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力女超人》(Wonder Woman) - 谈“爱”并不代表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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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看青春校园片，我看见的是年少时期的感受与担忧，但通常不会跟自己
的校园经验紧密连结。没想到《神力女超人》的前段，在天堂岛的纯女性情
景，却让我回味起高中读女校的种种心情。当年的我，在进女校前，心里有
点排斥，觉得正常的环境就是有男有女，刻意安排成单一性别好像在暗示“
这段时间你只可以唸书，其他什么都不可以做”。没想到真的读了三年，我
感到好解放──我可以完全做自己，不用担心是否符合同龄男生眼光标准下
对女性的期待，而且由于没有男生，某些在男女同校情况下可能会被男生拿
去做的事（包括体力活或是传统比较认定由男性担任的工作），在女校都要
自己来。在进女校前，我不特别感觉自己有被那些传统期待影响、框限，但
女校待完三年出来再回首看，才发现多多少少会被影响。
《神力女超人》的戴安娜（盖儿加朵）成为英雄之前，只是一个住在天堂岛
的小女孩，那个岛上只有女性，全是亚马逊族的战士。她们与世隔绝，外人
并不知其存在，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某天美国间谍Steve（克里斯
潘恩）坠机闯了进来，戴安娜才知外界发生何事，并且不顾母亲反对，与
Steve一同前往伦敦，她认为只要能击倒战神阿瑞斯(Ares)，就能一举终结
战争，带来人类世界的和平。
对在天堂岛长大的戴安娜，“女性参与一切”是很自然的，她的生长背景从
未让她感觉“因为是女生所以不能做这个”，此种状态跟我在女校的感觉很
接近。导演派蒂珍金斯拍摄好几幕亚马逊族在天堂岛练武的情况，动作难度
与体力上的需求令观众瞠目结舌，看着这些情景长大的戴安娜，哪会知道在
人类世界，女生竟有那么多事情不可以做，简直荒谬绝伦。《神力女超人》
电影版将漫画中初登场的背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提前至一战时期，二十世纪
初期的伦敦更为保守，性别之间极不平等，不少国家的女性还在争取投票权
，女性衣着等也有更多限制，让戴安娜的格格不入更明显也更有趣。
戴安娜生活在纯女性的环境，从小看着女性习武、参与政治，再加上本身的
高强武力，让她充满自信，到了伦敦在纯男人的环境里也完全不觉受威胁，
这种特质在那时代的女性身上并不容易找到，甚至到现在2017年也不能说容
易。相信看着戴安娜抬头挺胸面对一整屋的男性政治人物、或是酒吧一群醉
男，也无所畏惧，甚至开口说话“顶嘴”，直言不讳毫无保留，应该让很多
女性观众都跟我一样感到异常舒畅吧！
《神力女超人》不单是靠着戴安娜不谙世事的背景来强调当年的性别歧视多
么荒谬，它在塑造戴安娜这个人物本身也是很用心的。她有着一些冲突的特
质却不违和：她用热情、温暖与天真观察人类世界，但并不蠢；她以前从没
见过男人，但见到时不尴尬害羞，只是好奇；她骁勇善战，毫不畏惧引发各
种冲突，但也全心拥抱慈悲、同理与爱；她有着些许偏女性的特质，看到婴
儿很开心，但并不让人感觉那些特质会削弱她的能力；她很快就喜欢上
Steve，但并未忘记自己该做的事，也未拱手交出决定权 。
作为几乎可说是第一部成功的女性超级英雄独立电影，《神力女超人》最让
人松一口气的，是它的主角没有任何性别带来的限制与打折，她不用压抑自
己的力量，不需在什么组织中因为女性身分妥协，也没有想用女性身分让敌
人或对手降低戒心（对方或许会看她是女人而低估她，但她并未有要人低估
她的意图）。她用悲天悯人的同理心去对抗虚无主义色彩的无谓暴力，她成
为英雄不只是因为力气大、会打架，而是因为同理心与博爱。戴安娜当仁不
让，为所应为，她并非不会痛、不会死，她只是不在意，只是宁可做对的事
。
在这个“一切都已看透”、“认真就输了”的世故年代，要承认自己做哪些
事是为了“爱”，好像都要担心被笑白痴，但戴安娜毫无这种耻辱感，无视
当时一战时期的灰暗人性，认真相信爱可以救世界。当然，其他超级英雄也
有爱，《罗根》主角在小女孩身上感受到家庭亲情，《星际异攻队2》的星
爵发现代理父亲其实深爱自己，《钢铁人2》东尼史塔克终于发现冷漠的父
亲其实很以儿子为傲、留下资料希望儿子接替他打造新化学元素，《超人：
钢铁英雄》的克拉克想起父亲为了保护他而宁可被龙卷风卷走......这些都
是爱，但戴安娜的爱更从上述的亲人感情延展为更广泛、更全人类的，她重
现了当年克里斯多夫李维的《超人》带来的形象：他爱着所有人，所以面临
危险时，他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只因他明白这是正确的、该做的事，他要保
护需要的人，不为自我实现，不为私仇，而是为了对人类的爱。
我们这代观众大多是世故、愤世嫉俗的。至少我是。成长过程一路听着各种
形式的战争与暴力，在地球各个角落发生，根本关心不完，也做不了什么，
听到这年纪其实早就快麻木无感了，但观赏《神力女超人》，跟着天堂岛出
来的戴安娜从她的视角看战争，又是不同的感受，仿佛重回生平第一次听闻
“战争”时的感觉，跟着戴安娜看见一颗小小的子弹，如何轻易带来一条生
命的殒落，受害者根本没有反击、求生的机会，顿时从麻木中醒来，体会心
碎与愤怒，理解戴安娜的痛苦。
当然，《神力女超人》毕竟是个娱乐作品，对“战争”不免简化，为了方便
起见，两位主要德国反派是很明显的坏，善恶很容易分辨，后段揭露的大反
派也没有任何值得同情之处，不过编剧仍有稍微带到国家、种族间问题的复
杂性，例如跟着戴安娜与Steve前往前线的三名小卒，其中一位酋长说的某
句话，就点出善恶间的模糊性，或者也有较为轻描淡写的，像身为穆斯林的
Sameer就说道他想当演员但不成功，因为“生错肤色”。
《神力女超人》为DC扩展宇宙(DCEU)世界带来的神学意义也颇值得玩味。它
带入了希腊神话中奥林帕斯十二神里的宙斯(Zeus)与阿瑞斯(Ares)，虽然宙
斯只出现在天堂岛传诵的故事里，但阿瑞斯却是真的现身了，这点直接与基
督教一神论观点产生冲突。以后DCEU这个影视宇宙会否使用多神论的观点来
拓展剧情，值得观察。
说到信仰，戴安娜在《神力女超人》的设定，原本就带着神力，其实她根本
可以站在超然的位置上冷眼看人类，毕竟她母亲说的很可能是对的：“人类
并不值得你的帮助”。片中有一段时间，她原有的助人热情也被浇熄了，直
到Steve提醒她：“重点不是他们值不值得，而是妳的信念是什么”，这句
话将戴安娜从她超然的神性拉下来，成为一个愿意一次又一次推石头上山的
西西佛斯。她在Steve身上看见一个凡人英雄，一个愿意牺牲自己拯救他人
的人。她虽看到许多自相残杀的人，也明白人类恐怕真的配不上她这样的神
，但戴安娜却也看见更多美德，那是她愿意去维护的。
戴安娜说："It's not about deserve, it's about what you believe.
And I believe in love. Only love will truly save the world."。这就
是她的信念，一个对人类产生悲悯的神，建构出来的信念。这儿容我岔题一
下，很多宗教魔人会指责无神论者因为没有宗教规范、也没有对死后不论是
转生或审判或灵魂受苦的恐惧，所以没有道德，我身为无神论者在此以上述
这段对白的概念顺道告诉各位，我依旧有自己的道德观，它可以出自人性中
的善念，因为我想“做对的事”，想帮助弱小，想抵抗恶霸，这不是因为我
怕下地狱，或者怕上刀山下油锅，而是因为我认为这是对的，这种感受，是
源自人性。若我想做坏事，也是源自人性，就跟很多有虔诚信仰的人在做坏
事一样，来自人性。
言归正传。
选角成功也是《神力女超人》的成功要素之一。当年查克史奈德慧眼识英雄
，坚持要盖儿加朵饰演戴安娜，即使当年曾有些粉丝认为加朵看起来太瘦、
上围也不够丰满，但相信《神力女超人》上映之后，所有质疑都自动消失了
，加朵完全独占这个角色。未来系列作中，如果戴安娜角色越发成熟有深度
，加朵的演技是否能跟上，尚待观察，但在这部片里是很够用的。克里斯潘
恩则是扮演其他英雄电影里常见的“男主角旁边的女人”角色，只是性别翻
转，在这儿他是“女性凝视”的对象，也是让女主角与这世界产生情感连结
的关键，克里斯潘恩的迷人魅力与幽默感，让这角色令人回味无穷。
《神力女超人》是DC扩展宇宙的第四部作品，在前三部的评价都不太高之后
，幸好《神力女超人》出现，令人对DC扩展宇宙后续作品重燃期待。它改掉
不少前面作品的缺点，例如动作戏不再那么令人麻木无感，“流动感”也很
棒，虽然最后一场大战仍是全片弱点，但总好过《自杀突击队》。神力女超
人与超人同样有神力，但戴安娜未见过世面的天真态度，让她的全能有了弱
点，也制造了迷人的小幽默，不像DC扩展宇宙的超人，充满著无敌的孤高带
来的无趣与僵硬感。戴安娜前往战场时，除了Steve，还有三位配角一同前
往，这三位戏份虽少，但他们每位的存在感，都比《自杀突击队》里面不是
小丑女与死射的突击队成员还要高。
导演派蒂珍金斯说故事的能力、以及尺度分寸拿捏得宜的幽默感，还有撼动
人心的配乐，为DC扩展宇宙带来新鲜感与活力，更重要的是，她还为“女性
超级英雄电影”建立了成功典范（《猫女》与《幻影杀手》带来的负面效果
总算可以有个了结），也为许多小女孩打造了可以看齐的女英雄。戴安娜小
时候在天堂岛看着女性长辈练武、她跟着比划的模样，就温暖了我这种从小
不喜欢玩芭比娃娃、喜欢玩车玩枪的女生心灵；戴安娜攻进"No Man's
Land"的画面，也绝对会让很多女生感动到起鸡皮疙瘩。女孩与女人也想要
在流行文化与文学艺术中找到更高、更多样的人生目标与价值，这可能是许
多从小就看着形形色色男性英雄故事、伟人传记的男生无法体会的。
在现代，一个女超级英雄要打败的，是一整间会议室的男性电影业高层，一
整间说女英雄电影跟周边玩具卖不出去的男人。很高兴《神力女超人》获得
票房与口碑的大成功，打赢了这一仗，再来换漫威由布丽拉森主演的《惊奇
队长》接力了，别砸锅啊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