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吵架了,为了绿豆般的小事。
我随便撒了个要去散步的谎,抓着菸盒冲出太过窒息的房子,走进冬天的空气里,颤
抖地点起宝亨六号。
似乎生活总是如此。
知道菸会让早晨的嗓音干燥暗哑、知道酒喝多了醒来后会头痛、知道熬夜是在折腾肝
脏、知道随意花钱月底肯定后悔......知道对人恶语相向,即使爱得再深的人也会被赶跑
。
明明清楚,却没办法不去做,就像走在莫比乌斯带上,猛然回头,发现又回到原点。
时间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一年两年地过,洗刷掉了什么,留下更多的什么。
那些“什么”,模糊不清,像此时响起的,微弱而可笑的蝉鸣。
冬天的蝉,生得不合时宜,用尽生命在找寻永远不会来临的伴侣。
牠了解现在并不是夏季吗?我熄了菸,循着声响而去,试图找到牠,但未果。牠不愿
让其他人找到,牠执著等待那一只唯一的蝉。
你在哪里呢?为什么不让我见见你呢?
我低声地问蝉,开了口,才发现原来声音是如此沙哑。
深夜的住宅区很静,只有我一个人,选择不回家而在外晃荡,没带手机、没有钥匙。
突然发觉自己跟蝉的相似,我们都在逃避、等待,然后,在最深的寂寞里故作姿态。
不经意瞥见天边亮起一朵烟火,常吵著家人要玩仙女棒的年纪已经去得太久,早忘记
了,最初嚷嚷的理想与梦想。新年时也什么愿望都没许下,开一瓶啤酒、切一盘卤味,平
淡地配电视过完,和情人朋友交换几句祝福。
活得毫无滋味。
点了第二支菸,深深将尼古丁吸进肺里,眼前的世界轻轻摇曳起来,头顶上的路灯亮
晃晃地,一台机车骑了过去。
机车是有目的地的吧,可是我的目的地,淹没在一片残破不堪当中。
是什么时候开始拒绝所有帮助,是什么时候开始厌恶世界,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怀抱
满满的责任感努力工作?转变来得太快又太慢,一瞬之间,就变成了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
每一天过著日子,全是凭借别人口中对“我”的形塑,来选择听什么歌、吃什么午餐
、下一步该如何走。
我其实不存在,存在的是他人眼底的我的形状。
三角形或平行四边形或六芒星,茫然在设定好的范围中游走,睡睡醒醒,日升日落,
人来人往。
人来人往。我听见轻轻唤我的声音,是她,用甜甜的嗓说著对不起、天气冷要我赶快
回去,这几年来众多情人中最温柔的一个。
温柔的原因大抵是愧疚,愧疚她必须在重要日子时回到正牌男友身边,所以永远无限
包容我的任性,从不要我戒酒戒菸戒掉任何坏习惯。
我偷偷躲了起来,不愿被她找到。找不到,或许她就会在我的房子等着我,直到天亮
。
如此一来她将会是第一个告诉我“生日快乐”的人。
蝉声跟着不晓得第几根菸一块慢慢熄灭,牠终究是比我幸福许多的。
至少蝉还能脱壳,也能在第七日之后渐渐死亡,我却永远困在这个他妈的世界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