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如果可以浸在那样的空气里,即使窒息……
现实终究辗进最后的斗室。约翰自我满足、抚慰的花香,飘送过了边界;幻化
不出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欣羡景象,私域的桃花源遂定位成不该存在不得拥有的公
用财产──所谓的,精神正常,以及这个认证之后所必须担负的责任、义务、所有
的不得不。
理所当然失去了教职与研究资格,在胰岛素治疗与药物副作用下终日恍惚,刚
出生的孩子也不能接近照顾。偶然响起说话的声音,就难免接受妻子探寻怀疑的目
光;以及在拥抱爱抚的暗示明示里,身体心理都无法回应枕边人的需求。
我一直记得,爱莉莎坐在黑暗里,终于崩溃地摔碎镜子,大声嚎哭起来的,声
音。
于是约翰停止了服药。
爱莉莎发现约翰的疾病复发,本能的害怕使她叫了医生,约翰与幻觉与真实挣
扎的一推,更令她再也顾不得混乱的丈夫,夺门开车打算带着孩子逃走。
……而他们向他伸手。
大雨之中,约翰只身挡住欲发动汽车的爱莉莎,颤抖地说:
“她没长大。”
很费力地,像解释,又像试图拨开遮目的雾翳,对于那个温暖而虚假的幻影……
“玛茜一直没长大。她一直是那个样子,没有改变……”
04
约翰选择了现实。
而现实是,在他哀求爱莉莎不要再送他进精神病院,许诺会用自己的力量去克
服幻影的同时,看着玛茜从房门前跳着经过。
爱莉莎和精神科医师认为走入人群会对他有帮助,他回到普林斯顿大学,在同
窗对头梭尔的帮助下在校园、图书馆进行自己的研究、上以前嗤之以鼻的课,极力
想忽视在他身边讲话的查尔斯和帕许,以及偶尔回身大吼后惹来的奇异眼光。
他极力使自己面对这个事实:这三个伸着手说需要他的人,只是幻觉。
纳许在分享这段经历时说﹕
“当我选择不理会这些幻觉时,就好像控制我心灵的饮食一样
(Like a diet of the mind),对于以前接受的饮食,我现已拒绝接受。”
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他的发须苍苍,脚步蹒跚,那三个人依旧年少青鬓,却只
能亦步亦趋地跟他在身边,对他已逐渐失去影响力;曾经被当作精神病患嘲弄的日
子,已被仰慕的学生围在图书馆请益讨论学问所取代;甚至,他能在对一个对他搭
话(那人说:对不起,是纳许博士吗?……我们已经提名你参与诺贝尔经济学奖)
的陌生人,很达观地拉住一个学生问:“这个人是真的吗?”得到确定后,微笑着
对陌生人说:
“对不起,我对从来没看过的陌生人有一点戒心。”
整部电影里,我最喜欢的一段话是,有人问他说,为什么不直接把那些幻
影消灭,他含笑地说:
“我想是因为……那是我的过去,是我过去的一部分,也是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