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年代 美丽的电影
越来越觉得台湾电影是玩完了！不是台湾缺少热爱电影的人才，而是，每天在电视新闻里
出现的那些风风雨雨，彻底瓦解了台湾民众的精力与看电影的需求，每天观看所谓的"社
会名流"与贩夫走卒荒腔走板的演出，已经够令人瞠目结舌了！那还需要到电影院里去了
解千奇百怪的人生呢？尤其看那些节奏缓慢的 "艺术"电影，男女主角往往半敞都不发一
语，好像一切意在不言中，与台湾媒体"风风雨雨进行式"、"看图说故事"的新闻播报风格
，截然不同时，怎会不心生"这些电影真是好闷"的感觉？！
节奏缓慢，对话也不多的【上帝的私生子】（The King,2005），也符合了艺术电影的特
质，但是出人意表的剧情进展，却使得全剧绝无冷场！而剧中人物的言行举止，对照当前
台湾社会里、形形色色的政商名流的所做所为，两者竟然奇迹似的不谋而合，让人不能不
相信："撒旦常以上帝之名出现。"但是，【上帝的私生子】中，究竟谁是撒旦？
现代版的〈王子复仇记〉
全片以德州一个极度保守的城市──柯柏克利斯提（Corpus Christi）为背景，描述青春
洋溢、刚从海军舰队退伍的男孩艾维斯（盖尔‧贾西亚‧贝纳饰演），满心期待与从未谋
面的生父（威廉赫特饰）见上一面，对方却早已另筑家庭，还成为德高望重的牧师，当他
欣喜地表明身份与来意之后，却面对父亲伪善的对待以及冰冷的回绝，逼使渴求父爱的儿
子非得使出非常手段……。
他一方面以天使般的笑容迷惑世人，诱拐芳心寂寞的妹妹，处心积虑地制造兄妹乱伦的机
会、达成珠胎暗结的结果；另一方面，他巧心地利用基督教义里"耶稣代替罪人死在十字
架上，所以，罪人只要肯悔改，就会得到上帝的宽恕。"于手?同父异母的胞弟以后，寻求
情人妹妹的谅解，在她的协助之下，以"告解"消弭了一切罪恶，并顺利地戴上王冠，夺回
身为长子的权利，成为这个中产家庭里唯一的王位继承人；不过，故事却不愿意这么简单
地就此打住，继续延展到当权者邪恶本质被揭穿的那一刻以后……。
当艾维斯获得权力以后，毫不在意他的恶行，继续他表里不一的生活──白天是完美的儿
子，晚上是以妹妹的肉体来满足欲念的恶魔，但是，当妹妹获知艾维斯乃同父异母的哥哥
以后，终于洞悉他邪恶的本质，不愿再藉"上帝之名"宽恕与容忍他的所做所为；而艾维斯
为了保护好不容易夺回的儿子名份，决定大开杀戒，除掉妹妹与继母两个威胁，并再次如
法泡制，寻求父亲的包庇。
撒旦之子
但是，艾维斯的冷酷与邪恶却出自父亲的身教。昔日，他的父亲以金钱玩弄他的母亲、继
而抛弃他们母子、任其自生自灭，而今日，当父亲得知他的存在以后，先是否认，继而拒
绝接纳，可谓两次背叛！直到失去儿子以后，他才以另一个儿子"艾维斯"做为替代品，对
父亲而言，他要的是一个"儿子"，至于是谁，他并不真得在乎！
此外，虽然父亲一家全部信仰上帝，但是，父亲与弟弟两人皆嗜血，平日以杀戮动物为乐
，而艾维斯最心爱的玩具居然是一把来福枪，而这把来福枪日后也成为他杀人灭口的凶器
。
艾维斯懂得利用基督教里的宽恕与赦罪，取得妹妹的谅解与包庇，这个模式也出自父亲的
身教。当他第一次与父亲见面的时候，父亲即以"我已是基督徒，上帝已经赦免我所犯下
的罪行，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将昔日的恶行一笔勾销！这也使得艾维斯学到如何为自己
的恶行脱罪与辩护的模式。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本片导演导詹姆士马许 (James Marsh)花费非比寻常的心力，钜细靡遗、甚至不厌其烦地
描绘牧师一家的生活──一尘不染的环境、豪华气派的花园洋房，每天锦衣玉食、假日还
从事以猎杀为乐的休闲活动；相较于他们一家，艾维斯每天却必须顶着烈日、汗流浃背地
外送披萨给狗食用，晚上则回到破旧寒酸的汽车旅馆，以三明治、啤酒果腹；我们不能不
问，艾维斯与同父异母的胞弟，何以两人之间有如此南辕北辙的人生境遇？
导演除了侧重牧师一家衣食无缺的中产阶级生活，与艾维斯的生活有天壤之别以外，还著
墨于另一处场景。看似人间天堂的柯柏克利斯提小城里，竟然有一处沼泽地，它地处偏僻
、被高耸的炼油塔包围，蚊蝇充斥其间，四处是散落的弹壳、女人的内衣、孩子的玩具、
染血的动物皮毛与无头狗尸，犹如包庇了一切人世间的罪恶，奇妙的是，这个诡异阴森的
沼泽地，却成了艾维斯最喜爱驻足停留的地方。
艾维斯选择此地毁尸灭迹，此处也是他与妹妹谈情说爱、不受世俗干扰的最佳幽会场所，
更是他吐露杀人真相与寻求包庇的地点，我们可说，这片遭世人遗弃的沼泽地是艾维斯的
秘密花园，同时也象征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善良高贵的牧师一家人，以及这个一尘不染的城
市，骨子里都藏污纳垢，并借此呼应外表天真善良的艾维斯，其内心邪恶的那一部份。
环境激发邪恶的本质
而【上帝的私生子】如此着重环境与人物之间的关联，也使我想起杰克‧伦敦的作品；杰
克‧伦敦认为每个人的身上，都潜伏著原始的本能和兽性，而诱发这些本能与兽性的关键
，就是身处的环境。
如《野性的呼唤》中的南方狗巴克，原本生活得无忧无虑，但被盗狗贼卖到冰天雪地的北
方以后，陌生的环境激发了牠潜伏的兽性，为了求存，巴克很快地学会了狡猾、斗争与凶
狠等生存技巧；同样的，【上帝的私生子】中、身处底层社会的艾维斯，当兵时期的他，
原本单纯善良，一心期盼与父亲相认，没想到他的梦想却遭遇现实的阻隔，对父爱的渴求
与失落激发了他邪恶的本能，为了复仇，他使出浑身解数，不惜利用自己的性魅力勾引善
良无知的妹妹；并杀死同父异母的弟弟以夺回儿子的名份，他更以顽强如钢铁般的意志，
与过人的狡狯与冷血，排除一切横阻于他与父亲之间的障碍，以独占父亲。
在伍迪‧艾伦的【爱情决胜点】（Match Point,2005）中的主人翁克里斯威顿，原本出身
贫穷的爱尔兰蓝领阶级，为了摆脱卑微的出身与捉襟见肘的生活，他先藉著担任富家公子
的网球教练来结识权贵，接着运用性魅力来得到富家女的青睐，最后凭借著聪明才智鲤跃
龙门，成了豪门女婿，并一路扶摇直上、当上家族企业里位高权重的总裁，挤身上流社会
的他，原想鱼与熊掌兼得，但是，当怀孕的情妇开口要求他离婚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摆
脱这个包袱，并不惜以谋杀来排除这个威胁，而近来在台湾闹得沸沸扬扬的驸马爷赵建铭
的案例，让我无法不感叹，过去是女人靠男人吃饭，现在却有越来越多的男人，则利用自
己的肉体，以减少数十年的奋斗。
结语──艺术电影提供思考的空间
如此这般的故事，尽管已不新鲜，在我们身处的社会也绝不少见，但是，透过导演詹姆士
马许 (James Marsh)与编剧米罗雅迪卡 (Milo Addica)、两人精简有力的场景切换，与高
明的叙事技巧，将这个现代版的〈王子复仇记〉中权力与阶级、宗教与善恶、人性与环境
之间的关连，赋予更宽广的新意。
最后，同样值得一提的是饰演主角艾维斯的盖尔‧贾西亚‧贝纳（Gael Garcia Bernal）
。艾维斯这个集天使与恶魔于一身的角色，由他演来，举手投足都十足到味，犹如主人翁
的分身，淋漓尽致地表现出艾维斯内心的复杂与深度，尤其是艾维斯逞凶的那一瞬间，从
温和善良的天使摇身一变为凶残嗜血的魔鬼，其间的过程，都经由他瞬息万变的眼神、不
发一语也能令观者不寒而栗的"眼"技表现出来，实在令我印象深刻！
对于想要了解"何以人性竟然会如此邪恶"的观众，应该好好看看这部电影，因为这部电影
提供的不是单一的解答，而是给予观者难得一见的思考空间，相较于现实世界里压得让我
们喘不过气来的纷纷扰扰，艺术电影真是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