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奇蹟：拯救还是毁坏？美国梦的典范转移〉
911事件和金融风暴之后，美国的核心价值再度面临动摇，人们
不由得对它展开新一波的反思。“天外奇蹟”（Up）呈现出当代人
对于“美国梦”（American Dream）的重新探索，而不只是谈论
单纯的梦想而已。
I.奇蹟是拯救而非毁坏
天外奇蹟是一部关于美国梦的电影。美国梦是一种乐观的相信，
简单来说，它相信人人到了美国，只要透过不断的努力，都有机
会获得理想中的生活。卡尔和艾莉从小崇拜探险家查尔斯，怀抱
著到仙境瀑布探险的梦想，长大后他们成家立业，日复一日努力
赚钱、拼命存钱，为的不外乎有一天能美梦成真。如同其他的美
国梦传奇，探险情节和英雄人物向来是不可或缺的元素。
然而，“天外奇蹟”却重新诠释了探险的真谛，也改写了英雄所
代表的意义。查尔斯所属的早一代社会，把远征异地、猎捕稀奇
动物（鹬鸟）等事蹟，视为探险胜利与否的指标。但到了卡尔和
小罗的年代，探险的目标反而变成对鹬鸟的拯救和保护。这意味
著，探险的真谛已经发生转型，从“征服自然”的拓荒史，演进
成“拯救自然”的历险记。
在这新版本的美国梦传奇里，谁才是真正的英雄？是致力于征服
自然、捕捉鹬鸟查尔斯吗？当然不是。查尔斯或许曾是被崇拜的
偶像，然而昨日的英雄，早已成为今日的全民公敌。像他那种附
和社会价值以譁众取宠的人物，已不再符合当代人对于英雄的想
像。今日的英雄，应该像小罗一样，既富有同情心，又具备行动
力。也要像卡尔一样，勇于面对良知、舍弃昔日偶像，进而起身
对抗落伍的体制。所以，新美国梦里的英雄，当然是以拯救自然、
保育生态为己任，并且致力于和大自然和谐相处。
II.梦想不再以人类为中心
既然天外奇蹟是对大自然的拯救而非毁坏，那么全新版本的美国
梦，也就不可能再以人类为中心了。
活在旧梦里的查尔斯，之所以要猎杀鹬鸟，若非想供民众观赏，
就是要供专家做研究，精神不外乎替人类服务。但这样的猎杀行
动，蹂躏自然环境之余，也不见得就对人类全然有利。像是查尔
斯，为了成就自我中心的荣耀，不惜对卡尔和小罗赶尽杀绝。这
似乎象征著，以人类为中心的不可能的任务，最终就连人类自身
也会遭到反噬。至于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要怎样才能挽回？
单靠人类自己恐怕是行不通的。卡尔和小罗若不是得到小狗小逗
的帮助，也无法顺利化险为夷，成功地拯救鹬鸟。这仿佛暗示著，
悲剧的挽回，和梦想的实现，唯有仰赖人类与自然界其他生命的
合作无间才有可能。
上帝化育万物自有祂的道理，让我们回想一下电影开头那段送子
鸟的插曲。制造小宝宝的云朵，生产出来的不只有人类的小婴
儿，还包括刺猬宝宝、山羊宝宝、鳄鱼宝宝等等。任何生命降临
到这世界上，即使是人类所惧怕的、会伤害人类的鳄鱼，都有其
值得珍惜的可爱之处，这正是让地球生生不息的活力来源呀。也
许这段趣味的小插曲所隐含的寓意，是要告诉我们别再站在人类
中心看世界，也是在提醒我们保育人类以外的生命的重要性。
III.美国梦，从开发主义到环保主义
从“典范”（paradigm）转移角度来看，天外奇蹟所呈现的美国
梦，已从早期替“开发主义”（developmentalism）服务的旧典范，
转移到当代以“环保主义”（environmentalism）为基础的新典范。
对于美国梦的反省，并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由历史观之，美国梦
很早就开始对人类和自然环境造成严重的伤害。美国梦发轫于美
国殖民时期，19世纪中叶风靡美国西部的“淘金热”（Gold
Rush），还有20世纪渴求拥有郊区独栋洋房的风潮，都是美国梦
的典型例证。然而，淘金热带给淘金者的往往不是财富，而是黄
金美梦的幻灭、采矿公司的剥削，以及无法逃脱的疏离生活。受
害者不只是淘金人，河流和地貌因大规模开采而毁坏，造就了加
州地区首次的环境灾难。至于郊区洋房风潮，则并未把人们带往
理想的生活，反而把人困在虚妄里，因盲目追寻而失去生命的重
心。此外，郊区的农田和森林很快地被柏油路、屋顶和草皮给取
代，严峻的“都市蔓延”（urban sprawl）问题，也让自然环境赔
上无法计算的代价。
费兹杰罗（F. Scott Fitzgerald）的“大亨小传”（The Great Gatsby），
和理查‧叶慈（Richard Yates）的“真爱旅程”（Revolutionary
Road），都曾针对美国梦伤害人的面向提出精彩的反思。他们不
仅描述郊区洋房美梦的华而不实，也嘲讽受困其中的人们的迷
失，更预告著美国梦的幻灭和悲剧下场。
对于美国梦伤害自然环境面向的反省，稍晚才受到重视。环境保
护运动从1960年代开始在美国逐渐发挥影响力，步入21世纪，
高尔（Al Gore）鼓吹不愿面对的真相（An Inconvenient Truth），
终于获得全球性的关注。加上近几年来911事件和金融风暴的政
经冲击，让人们越来越有理由怀疑：美国梦是否终将让美国人，
甚至全人类自食恶果？对于美国梦的反省于是被重新启动。天外
奇蹟恰是这波反省脉络下的文化产物。
IV.台湾也需要天外奇蹟
当天外奇蹟告诉我们，值得追求的是拯救而非毁坏，当美国梦的
始作俑者都已开始考虑扬弃开发主义、拥抱环保主义的可能性之
时，尚未从八八水灾阴霾走出来的台湾，以及正如火如荼执行西
部大开发、振兴东北的中国，是否应当从中得到一些些启示？
开发至上的经济发展模式，的确曾经替台湾带来过经济奇蹟，然
而，长久以来对环境保护和生态保育的忽视，却足以让这昨日的
奇蹟演变成今日的悲剧。只要开始拯救，永远不嫌太晚。让我们
开始构想，如何增进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以奠定实现梦想的厚
实基础，这才是再创台湾奇蹟的长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