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马奇幻影展之十三：奇爱博士 / Dr. Strange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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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就好，每次影展只要看一部库柏利克就好，这周就将不只是尝鲜和抽福袋，
还有个耗脑用心、撼动价值观的契机。他的作品往往是在挑战／挑衅你的道德和理性，
以戏剧的方式呈现出“人间的极值”——又同时，并不会走向虚无。那些暴力、冷血、
疯狂、奇艳，确实让人看得很不舒服，但这“不舒服”本身正是他对观众的信赖，是
他期待你从中延伸出思考和辩证、进而获得知识的引线。
而《奇爱博士 / Dr. Strangelove》不但是库柏利克评价最好的作品之一，也是
史上最被推崇的“喜剧电影”之一。它是讽刺的，而这推崇的名份本身更是讽刺的。
事实上，在我看他作品的经验中，这的确是最轻松的一次，因为它并非像《发条橘子》
、《鬼店》或《大开眼戒》那样挖掘人心的暗里，而是藉著一场军事闹剧演出了美苏
冷战时代、核子军备竞赛中心处的那点“荒谬”的可能。不论从政治面（双方领袖的
态度）、价值观面（军人的思维）、科技面（武器的规模和片中空军的通讯逻辑）或
道德面（除了一个脑袋坏掉的将军，其余角色都尽量理性尽力弥补了），它都真的说
服了你“这末日结局，是有可能发生的”。因而我相信，这部片上映当时一定让美国
的观众看得坐立难安吧？而我们，还好已过了半个世纪，知道世事不再那么箭在弦上
，才得以享受它的“喜剧”部分。这是我说轻松的理由。也正是它被归类在喜剧这件
事的讽刺。
但真是这样吗？真的就毋须担心了吗？透过《奇爱博士》，库柏利克点出了种种
军事系统、科技思维的逻辑盲点，那些譬如“一进入战斗状态，则切断一切后续通讯”
的原则，和“敌人可能借由任何方式伪装，即使是友军也不能相信”的自我矛盾，是
许多谍报好戏的题材，却是这片里更多事实被遮盖、沟通无效化的祸首。而既然人心
不可靠，就“把决策交给完全客观的电脑，就可以信赖了！”的科技焦虑，不只是库
柏利克长期的关注，更是至今的我们依然费神在辩证的。它还说了政治，那对抗共产
党的“圣战”中多少人的敏感神经被逼疯的丑态，及政客们处理事务的繁文褥节；它
还解释了法西斯，借由人在面对“末日”时的决策心理，说明了把人异化成一堆统计
数据（因此在乎的是智商、经验、优生、身体特征等等）将多么顺理成章地打开漏洞，
让幽灵进入。
当然，回到技术层面来看，在拍《奇爱博士》当时的库柏利克已经是大师了，全
片号称只有三个场景（军营、轰炸机舱、战情室），又其实是从头到尾大量的飞行特
效给了它“大”电影的感觉。而演出方面，彼得谢勒的一人分饰三角（军营英籍副官
、美国总统、德裔科学家“奇爱博士”）是最被津津乐道的，他得演出三种口音、三
个完全不同气质的人物，其中又以（同时是片名的）奇爱博士最为有趣——他的戏份
最少，说的话却是最暧昧、最不顾常理因此最接近“真实”的。片里也以他的前纳粹
身分开了大量玩笑，古怪之余，又让人不时反思（也很有趣地，彼得谢勒本身可是个
犹太人喔）。
尽管这是一部政治／军事讽刺喜剧，但那背后的警世意图曾是骇人的，也是现在
的观众看来、该多少余悸犹存的。这当中严肃却荒谬的笑点，在库柏利克拍来，又毕
竟大师手笔，而处处是稳重的痕迹。他没要让你多么“笑得出来”，而是反之，要你
明白所谓的“相互毁灭保证”（ MAD，Mutual Assured Destruction）是人类史上曾
发展出来的最恐怖的东西。有段话我已经引用过多次了，还是想在这里提：在电影《
接触未来》里，将去和外星文明作第一次接触的女科学家艾莉，在被问了“见到他们
后，妳准备说什么？”这问题时，她回答：“我想问他们怎么办到的。我想知道在科
技不断进步的同时，他们是怎么避免毁灭了自己的文明？”
如今多少年了，这必定也是库柏利克生前最想知道的问题，依然没有答案。
四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