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艋舺》从庙口到后壁厝的那条华西街,《军民乐园》从八三么洋楼到金东戏院的老街,
导演钮承泽很带种地像魏德圣那样,用一条街、一个聚落,去重建时代的氛围,与奇观。
赵又廷闯进华西街里龙蛇混杂的黑道角头世界,阮经天则是来到国共砲火前线的八三么,
钮承泽用两个角色澄澈的像白纸一张的眼睛,去看他奇想历史里形形色色的人物浮世绘。
虽搆不到时代精神,却也能让主角跌进时代大观园,经历青春苦涩成长的“小毕的故事”
不论《艋舺》或《军民乐园》他只是“怀旧”地说了个大时代背景的下男孩的成长故事,
但因为美术场景道具到位、样板人物的选角也算及格,才让这样的怀旧,依然情调迷人。
《军民乐园》有戒严时期金门前线国共砲火单打双不打的历史、有海龙特训有军中霸凌、
有特约茶室里满足十万大军性需求军妓生活的窥看,也有八三么里的女人各有各的苦衷、
有荒谬年代里小伙子被拉兵跟着“转进”来台等“反攻大陆”等到都变外省老兵的乡愁…
这些“浮光掠影”,虽然拼贴出了《军民乐园》的历史氛围,但真正撑起那个时代感的,
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他是饰演海龙魔鬼士官长外省老张的大陆硬底子演员,陈建斌。
光预告里他酒过三巡那段腔调浓重的军歌,就纾泄了多少外省老兵胸臆间的苦闷与无根,
他们有家归不得,在台湾人眼里他们自己知道不被认同,只有军旅才能掩藏浓浓的乡愁,
当年国民政府号称带了六十万大军彻退来台,其实也就带来了六十万个生离死别的故事…
故事就只藏在他压箱底珍藏的布鞋里,在他想娶八三么里的陈意涵当媳妇的心心念念里。
乡愁,是老张的承诺。就像因为晕船体质被海龙退训到八三么的阮经天,被长官查问说:
“车诺!我所滴四车诺,你对台湾滴女捧油优咩优车诺(承诺)?”阮经天也有承诺的,
他承诺退伍后要找一份工作,跟女友组织家庭,生两个宝宝,最好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在被兵变那夜,八三么里教他弹吉他的妓女妮妮跟他说“承诺是给自己的,不是为了谁”
那个妓女妮妮的承诺呢?是他杀了暴力相向的老公,来八三么减刑期好早日跟女儿团聚。
送往迎来,老的小的都被她哄成火山孝子的陈意涵呢?她的承诺是捞够了钱离开八三么。
而霸凌的新兵王柏杰呢?他的承诺,是带着像被拐卖来八三么的可怜山地女孩一起逃兵。
每个人都有自己许给自己信的承诺,没这些承诺,谁熬得过来那个沉默噤声的戒严年代?
但更讽刺的承诺不是兵变,不是离开八三么,不是乡愁,是“反攻大陆,解救苦难同胞”
这个骗了六十万外省仔、骗了整个岛屿大半个世纪的承诺,才是扭曲时代与人性的关键。
钮承泽用力最“深刻”的,也只是让阮经天在古宁头的北山断崖上陪老张大口灌著高粱,
两人对着阻隔乡愁的大海大骂“他奶奶的/岸拎娘喇”(对时代最强的批判就到这里了)
可惜镜头却忘了把六七零年代飞越黑暗海面的砲火,缩时变幻成今日往来频繁的小三通。
时代让人无语问苍天,海风潮汐配上叶树茵那首【伤心无话】轻抚金门岛上压抑的躁动;
而更多时候为这些七情六欲的燥动摇篮的,其实是八三么里那些汁汗淋漓的肉体和浪语。
当年说要把第一次留给未来老婆的阮经天,在看尽聚散无常、挂三撬升上兵有了学弟后,
也老油条地跟八三么的姐姐们干开了,夜里他会弹吉它想起某些人,不知道他们还好吗?
作兵三冬走马看花也登大人的阮经天退伍了,而留在金门的老兵(屄)不死,只是凋零。
长官说“忘了八三么吧,退伍回去找个好女孩”What happens in Vegas,Stays in Vegas
豆导《军民乐园》还是放弃了时代的批判,再次拥抱了男孩成长回忆中迷人的怀旧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