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清晨,韦固趁车潮稀疏赶紧前往公司,没有多余的盥洗动作,稍微清洁脸部油渍
,穿上久留淡斑的衬衫便出门。一到空荡的办公室,韦固完成打卡手续后,开始认份地敲
键盘,键盘起落的声响传遍整个空间,或许正因如此,把每天比他早来的老板吸引过来。
韦固以眼角余光观察老板的动向,渐渐放慢工作的节奏,仿佛莽原的一只猎豹,一旦察觉
不寻常的动静变化,他就会神经质地往猎物的身上死盯着,尽管现在他才是老板眼中伺机
欲捕的囊中物。
老板的手流利地搭过韦固的肩膀,好像深交已久似的,一开口便是俐落的招呼:
“韦固,今天还是这么早来啊。”
“是啊,想说家里没什么事,就直接来了。”
韦固没有多作掩饰,诚实地应答回去,同时将目光笔直地转移到老板那双开朗的眼神
。韦固一开始进入这间公司时,对于同事间的交流意兴阑珊,尤其面对那些年方三十的已
婚人士,更必须经常触碰到复杂的婚姻议题,不论是容易滋生八卦的感情纠葛还是育儿方
针,韦固皆敬而远之,但相反地与老板的谈话仅止于工作内容和时事消息,所以韦固十分
乐意接受老板的邀谈,而且老板也不会在字句里刻意刁难。
不过这一次,老板语后停顿许久,摆露无意义的关注表情,自顾自地左顾右盼。韦固
稍微解读老板的脸部语言,从老板窥视的角度,以为有意询问工作进度,所以回过头连忙
寻找电脑储存的各项资料,孰料老板意有所指,老练地咳了几声作为开场。
“韦固,你是不是还没结婚?”
或许老板也断定这番问题难以启齿,无奈地挠著头,想要解释清楚却无法组织合适的
说法,尴尬地扭动眉头。韦固虽然强烈排斥与人讨论关于婚姻的话题,但历经多次碰面后
,发觉老板并不像街巷聒噪大谈的三姑六婆,应该是单纯出于关照心态而已。于是,韦固
先以简单的摇头示意,不愿太过招摇。
“这样子啊,那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算是老板的亲戚,说不定你们很合。”
韦固极为认真地听了进去,却又兀自产生疑难的错觉,连带身子慌张地直立,脚踝差
点勾绊到椅脚而向前踉跄。老板不断展现真挚的微笑,像是在半推半就之中催促韦固承诺
,韦固姑且不管,暂时恢复可能的镇定。其实,韦固心知肚明,他不必大费周章设想老板
语言背后的用意,既然机会一蹴可几,倒不就大方心领,对他来讲,倘若最后事与愿违,
也不过是短刃快速划过一道血痕的刺痛,根本无伤大雅,对比自己的惨澹经历,那简直是
千军万马,兵戎相接。
“老板,如果你愿意提拔我,我当然是万分感谢,绝对义不容辞。”
韦固热烈地致谢,字句里头流露难以压抑的惊讶之情,连忙弯下几次极为恳切的鞠躬
,不有马虎,老板也客气地轻拍韦固的肩,温和地呵笑着,像是一种拔擢后辈的期勉。难
以想像年逾中岁,两鬓近白,平时工作不懈的老板,竟然会如此体贴待遇一位初出茅庐的
员工,甚至以协助而非旁观的角色深入关心员工的家庭生活。一想到如此光景,韦固更没
理由婉拒。
“好,那我待会把确切的时间和地点传给你,到时候你再确认。”
“好的,感谢老板。”
韦固默然目送老板回到办公室,接着缓缓坐回椅面,呆看工作未完的视窗,却毫无头
绪不知如何继续着手。韦固内心忽然空滞,像一片薄叶被风瞬间吹高,悬在半空,飘泊不
是,更不肯轻易坠落,随时间形成循环状的轨迹。韦固不知道该如何排遣这类心情,明明
表面无动于衷,但他总感觉事有蹊跷,无法追溯也无从就论,仿佛诡异莫测的事件即将蠢
蠢然发生,在心里吹起一阵顽抗的烈风。韦固只能按理解释,是因为这次并非使用交友软
体以致心态有所差异罢了。
有时深刻感受忧愁,并非不够幸福,而是我们太过了解痛苦。或许是凝望太多脱离现
实的群鸟在天际盘旋已久,兴起他欲飞的意念,于是心有所悟,折羽的双臂也萌生抵御的
欲望。总有隐晦的生命在体内促使抽长,日夜催化而发芽成繁茂的错枝,兴盛于春日之草
茵,颤抖于冽冬之荒野,依季节而嬗变,任风雨而挣扎。那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同时以多
重幻变之姿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