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总是多梦。
后来我不知不觉成为怀抱很多秘密的人,默默知道了一些事,也就不由自主地担负起他人
的部分人生。从事这份工作后,才越发明白这个世界是如是晦涩。好久好久以前,我曾经
相信善意能够构筑一切,真诚能够排除万难。到现在我才更能懂得,从来没有谁真的十恶
不赦,但是当欲念与权力交织,人生就那样艰困了起来。
我付出的比自己想像中的多很多很多。
渐渐地我不再能够勇敢诉说,接触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涉及太多人的利益,还有那
些不能被大众检视的丑陋生态。我常常只是看着,只是听着;学习著前辈如何在险境中搏
斗、最后生存;鞭策自己必须在浊水中保持机灵、工于心计。我将上司的荣宠视作自己的
成功,将他的失败定义为自己的不足。不为所谓的理想或者前程而活着,但求当下每一场
战役的胜利。
投身政治工作,后来才发现大多数的时候,竟不曾为了公众利益而活。
灵魂被吞噬的过程是一点一滴的。当无时无刻都在确保生存,当每日每夜都在算计利益。
我维持先天的能力,和每一个陌生人用一分钟拉近距离,却早已不把这些当作美好的际遇
;我和每一个来往的人群看似交心,我们共进餐饭、蜚短流长,但我不再有那么一刻放肆
地诉说、自信地卖弄。
没有信任可言的政治界阿,又究竟会把我们带向何处。
是一名相处已久的同事,她话语中满是谎言,却又偶尔语带真心。我们彼此传递消息,彼
此防备;我们需要掌握信息,策动应对;我们利用彼此的友情,才能确保势力,竖立地位
。而那一日在下班后是她的夜晚来电,说她即将被辞退,说她就要被逐出这里,说她心有
不甘,说我是她在这里唯一的朋友,等离开这里后,要再联络。
有那么一刻,我突然全身无力地跌坐在办公室里。心是一股无以名状的悲戚。
我想起近来我开始多梦,在深夜完成工作后的一个人的房间里,我纤细而敏感的神经感觉
到四周传来的阵阵恶意。我不轻信鬼神,只觉是自己的灵魂破败,压抑了太多不堪。我开
始梦见自己被恶意压制,全身僵硬,梦中或者真实的我全身酸麻,不觉疼痛,只是无力,
却感受不到任何恐惧,楞然地望向无尽的空虚。
是不是有人说过,坚强起来才不会丢失温柔。怎么我的心墙如铁壁,却再也不见温柔?
那一刻我跌坐在办公室里,我想起早在三周以前,我就早一步得知她即将被辞退的消息,
我想起自己从那时起开始减少与她共餐,也不再热烈回应信息。“总归是无用的人了吧”
,这样的意念那怕是我再不愿,都占据了我的心。油然而生的是那样悲戚,我并不觉得内
疚,却感到那样抱歉。我与她一同在电话中啜泣,但我再也不能明白我的眼泪,是同情还
是作戏。
已经失去太多了,唤不回也找不到,我想它还在某处,是我曾经那样真心地爱着这个社会
,用力地试图为每一个人而付出。而当我切切实实地想起这些,对照此偌的自己,只是那
样的疲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