多公尺高的树顶,我先忍痛挖出手上的芯片,然后再切开树顶主干最新生长的部位,一股樟树特有的薰香随之飘散而来,这倒是令人精神一振。接着按照安教的方法,我将芯片嵌入维管束中心。
“成功了吗?”强尼在底下大喊。
我从树顶往下看,太多枝叶阻挡视线,已看不见强尼与戴普,只好对着树下大喊:“我想快了,你们再支撑一下。”
然后只听见强尼说:“我快不行了,戴普,我们也上树吧。”
我心想,刚刚不是有人嚷着要下地狱吗?怎么上树来了。
接着一阵剧烈摇晃,强尼与戴普纷纷攀上树来。EWD大概没爬过树,被控制的人一时没办法爬上来,但紧接着他们便开始猛力撞击树干,一个接一个,痛到倒下就由另一个人补上,源源不绝。
透过意念,我能感到受芯片,但丢出讯号后樟树仍然没有反应,果然还是不行吗?或许安会有办法,于是我打了通电话给她。
“嗨,安”我说。
“小瑞克?”安说:“这不是你的号码。”
“现在没时间解释了,这是我脑中芯片的号码。”我说。
“怎么了?你听起来很糟糕。”
“确实不能再糟了,”我说:“安,你听我说,我把手上原本的芯片植入到植物身上了,这能产生跟植物芯片一样的功效吗?”
“直接更换应该是不行啦,”安说:“不过,只要更新里面的韧体就行了,冥王星芯片本来就是给植物用的,要给人用都是先重刷过韧体后的。”
我感觉到出线一线曙光,说:“快告诉我怎么刷韧体。”
“很简单啊,你拿回来安之屋,我帮你用。”安说。
“都火烧屁股了,请妳别开玩笑了。”
“这很好笑吗?”安说。
“我们现在被数百个受控者团团包围在一棵树上,别说去安之屋了,要下到树下都有困难了。”
“天啊…”安说:“对了,你说你是用脑中的芯片跟我联系的,也就是说...”
“对,脑中芯片作用了,但不像之前超级芯片那样神通广大,我现在只能控制植物跟上网。”
“那你可以试着到最近的植物芯片去拷贝韧体过来吗?”安说。
“原来还可以这样,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了,谢啦。”我没理会安的回应,快速挂断电话。
意念带着我飞驰到最近的一棵榕树。我将芯片韧体拷贝到樟树上。樟树植入芯片的伤口开始愈合,成功了。
接下来我让樟树开始快速生长,随着它的生长,我的视野也越来越高,已经超过了疗养院的屋顶。
树下的撞击力道也越来越微不足道,因为树干越长越粗,几乎要是原来的三倍大了。
强尼与戴普紧抱着逐渐变粗的树枝,戴普依旧面无表情,强尼则是满脸惊恐地抬头看向我,说:“你这是在施展什么妖术吗?”
我微笑,然后说:“是啊,可惜只有这一棵树能用。”
稍微冷静下来后,我开始连线上城市里的每一株芯片植物,利用它们的特性,控制并困住被控制后持续往山上来的人。同时我在山下的道路入口处,筑起了一道高耸厚实的玫瑰刺墙,这才总算控制住了上山的人潮。然而在山上除了倒下的人,大约还有一百人左右。
脑中电话再度响起,是安。
“臭小子,挂我电话?”安劈头就骂。
“哈哈,抱歉啦,情况紧急。”我说。
“算了,不跟你计较,怎么样了?”
“托您的福,计画成功了,暂时阻挡了EWD的攻势。”我说:“但我没把握还能撑多久。”
“凯特诊所这边紧紧包住的植物外墙,是你弄的?”
“没错,我担心EWD会转而对你们下手。我不只用植物包围了诊所,还包围了雪伦家与育幼院。再麻烦妳跟他们说明一下了。”
“没问题,那你保重。”安说。
“嗯,我又有新的主意了。晚点聊。”我挂上电话。
现在,我将樟树的一根枝干朝疗养院三楼延伸出去。
树下的被控者开始叠罗汉,渐渐逼近我们所在的高度。
“他们上来了。”强尼朝我大喊,接着说:“你还有什么妖术快点一次施展出来吧。”
我让樟树横生出许多新枝,阻断他们上来的路径。同时长向疗养院的树枝已然触及屋顶,我向强尼大声说:“快,跟我来。”
我们三个人,在离地将近二十公尺的高度,上演行走独木桥的秀,下面虽然没有鳄鱼,却聚满了宛如丧尸般的观众,而他们可绝不会比鳄鱼温柔。
***
好不容易我们跳上疗养院屋顶,我从网络上找到的疗养院平面图来看,这里显然已被EWD整修过,他大概为了彻底将自己的病房隔绝,把通往顶楼的阶梯与通风管道打掉了,但这却在此时帮了我们大忙,楼下的丧尸们因此无法上来顶楼,不过我们也无法下去。
强尼与戴普片体鳞伤坐在地上休息,这时我才发现他们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只是我还没能闲下来,我不断控制樟树长出新的枝枒,阻挡企图走过独木桥过来的人。
“我们被困在这了。”强尼说。
“至少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我说。
“那家伙就在我们正下方。”强尼说:“他会不会突然打破天花板冲上来?”
强尼糟糕的幽默感使我嘴角难得微微上扬,说:“我想他连下床都有困难。”
“等等,”我说:“他就在我们下面,但是他也需要空气,不可能将自己完全隔绝。”
“所以?”强尼疑惑。
“我看过之前的平面图,应该会有类似通风的管道在附近,可能是被EWD盖起来了,帮我找找。”我说。
我们三人在空旷的屋顶四处寻找,但其实一眼望去就能清楚看到,屋顶上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强尼说。
“不对,”我说:“他一定也有想到这点,所以在改造疗养院的时候做过变动了,但再怎么说,他要活下去就需要空气。”
我比较原本的平面图,走到被移除的阶梯位置,沿着地板上敲打。原本都是实心的声音,骤然一个较为清脆的回响传来。
我激动地说:“在这里。”
“但是我们赤手空拳的,也不可能敲破水泥啊。”强尼说。
“你忘记我会妖术了吗?”我说。
我让樟树延伸一段细小的枝枒过来,从强尼后面轻拍他的肩膀。
强尼吓得往前跳,直说:“拜托你可别晚上对我这样做,我可能会心脏病发作。”
“好啦,不过还是要麻烦你帮我在这块地板上凿个小洞。”我将瑞士刀甩回给他。
“这个简单。”强尼说。
他用瑞士刀在地板卖力凿刺,总算弄出一个小凹陷,抬头对我说:“这样行吗?”
我看了看,应该可以了,于是我点点头,示意他让开。
樟树的细枝开始往地上裂开的纹路缝隙钻,侵入一段深度后,我就让树枝膨胀,将裂缝扩大,没多久,我们已能看见缝隙下方穿透上来的白光。这块后来补上的天花板并不是非常厚,我让樟树持续长大,天花板受到挤压持续崩解,一个人可以通过的破洞,已然出现在眼前。
“太厉害了。”强尼说。
“别高兴太早,”我说:“这下面是EWD的密室,就算我们能进去,却也是出不得。”
“那还不简单,我们下去把他揍昏就行了。”强尼说。
“他本来就昏迷了,你是要怎么把他揍昏?”我说:“他可是一直在昏迷状况下用潜意识控制着人呢。”
“看来他也会妖术啊。”强尼说:“还是我们杀了他呢?”
我不得不承认,我也有想到这个方法,现在要杀了他可以说是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但是我的道德心不允许我这样做。
我正色说:“这不是个好选项,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得先下去看看。”
“你去吧,这洞口太小,我跟戴普过不去,我们就在这边守着。”强尼说。
“也好,万一下面有状况你们也能够帮我逃上来。”
“小心。”强尼说。
我攀著往下延伸的树枝,进入到天花板夹层,顿觉空气变得十分清新,这里果然是他改造后的通风管道,只是这管道完全用水泥做成,而且故意做得十分窄小,但数量很多,密集分布在三楼的天花板里。
此刻我也发现到,芯片植物的控制存在距离的限制,从主干到这里似乎已经到达极限,因此树枝还未触及地板就已停止了生长,距离地面还有大约二公尺的高度,我只好一跃跳下三楼病房的地板,我站稳后看向EWD,他安静躺着,看上去就只是个很普通的熟睡中的病人,完全看不出来他正在操控着数千人以上的行动,而且随时能让这些人失去生命。
这时玻璃墙外已又聚满人群,他们拥挤、拍打、叫嚣。虽然我知道那是强化玻璃,但难免我还是有点担心它会被撞破,手心渗出细微的汗水。
外面的人群肃然安静下来,全部朝我怒视,我刻意避开他们的目光,继续慢慢往EWD前进,脑中电话响起,不意外,是我以前的超级芯片号码。
我接通电话。
“真没料到你竟然能闯到我的病房里来。”EWD说。
“快住手,EWD。”我说:“让我跟凯特帮你治疗,或许还有痊愈的机会。”
“不用你多费唇舌,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得很。”
“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你逃不过法律制裁的。”
“法律?”他说:“我能控制任何人,我就是法律。”
“但你现在却控制不了我。”我说:“你阻止不了我拔掉你的氧气。”
“你敢的话,倒是试试看呀。”
他说对了,我不敢,我只是想先利用言语威胁他,不过我也不存任何他会答应投降的希望。
“你很聪明,”他说:“把所有能让我威胁到你的人都用植物保护起来了。”
他的芯片升级后,最大的差异就是除了有难以跨越的防火墙外,便是不需再仰赖城市的监视系统,而是透过被控制者的眼睛实际看到眼前的景物。
“但你有个致命的弱点。”他说:“你不忍心看别人死。”
‘碰,碰,碰。’
病房外的人开始用头去撞玻璃墙,力道之大使得玻璃墙开始振动,他们在撞的同时眼神依旧怨毒地瞪着我,许多人的额头开始破皮,鲜血撞在玻璃上, 飞溅得到处都是。没多久玻璃墙已染上点点鲜红。
“你快住手,我知道痛觉会传给控制者,这么多人,你承受不住的。”我说。
EWD如果就此死去,我倒也不觉得怎样,在我心中他就算死一万遍也不足惜,只是这些被控制的人都是无辜的,我想要拯救这些人,但我也不愿杀了他来弄脏我的手。我痛恨又被他说对了。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我说。
“去死。”他说。
“如果我死了,你就愿意放过这些人?”
“没错。”
“好,我答应你。你先停下来。”
外面的人纷纷瘫软倒地,只剩下没受伤的人还站着。
我挂上电话,爬上伸进房间的樟树枝,回到顶楼,强尼与戴普见到我出来,靠了过来。强尼说:“怎么样了?干掉他了?”
“强尼,”我说:“请你不要管我现在要做什么,只要相信我就是了。”
“又发生什么事了?我现在去把他捏死不就得了。”
强尼说完作势就要钻下去坑洞里,被我一把抓住。
“不要再让你们的手沾上血腥了。”我说:“你们留在这。”
说完我就跳上屋顶的树枝,快速地回到樟树主干上,然后我慢慢往下爬,底下的人群自动让开一个空间给我落地,我继续往前走,来到悬崖旁边。
“小子,你不要乱来啊。”强尼在屋顶看着我大喊。
我面向崖底,眼睛直视前方,背对着强尼与数百双盯着我的眼睛,我挥手向强尼道别,然后纵身跃入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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