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夜已深沉,除了远处偶有几声狗吠传来,万籁阒寂。
欧阳绿懒洋洋坐起,对自己脏臭得同咸菜干一般的衣服皱眉。但,她很快地发现自己并不
在家中,而是身处隔壁邻居的家里。
阎霁非没有她家的钥匙,想当然耳,他借她睡他的大床不无道理。
那么,他人呢?
她口干舌燥地下床,绕到厨房,倒了杯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然后,回到客厅,瞅著
躺在沙发上,以臂当枕的男人。
月光银辉洒落于强壮的男性躯体,他的睡容很平和,少了那股让人退避三舍的戾气,多了
几分意想不到的稚气。
她蹲低身子,忍不住以手指轻抚那道长疤。
不料长年养成高度警觉性的阎霁非几乎是同时张眸,反射性地攫住小手,拳头骤然挥出,
却在看清楚是她时,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怦怦怦——怦怦怦——
闇夜里,两人心跳快得有点痛。
沉默,尴尬地横陈著。
“妳应该先叫我的。”阎霁非还喘着气,沙哑指责她。要不是即时停住,他差点伤了她!
“对不起,下次改进啊。”欧阳绿轻轻扯开一抹微笑。“是说,我也不是笨蛋,我知道要
闪的,OK?”老麦还曾经抱怨她滑溜得像条蛇哩,她怎么可能傻傻挨揍呢。
“妳刚刚并没闪。”他指出事实。
“只要你拳头距离我鼻端十公分以外,我要闪还来得及。我做侦探不做是假的,避开危险
这点能耐我还有。”
她不知是吹牛皮还是真有其事地说著,坐上椅背,妖娆地交叠美腿,食指轻轻刮着他紧绷
的脸皮,仿佛在顺一头猛兽的毛,浑然不觉那头猛兽下一秒可能扑上来撕裂她。
“要不,我们再来实验一次看看?保证你刻骨铭心得不敢再随便攻击我。”
“欧阳……”随着她滑动顽皮的手指,他心跳直直飙高。
“嗯哼?”气息绵长的轻哼,在彼此心湖刮起一阵旖旎的涟漪。
这个妖女,她知道他在干什么吗?光明正大地挑逗他?
瞧他挑衅男人这么得心应手的举止,说不定是惯犯——
电光石火闪过的想法令他很不舒服。
他瞳孔倏地一闇,翻坐起身,在他还没能弄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前,他的身体已做出决定。
他狠狠地堵住红唇,拒绝再听到任何令他心浮气燥的话语。
欧阳绿满足地喟叹一声,攀上他的颈项,不被动地承受他的唇齿囓咬,以不下于他的火热
姿态,反击回去。
她的手伸入他黑发搓揉,他有着厚茧的大手刮痛她玲珑的背脊,带来另一种兴奋
的痛楚;溼热的舌撬开她的贝齿,和她的嬉戏缠绵著。
不知是谁咬痛了谁,一股绵密的血腥味在彼此间蔓延……
她该抗拒的,毕竟他没经同意侵犯了她。但她热情如火的反应,根本变相地鼓励他进犯。
她出其不意咬住他的舌,阎霁非闷哼,拍了下俏臀以示薄逞。
“妖女!”
“是你太久没亲女人了吧!吻功有待加强——”她居然还得意地在他怀中咯咯娇笑。
吻功有待加强?
吻功有待加强?!
她亲过多少张男人的嘴唇?!
古灵精怪的回答很不得人心,健壮的手臂骤然收紧,让她又得到惩罚性的一吻。
良久,终于冷静下来,理智也回笼了。
阎霁非双手搂着她,却冷著脸仰瞪洁白的天花板,想着他们之间怎么演变成这种局面。
欧阳绿只消瞥他一眼,就知道那颗固执又正直的脑袋瓜在纠结些什么。
她没好气地戳戳他胸膛,“不过就是一个吻而已,你在愧疚个什么劲?阎霁非,你给我听
好了,我个人非常不乐见你日后为了逃避现实,而不断推开我的猪头王八行为!”
他瞅著勇往直前的小女人,挫败地爬梳着长发。“我只是不确定,我能否给得起妳要的。
”他的长相让他自卑,裹足不前。尤其脸上刻上丑陋伤疤后,更没有女人看得上他。
欧阳绿深吸了口气,挣开他的怀抱,坐直身与他相瞪视。
他们之间有了距离,像在对峙。
“很好,我们一件一件慢慢来。”她瞇起眼,毫不费力指出症结所在。“你认为你长得不
好看,所以没有女人会对你有妄想?”
一针见血!阎霁非垂眸,缄默不语。
是的,他遇过的女人,八九不离十是这样说:
对不起,但你的容貌太……你知道的,我无法忍受旁人的目光——
可见你的职业多危险,我无法无时无刻活在恐惧中——
你长得好吓人,抱歉,我真的没办法——
……
那些女人仓皇愧疚的神色,一再地伤害他。直到女人一次又一次背离他的事实,戳得他鲜
血淋漓,他沉重的心灵再也无法驮负更多为止。
所以,他对爱情没有憧憬了。
有生理需求,去找个女人一夜风流,释放压力就好。
他想,他再也碰不起所谓的爱情了,这包裹着美丽糖衣、却总让你摔得鼻青脸肿的玩意儿
。
欧阳绿不发一语,撩高背部衣裳,让他看清背上被蕾丝内衣带遮掩以外的面积。
她身上的伤痕多得数不清。他不难猜想出,她总是旧伤未愈,又补上新的,缤纷程度与他
相比,丝毫不逊色。
她在告诉他,这是值得骄傲的纪念吗?
他以一种幽暗深遂的眸光打量她好半晌,才主动伸手替她拉妥衣裳。
虽然他神色高深莫测得让人猜不出他此刻真正思绪,但这愉悦了她。
“要比丑,我跟你还有得较量!你别太自我感觉良好,把冠军宝座独吞了啊,这不公平。
”她轻笑一声,向来漾满算计的眸光难得柔和下来,轻捏着他下巴,悠然地左瞧右看。“
喏,我想知道你这道伤怎么来的。”
他喉头一紧,声音竟有些发涩。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么问过他,从来没有。
“是发生我还在FBI的时候。有一次我混入黑手党当卧底,跟着那伙人一起上酒店。我们
人马虽然事先在酒店安装炸药,但引爆时间比设定的时间快了三分钟,我来不及,只好先
保护人质……对方趁混乱之际摸出斧头偷袭我。”所以造就这道难以抹灭的伤痕。
“但你还是保全人质,逃出来了对不对?”她毫不意外地说。
“妳……怎么知道?”他讶异地飞快抬眸。
“因为,这是我们的使命。
“或许别人不懂,所以以言语伤害加诸在你身上。但,请不要把你的荣耀视为耻辱。做我
们这一行的,保护人质安全,并且尽量把伤害降到最低,就很够了,你懂吗?没有几个人
做得到这样的事,别随便看轻自己。
“看轻你自己的同时,你也看轻许多跟你同样出生入死的英雄,包括我。”
她眼神沉定定地,没有软言宽慰,只做直截了当地陈述。
正如她始终如一的态度,所以她很骄傲,也可以很豁达。
“它是骄傲,不是耻辱。”她再重申一次,强迫他看着她,命令:“说你懂了,阎霁非。
”
他很想知道这女人如何这般不可思议,几句话就化解他长久以来的疙瘩。或许是勇敢又兼
具过人智慧的女子本来就不多吧,而他恰恰有幸遇上那千万分之一。
所以,他们相遇了;所以,在不断产生矛盾冲击的同时,又深受彼此吸引。
“我懂了。”
阎霁非闭了闭眸,将她抓来胸前,有别于第一次,这个霸道的吻掺杂了一点惺惺相惜、怜
惜呵护的情愫在。
长吻方歇,气息不稳的欧阳绿天外飞来一笔。
“所以不冷战啦?”
他脸色一阴,没好气地道:“我不知道我有何色相可言!”
“哪没有!”她微地挑眉,故意一脸谗相地道:“这副性格的长相、结实的体格,够让女
人夜夜流口水了。要是我们没发展到这个地步,我想,我也会费尽心思把你拐来暖床的。
”
“女人,妳讲话可以稍微斯文秀气一点吗?”阎霁非简直无力,但好像突然了悟什么似的
,醋意陡生,狠狠勒住秀颈,很man的肌肉线条瞬间贲起。“妳对多少男人说过同样的话
?”
欧阳绿沉吟地摸摸下巴,“不多不少,就你一个。”
“妳!”刚正不阿、威风凛凛的阎王,居然……很纯情地脸红了。
“欸,你在害羞吗?”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可爱。可爱到要激发出她的母性光辉了,真是
的。
“闭嘴!”
雷霆万钧的怒吼遏止不了她得意地格格娇笑,然后某个输不起的男人只好堵住她的唇,以
示严正抗议了。
许久之后,当他终于愿意还给两人动嘴的自由,他不确定地问:
“欧阳,妳不后悔跟我搅和在一块吗?聪明如妳当知道,妳我目前只是喜欢彼此多一点,
还谈不上什么情爱的。”
“啊!这样看起来我好像比较吃亏,我对你的感觉不只是喜欢而已呢。”欧阳绿颖脱一笑
,风情万种地撩撩秀发。“我也没要你给我什么承诺或保证,反正有你相伴,只不过生活
多了点乐趣;没有你,我照样过我如风一般的自由人生。不过……”吊人胃口地顿了顿,
“难保到最后跪着求对方留下来不要走的人是你,不是我,哦?好了,我回家去整理一下
,明天见。”
轻盈的猫步踩过满地斑驳光点,她款款地消失在他视线里,留下兀自摇头失笑的男人。
她打哪来的自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