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球崛起》三部曲一部部都超好看，更神奇的是三部片型都不尽相同、好看的方式也截然不同。《猩球崛起》(2011)，是部警世灾难片，也像部温馨又惆怅的家庭剧，是残酷教育体制下的慈父孤身一人以爱教养，但孩子长大体验社会辛酸后，慈父终要放手祝福，让孩子整个世代奋起独立；《猩球崛起：黎明的进击》(2014)，像是宫廷剧又像战争片，是一场异族竞合的辩论，也像一场 2010s正夯的世代战争，体验过父爱的怯生生地渴望和解携手，只受过家暴的满心以牙还牙，父辈一样有平起平坐与高傲惩罚之辩；
今年《猩球崛起：终极决战》(2017)，倒像是部公路电影了，或是说公路电影的老祖宗《出埃及记》这类史诗片。在这片里战争是其次、复仇是其次、人猩道德是其次、人猩竞和也是其次，没有哪个是贯串全片的主轴，而都是给予凯撒见识与反思的震撼教育。公路电影的跑路人本身才是主轴，凯撒从大器包容的领导开始、转向复仇踏上孤绝旅程、见识猩猩苦难的新型态、也见识人类苦难的新型态、然后与人类极端针锋相对、身陷囹圄却受边缘解救... 最终大战则像是罪恶人类自取灭亡、大雪洗净罪恶大地、众猩走向应许之地。
不过有趣的是，看完这一趟凯撒澎湃的心灵之旅后，我心里却有一点空空的。倒不是片名的“终极决战”打得够不够过瘾的空，而是对这趟旅程的角色设计与情节安排感到有点缥缈。再者，本片作为三部曲的终结，也让我留下许多悬念。至于这悬念是什么？这就要来回顾一下三集电影的发展进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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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球崛起》(2011)
视角：人时代，人视角慢慢转移到猩视角。
语言：凯撒学手语，片末说第一句人语，开始像人。
课题：人如何看待异己，异己又如何自立。这是家庭叙事也呼应任何型态的殖民叙事。
结构：有剥削的人类、有抚育的人类，都是人类教养史与殖民史。
考验：一个新人种自立，旧人种能否大方祝福？
结尾：人类大难难免，摧毁生命是一回事，但真会毁灭人性道德的“文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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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球崛起：黎明的进击》(2014)
视角：人猩视角切换互视。
语言：凯撒手语领导，简单人语沟通，更像人。
课题：异己之间，有可能互助共生吗？
结构：两阵营各两立场，猩有鸽派凯撒鹰派科巴，人有鸽派 Malcolm鹰派 Dreyfus。
考验：共生的理想与果实美好，但人类心机仇恨猩猩也学了全，擦枪走火一次永难善了。
结尾：人类长久累积的、与猩猩仿人刚建立的“文明”堕落自毁，迎向文明毁灭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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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球崛起：终极决战》(2017)
视角：猩时代，全猩视角，都在凯撒。
语言：凯撒人语领导，人语沟通流利，越来越像人；反而人渐渐不会说话了。
课题：崛起的新人种领袖，会从陨落的旧人种继承下什么？
结构：猩这边，从开明到仇恨到放下的凯撒；人这边，极端的上校，纯真的失语小女孩。
考验：凯撒能克服人类冤冤相暴的遗绪？还是会跟着走向战争？
结尾：承继“文明”美善一面的凯撒，得到老天奖赏相助，来到应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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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道德童话的旅程
必须承认，乍看今年这部《猩球崛起：终极决战》时，我在为每一个时刻的表情、眼神、配乐、景观、以及这一切组织起来的节奏感而感动之余，对整部电影的故事是有不少意见的。剧情上，整趟凯撒的旅程都太“方便”，该遇袭时就刚好不在、该遇到人时就遇到人、该有人牺牲就要有人牺牲、该被抓时就要被抓、该逃亡时就准备好逃亡、北方军该打来时就打来、大敌该发病时就要发病、大门前该有爆炸物就有油槽、雪崩该来就来该杀死谁就杀死谁... 这简直是一则父母讲给孩子听的赏善罚恶神话故事，甚至是童话。
角色上，整个童话故事中的人物个性都很固定，就是要代言一种静态价值的，有动态成长的大体上就凯撒一人。于是我们有万年智者 Maurice、有专门当爱妻领便当的 Cornelia 、有代言猩族边缘的油滑 Bad Ape、有代言人类弱势的纯真 Nova 、有代言人类恐惧极端的 Colonel、有代言人类听话无为的 Preacher 、有本来跟科巴恨人类结果为了恨凯撒就可以去帮人类的 Winter & Red...其中要说谁有成长转变，顶多只有临阵倒戈救凯撒的 Red，其他如 Bad Ape从胆小转为参与救援、或是 Colonel从杀病患到成为病患，那都不是什么转变。
于是，本片尽管每个当下都剧力万钧感人肺腑，但实际上是个很简单甚至有点样板的警世童话：凯撒想坚持和平、但很快被仇恨迷了心窍、失了理智弃守家园、在自命语言智慧高尚的上校身上看见自己的极端面、在语言智慧退化的纯真女孩身上看见仁善的初衷、醒悟抉择饶恕罪人上校后、得到老天奖赏扫荡罪恶人类、也因一念走偏得到惩罚身中一箭、撑到应许之地猩球大同阖眼撒手。电影的架构简单清楚，一切情节和角色都是直接写来搭起道德舞台的，如果写得顺畅自然自是精采，但角色写得静态、道德写得样板、甚至剧情写得方便时，就考验观众能否接受这“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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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徒然的共生美梦
不过，回头用同样的架构回顾前两集，我突然间释怀了，因为连着三集电影其实道德课题都很清楚、正反价值都很分明、角色配置的结构都一样清楚、除了凯撒有成长外其他角色都一样静态。第一集，大体上人类是仁慈的仁慈、暴虐的暴虐，一番两瞪眼；第二集，人类与猩猩都是鸽派的鸽派、鹰派的鹰派，其中凯撒与科巴成长环境不同就走向截然分明的两端，也真壁垒分明。第一二集比较能让大众普遍满意者，应该在于剧情流畅自然，尽管角色都静态不变，但把角色丢进这场合他们就是会走出这一连串剧情，都算是很有说服力，和第三集充满巧合很吃缘份的剧情动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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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道德童话的角度来看，我倒觉得尽管第一二集的叙事尚称流畅，其实三集都充满“宿命”感，人类的陨落与猩猩的崛起都是被写定的，人猩共生理想破灭而分道扬镳也是被写定的，立场各异的主角们就算再努力也是徒然，老天早就决定好了。第一集，也有充满希望的人类父亲 William，但只有分道扬镳也不再有后话；第二集，也有充满希望的人类 Malcolm一家，其实也人猩携手了，但面对那不见个影的“北方大军”，携手了的人猩还是分道扬镳，也不再有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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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仿佛看见凯撒为首的猩猩一方面眷恋或渴望人猩共生，但又一次次把近在眼前的共生给推开，悲观地认为一个大同世界是不可能的，一定要等到人类一步步走向灭亡。人类这边，则不管有 William 还是 Malcolm 这些人努力实践人类文明的光明面，都是徒然，人类仿佛罪孽深重早已洗不清，只有被剥夺了那所谓“人类文明”而退化失语的新人类 Nova 能走出新局；至于剩下的人类，全部交给最终才见个影子的“北方大军”代言，除了人类自相残杀以及更恨猩猩之外没有其他面貌，只是出来让纯净的白雪一次洗清的地球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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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砍掉重练的循环
记得几年前看第二集时，我至少还看到凯撒眷恋着第一集那错过的父亲；不过现在看到第三集，已经看不见凯撒怀念第二集那错过的 Malcolm一家，凯撒只需在猩猩国度内自我辩证走出对的路，而人类早已没希望、当然凯撒也不用投以任何寄望。人类就像《挪亚方舟》里被淹死的恶人、或是《出埃及记》里被淹没的埃及士兵，是没救的罪人只有被神抛弃的份，就算曾经有些戏份很重的人类主角努力发扬人性光辉也一样。
当然，电影拍起来是很震撼，三集不论是家庭剧宫廷剧战争片还是公路史诗都很感人，尤其第三集更重现影史经典与基督教史诗令人叹服。但，这系列故事传递了什么讯息呢？是罪恶人类力挽狂澜、只是徒劳无功不如撒手放弃吗？这还真令人玩味... 当然也可以积极一点看，认真地把猩猩当作继承人类光明的新人类，就当作人类罪恶病入膏肓只有砍掉重练、未来就交给猩猩们与 Nova 这些返朴归真的新文明？
只是“砍掉重练”的概念很老了，历史上许多时地的人走错走歪，往往想着割掉罪恶包袱就获得新生，也实在是有点便宜... 因为太多经验告诉我们，砍掉重练的新生，只不过是另一次重复的命运罢了。第三集片末的应许之地很美好，过个两千年等著猩族继续发展文明养成世故，然后重蹈覆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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