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守夜幽灵

楼主: ORLANDO117   2015-10-08 22:55:37
犹记得那天不小心被开启了心中深锁的仓库,所有事物倾泻而出。我在夜雨中疾疾走过路
口,灯光都在湿漉的柏油路面曳长了身影,水滴打在上面再弹起水花。脑中不停重播徐佳
莹的《寻人启事》。虽然在前进,但是却不知何去何从。整座城市都的人车因此而徬徨无
路,灯光皆模糊了边界,光晕泛滥。虽然已经过了该躺上床去睡觉的时刻,却依然不愿意
对睡意屈服,好像还有些无以名状的什么应该做,我想那应该是寻找一种精确的语言来描
述自身的情绪的渴望。
我想起最令我伤心的场景。那时是期末考周,我下课从系馆走出来,E在我前头,一个男
生骑着自行车在我前方停下,跨下自行车,和E一起往图书馆的方向走,两人的表情洋溢着幸
福,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条线,映着神采。朋友N在我后头,问我“你知道吗?”我装作若
无其事的样子说“我知道。”因为我当下就理解了,虽然在我告白后,她说没办法和我在
一起是因为她现在无法爱人,她还没有准备好,但是显然好像不是这样。我不禁笑了。从
此我过去心驰神往的E的笑容,总多了一点矫揉虚伪的成分。当然,人一定是会变的,或
许短短一个月就能让真实的变成谎言。或许她当时确实是真挚的,但是时间总带来某种质
变,美丽与真诚一分子一分子地失去光,瓦解,剥落成灰,洒落在晦暗的角落。最终融化
成纯黑的、完美的恨。
于是我追赶风。
在南庄实习的某一天,我们一行人到向天湖考察,我坐在机车后座,一行人在雨雾中骑车
爬坡,到了道路旁树林低矮处,往山下看。然后就想起妳。我低下头,闭眼,在颠簸的机
车上感受心底矿坑般伤痛,雨水喷打在我的额头和眼睛上,浏海飞散,搔养著。许久以前
此处有过爆炸,声音回响于深邃阴暗的空间里,尘埃四布。
后来一个月的实习日子里,我总是骑着机车环绕丘陵,逡巡疾行,灵魂被迎面而来的一股
风削尖,益发寒冷坚硬,眼神如鹰。我和车融为一体,幻化成一股风,在山林间恣意摇摆
。直线时狂奔闯过空旷处的气体,接着倾斜重心,再加速画出流畅的曲线。
若你问我为什么追赶风。我会说,某些情绪与记忆如藤蔓蔓生,将我包围缠绕,就像我国
中时画的一幅漫画,深夜在树林深处,一个木偶被藤蔓困住,藤蔓所及的肢体全异化成黑
硬冰冷的金属。我回家竟遍寻不著这幅画。国中毕业时觉得这就只是一幅交差了事的画,
但现在回想起来这却是内心深处某种强烈深刻的意象,它竟分毫不差指向了此刻的心境。
那样腐蚀成金属的躯体是恨吗?鲜红色的血液流出,时间吸吮、夹带温热,流往过去,于
是成为深黑的石,留下挣扎的痕迹。印象中,画里的木偶身旁还有一位断了脚的女孩,那
是我从国语日报上剪下来的一张图,因为她一头马尾使我想起J,Joan of Arc,圣女贞德
,是年少时心中救赎的形象。年少时总是想像力旺盛,对象还不明就已经爱上,镇日想着
会有人带着爱降临。在那样的时日里,青春是疾病,爱则是药。
我依稀记得我曾爱过一个人,不,一个内里早已腐朽成灰的美丽外壳,一个从心中投射出
来的虚拟形象,一个梦。在山路上,梦的景象在迎面撞击而来的空气中时而闪现,倏忽消
逝。空气的击打带来寒冷如反射白光的刀锋,接近皮肤的血液凝滞复硬化,连同皮肤毛发
成为僵硬麻木的盔甲。风刺痛我的眼睛,眼泪被风从眼角吹走。被吹走的还有记忆。
于是,我每一次加速都是为了甩开那些情绪,在内心阴溼壕沟中蠢动吐息的生物。油门催
到底,心中的意念在速度中爆胀成巨大的九尾妖狐,仇恨愤怒狂喜哀伤交杂如快速旋转混
合的查克拉,在下个路口整个人就会迸然跃起,用力地在山壁炸出一个均匀美丽的山洞。
在夜色下,道路沿丘陵的腰身巡遶,每盏灯都如此诡谲。当某种记忆或情愫被唤起,却无
所寄托时,总有人成为不知何去何从,乃在夜色的掩盖下流浪逡巡的守夜幽灵。睡意轻柔
包围,拦不下孑然孤身、压下帽缘走在风中的魂灵啊。他必须承载、守候这样的记忆与情
愫,徘徊于梦乡的城门外。他被迫用一点点浓度极高的醒,抵御无边睡意的溶解,同时内
心又被孤独磨霍著,冷且空虚,像是辘辘饥饿,亟欲什么来填补。直到命定的另一人出现
,才能卸下一切。在这之前,内心是一座深不见底的黑色幽谷,当你站在崖上谛听,底下
不可知的彼处会传来一阵一阵的低鸣,岩层在震动,风在呼啸,令你不禁觉得好像身体里
也有什么跟着共鸣,仿佛就要炸开了。但是寂寞并不仁慈,在一切可能发生的幸福之前,
寂寞就已经残忍地追杀过来了。抓起利刃,在心上一画一画地割,辟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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