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hailtothequiff.com/?p=1659
http://hailtothequiff.com/?p=1667
（原刊于Yahoo电影）
1993年，史蒂芬史匹柏划时代的科幻灾难作品《侏罗纪公园》彻底地颠
覆了整个电影产业的面貌。片中张牙舞爪、裂人心肺的史前恐龙虽仍以
机械模型为主，由电脑特效打造的数位恐龙不过在全片中登场仅短短六
分钟，却让当代影人见识到了电脑特效无中生有、栩栩如生地近乎以假
乱真的无穷潜力。
距当时近二十年前，让他声势如日中天的成名作《大白鲨》里凶恶不逊
于恐龙的海中巨兽，那三只以机械模型打造的大白鲨原型，反而是在拍
摄过程中造成灾难不断：先是刚打造好的机器鲨鱼初次下水便噗通一路
沉到海底，还得靠潜水伕把它打捞上岸；长期拍摄下来海水持续侵袭电
路机体，屡屡造成机械鲨鱼故障罢工，让拍摄进度不断延后，制作成本
也一路飙涨。
有了《大白鲨》的前车之鉴，《侏罗纪公园》相较之下更加证明了电脑
特效低风险、易掌控的便利特性，足以让史蒂芬史匹柏彻底抛开固有传
统特效的包袱，就此头也不回地拜倒在电脑特效的魅力之下，也一路带
领无数后辈影人跟随他的脚步投入了瑰丽斑斓、随心所欲的数位影像世
界。
十五年的数位特效革命下来，时至今日电脑特效已蔚为当今电影圈主流
。1995至2005年之间，一部商业大片中的平均特效预算已从五百万美金
三级跳到四千万美金之多，不仅平均一半以上的商业大片都拥有大量的
电脑特效场景，这些特效电影显然也更加具有票房吸金力。
电脑特效既能在银幕上打造出如《魔戒》系列中千军万马对阵厮杀的壮
阔场面，而不让战场上每个虚拟兵卒的动作都流于千篇一律，反而借由
人工智能让虚拟角色们像是拥有生命一般各自迥异；也可借此重现早已
不复存在的湮灭古蹟原貌，如《神鬼战士》中杀声震天的罗马竞技场、
《卧虎藏龙》中清朝时代古色古香的旧北京城。
它既可从无到有地凭空让一个虚拟角色在银幕上捏胎成形，如《星际大
战首部曲》中的尤达大师、《纳尼亚传奇》中的狮子亚斯兰；或借由动
态捕捉技术（Motion Capture）让演员得以诠释出外观截然不同的角色
之喜怒哀乐各式表情，好比近年来鲜少露出庐山真面目、却红极一时的
安迪瑟克斯所饰演的金刚、咕噜，或是目前上映中的《无敌浩克》；电
脑特效更能呈现出传统真人电影难以比拟的奇想视觉效果，诸如《魔鬼
终结者二》中时而化为人型、时而从中劈裂为二、时而遭散弹轰烂、时
而如水银般在地面流泻汇集的T-1000液态金属机器人。
除了影像本身的加工变貌之外，若将电脑特效使用在镜头的运动与衔接
上更加是如虎添翼。《战栗空间》运用电脑特效加工成的一段三分钟连
贯到底的惊异镜头，来回穿梭于卧室、钥匙孔、楼梯栏杆、餐桌上的瓶
瓶罐罐、天窗之间，上下横移腾挪自如令观者无不咋舌；同样的，《人
类之子》、《世界大战》中数段如舞蹈般编排繁复得近乎巧夺天工的长
镜头运动，最终亦是借助电脑特效才得以天衣无缝。
借助电脑特效竟还能化腐朽为神奇，让逝者起死回生！《神鬼战士》中
演出Proximo一角的老牌演员奥立佛瑞德不幸在拍摄过程中因心脏病发
作而辞世长眠，剧组为因应还没拍完的戏份而特地以电脑特效制作出一
个虚拟替身，再将奥立佛瑞德的五官轮廓制作成3D立体面具，置于虚拟
替身的面部与其密合，大费周章这才完成了所有剩余的戏份，仅仅两分
钟的戏份便耗资三百余万美金才得以大功告成。李小龙之子、李国豪于
1993年在拍摄《龙族战神》途中因枪枝意外而英年早逝后，剧组也运用
了替身佐以电脑特效的类似手法来将电影完成。
更有甚者，包括《明日世界》、《万恶城市》、《三百壮士》、《骇速
快手》，乃至于法国《诸神混乱之女神陷阱》、日本的《复制人卡辛》
、英国的《奇幻面具》，世界各地影坛都兴起使用数位背景（Digital
Backlot）手法的风潮，几乎全片都是在空荡荡的摄影棚内利用绿幕拍
摄，将布景或外景的使用降到最低限度，再于后制阶段在每一场戏里加
上人工制作的电脑特效背景。
虽然数位背景手法制作起来工程浩大繁复又耗日费时，但相对的，这么
一来便可全盘掌控电影完成时的风貌，不需再去烦忧出外景拍摄时若遭
逢天候不佳只得枯坐等候，也从此免于收音或打光时受外界干扰之苦，
一切影像细节尽皆掌握在自身之手，同时亦可亲手在鼠标上打造出更超
脱现实、更具未来感或更风格化的异色视觉影像。
便利性与安全性也是电脑特效诞生以来的另一大利多。在此之前，替身
特技演员往往得冒着烈火焚身与半身不遂的生命危险来进行飞车追逐等
各式惊险场面，在拍摄过程中丧命的不幸悲剧亦时有所闻。
而席维斯史特龙在1993年的卷土重来之作《巅峰战士》里，看似不畏险
难地高吊在半空中、只身一人挑战高山峻岭，实则是拜当时电脑特效技
术进步之赐，已足以事后在银幕上移除吊钢丝的痕迹，让片中的特技演
员身上都已绑好了安全钢索。相近时期的《回到未来二》、《魔鬼终结
者2》、《虎克船长》等片亦是率先运用钢丝除痕技术的先驱。
光是这么一项今日看来微不足道的渺小科技进展，当时便大大改变了特
技演出的界线。许多原本无法在银幕上完美实现的科幻画面也随之有了
全新诠释手法，《回到未来二》中凌空飘浮的飞行滑板场景便是仰赖钢
丝除痕技术下的产物。而且从此每次替身演员要亲身涉险时，至少可以
多了钢丝防护装备这么一层安全保障，而不用担心会在银幕上穿帮露馅。
要知道，特技演出的价码往往是依照危险程度而往上翻，好比《巅峰战
士》中便有一景要让特技演员在4500公尺高空上于两架飞机间穿越来去
，并且身上不携带安全防护装备；单单为了要演出这场特技便耗费了一
百万美金，堂堂攻占金氏世界记录中索价最昂贵的航空特技之宝座。
相较之下，绿幕拍摄不仅安全许多，同时也往往更来得价廉物美。借由
绿幕技术的日渐发达，大幅减少了替身演员上阵挑战危险场面的必要性
，而能借由影像后制的结合与加工来呈现出同等的视觉刺激。
电脑特效不仅能在事后修改原本没有发现的瑕疵，免去补拍的麻烦工夫
，有时还能在拍摄过程中节省重拍的准备时间；大卫芬奇在拍摄《索命
黄道带》的杀人场景时，便嫌每次重来时要擦拭现场四溅的血浆实在太
过麻烦，宁愿舍血浆而不用，改采事后以数位技术来呈现出血肉淋漓的
画面。
不仅是拍摄与后制作业，电脑特效的应用技术也攻占了电影制作的前置
筹备阶段，前置影像化（Previsualization）便是当前最蔚为主流的手
法之一。在此之前，导演在筹拍电影时往往会雇用能手负责将剧本依场
景下笔画成一格格的分镜表，文字此时成为影像，更加可以帮助演员、
摄影师或布景设计师更加了解该场戏所要注意的元素、构图安排。
有时，导演还会用摄影机将分镜表逐格拍成静态影片，再请人配上台词
旁白，大略地制作成导览影片，称之为动态脚本（Animatics）。这不
仅可以用来说服片商高层与出资者，帮助他们理解整部电影的精神与氛
围，同时对于计算电影完成后的行进节奏与总长度来说都十分有帮助。
而前置影像化（Previsualization）则可说是更先进的动态脚本，利用
简单的3D人偶来取代真实演员，先在电脑上编排好整场戏的摄影镜位、
构图打光、人物走位，乃至于特效所加入的部份，最后再让演员与剧组
按照完成的前置影像来拍摄。这项手法的好处当然是能在事前先沙盘推
演好各式各样的拍摄状况，预先控管最后成品的模样。
因为使用前置影像化所费不赀，多半是像大量运用特效、爆破动作戏等
场景，一旦失败重来便又要耗日费时地重时准备，才会需要大费周章地
在事前先作好完美规划。举凡《骇客任务》三部曲、《魔戒》三部曲、
《星际大战》前三部曲、《世界大战》、《金刚》、《超人再起》等超
巨型制作都大量仰赖了此一技术。
在电脑特效的挹注之下，终能在银幕上呈现出匪夷所思的奇妙视觉影像
，其便利性亦是好莱坞影人们的最佳利器。但相对的来说，当演员踏出
了以往惯常了的真实场景、棚内布景，走进空荡荡的绿幕摄影棚内，放
眼望去周遭景象完全空无一物，只剩绿幕、钢丝与摄影机作伴，只能孤
伶伶一人与不存在于眼前的虚拟角色演起独角戏。不仅无法与环境产生
互动、或帮助演员进入角色情绪，其走位方式与肢体表现动作还得受电
脑特效或前置影像的诸多限制所绑手绑脚，这是否也是电脑特效漫无止
境过度发展后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之一呢？
即使在这个电脑特效当道的年代，还是有不少导演不愿轻易屈服在电脑
特效便利无比、无所不能的魔力之下──此处说的当然不是高达、肯洛
区之类的艺术片导演，而是大量倚靠特效才能完成电影制作的好莱坞商
业大片导演；其中尤属科幻片、奇幻片等类型电影最是仰赖电脑特效，
而美漫英雄电影大行其是的当下，要呈现出英雄们飞天遁地、摧枯拉朽
等各式异能绝艺，更是非电脑特效不行。
《钢铁人》导演强法夫瑞便是一例。他打从一开始便言明自己不是电脑
特效的信徒，并打算运用劳勃阿特曼式独立制片的思维风格来拍摄《钢
铁人》这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Marvel电影创业之作。
强法夫瑞不会刻意追求过于炫目却显得空洞失焦的华丽特效，也没有硬
要演员去配合电脑特效来演出，反而给了主角小劳勃道尼更多即兴发挥
的空间，再让特效后制人员去配合小劳勃道尼在现场灵光一闪的肢体动
作来添上虚拟钢铁铠甲的各个部位；身处于钢铁人铠甲中着装的每场戏
里头，特效人员还会依照小劳勃道尼目光视线移动的位置，事后再来在
钢铁人的透明头盔表面加上各式萤幕图表。
《钢铁人》在票房与口碑上的双赢证明了电影的成功不能只建筑在绚丽
电脑特效之上，除基本的故事情节与角色性格要能打动人之外，如何适
时释放出演员本身的魅力，并与电脑特效得以相辅相成，才能真正掳获
全球影迷的芳心。
英国导演克里斯多夫诺兰则又是好莱坞中的另一名异端儿。独立制片出
身的他在2000年以区区450万美金、短短25个工作天拍出《记忆拼图》，
其绝望氛围与奇诡叙事让诺兰在全球影坛迅速闯出名号。现在的诺兰虽
已靠《蝙蝠侠：开战时刻》三亿七千万美金的全球票房证明了他亦拥有
执导商业大片的能力，但面对续集《黑暗骑士》这部耗资一亿八千万美
金制作的超级暑假钜片，诺兰依旧维持一贯独立制片的自由精神来进行
拍摄。
在拍摄新作《黑暗骑士》时，他不像多数商业大片一样将串场画面交给
第二组导演去接手，事实上他的剧组编制里根本没有第二组导演这个职
位，所有画面不分重要性一律由他亲自执导；不论天气好坏阴晴，诺兰
都顺应拍摄当日的气候照常进行，临时更改剧本中的场景设定，他更会
在现场即兴安排镜头运动与修改演员台词；为追求真实性与整体感，他
甚至不采多数商业电影会在后制阶段让演员们进录音室里重新配音的作
法，而信奉著现场收音所捕捉到当下的韵味与情境；他鲜少使用分镜表
，更遑论前置影像化（Previsualization）了。
不管拍片成本是五百万美金还是两亿美金，诺兰都不曾改变过其拍摄电
影的初衷。也无怪在《黑暗骑士》中一场蝙蝠侠从八十多层高的香港摩
天大楼一跃而下的场景中，诺兰不希望把这惊愕画面交到握著鼠标的特
效人员手上，反而冒着绝大危险坚持要用直升机在高空中用钢丝吊著替
身演员真枪实弹地来拍摄。虽然最后在香港政府当局极力拒绝后，诺兰
在现实情况不允许之下，无奈只得把这场戏的部分画面交由电脑特效来
完成，但仍有部分画面是真正用摄影机当场拍摄。
诺兰会这么做自有他的一番道理。毕竟，蝙蝠侠是所有美漫英雄中最不
具异能、也最贴近现实的角色，而拍摄一部蝙蝠侠电影时，他也尽其所
能地希望站在现实的基础上来进行拍摄。
与其花工夫待在不见天日的室内一再钻研电脑萤幕上的特效动作，诺兰
在《黑暗骑士》中反是把心力放在如何捕捉真实景象上，而首开先例地
使用IMAX摄影机拍下片中长达三十分钟的镜头，包括四段主要动作场景
以及小丑的首次登场。这种专门在巨型银幕上放映的摄影格式以往多半
是用在拍摄自然生态纪录片上，捕捉下辽阔壮硕的自然美景，可以提供
远为饱满且锐利的影像。
以往许多商业大片在做IMAX放映时，也只是先用传统摄影机拍摄后再数
位化地转换成IMAX格式，而非打从一开始便使用IMAX摄影，也让诺兰成
为好莱坞导演中率先大量使用IMAX摄影的第一人；即使IMAX摄影机来得
更加沉重与不便、会发出干扰噪音，IMAX底片还比寻常35厘米底片体积
大上十倍、贵上三倍，而且每拍上三分钟影像便要重新换带。
诺兰追求真实影像不计一切代价的动力，也感染到多次合作的男星克里
斯汀贝尔身上，《黑暗骑士》中一场站在全球第二高摩天大楼、芝加哥
希尔斯大厦108层顶楼边缘俯瞰的危险场景，便是由贝尔不假替身亲自
上阵，而非电脑特效合成下的虚拟产物。
而凭借《地狱怪客》、《羊男的迷宫》在奇幻影坛建立起卓越声誉，接
下来又将执导两集《哈比人》的墨西哥导演吉勒摩戴托罗虽然专攻于奇
幻与恐怖领域，却有悖于类型电影对电脑特效的大量倚赖，反而更偏爱
于特殊化妆与机械模型等传统特效技术。
正如彼得杰克逊与安迪瑟克斯这对长年合作动态捕捉（Motion Capture）
的搭档一样，戴托罗也拥有自己的御用爱将道格琼斯，专门扮演各式活
脱脱像是从幽冥世界里爬将出来的夜叉妖魅，而非交由电脑特效来打造
虚拟角色。在特殊化妆与戏服的帮助之下，道格琼斯以其诡秘灵活的肢
体动作演活了戴托罗《羊男的迷宫》中的羊男与瞳魔、《地狱怪客》系
列中的两栖人鱼Abe Sapien，即将上映的续集里他还将分身一人同饰三
角。
乃至于作品中的非人奇兽，戴托罗则选择用机械模型与木偶傀儡来制作
，好比《羊男的迷宫》中的巨大蟾蜍与曼陀罗根都是如此，再佐以电脑
特效来作细部修饰。而在未来即将开拍的《哈比人》系列里，戴托罗亦
将有别于对电脑特效情有独钟的《魔戒》导演彼得杰克逊，改弦易辙地
使用大量机械模型作为片中特效基础，并公开宣称将借由这两部电影，
将机械模型技术一举推向比现在更加先进十年的全新视野，并以此挑战
现今当红的电脑特效。
《哈比人》会成为戴托罗与机械模型技术的那部划时代《侏罗纪公园》
，并让当代影坛生态重新翻盘吗？他的一番豪快发言令业界人士与奇幻
影迷得闻此言后无不引颈期待。
为追求银幕魔法而甘于走火入魔者，影史上大有人在。为捕捉逼真刺激
的空战场面，身兼导演一职的百万富豪霍华休斯在拍摄《地狱天使》时
还亲自上阵驾驶飞机，最终落得机坠受伤也在所不惜，全片拍摄过程中
还有两名飞行员与一名技工因坠机意外而不幸身亡。
在1931年的经典黑色电影《人民公敌》的一场枪战戏中，导演竟使用了
货真价实的机关枪子弹来对千钧一发闪躲而过的男主角James Cagney进
行扫射，还在墙上打出了一排密实弹孔──这一切搏命演出都只是为了
追求逼真紧迫的银幕画面。
不论是电脑特效还是传统特效，爆破、飞车还是飞簷走壁，影人们在银
幕上对完美影像的无止境追逐仍将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