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当然要上班啊!而且别说是小年夜,我们除夕也是要来上半天,休假也只有初一
初二这两天而已唷。”
我以为小白只是说说,脸色一沉,很生气的要他别瞎闹了。这并不是让人会觉得有趣的
玩笑话,基本上在这里遇到的鸟事已经够多,实在没有让玩笑再增加心里负担的空间。
但小白脸上带着无可奈何,以及手上环抱一叠厚重资料,在最上面那本的封面还贴著“
白瓶甯”,很快的让我明白这并不是玩笑话,说也奇怪,这时我反倒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
来。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开心,要说是苦笑嘛,倒也不是,只是仿佛亲身体验一出闹剧,小白用
种复杂但深表同感的表情看着我笑,腾出左手拍了拍我的肩,顺手把上头贴著“廖汎淼”
标签的文件夹递给我。
“水哥,”小白因为我名字里一堆水字旁,总这样叫我,“Welcome to the Fucking
Sweatshop!”
语毕,他便转头去处理手上那堆累赘,临走前突然转头补了句:“喔!初三刚好星期日
,可以多休一天耶,够爽吧!”
我傻在那里。
其实会加入这间公司也是因缘际会,即便我早就知道它风评不佳,杂事厚,福利薄;鸟
气多,学习少;时数长,用处短;潜规紧,制度松。想得到的好处都没有,能压榨人的全
要做!真不知道上级哪来的自信说要吸引人才主动求进这种鬼公司?要不是当年刚好建教
产学合作,以几近强迫的方式吸收当年我就读的系所学生,我岂会一脚踏进这血汗工厂啊
!好吧,更多方面也因为我是小废材,没有其他选择,只好任人摆布。
“水哥,别想太多,想再多你还不是要待在这。”每当我又开始抱怨,小白都会这样劝
我。
我并不太需要在意除夕上不上班,毕竟我当值,不论有没有上班都不干我的事,但我仍是
忿忿不平,这种事实在不能事不干己。当事者不出声,只是更加令人予取予求,不论哪方
面来说,既得利益者都只会得寸进尺罢了。
这可以适用很多地方,就拿客户来说吧,原本除夕当值是为了处理一些客户碰上的紧急事
务,就身处第一线来说,不外乎是拯救一下影响层面较广泛的部份,例如说工程载具故障
以致妨碍程序进行、或者是突发事故影响春节期节作业、排除程式上错误以利回复正常机
能…等等,这些都算是公司应当做紧急处置或救援的。但自从不知道何时开始,越来越多
人贪图方便,滥用这种服务,无关紧要的事找,小小不顺也找,明明事情发生很久,平常
不处理,偏偏等到这种时候才找,三天两头就有这种占线,真正该找紧急专线处理的,反
而仅占少数的业务量。
“这服务器主机的螺丝掉了。”我想不止螺丝掉了,你脑袋大概也不知道掉在哪里了。
“控制键钮的反应有点不良。”紧急救援反应不良?我才想对你说句干你良吧!
“你听,管路这里有异音。”我还想把你全身骨头拆解,顺便跟你收个公道价八万一啦!
“我觉得温度好像比平常还要高了点。”…现在是要我把你脸也打肿好让温度跟它一样高
是吧?
因为紧急救援这么好call,弄到客户不花时间找普通窗口,有需要时拨个紧急专线就有专
人风尘仆仆的赶来,这么好的东西不用,岂不被当棒槌?问题是这东西根本不是这样用的
吧!
“你看看,别这么愤世嫉俗嘛,水哥。那些客户就是因为没有脑袋和道理,才会这样狂
call嘛,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小白再次阻止我无止尽的抱怨。
这种事情说来也该习以为常,但除夕这天实在太变本加厉,让我心里的不悦又涌了上来,
尤其当忙个段落,上街想吃些什么的时候,街上是一片黑压压的,大部份的店家想当然尔
的闭门围炉,而剩下的大排长龙,吃个饭要像打仗一样,还倒不如算了。手上拿着公司发
的便当,体恤年节当值的员工便当长成这副德性,实在是令人起笑到要领便当了。
我游走在路上,偶然经过了某私立医院的急诊室,里头满满的人像菜市场,看来这年节不
止是我们公司的紧急专线会被胡乱打爆,然后另一个满满人潮的地点是电影院,这个我就
不太理解这是为什么。
不太理解这是为什么,我竟然会自愿留下来代替那搭著飞机归乡的同事,返乡念头有点淡
泊,反正除夕不回去,初一再回去也是差不多的,这种念头是不是太不念旧呢?如果让妈
知道的话,她应该也会有一点怨叹吧。
并不是不想,只是也许不那么强烈的一定得在这天回家。
微微笑和大排长龙之后才终于抢到食物的店家说了声新年快乐,回到自租套房和床上打滚
的猫说了声新年快乐,顺便捏了捏他的耳朵,打开电脑连上FB说了声新年快乐,然后抱怨
一些那些滥用资源的客户,打开餐盒吞了些食物,打开Word敲了敲键盘,然后再把敲上去
的字句全部删除。
也许真的是太不安于现状,很多很多的想法像大水淹没了我,反倒令我不知所措,在这种
大多数人都相聚,而我可以独处的时候,我希望自己可以更厘清点什么。我试图强迫着更
看清世界,然后我就可以少了些怨怼,明白那些是神圣而不可切割的一部份,就好像是对
岸老是宣称台湾和他们的关系一般,然后不论是一些岛民或者是谁,都会莫名赞同这种莫
名。所以似乎渐统,一如世界渐没,我就毋需再抱怨,也毋需再计较些什么。
应该是这样的吧,所以对着初一、初二、初三,轮值的同事们一起在我涂鸦墙上抱怨著又
来把紧急救援当成便利商店在找的时候,我们笑了,在留言版上“XD”、“哈哈”的笑着
。
小白曾经笑问,像洪水一样的抱怨该不会是因为取了个一堆水的名字吧?
“如果名字有很多水就会很水,那我以后小孩一定要叫鑫鑫,看会不会有很多钱。”我
认真的回他,虽然觉得鑫鑫唸起来有点蠢。
“所以为啥你名字里有那么多水?”
“我妈说命理师说我命里缺水。”
“是喔,那如果缺脑的要怎么辨?”
“要叫瓶甯。”我不甘示弱的吐他槽。
不过我心里是觉得小白聪明的,尤其他每次听着我碎唸,然后又成功阻止我连珠炮的砲
轰之后,我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是白目中二,自以为独特思想和价值却不被世界所接受
。
也许我有些欣羡小白的成熟,比起无边无际的想法来说,他实际许多,不像我老是顾著
白日梦而忘记了要事。我能记得的总是一些无关紧要,和我的世界他的世界更久远的世界
和这个世界来说,无论在除夕初几元宵都没什么关系的事情,所以我现在记得多敲了句生
日快乐。
我不眨眼,我想看清,即使可笑、迂腐、充斥着无数件狗屁倒灶,也还是能笑、能哭、
能叮叮当当活着的时候,别眨眼请不要就不要眨眼。无声哒哒哒着生日快乐,和已同陌路
的她。
想是这样想的可眼前仍不时闪过一片漆黑,不要不要或者再眨得快一点就像没有发生过
,没有发生过就当没有,其实那是真的没有。
节日过很快或者说我过很快,或可能是中二应该要再成长得更快,不过是怎么反正睡了,
明天得开工。
开工日期不是曾以为习俗的初五而是初四,我还没不及开口抱怨已想像小白阻止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