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学姐!请和我交往吧。”男孩低着头诚恳的向心上人递上情书,手伸得比升旗时还要直,仿佛教官在逼他半蹲一样。颤抖的声音透露出他的青涩和紧张,围在周遭的人几乎都望向女主角,想知道这场告白到底会成功还是失败的彻底?
宋凡心简直快昏了,这这这是怎样?要是以往看到这种告白场景,她通常会掉头就走,毕竟高中生的发情期限是三年,想不撞见都难!但这次不一样,被告白的人不是别人,是她,宋凡心。
“答应、答应、答应!”站在二楼窥探的男孩们一见宋凡心犹豫的神情,赶紧照好友的吩咐鼓吹了起来,楼下的观众也开始跟着吹起了口哨和拍手以示支持。
“学姐!我是真心喜欢妳的。”男孩抬起头认真的直视她的双眸,温和的语气带有一些坚决的强硬。鼓吹的声音越来越大,却没有人发现男孩的嘴角缓缓勾起来,像是对于这场爱情战役十拿九稳一样。
“好,我答应。”宋凡心和他互看许久,面具像是顺手染上的习惯丢也丢不去。平常和蔼、亲切的宋凡心会拒绝别人的告白?她的心不禁酸了起来,不会!面具该是什么她就做什么,这样的结果也是她当初为了报复那些人所选的,这张伪善的脸孔就是她宋凡心的一切。
“谢谢学姐,给我一个走入妳世界的机会!我叫朱耀日,请学姐多多指教──”男孩伸出手和眼前这位刚成为他女友的宋凡心握起手来,表面上的情话却暗藏玄机。他不只要走入她的世界,更要把她带回自己的世界!
“如果妳爱我,请妳流放寂寞。”
第一章 - 孤寂世界里的伪善。
01
孤寂是什么?是在这伪善世界里无法适应而选择躲避的一种行为,也亦称孤独、寂寞。如果你在某知名搜寻引擎上打出寂寞二字,会发现维基百科查不到它的存在,而在对岸惯用的网络百科上却会了明得写着,这是脱离群体社会的人对个人的惩罚方式,寂寞是种惩罚吗?如果是,又怎么能如此笃定的说只对个人非对他人呢?
距离北部有段距离又非完全脱离喧嚣城市的江湘镇,是目前北部还存有台湾浓厚人情味的地方,来到这可以轻易见到那一片又一片的田野,它从古到今唯一比较有名的大概就是种植农业方面了。此镇虽然不是有机农业和精致农业的代表,却是唯一还有后代愿意继续传承的乡镇,因此不少同业感到羡慕和惋惜。
镇里的人并不算稀少,因此公家单位也在此特设了小学与国高中合办学校给他们,这两间规模适中的学校对长辈来说曾是敢盼不敢望的奢求,毕竟民国早期哪有那么好又方便的事,他们都要走个好几公里才有办法上学呢。
对农业为本行的江湘镇来说,并没有种田种得好就可以的事情,就算是已经确定未来要在镇里当农夫的孩子,家里的人和老师都还是会要求必须要有高中学历才行。或许是因为他们还停在民国早期的关系,对于这个村来说会种植和会读书的人几乎不少见,但没有一个在长大后不回来落叶归根的!台北再好也没有家乡好的这种想法,对江湘镇的孩子来说一直都是不敢忘的。
秋天略带凉意的风轻轻拂过女孩的发丝,她背着上头大大写着江湘高中的书包,乖巧的走过那几条早已牢记到闭着眼也能快步行过的小路,天空蔚蓝得漂亮模样让她不自觉得放松了起来。
嘴角浅浅的笑意和平常再高个几公分的甜酒窝完全不同,制服上绣著的工整三字几乎是江湘镇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宋凡心,是镇长最为乖巧却也最不得疼爱的大女儿,她也是在五年前那件事爆发后唯一还能让镇民继续选这任镇长的原因。
“哇──紧要伯倒阿啦──”一个极为不稳的脚踏车摇摇晃晃的从小巷里钻出,仅仅一秒的时间女孩便瞬间挂上了平时的灿烂笑脸,她扶住身旁那辆将要摔倒的脚踏车贴心的帮了妇人一个忙。
“阿玉婶,妳又贪心买多了。”宋凡心柔柔的嗓音里带了点笑意和指责,阿玉婶不是镇里唯一贪小便宜的妇人,却是镇里唯一有办法抢到一篮菜的绝顶好手。看着那足以掩盖阿玉婶骑车视线的菜篮,她不只一次怀疑为什么这台车的篮子没有因为无法负荷而垮掉,阿玉婶望着眼前女孩不禁从方才得惊慌失措恢复了过来。
“翻心西你喔,阿你嘟阿家哈克喔?(凡心是妳喔,阿妳刚刚才下课喔?)”“嗯,阿玉婶呢?今天要煮什么饭给家芬她们吃呢?”阿玉婶顶着一头近期才刚烫好的高丽菜头,热情得牵起她那双白嫩的小手用一口流利的台语问著。宋凡心勾起甜甜的笑容,脸上丝毫没有时下年轻人应有的不耐情绪,反而像是对待母亲般体贴的替阿玉婶牵起脚踏车往阿玉杂货店走去。
“丢机瓜鸡肉唤啦,勾屋蛤嘛汤啦!翻心阿你干屋想卖来阿玉婶倒揪会家?蛙跨你金善捏,你来啦,蛙贴里补补耶啦──(就一些鸡肉饭和蛤蛎汤啦!凡心你有没有想来阿玉婶家一起吃?我看妳很瘦捏,妳来啦,我替妳补一补)”阿玉婶像是性骚扰般对宋凡心摸个几下后,一脸不满意的邀请她来家里作客,对于眼前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女孩,不只阿玉婶心疼、全镇的人都很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阿玉婶不用了,阿姨有煮我怕不回家吃她会骂我。”“依咖灭伊咖蛙器跨卖咧,依妈伯想看卖咧依沟污那个脸流滴家?真家是,蛙替你去灭伊!(她敢骂她给我试试看,她也不想看看她还有这个脸留在这?真是的,我替你去骂她)”宋凡心委婉的拒绝可让阿玉婶气疯了,直肠子的她却没发现那看似委屈的女孩眼里竟多了那么点愧疚和爽快。
“阿玉婶到了,我该走了晚安,下次要多小心喔。”宋凡心有礼的向妇人道别后,便走回离杂货店不到几步的家里去,应该说是她目前户口名簿上的家才是。早在五年前她母亲去世那天宋凡心就已经没有家了,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而那个父亲也成了另一对母女的避风港,不再是她能安心依靠的人了。
“我回来了。”“姊,妳回来了阿?吃饭了,爸说有事要宣布。”宋凡心才刚进门想把鞋子脱掉而已,就听见饭厅里急忙奔出的娇小身影,转头入眼的是她的妹妹许愿。年仅十四岁的许愿,岁数虽小却无法轻易掩盖住她那张浑然天成的标致小脸,宋凡心愣了一会才将身上的东西放置一旁,和总爱缠着她的妹妹一同走入饭厅去。
“爸、阿姨,我回来了。”“凡心快坐下吃饭吧,妈今天有煮甜不辣呢。”许柔秧像是没听见她试图疏远的称唤般站了起身,将宋凡心常坐的位置拉开像外人似的服侍著,仿佛就怕这跟她没有任何血缘的大女儿会再次翻脸不认人。
“我……恶──”宋凡心突然感到一阵反胃,奔向旁边的洗手台狂吐了一会,宋伟仁抬眼看了看女儿的作为不禁叹了口气,将妻子刻意排近到她位子面前得甜不辣换了个位置。
“这?”“凡心和她妈一样自小就不爱吃甜不辣,只有我和妳还有小愿喜欢吃而已。”面对许柔秧的疑问宋伟仁不禁淡淡的解释著,这句话对刚吐完的宋凡心而言无疑是一种讽刺,她的喜好就像她在这家的位置一样格格不入。
人为什么选择寂寞?只因为他们不得不寂寞。
02
安静无声的餐厅里只听得见碗盘轻敲出的清脆声响,女孩将一盘盘未食尽的料理用抽屉里放置已久的保鲜膜封起,嘴角毫无起伏的角度带了点冷意也让人备感严肃。
“凡心!别收了,妈来就好了──”“不用麻烦了阿姨,我已经收的差不多了。”刚安抚完丈夫从卧房走出的许柔秧,一见着女儿乖巧体贴的身影竟多了些慌张无措,对她而言这所有人都感到钦羡的女孩根本不是她要的,反而是她日日夜夜畏惧的恶梦。
“凡心……都过五年了,妳还不能改口吗?”宋凡心才刚开下方冰箱门想放入那些残菜时,身后那略带苦涩的问句缓缓传入了她的耳际,她愣了一会才淡淡笑了出声把所有东西都依序放好,就是迟迟不肯开口回复那道颤抖的身影。
“凡心?”“阿姨就是阿姨,妈妈的妹妹不叫阿姨要叫什么呢?”许柔秧一脸困惑的试唤着她的名字,不过几秒宋凡心看似有礼的讽刺回复便让女人霎时苍白了脸色,言下之意就是女人这五年霸占的不过是宋太太这个名号罢了,其余的皆是许柔秧的自作多情。
“那阿姨我先进房了。”宋凡心轻关上冰箱门满意的向女人点了点头后,便转身离开这让人近乎窒息的厨房,脸上灿烂无边的笑容虚假得让人想吐,她却只是紧压着这道面具不愿退缩,虚假如果是报复这些人唯一的方法……她又何必厌恶呢?
直到进了那充满温馨设计的房里后,宋凡心才总算真正的放松了下来,紧贴于身后冰冷而陌生的木门,她渐渐软下身子跟着那垂直的线条轻轻滑下,片刻后她不禁无声的哭了出来,这样备感疲惫的日子却是她选的……是她亲手选择的,就该毫无怨尤。
“坐下吃饭吧,我有事要宣布。”宋伟仁对上女儿冷静平稳的双眸连一句客套的关心也没有,只是冷冰冰的命令著这本就该听话的宋凡心,方才还在帮许愿夹菜的手慢慢放下紧握的筷子,严肃的气氛不胫而走。
“我想帮小愿改回姓宋,她都十四岁了还跟母姓也委屈够久了。”宋伟仁望向二女儿那张难掩惊讶的小脸,温和的揉起许愿略嫌杂乱的发丝,淡淡露出一个父亲本该拥有的疼爱笑意。而一旁替丈夫递上热汤的许柔秧和女儿比起就平静多了,眼里无限的喜悦和感激明显的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般,宋凡心看了一会后便明白了这两人的用意。
“要小愿改姓宋是不错,只是……许愿许愿,就怕要是小愿改回姓宋,阿姨当年特意许下的愿望会跟着送走了。”只见宋凡心语带含意的一番话,让饭桌前本还开心灿笑的三人顷刻间铁青了脸色,她笑了一声便开始用起餐来像是什么都没说似的,一口接着一口啃食著碗里的鸡腿。
“……爸,不用改了!姊姊说的对,许愿比较好听嘛。”“宋凡心,我是这样教妳的吗?妳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这个家哪个人不是看妳脸色过活?妳现在连个姓都不愿意分给小愿吗?”许愿勉强的笑容在宋伟仁眼里只觉心疼不已,他瞬时瞪起还有胃口继续食用的大女儿,满腔怒火的砲轰起这面带笑意的可怕女孩,他知道这女孩早变了……从那天后就变了不再单纯善良了,剩下的除了虚伪的喜悦外只有深到不行的仇恨。
“爸你不要这样──是我不改的,跟姊没有关系。”“就是,你凶凡心做什么呢?她不过就是一番好意提醒罢了。”“她会安什么好心我还不知道吗?妳别以为全镇的人站妳那,我就教训不了妳了!”许愿和妻子的蓄意护航可让宋伟仁的情绪更加火上加油了,他怒骂了眼前无意争吵的宋凡心几句后便离了餐桌回房休息,而她只是望了几眼不语的笑着。
“我去安抚妳爸,别把他的气话放在心上知道吗?”许柔秧无奈的站了起身和宋凡心交代几句后,便跟在丈夫的后头一同进了房里沟通,独留下这对处境相异甚远的姊妹尴尬相处著。盯着眼前毫不在意的宋凡心,许愿不禁咬了咬下唇挣扎了一会,才终于将暗藏于心底许久的问题吐了出口。
“姊,妳恨我吗?”“……恨。”
03
回忆宛如一幅随风吹散的画沙,有时似真似假的映在脑海中,想去也去不掉的难缠,有时却又向被谁踩踏过的残余,想记也记不起。那样既无奈又挣扎的拉拔心理,充斥在宋凡心的种种复杂思绪中,翻腾覆去,霎时闪过的回忆再次扰乱这早已不平静的深夜梦境。
睁眼她醒了,雨打响身旁未全关上的窗,病房里不停嚷着的仪器声难得被这盖了过去,躺在沙发上稍稍歇息的女孩缓缓站起,走近病床旁窥探了一会那仍有醒意的苍白脸孔。
“妈时间到了吗?”已经是第二天了,以往毫无任何精神体力的女人竟样起神采说想出去玩个几小时再回来,这样的笑容看在宋凡心眼底只觉恐惧。回光返照的现象出现了……在这每天来来往往走去的人潮里,她比谁都清楚就快了,她快失去眼前这淡淡浅笑的女人了!
“心心怕吗?”“怕,妈呢?”“说没怕过是骗人的,但我怕了一辈子也够了。”许柔悦艰难的牵起女儿那不禁颤抖著的双手,眼眸里毫无任何刻意掩盖过的担忧恐惧,真正存有的除了这多到溢出的从容笑意外,没了。
许柔悦许柔秧两姊妹正如其字般柔性婉约,其中身为姊姊的许柔悦外表较为出众标致,妹妹则仅得清秀二字。在她们两人含苞待放的青春岁月之时,姊姊许柔悦被检查出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一击解开了她一向身子虚弱的原因,二击打中了她这无法预期的寿命。
“心心答应妈,我不在了,妳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许柔悦像是看透什么般,伸手抚过女儿的白皙脸蛋,一次又一次的叮咛著这低头哽咽的女孩。她眼下最放心不了的不是丈夫,而是自己怀胎十月拚命生下的女娃,这女孩聪明伶俐却又天真清澈,她只怕自个走后宋凡心会什么也明白了、什么也恨了阿。
“妈不走,妳就可以亲手照料我了阿……”“然后要努力让所有人都幸福,也让妳幸福懂吗?”宋凡心抬眼贪婪的奢求着母亲留下,只可惜许柔悦像什么都没听到的继续说著自己的话,她擦去泪水点了点头不再调皮的向妈妈回嘴,终于换来了女人开心的笑颜,一切都值得了……?
跟五年前那晚同出一辙的坏日子,女孩抱着怀里的百合花束步步走近母亲的墓前,白洁的百合花与照片中浅浅一笑的女子拥有着相同的高贵气质,石墓上深刻着的三字,许柔悦。
宛如从未离去宋凡心的生命般清晰如昔,她蹲下身放任自己崩裂面具,边痛哭失声的想着:这样也算幸福了吧妈妈,尽管心底藏有的委屈苦涩早快塞不下了,她却仍然自欺欺人的想着。
宋凡心还记得母亲逝世那晚的种种细节,许柔悦露出笑颜后便撒手人寰离开人间,而她则静静抱起那逐渐失温的躯壳不停掉泪,颤抖的身子、下雨的响声与湿气,她们在那晚都死了。
直到隔日被父亲接回家后她才终于恢复了意识,发狂的大声抗议、吼叫,像个失控的疯子毫无理智可言。她说她会复仇、她说她会让这些人不好过,这些她也全都做到了。
唯一让宋凡心不确定的是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做到母亲最后的嘱咐还是没做到,她只知道她已经用尽全力去讨好完全镇里的所有人了,大家也都该幸福了,她不知道她遗忘了什么。
“也让妳幸福懂吗?”依稀在耳的温柔语气渐渐在大雨里模糊扭曲,女孩没听见母亲心底的舍不下,只是就这么在许柔悦的墓前哭着哭着晕了过去。土壤沾污了她的小脸与发丝,直到站在树后静静等待的那人抱起她,宋凡心的身子才总算不再被这一波又一波的狂雨打上。
全镇皆要上学的补课日,独独宋凡心一人请假在家休养。女孩无力的瘫软在床上用力咳了几声,喉咙才总算不再如此搔痒难忍。晕眩感从昨晚的昏沉到今日的难以入食,一个个征兆全都指向她昨晚淋的大雨,可不是普通的狂野,这让她本就健康的身子一夜间病恹起了。
“凡心来,妈帮妳煮了锅小米粥,很好吃的。”许柔秧一手拿起硬是支撑著的繁重托盘,一手轻巧的打开宋凡心平时不让人轻易进入的房里,嘴角浅浅不易看出的酒窝甜的像什么似的。
“谢谢阿姨。”宋凡心任著多事的许柔秧扶起,接过那碗小米粥一口接着一口的喝起,本以为吃个几口就会倒胃的她霎时愣了几秒,她不仅不想吐反倒开了胃口想多吃些。望向一旁担忧看望的许柔秧,心不禁多了些苦涩与困惑,她忍不下开口了。
“妳爱过我妈吗?”“不曾停过的东西又该怎么回答呢,凡心。”
习惯孤独的人们被赋予东西时,第一个的反应不是错愕也不是喜悦,而是身到骨子的不信任。只因这样残缺的我们从来就不适合得到别人的爱,也不屑得到。
04
倾听是所有人一生中必学的课题,不是光听未倾的倾听而是细心靠往说话者的心去听,就算对方在你眼前未说只字词组也能完全明白的倾听.
女孩望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愣了一会,才终于明白此刻的情况,她又迷路了……这大概是这个月第五次了吧?她生来便非江湘镇人,虽然在这也住了几年却还是不怎么熟悉这儿的路,更别提五年前那件事爆发后根本没有村民愿意热心帮忙她了,只因她是个背叛的证明,一个男人背叛女人的证明。
她坐了好久好久,从午后炙热的明亮到入夜后渐凉的暗黑,她丝毫未错过.就这么傻傻地等著另一人的出现,只有那人才知道她在哪,也只有那人才真正关爱着这样罪孽的她啊。
“许愿──”直到女孩手腕上的表跑至十一时她总算等到了,一个从路灯照不到的黑暗小巷朝她直奔而来的傻子,许愿抓了抓被几只蚊子咬肿的胞抬头望着对方傻笑了起来。
“姊……”“姊个屁阿,妳到底在这做什么啊?成天都迷路,不是早给过妳地图了吗妳这白痴!”宋凡心瞪大双眼狠狠的痛骂起这不停憨笑着的妹妹,只是当她停下连动不止的嘴她的眼竟掉出一颗比一颗斗大的泪珠,满是汗水的身子从原来的紧绷站立到后来的放松蹲下,宋凡心颤抖抱头痛哭的模样是其他人从未见过的。
妳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妳?怕妳掉进田里的阴沟爬不起来就这样走了,笨蛋笨蛋!宋凡心未诉说出的话语一字未漏的打在许愿心上,她弯起眉甜甜地笑着,只有在这时候她才能轻易打进姊姊的世界中,也只有这时她才明白姊姊对她的恨意有多浅爱意有多深.
许愿牵着这颤抖不止的女孩晃了晃手,温柔的道:“姊姊,我们回家好不好?”
“啪──”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许愿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见原本紧牵她手的姊姊狠狠被打了一掌跌坐在地,嘴角微微渗出的鲜血,看来力道不轻.许愿着急的想向前解释,母亲却拉住了多事的她担忧的抚着她的发丝,问她是否被宋凡心
伤害了.
许愿凝视著许柔秧的眼,她不能理解的皱起眉来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能任由父亲在旁打骂姊姊,却又如此心疼的问著自己今天的事.回眸,许愿见着女孩脸
上的神情时不禁腿软,那是恨,恨到骨子里难以抹去的伤痕,一切都是她害的、一切都是她害的!
“夭寿喔,哩是起笑喔?一是凡心捏,哩哪耶趴耶落欣阿?(夭寿喔,你是疯了喔?她是凡心耶,你怎么打的下手?)”正要拉下铁卷门关店的阿玉婶一见宋家门前打骂的场景,吓的赶紧冲上前扶起根本无意反击的宋凡心。
“阿玉妳别管,我是在教孩子!她已经被你们宠的不像话了,今天问她小愿为什么还没回来,她什么都不肯说就离开家里,我看八成是她欺负小愿,小愿才不敢回来。”宋伟仁先入为主的偏见听在阿玉婶耳里只觉可笑,她也不先替宋凡心辩护,就直接拉了拉站在一旁默默不语的许愿出来,紧拉着女儿的许柔秧也不好不给对方面子,只能松开双手任阿玉婶拉离他俩。
“来来来,哩工吼哩爸灾金娜哩耶粽空(来来来,你说给你爸听今天的状况)”“阿玉,妳这是做什么?小愿今天失踪一天也够累的。”宋伟仁怜惜的望着脸色惨白的许愿,赶紧示意妻子陪女儿一同先进去。
“啪──”“……阿玉?”瞬间又重又急的一掌就这么打在宋伟仁颊上,他直到过了两三秒后才总算反应了过来,打他的人不是别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刘玉青。
“我以为这五年够你反省的了,没想到你还是只护着这狐狸精完全不顾凡心!柔悦的死不够让你清醒,那凡心呢?凡心困在那件事中走不出也不够让你明白你做错了什么吗?我真为柔悦不值,妹妹和丈夫通奸就算了,连唯一的女儿留下也要被人糟蹋!凡心走。”
最后一眼宋凡心失神的与父亲相视,一切又回到充满噩梦的那晚,破碎。
05
记忆中家是个温馨又祥和的代名词,从小到大父亲对母亲细心呵护的体贴和母亲偶时深如蓝海的深情,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动都足以看出他们对彼此的重视。
宋凡心以父亲为傲,她看不起新闻上那些总把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的借口挂在嘴边的人,她不懂,父亲能做到的为什么那些人做不到?直到她十二岁那年她才终于认清男人这种动物,没有一个可以相信,被狠狠背叛的狼狈痛楚刺在眼底,她却连拔去的力气都无。
“这是什么?”被父亲温和带回家中的宋凡心,不明白的望起走廊上一个又一个闲置在旁的行李箱,女性化的颜色装饰竟让她有些许不安。颤抖的身子跟随着父亲高大的背影,一同走近母亲生前住着的主卧室,仅仅一眼她便看出这房里与之前的差别。
原本高挂著父母婚纱照的墙换上另一个女人年轻时与父亲的亲暱合照,那如出一辙的面貌正如坐在新床边缘的女人,宋凡心不是第一次见着她了。这是她母亲住在外地的妹妹,许柔秧!
“凡心......姊姊的死一定对妳打击很大吧?别怕,今天开始阿姨就是妳的新妈妈了。”和母亲相似的气质此时只让宋凡心反感不已,她还来不及挣扎便被女人拉入怀中自顾自的安慰著,飘移的眼对上从房外好奇走入的女孩,心霎时领悟了些什么。
抬眼,今天若是外人见了他们四人恐怕不会怀疑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吧?女孩也有九余岁了,这代表什么?她和母亲到北部治病之前,父亲早就背叛她们了......甚至等不及的在母亲忌日当天把她们全迎了进门,好可怕!人心怎么能如此可怕?泪当场坠下,从心底燃烧至瞳孔中的怒火,仅仅一秒爆发。
“贱人。”宋凡心再次抬头对上女人的眼时,以往的温驯已不再,残存的除了野兽般渴望攻击的欲望,毫无其他。
“不要把妳这肮脏的身子靠在我身上,也拜托别这么叫我,你们比其他外遇的狗男女都还要让我倒胃口!你怎么能对刚去世不到一天的妈妈交代?她还没踏出这个门,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把这贱人娶进门了?你......”“啪--”
“我是这么教妳的吗?宋凡心。”“祖父又是这样教你的吗?宋伟仁!敢做就不要怕人说,还是你以为我会就这么当你的乖女儿,任由你这么要我喊这贱人母亲?我呸。”又重又急的巴掌狠狠打在宋凡心颊上,却丝毫没有抵减她失望透顶的怒火,记忆里父亲从来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今天他已经把她心中那尊敬多年的形象全推翻了。
“姊姊?”“杂种。”宋凡心讽意的一语和那嗤之以鼻的眼神,第一次让许愿明白了自己的身分,她就只是个抢夺人幸福的杂种,不值得任何人付出的证据。
梦醒了也未醒,才睡不到几小时就被那段回忆吓到难以入眠的许愿,随手拿了一件薄外套就这么走下楼梯,想喝点水压压惊。不料厨房的灯没关,她困惑的走入才见着坐在餐桌旁和她一般睡了又醒的姊姊,许愿吞了吞口水不敢开口。
“怎么,来了又不说话?”宋凡心不屑的摇起还没喝尽的烈酒,让那凉透的冰块沾染纯无暇的液体,就如同五年前她被恨意狠狠扑倒一般。再怎么挣扎也挣不脱这面具后的源由,只能在这辗转难眠的夜晚开杯父亲珍藏的酒伴着。
“姊姊。”“要喝吗?”宋凡心像是刻意装作没听见似的转头问起她来,眼底有几分茫然的笑,一如几年前的夜晚般坦承。许愿也不愿勉强她缩回那样孤独至极的世界,点了点头坐下。
安静而平缓的夜里,难以入眠的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喝光了那一大瓶威士忌。单单纯纯的寂寞渗透了一切,宋凡心凝视著倒在桌上再也喝不下而沉沉睡去的妹妹,叹息的语道:“如果妳不是她的女儿,该有多好?我会不会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宛如利刃的舌灵活于嘴,我们却连自主的权利也没有,只能任由被寂寞冲昏头的灵魂熊熊燃烧起这一切,同地狱业火般烧尽所有!连同困在其中的身躯,逃不出也走不入。
第二章 - 移居到孤寂世界的男孩。
06
小货车外的风景不停变换著,从高楼大厦的拥挤到高速公路的豁然天晴,每一个景色搭上耳机里一首接着一首的情歌,男孩不再理会身旁的所有,放逐了自己被拘禁已久的心,自由翱翔。
“耀日,不和叔叔聊聊天吗?”男人刻意讨好的语气虚假到无须用心即可听出,他慵懒的瞥了一眼后又回过头沉溺于自个的天空里,母亲尴尬的责骂和对方有意无意的触碰,恶心到反胃的感觉逐渐升高。
“恶──”下一秒出发前刚吃下的食物全还给了男人,看似无辜的朱耀日眼角闪烁的恶意眼神,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母亲全看入了眼底。
四十末岁仍娇艳美丽的妇人,叹了口气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温柔的替男友擦著,每一个动作无疑都是在向男孩示威。他闭上眼不再思考、不再凝视,跟随着命运来到一个从未听闻的小镇,江湘镇。
脚踏上这片土地时,说不出的那股悸动让朱耀日霎时愣了一下,眼前不到三楼的房子和台北旧家的电梯公寓比起差了不少。老旧的围墙式建筑根本防不了几个小偷,只是却有味的令他眷恋,直到母亲的手放置他肩上时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
“自从你奶奶去世后,这屋子就没人住了。所以今天可能要辛苦我们耀日认真打扫了!”凝视著母亲走入的背影,他深吸了几口气才恢复以往的理智,抬脚随之跟上。
一进门便轻易闻见那久未住人的陈旧味,跟在朱耀日后面进来的男人不禁抱怨了几句,他冷笑,要自己别再理会那男人的所有。绕入客厅可直接看见后院外的风景,朱耀日走近后院旁偌大的回廊,轻靠着木柱像在思考什么般,直到望见千里外的那道身影,他才一股作气的追了出去。
“耀日?耀日!你去哪啊?”“美娜别管他了,这几天没见,想不想我呢?”居于客厅的男女,一个错愕一个缠绕,燃起的欲火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交换。脱序的剧情像什么都忘了似的,大方上演起,男孩不再听闻就只是奔跑着。
未穿鞋的刺痛不足以让朱耀日停下脚步,他越过后院,闯入接着一户又一户旁的小路,就为了拦住阳光下的天使。左转右绕,一个停摆,他竖立在田野间的土壤上,女孩已不在,他茫然的伸出手掌,像想抓住些什么似的,却又任由一切烟消云散。
夜晚晨星高挂,这是他刚到江湘镇的第一个晚上,烦躁的情绪跟随着隔壁房间的吟声浪语逐渐蔓生,躺于床上的身影顿时爬起。裸露的上身全是被人虐待过的伤痕,健壮有力的手臂随意套上衣服,拿起拨放器,快步离去这栋令他又爱又恨的房子。
八点,在台北还算早的时间,镇里的店家却都已一个个拉下铁卷门准备休息了。朱耀日走近唯一未关的杂货店,与他擦肩而过的身影,微笑的如此灿烂美丽,但……为什么却和下午见到的她全然相反?
“阿玉婶,那我先回去囉……咦,你是新搬来的吗?你好,我叫宋凡心,请多多指教!”女孩似乎也发现了他的炙热的视线,从容的回头带了些凑巧,亲切的客套不留痕迹到连朱耀日都差些陷入。他沉默的点了点头,任由女孩走出他的视线,他却永远也移不开紧贴在她背上的眼。
“免看了啦,人都走了!凡心很漂亮吧?她可是我们村里心地最善良的女孩子,每次看她都笑笑的,多可爱阿。”老板娘语带笑意的话语像个节奏似的,在朱耀日心上一声接着一声敲打,微笑?为什么她是微笑着的?
夕阳西下的亮光打在后院远边不到几尺的地方,小巷里的死角躲著一个身穿白色洋装的女孩,乌黑亮丽的秀发披肩,她将头埋在怀里一抖一抖的抽咽著。不敢哭出声音的模样令他心疼不已,就好像他一般,朱耀日再也忍不下心里的渴望,下一秒立刻追了出去。
如果下午见到的天使是她、现在见到的女孩也是她,那到底这之中哪一个她才是真正的她?朱耀日永远不知道这一秒的疑惑,竟会成了硬闯入宋凡心世界的永恒。如果孤独是必然的,可不可以也让我用笑容陪伴着妳呢?
07
相机镜头逐渐对焦,远方原来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一道闪光飞过霎时消失。男人微笑摸了摸缠着自己大腿的儿子,温柔的抱起他,还不到六岁的娇小身子坐上他的肩上,头上还戴了个看来太大的成人球帽。
“耀日阿,喜欢吗?”朱念恩伸手拿起相机让好动的儿子玩弄著,黄色的塑胶壳与略轻的机子,对一个娃儿来说也算重了。娃儿呜哇哇的逗笑着,两人的身影藉著夕阳的光照映在草原上,最后烟雾逐渐散去。
画面一转,又是那个女孩在小巷偷哭的身影,轻轻摇晃的白色裙䙓。每一个神情与痛楚,他忘不掉也抓不著,“喝!”接着清醒,又是一场旧梦。
朱耀日感觉的到T恤上的黏热感,睁眼,时钟的指针还不到六。他起身将床头上微微倾斜的相框调好,望着照片中那时不到五十岁的父亲,勾起浅浅的笑意。
衣柜上挂著一套崭新的男生制服,换上后,再次掩去眼中原来的光芒。
随着光线的转折照耀,女孩可以轻易从窗口看见接着走入学校的人群,在她身后画在黑板上的景色,是一位睡了极沉的女人。画中的女人像做梦般露出温柔笑容,虽然紧闭着双眼,但这一笔一画却仍看得出女子和宋凡心的相似之处,虽过中年仍美得令人屏息。
宋凡心走近黑板,轻轻靠在上头,最后启口说了几个字后才又狠心的把这一切全都擦去。这样的举动看在远方的男孩眼底只觉不舍,每天的每天她的做着重复的事情,有时画的是女人戴花的灿笑、有时画的是女人难受的苦涩,每一抹都画出了她的神韵,传神的吓人。
钟声响了,朱耀日将耳机拿下不舍的看了女孩几眼后才又下顶楼上课。
“又在看她了,你才来几个礼拜就这么疯迷她阿,跟这村子的欧巴桑差不多。我就不懂她哪里好了,不过就是个丑女罢了!”嘲弄的声音从后传来,朱耀日回过头便见着女孩,她脸色不是第一次这么难看。
只要一见到他和哪个女孩过近,尤其是朱耀日在看那女孩时,她忌妒情绪就会一览无遗的全摆在脸上。朱耀日对上女孩刻意解开的扣子时,不禁对她的投怀送抱感到作恶,成天到晚只会摆头弄姿的女孩,又奢望谁会瞎了眼看上她?
收回心里不屑情绪,他耸了耸肩露出以往不曾消失过的大微笑。
“蒋美珍,你讲话收敛一点好不好?有谁不喜欢凡心学姊阿,全校哪个没受过她的帮忙?就连你当初偷你爸跟会的钱去买东西时,也是凡心学姊东借西借帮你爸先垫著,还帮你说好话你爸才没揍你的。”正好经过两人身旁要放习作的女同学一听见,不禁气的帮宋凡心辩护。
“白目的,你再被我听到一次,你讲学姊的坏话,小心我找人揍你。”站在一旁聊天的男同学瞬间全寂静,直到站在黑板前总是屌儿啷当的男孩认真警告起蒋美珍时,大家才终于搞懂这女孩有多白目,竟敢出言污蔑他们最尊敬的人。
宋凡心这三字不只在村里耳熟能详,在学校更是不人不知无人不晓,几乎是十个有十个受她恩惠的程度。基本上不说她坏话的原因是在于,大家都是真心喜欢怜爱她,再者就是怕被前者听到后接着被全校封杀。
朱耀日看着蒋美珍感到丢脸又不敢回话的模样,又继续回过头盯起球场上专心奋战的女孩,嘴角原来的灿烂换成的略嫌可怕的喜悦。他不需要开口,也决定不开口,因为他还不希望那女孩找上他。
放学的拥挤人群中他可以轻易看到宋凡心的倩影,只因为她的好人缘从来不隐藏,每经过一群人就会一两个和她告别甚至道谢。长发随着快走的步调吹拂,他像著了迷般的偷看着,维持将近两个礼拜的日子却还不足以让他自拔。
第一次看着她是因为心疼,第二次执著她是因为好奇。
为什么一个拥有全世界拥护的女孩只有在阴影的小角落才会哭泣、为什么一个对全世界微笑的女孩只有会在无人的街道上才敢偷偷浅笑?为什么她的世界这么明显的与他切割?所有的疑问都让他快忍不住爆发。
一个回眸,朱耀日赶紧躲入建筑物之中,就怕被女孩发现了。
还不是时候,他告诉自己,不过就快是了。男孩等待着那扇门的出现,他压抑住的期待还不足以与他的渴望相比,爱情可以等于相伴吗?
08
衣橱与地板的摩擦声越来越大,逐渐唤醒了楼下正专心于前戏的身躯,女人推了推身上不安分的家伙,套起地板上散落一地的内衣物。男人叹了一口气,收回正放肆的大掌,不悦的瞪起女人脱身的背影。
“妳就不能不管他吗?妳儿子早就习惯了。”男人的话让女人霎时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也没说丝毫反驳的语句,下一秒便毫不犹豫的走出房门,往二楼的客房走去。
涂著鲜艳指甲油的双脚一步步踏上阶梯,越接近那男孩她就越害怕他抓狂,明明平静到连一点情绪波动也看不出的眼却更令她颤抖。江美娜用手环绕住自己,咬著下唇,轻推开儿子的房门。
男孩背对着她专注将地板上每一张鲜艳的照片排成一个爱心,沾满血迹的场景让她吓的退了一步,男孩回过头露出冷冷一笑,将手腕上的鲜血舔去。
“妳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妳会付出代价的。”
离镇里最近的城市是国高中生假日最爱的处所,朱耀日随着同学的喧闹声走出餐厅,才刚上天桥没多久便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宋凡心今天挽起长发,他看了她好一会,她依旧美丽。
“耀日!在干嘛?我们的公共汽车要来了啦!”女生们出声催促著,着急的语调就是无法让他移开眼神,下一秒尖叫声四起。宋凡心冲出街道抱起脚一蹶一蹶闯入车阵的小狗,她闪避不及被有及时刹车的车子轻撞了一下,滚了几圈晕了过去。
朱耀日再也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他害怕到差点软了腿,男人熟悉的吼叫声与刹车在脑海一次又一次的倒带。不要!不要!袖口随着他狂奔的动作拉起,未结合的自残伤痕露出,幸运的无人看见。
他靠在女孩身边不敢随便移动她,头擦伤的痕迹让白嫩的肌肤覆上一层鲜血,朱耀日抱起她手里还紧抱的小狗颤抖著。
“为什么要为了一只狗拼命?他不就只是只狗罢了?”像是在对地上的女孩提出疑问,也像对眼前重叠的身影质问般。朱耀日克制不住自个的情绪放声大吼,悲伤的感觉蔓延心底,他的痛比所有和她认识亲密的人还多。
她是他甘愿走入孤单的第二个理由,这样的理由有没有资格让他流泪?
那天过后再次见到她,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宋凡心休养了将近两个礼拜才来学校,比过去还要消瘦的身子更令他不舍。朱耀日趁她昏迷不醒时把狗带回去养了,听同学说她的家庭似乎极为复杂,他一想到她在暂时照顾这狗后会不舍丢弃,所以还是为了她细心收养了。
望着走廊上缓缓走过的身影,头上的纱布已不再渗血,她灿烂的对身旁女孩微笑着,像在教对方些什么似的。朱耀日用手轻划过玻璃,他的心在那天后越来越受不了控制。
他不喜欢她,就只是不明白这女孩的一切。看着女孩暗地里的举动时,他知道宋凡心和他是一样的,他们伪善的假装开朗,最后却只能困在这孤独的牢笼里逃不出也躲不了。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学姊。”前几日在争吵中帮宋凡心说话的女孩,郭依香露出明了的眼神,嘴角的笑不是嘲讽却也看不出是什么。朱耀日暗自打量了几秒,才露出笑容,假意的说着他对女孩的崇拜和不解。
刚到江湘镇时他以为小镇的八卦应该都很好套,但独独就是宋凡心的事情不管问了多少人都套不出来,如果这虚假的面具能让他找到想要的资料,他又有何不可呢?
“学姊是我看过最温柔的人,不过也是最傻最可怜的人……没有人愿意和新搬来的人讲也是理所当然的,镇里的人都想保护学姊。要不是我那天看到你对学姊那么深情,我也不会找你说了。”郭依香的视线逐渐转移到宋凡心身上,她的眼多了些复杂,嘴吐出的真相却让朱耀日的笑再也挂不起来。
是我们选择了孤独还是命运要我们寂寞?朱耀日淡淡的望着天空,像在忍耐什么似的叹了口气,我们可以不寂寞吗?
09
枪声一响,女孩奔跑的身影环绕全场。没有一个人躲得过她魅力的展现,第一次她在所有人面前消去面具,脸上不再有一丝笑意,冷漠的嘴角却锐利的让人颤抖。
绑起的长发摇曳,闯过红线的那一秒,朱耀日像感觉到什么温热的液体洗过脸颊一般。是泪水,他竟然激动到落泪了,像个傻子一样为了那女孩绽放的笑容流泪。
如果妳愿意奋不顾身的拯救牠,那妳能不能也奋不顾身的拯救我呢?朱耀日酸涩的想。
黑夜中男人仓皇的逃出那栋屋子,路途中冲冲撞撞了几个人,却没有人的脸色比他还要惨白可悲,路灯照不到的背影看来凄凉无助。男人像吸不著空气一般用力敲打着自己的胸口,逐渐加速的心跳快要要了他仅存的性命,男人顿时感到一阵晕眩。
跌坐在路边他嘲笑起自己的无知,高扬的嘴角和颊边的泪珠形成强烈的对比,屋内放肆的欢愉声再次回荡在耳际,房里交缠的火热感受不到男人全身上下的冷意。
眼眶中流出的液体远比鲜血还要令他心痛,抬头望见追跟出来的男孩,原本应该充满疼爱的关怀,此时全是被人背叛的恨意。他不是……他不是……
“爸爸……”年约十岁多的男孩担忧的唤起,眼前这曾与他最亲密的男人。
“不要这样叫我!你不是我儿子──你不是!”男人转身闯入车阵中,朱耀日赶紧跟了上去,下一秒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他来不及躲去便被狠狠一撞。
翻滚几圈的刺痛感让朱耀日来不及明白到底怎么了,被划破的脸颊流出吓人的鲜血,他从车灯中辨识起男人的去向。只见被车正面撞击的男人惨死在几公尺之外,伤痕远比他脸上的划伤更加严重,朱耀日紧握著拳头挣扎着。
“不、不要──”光晕刺痛了他的眼,心也随着这场车祸的发生碎裂。小小的身子领悟了些什么,这一次不会再有大掌抱起他疼爱了……因为那双手已经推开他离开了。
比赛过后女孩拿着自个做的冬瓜茶到处分发,几乎全校每班都有,从这点就知道她今早花了多久的时间起来准备了。朱耀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身旁的人聊天,眼却仍循着女孩走过的班级绕,他差不多该准备了。
“想打赌吗?”他回过头和身旁正喊著无聊的男孩们问道。
宋凡心提着四五袋大水壶走向一年级的草丛区,每个年级观看比赛的地方都不同,像二年级就是在操场边的石梯坐,不需要带童军椅。三年级则待在操场周围有树荫的地方随处溜搭,自由的很。
走近乙班她和坐在前排的男孩对看着,男孩白皙的肌肤像雪一样透亮发光,明明没刻意穿着外套,却连一点发红的迹象也看不出来。嘴角原来灿烂的笑容见到她时瞬间消去,她愣了一会露出疑惑的神情。
还来不及思考,男孩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霎那间她着急得追了上去,就连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那男孩眼底的黑暗宛若一个又深又可怕的黑洞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自己和她一同吸入。
宋凡心知道她应该畏惧也应该和他保持距离,但她就是忍不住想找他!想问他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眼神,那种……渴望的眼神?
快步跑过草丛的身影越离越远,朱耀日随后跟了上去,杂草的声音越来越大声,直到噗通一声清脆的掉落声才让他不再从容,朱耀日推开眼前遮住视线的树木,心用力收缩了一下。
女孩浮浮沉沉的跌在泳池之中,发饰被水冲开,长发全散落着。她像睡美人般美的令人屏息,他脱掉鞋子奉陪着。
轻轻游至宋凡心身旁,一喘一喘的呼吸声证明着她昨夜的疲惫,男孩放松的笑了,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亲吻著。怜惜的从额上吻至唇边,她像个傻瓜,不,她就是个傻瓜,伪装到连自己都像骗过却只是逼死自己。
“妳和我不一样,妳是被迫待着的……我却是被鲜血拘禁著的。”
10
黎明升起之时,太阳的光线从细缝中钻入男孩的窗,深邃的眼从镜中反看着自己,他伸手将口袋中的火柴盒拿出一把烧了金炉中的照片。他的血和照片上的车祸血迹全混杂不清,分不了哪些是过去哪些是现在。
烟雾弥漫着房间,他拿起桌上的水在所有照片全卷曲后,用力泼下。
“我该出场了,妳准备离开了吗?”他冷笑。
朱耀日清楚的记得那一晚,父亲死去的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母亲江美娜是位放荡的女人,纵然外表高雅美丽骨子里却是个放荡到极点的女人,从他有记忆开始父亲不在家的日子,母亲都会勾搭几个男人到家里来鬼混。
他父亲是个道地的英国人,朱耀日从没听过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毕竟父亲虽然外表不怎么出色才华却是一流的。约克.泰勒是个专业的摄影师,常常在各地游走,在暑假时有时也会带这他一道去。
他的姓氏源自于祖父,父亲的姓氏则源自于祖母。他从没听过父母提起两位,只知道祖母还在世是位很强势的女人。每当父亲提起她嘴上的笑容总会消失不见,就像那晚……那晚一样悲伤的颤抖。
那晚是约克第一次没有通知直接回国,他仓促的连行李都没有带,一推开门就见儿子乖巧的坐在客厅。他看见他的眼神有些吃惊和害怕,约克紧抓着那叠和他一起归国的文件,不是舍不得放是害怕一放就成了事实。
女人和男人的低语和欢愉越来越大声也越来越放肆,他轻声推开他和妻子的主卧室,只见江美娜光溜的坐在男人身上晃动,摇晃得越快男人失控大叫的次数越多。
约克一脸惨白的转身离去,朱耀日望着父亲的背影发楞一会后便追了出去。
每一晚他回想起这一幕时都会忍不住问自己,要是他没追出去是不是隔天父亲就会醉醺醺的回来了?要是他有出声叫母亲,是不是至少他们是在家里争吵而不会让他一夜之间送断了人命,父亲也不会为了救他送命了?
只是他永远不懂在光晕中看到父亲脸上复杂的笑是代表些什么?是恨还是来不及抛弃的爱?或者是希望他永远活在这样的阴影中,永远孤独的拘禁在这阴影中呢?他不懂,却甘愿遵照。
一早校门口便聚集了不少学生,几乎可以说是全校都到了,只差那一位即将接获惊喜的女主角。警卫还纳闷著,大家却已经各就各位的背起包包演练起下午的赌博了,一年级的男孩负责在二楼鼓吹、二年级的男孩则在一楼围观,三年级的男孩则在三楼放声尖叫外加放砲。
朱耀日照着排练的走到他该告白的位置时,大家突然都不排了,全认真的盯起他来。他淡淡收下告白信,收敛起以往的笑容,等待着下文。
“你会好好对待她吧?”“我们之所以会帮你是因为我们希望学姊得到幸福。”“就是,要不是看到学姊对你的眼神特别奇怪,有心动的可能我们才不会大费周章替你制造机会。”所有人的质疑与困惑全在这一秒炸了开来。
朱耀日伸出手阻止了他们所有的质问,冷静而慎重的鞠了一鞠躬。
“我很感谢各位肯帮我,我会说到做到。”朱耀日坚定的说。
所有人看了看彼此才放心了下来,这么多年来除了大人以外,有哪个人看不出女孩眼下的勉强?他们是真心爱她的,所以才会让这自告奋勇的男生去尝试。
什么是爱情?能当饭吃当衣服穿吗?还是能治愈人曾受伤的过去?他不爱她,也不是为了爱她而甘愿闯入,只是想得到一个让他们都不再寂寞的理由。
移居孤寂世界的男孩在踏入那一秒,彻底粉碎了女孩习以为常的世界,故事才正要开始!
第三章 - 告白后的呢喃细语。
11
难得的假日任由贪婪的身子躺赖在床上是一种美好,女孩扭了扭身子任由被阳光照暖的被子包覆自个,比姊姊再短一些的发丝缠绕。她舒服的露出小脸,白嫩的肌肤曝露在床外,奢侈极了。
下一秒煞风景的电铃声扰乱了她美好的早晨,许愿崩溃的嘶吼了一会后才认命的下楼开门,她和姊姊一同睡在二楼,相隔的墙细薄比起心墙反之,她宁可甘愿些起床也不愿让姊姊连睡也睡不安稳。
“谁阿?你……找谁?”如同抱怨般的语调,在一开门那一霎那霎时化作吃惊的困惑,眼前站着一位穿着整齐的男孩,看来与她差不了几岁。蓝色格子的衬衫与他白皙的肌肤配起,多了些开朗活泼的气质,男孩勾起笑容。
“妳是许愿吧?叫我姊夫就可以了。”比起男孩的出现,这句话更令许愿咋舌。下一秒发丝略嫌杂乱的女孩穿着洋装式的睡衣下楼,困惑的走近她身后,直到对上男孩的眼她才吓的清醒,差些爆粗口。
“宝贝──我好想你喔。”朱耀日露出灿烂的笑意,用全身的力气,不,是赘肉彻底压垮身子单薄的宋凡心。而这一秒正是宋氏夫妇出房门查看的瞬间,在场五个人全化成石像动也不动,直到男孩有礼貌的挥起手。
“阿姨叔叔你们好!”好?如果你能不压在他女儿身上道安,他会更好!宋凡心在晕头前,无力的想。
第一次遇到朱耀日前,宋凡心从不知道什么叫做最大的丢脸,比起邻居们在背后的耳语,其他跌倒之类的出糗经验根本算不了什么。直到这天经过那条走廊后,她的世界全被这傻呼呼的家伙打乱了!
午休后的下课时段,没睡着的学生几乎都趁著这个机会出来活动筋骨,毕竟午休可比被人下符咒不得动弹还要来的可怜,看着老师来回走动还要装睡又不是幼稚园小孩。
宋凡心和同学抱着习作赶着送去教务处抽检,突然其中一位同学说肚子泛疼想去厕所,最近的女厕则要到离二楼教务处有些距离的花园走道才有,她思考了一会赶紧陪她去一趟。
看着女孩难受到冒汗的模样,她明白,这比抽检紧急多了。
“学姐!请和我交往吧。”男孩低着头诚恳的向心上人递上情书,手伸得比升旗时还要直,仿佛教官在逼他半蹲一样。颤抖的声音透露出他的青涩和紧张,围在周遭的人几乎都望向女主角,想知道这场告白到底会成功还是失败的彻底?
宋凡心简直快昏了,这这这是怎样?要是以往看到这种告白场景,她通常会掉头就走,毕竟高中生的发情期限是三年,想不撞见都难!但这次不一样,被告白的人不是别人,是她,宋凡心。
“答应、答应、答应!”站在二楼窥探的男孩们一见宋凡心犹豫的神情,赶紧照好友的吩咐鼓吹了起来,楼下的观众也开始跟着吹起了口哨和拍手以示支持。
“学姐!我是真心喜欢妳的。”男孩抬起头认真的直视她的双眸,温和的语气带有一些坚决的强硬。鼓吹的声音越来越大,却没有人发现男孩的嘴角缓缓勾起来,像是对于这场爱情战役十拿九稳一样。
“好,我答应。”宋凡心和他互看许久,面具像是顺手染上的习惯丢也丢不去。平常和蔼、亲切的宋凡心会拒绝别人的告白?她的心不禁酸了起来,不会!面具该是什么她就做什么,这样的结果也是她当初为了报复那些人所选的,这张伪善的脸孔就是她宋凡心的一切。
“谢谢学姐,给我一个走入妳世界的机会!我叫朱耀日,请学姐多多指教──”男孩伸出手和眼前这位刚成为他女友的宋凡心握起手来,表面上的情话却暗藏玄机。他不只要走入她的世界,更要把她带回自己的世界!
下一秒说完男孩就晕倒了,这一倒可不得了了,花园走道的树木勾住了他略宽的制服裤子,把裤头一个扯开露出了大半个屁股。宋凡心眨了眨眼,心脏都快随着周遭的喧哗声停了,这就是她交的好男友?天阿,她可以反悔砸掉面具了吗?
12
阳光洒在这香榭大道上,美的像金粉装饰般,成了所有偶像剧中最梦幻的场景。女孩瞪着身旁吃得满嘴都是的男孩,无奈的拿出手帕轻轻擦去嘴角,这亲暱的场景在他人眼中宛若姊弟,男孩趁着她不注意时猛力的一撞。
“啊!”“啊──”两人不约而同发出疼痛的声响,宋凡心可怜兮兮的摸著渗血的嘴角,挑了挑眉用着眼神对这放肆的小鬼射出忘恩负义的信号。
“喔呦宝贝,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亲亲妳怕妳跑掉嘛。”朱耀日露出无辜的笑容,听来有些搞笑的语气让宋凡心顿时笑了出声,下一秒他不再大笑,伸手轻摸起她的脸颊,原来轻松的气氛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我们的电影快开始了,快起来吧!”宋凡心在朱耀日就快凑过脸来时,突然仓皇的语道,不自在的脸看在男孩冷静的眼底只觉不悦。他不喜欢她用那种对待别人的面具看他,他不是别人,他是她的。
“知道了,宝贝──”朱耀日在她回过头来的那一刻,又露出了甜死人不偿命的笑脸,傻呼呼的牵着她的手讨撒娇。宋凡心则松了一口气的露出浅笑,那一秒她像感觉到了什么可怕的眼神一样,但这怎么可能呢?
站在她后面的不是别人,可是他呢!望着马上又说要带棉花糖进去吃的背影,原来被现实磨练出的警觉性逐渐衰退,她带着以往的笑容慢步的跟着。
电影开演不到半小时,左边原来还嚷嚷着很期待男主角动作戏的男孩早已呼呼入睡,宋凡心笑着从包包拿出早预备着的外套轻套在他身上。轻柔的动作让男孩一个抖动,女孩的鼻子霎时磨上男孩的脸颊,她愣了一会正想退缩时男孩伸手压制住了她的举动。
他温柔而坚定的深吻起她的味道,小嘴刚尝过的梅子糖只剩下酸涩的果心,她的舌试图躲避却避不了他探索渴望。她用力搥打着他的胸口,想挣扎的举动让她简直快呼吸不了了,她就快死了,死在这男孩的吻之下。
最后一秒,他松开了手,任由急喘的呼吸声涵盖住一切的结局。
“因为交往两个多礼拜,还没吻到我让你这么急切?”宋凡心稳下自己的呼吸后,哽咽的对上朱耀日冷淡的视线,抽蓄的嘴角带了些可笑的讽意。
“不,因为知道妳根本不打算把心放在我身上,所以迫切。”朱耀日冷冷的语道,一针见血的话语让女孩霎时苍白了脸色,可惜在这黑暗的空间里他看不见她的害怕。
“我……”“妳连试都不愿意去试不是吗?”朱耀日悲伤的笑容让这一切全扭转了过来,这一切都像是宋凡心一手造就的错误一样,她不该为了面具接受他又不接受他。他要的真心是她给不起的。
男孩起身离去片场,独留下她一人脱下面具无声的哭泣著。
记得那早他来拜访的场景,朱耀日开朗的拿着白饭走来走去,逗趣的笑话引的本来想作势让他收敛些的宋父也忍不住笑了。
宋凡心平淡的看着这样的场景,心却满满都是震惊的感受,这是第一次,他们家的早饭不再做作、不再难受,不用虚伪的讨好,就只是放松的吃著饭而已。
“叔叔真有福气,娶到像阿姨有这么好手艺的人!”朱耀日边啃著饭边口齿不清的说著,这一句话让许愿和许柔秧全都僵住了嘴边的笑意,宋伟仁则不回应的低头吃起饭来。
“嗯……是我说错什么吗?”朱耀日不自在的放下空掉的饭,困惑的看起全场的人。许愿黯下脸色不肯多说些什么,许柔秧看了看丈夫的眼色,尴尬的拿起朱耀日的空碗又去装饭给他吃,直到她要踏出厨房的那一刻宋凡心才终于开了口。
“是很有福气,只是时机错了。”此话一出三人全震惊的看向她,这是第一次她肯承认许柔秧是个不错的女人,也是第一次道出她真心的话,在那场下过雨也令她心碎的夜晚后第一次坦承她那早残破不缺的心事。
望向那男孩,原来应该被不甘与恨意渗透的心霎时充满的美好,望着他不知情的笑她终于能像过去一样,在无知中寻找仅存的自我、从寂寞中握住伸出的援手。
那如同细语般的低喃,她的世界正在这男孩的手心旋转。
13
宋凡心还记得他们交往才不到一天,消息便传遍了镇里上上下下户人家。还沉溺于单身习惯的她,在放学后几乎全忘了这件事,直到交完教室日志后抬眼瞥见那灿烂笑意,她才终于记起她有男友了,而他正是让她丢脸到极点的家伙。
“你……耀日,其实你可以不用等我,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宋凡心思考了一会才又露出平常和善的笑容,婉转的口气听不出丝毫虚伪的意味,女孩的笑没入眼底,反而让男孩露出了快要哭泣的表情。
“学姊,妳是不是后悔了?”“没有,我只是怕你太累罢了,耀日。毕竟我都很忙也会留蛮晚的。”朱耀日的话没让宋凡心心虚,反倒顺其自然的说了下去,又翘又长的睫毛一开一闭的动着,她的美在此时黯淡。
“那很好阿,我可以陪妳,我不怕累的!”朱耀日拍了拍胸,试图做出可靠的动作,却只让他看来更加好笑。天真的嘴角若再多挂上一个鼻涕,大概会被人误认为国小没毕业的小鬼,女孩摇了摇头。
“可是我不希望你累……”“我更不希望学姊孤单,每当看到学姊一个人回家时我都会很难过,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我没有资格站在妳身边,没有资格牵起妳的手讨妳欢心,更没有资格告诉妳……妳有我不用担心。”
宋凡心听言不禁愣了,泪烧破了透明的面具逐渐流出,从骨子里泛出的寒意逐渐扑向脆弱的心。那是毛骨悚然的害怕,明明是听见一句天方夜谭,她却害怕自己相信男孩说的是真的。
不可能有人会这么想,不可能!她深吸了几口气试图拉回理智,男孩却又笑着继续说了下去:“现在我有资格了,我想要就这样陪在妳身边不行吗?我不怕累、不怕苦,只要妳告诉我一声妳累了,我就愿意把肩膀借给妳。这样好吗?”
女孩红着眼随着人潮走出正在清场的影厅,直到看见竖立眼前的身影她才不敢置信的停下了脚步,朱耀日淡淡的没了以往的笑容,却更让她想放声哭泣。
“我以为……”“我说过我会陪妳忘了吗?我只是希望给妳一点时间整理情绪,才出来外头透透气的。”朱耀日叹了一口气,伸手轻抹去宋凡心眼角的泪珠,轻到像怕弄痛她的那种温柔更让她痛绝。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就只是任由自己埋在他的胸口,安静的落泪。
“宝贝,我喊妳宝贝是因为希望妳知道,妳不只是母亲一人的宝贝,还是我的宝贝。这世界上还有我愿意等妳、陪妳、疼妳,懂吗?”朱耀日的下巴靠在她的头上,声音温柔而细语的说道。
宋凡心颤抖的闭上眼,喊不出声更说不出她的抱歉,她永远都不懂也不能懂他的心意。因为一旦懂了就会软弱、就会依靠,最后死于他离开后的雨季,她不想再度过一次认清现实的日子,所以她宁可紧抱着这孤独高傲的活着。
寂寞也好痛苦也好,她甘愿就好。
14
艳丽极的火红色在男孩的身后燃烧着,朱耀日冷冷的将桌面上那张纸条任风吹向火中。上头除了不负责任的字句外没留下其他,这场火随着他的怒气与孤寂助长,这一秒他该感到解脱还是悲伤?
下一秒就让他死在这灼烫的爱里,永不复生。
宋凡心还来不及清醒,一个激动的力道便逼得她重返,一睁眼便见着许愿着急脸孔。朦胧的眼在此刻还看不清这脸的细致,她只听得见她似如远方传来的紧张语调,这时所有感触才终于又回复往常。
“妳说什么?”“我我我说耀日哥家被烧掉了!姊?妳还好吗?姊──妳要去哪啊!”心一阵收缩,宋凡心颤抖的拉开被子从床上狠狠摔下,颊上不知名的泪水洗过她的眼角。
朱耀日的家被烧了?那他呢?宋凡心不敢开口问,也知道自己就算开口也不会真正放下心来,紧握的拳头让她下一秒连睡衣都没换,便急奔下楼。
就在大门要拉开的那瞬间,腰际环绕住一双大掌,男孩伸手拦住了满脸是泪的女孩。来不及反应的她在怀中挣扎着,害怕的黑洞越变越大,她尖叫着试图反抗,却看不清来者的身影。
“他要死了!他就要死了!你快放开我、快点放开我──”朱耀日看着女孩的挣扎再也克制不住他的情绪,傻瓜,只有像她这样的傻瓜才会在乎他活着还死了?他将脸颊硬是扣住她的额头,温柔的说服着她事实。
“凡心、宝贝,听我说,我在这好吗?不要这样子,妳会让我更难过的。”朱耀日伸手梳起女孩杂乱的发丝,一声又一声的宝贝总算又让宋凡心温顺了下来,霎时她睁大双眼反抱住男孩的身躯。
哽咽的哭泣声此时越来越大,站在楼梯旁观看的三人不禁也靠在一块掉起泪来。如果世界不再有这一秒,还活着的最后一秒,她一定会后悔没有狠狠紧抱住过他,宋凡心想。
宁静又悠闲的午休时间,朱耀日家失火仿佛已经去年的事,他身上未换下的衣物仍是邻居报警后借他的那套。阿玉婶一得知消息,便好客的要他到家里住一阵子,而镇里的人全在谣传江美娜抛弃孩子甚至狠心纵火烧死他的八卦。
这次的谣言远比宋凡心那次快多了,几乎无人不知朱耀日被抛弃的事。宋凡心吃了几口便当后,担忧的看了他几眼,只见他还是一样傻呼呼的露出灿烂笑颜,边吃边聊起上次看的电影,直呼可惜没看完全场。
“耀日,你还好吗?”宋凡心小心翼翼的试探著,只见朱耀日沉默了一会,才又露出了满满的笑意。那一刻她还无法看清这微笑中的涵意,直到男孩说出下一句话时,她才终于醒悟过来。
在这一个月以来的交往,她从来不曾付出过什么,就连这一点点的在乎与关心也是她给不了了。因为一个不乐意被人拯救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拯救别人?熊熊的大火还在燃烧,她却仍听得到男孩暖而无意的语调。
“宝贝,我不过问妳的家庭,也请妳不要过问我的好吗?”
15
关上家门的那瞬间,宋凡心忍不住来头张望了几次,心底难得升起的失落感如网子般紧紧缠绕住她。赌气般的闷充斥心底,第一次她忘了微笑的必备,冷淡转过身走向平常走惯的路途。
他为什么没有来呢?忐忑不安的想法一点又一点的渗入心底,脑海里灿烂微笑的模样若隐若现,下一秒呼吸像被谁偷走似的,她再也承受不住像上次失火一样的担忧,回过头直奔向杂货店。
紧闭的大门不如宋凡心早起,就在她要鼓起勇气敲门时,铁卷门就这么拉开了!阿玉婶错愕的眼对上她的仓皇,两人似乎都被吓著了,撇过头,宋凡心从铁卷门上的倒映看见了冰冷的自己。
“阿玉婶,早。”宋凡心勾起一抹微笑,如过往开朗善良的形象。
“凡心?怎么这么早。”阿玉婶眼底的错愕在此时化作明白,凑合般的可疑笑意看在女孩心底只觉无奈。自从她和朱耀日开始交往后,全村子里的人就巴不得能见他们两人成天窝在一块。
“我……”“耀日那孩子睡过头了,现在正慌着呢。”原来口音颇重的台语音调消失得无影无踪,阿玉婶的声音换成另一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