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马奇幻影展之十五：福马林之爱 / PO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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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我的奇幻影展结束了。最后一部《福马林之爱》在看之前，其实没抱什么期
待，没想到是个大惊喜！这是一部德国片，但故事时空是整整一百年前世战前夕的爱
沙尼亚（当时为俄国所并），论质感论题材，论格局论深度，都不输一部问鼎影奖的
大制作。而回家一查，我也才惊觉有眼不识泰山：这是《情键四分钟》导演Chris Kr-
aus的新作。难怪了！
从一个来投靠生父的少女目光出发，《POLL》看的是在一个战乱时代中、边远村
落（豪门之后）家族的破败，一条线是男女主人间的关系崩毁，另一条则是少女主角
在无意间（在她的孤独里）救了一个“无政府主义暴乱份子”，进而窝藏、照顾、陪
伴彼此，直到事态濒临被掀翻的边缘，宿命的狂风一吹，熊熊大火燃起不可收拾。这
是个看史事、看演技、看场景、看空间中的权力关系都是戏的好作品，以其敏感沈望
某个旧时代的华丽崩坏的美。它是哀凄的，又在本质上是浪漫的。
我想先从技术谈起。它的摄影绝对是大手笔，整部片发生在湖畔的家族庄园中，
那一栋两层楼又荒谬又威严又宁静的宅邸主体，是超精采的搭景，而镜头在其中穿梭、
在夜色里屏息，在那长长的木“码头”上退退退、退到林边骤然升起成远景，其规模
技巧，不可思议。也是这样的大器让我在电影开场没多久就感觉到：这不是泛泛之作，
在那些奔马和夕阳中、烈火与战事里，我看到了气势。
而这般视觉搭配更让人迷醉的音乐，是惊人的艺术魅力。《POLL》的配乐者Anne-
tte Focks 同时也是《情键四分钟》的配乐家，自头至尾的乐器运用，弦的激烈、鼓
的澎湃、人声的吟游，再加上吉他的亲密感，是我今年至今数一数二的原声带印象。
几场大提琴的独奏更是以声代人，那低沈的困斗透漏著角色借由音乐、脱离现实的企
求，清晰如刃。
在它的主题处，《POLL》首先是个典型的“窝藏革命家逃犯”的故事，那孩童对
抗／无视大人世界的坚决有点让我想起《微风轻哨》，但当然没有后者的轻快；也可
以是《千年女优》，虽然着重的点并不同。若从严峻的氛围来看，又更接近《羊男的
迷宫》一点——不只是那“阴暗悬疑”的特质及其时时紧绷，还有世道的无良和绝望、
种族政史造就的悲惨，挥之不去。
它还有个主题是“科学”，而且是阴暗式的，是中文片名里的“福马林”三字所
要指涉的。片中同时把这称作“死亡的艺术”，由此带出主角父亲沈溺在没有生命的
暗室里，而忘却人的温度；但想跟父亲学习这一切的女孩，是想当个医生，这又是从
“死”的技艺中要习得“生”之魔法。再连结到她从年轻革命家身上领悟的“说”的
本领，在《POLL》的故事底层有这三道核心意旨，都具体成形，有心有力。
我也喜欢这故事搬弄了“好人坏人”印象的流动对换，看似苛刻的后母，到后段
却成了受害者，而原先是主角唯一依靠的父亲，则变得疯魔；一出场像坏人的革命者，
他真正的善恶（那“活动”本质）始终未知，但我们清楚明白：是对女主角的关爱和
纵容，让他走到最后的终局的。
值得一提的还有少女演员Paula Beer的演出，她的眉眼很有蜜拉乔娃维琪的味道，
但更古典一点；她的角色的独立和果决，有若《真实的勇气》里那女孩，但全片的环
境压迫感又更接近《简爱》一些；而故事最后，将整起事件导成她的永恒初恋了，这
又回到和《千年女优》的对应关系。
在电影近尾处，有一幕是我非常喜欢的：当女主角在家人出游的中途告退、快马
奔回要赴她的“逃脱”计画，她在路上经过母亲下葬的墓园，停了下来，踱步犹豫了
一圈，才又决然上路。这意象（母亲的所在）在片中出现多次，是陪着她这“过客”
来此庄园的唯一信物／行李。而她从无法放下、到渐渐找到新的自我，终于完成一个
完整的自己了。
但到了最终，原先对波尔（Poll）而言是个客人的自己，又因为这场事变，而将
终其一生把它视为心灵的原乡。当故事结束，你我都记住了那村落的暗与深邃，及夕
阳靠在水上的无垠宁静。这是个深刻的故事，深远的手笔，也是一段深沈至美的回忆。
这是一部真正不该错过的电影。四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