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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王姨寒暄几句后,我便赶快招呼她坐下,并取了壶毛尖让她祛祛寒意。
“王姨啊,怎么会来这找我呢?”
“唉,妳回来的那几年,我一直想着要来看看妳。但后来妳爷爷身体不好,再加上……”
她边搓著被寒风吹冻的手,目光一沉,似乎有些犹豫,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再加上老
宅子有许多事得处理,后来一处理完我家那老头子又病倒了,我就立刻回乡下去照料他了
。小莲啊,妳不要怪王姨这些年都没来看妳啊……”
王姨一双厚实温暖的手放在我的手上,眼眶微湿看向我。
“王姨妳说这什么话,能再见到妳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不用说这些。”我轻轻握住那双布
满皱纹的手。几年不见,我已经不记得记忆中的王姨竟是如此苍老了,但温暖的话音似乎
仍不曾改变,还是小时候那个每个夜里为我盖上棉被,知道我怕黑,总会为我留盏灯的王
姨。
听见我这么说,她用手擦了擦眼泪,点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
“我这次来找妳,是因为小凡要嫁人了,我想找妳回去参加她的婚礼。”多年后再见到王
姨,却没想到会听见小凡的名字,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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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凡是王姨的女儿,自小体弱多病,所以即使王姨和她就住在大宅子边上的小屋里,但她
长年卧病在床,不得其门而出。有时我在花园里和其他孩子捉著泥巴玩耍时,总是能看到
她透过小小的窗缝,躺在床上,羡慕的看着我们。
也因为对她的同情,我偶尔会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带些小花小草,或一些从草丛里抓
的虫子,带去她那充满药味的小房间去给她看,而她总是会被那些玩意逗得笑呵呵。
还记得有一次,她躺在房里看我们玩耍,看着看着她走到门边,睁著一双圆滚滚的大眼,
怯生生地问我能不能一起玩。她胆怯的样子和身上浓重的药味,让我感到有些难受,牙一
咬便拉着她的手一起跑向花园里。我还记得那个阳光灿烂温暖的下午,她光着脚和我们一
起跑在草地上,我从没见过她笑得如此开心。
我正叮咛完王小凡别跑太快了,她只是满脸雀跃的朝我笑了笑,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跑着。
但就在这时候,她跑着跑着突然像是呼吸不到空气般,揪著自己的胸口大力喘气,然后直
直倒下。
旁边一群小孩子全部吓愣在原地,我立刻冲到她身旁,奋力摇着她的肩膀,只见她一张脸
逐渐铁青,用力睁大的双眼布满血丝,双手双脚不断的在空中挥舞,仿佛溺水的人般疯狂
挣扎。
我对身旁的人大喊快去找大人来,快点叫救护车,但所有人却全给面前的模样吓傻了,没
人听见我的呼喊。我推开那些孩子,正想往大宅的方向跑去。
好险就在此时,王姨跑了过来,并拿出一罐药罐子直直往小凡的嘴里送,送了好几口气后
,她终于吸进肺里,倒抽了一大口气后才静了下来。我们一群孩子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后来个个都挨了爷爷好大一顿骂。而那件事后王姨便带着小凡消失好一阵子,直至一两个
月后,王姨才再次回到宅子内,只是那小房子内已经不见那道躺在床上,总是带着药草味
的小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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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凡竟然也到嫁人的年纪了,时间过得真快。”从泛黄的回忆中醒来,有些失神。
“是啊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想那时妳们两个丫头才那么一丁点大呢。”兴许是想起以前
的那场意外,我总觉得有点亏欠,在王姨提到小凡时,我目光始终微微回避。
“小凡自从回老家之后,就常常挂念着妳这儿时玩伴。这次她嫁人,她说什么都希望能再
见妳一面,但因为路途遥远,她身子仍是不好,所以才拖我特别到市里找妳。”
“王姨妳别这么说,我也一直很想再见小凡一面,妳尽管把时间地点告诉我,我一定会去
的。”
“小莲啊,王姨真的是太感谢妳了、太感谢了……”
王姨略为激动的再次握紧我的双手,眼眶似红了又红。
送走王姨后,心里想起许多小时候在爷爷家的事情,明明曾经如此熟悉,却在事过境迁后
,人事已非,难免有些惆怅。后来几天也总是陷入这样浑浑噩噩的情绪,显得有些魂不守
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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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凡的婚礼举办在两周后,这代表我没有太多时间准备她的新婚礼物。只好在接下来的几
天匆匆找童蓉陪我去百货里采买,毕竟对于这种年轻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她的品味肯定
是比我来的准确。
王姨的老家在汉口村。
那是一个距离市区需要搭五六个小时火车,再转三四个小时私家车上山的小村落,光是来
回的交通时间就要花上一两天。王姨说既然花了这么长时间跋涉去,不如就多待几天,和
小凡叙叙旧,也当作去乡下放松一下心情。当我苦恼著该带多少行李出门时,一个消失许
久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门前。
“要出远门?”一股熟悉的香味传来。
“我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朝他望了一眼,我低头继续收拾行李。
“我听童蓉说妳要去参加婚礼。”
“……你都知道了干嘛还要问我。”
“妳打算一个人去吗?”眼角余光瞄到他慢慢地朝我走来。
我没有回答,而他的脚步也没有因为我的沉默而停顿,只是径直的走到我面前。我皱了皱
眉,本想赌气的问他到底想做什么,但才一抬头对上他的双眼,我原本跋扈的气势却立刻
弱了下来。
“妳忘了自己刚刚才经历过什么吗?能力不好,记忆力也这么差?”我怒瞪他一眼,这只
狐狸就是吐不出好话。索性继续沉默下去。
“妳身体才刚好,不适合出远门。”金东敏见我仍在赌气,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新娘子妈妈是从小带大我的姨婆,新娘子也算是我小时候玩伴,她从小就身体不好,结
婚这么大的事,我不能不去。”
“就这么想去?”
“王姨都特地到店里来找我了,我不去实在显得很无礼。”我继续说道:“更何况店里最
近生意也挺冷清,有你跟童蓉在就……”
“既然如此,那我跟妳一起去。”
“蛤?”我再次惊讶的望向金东敏,他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开玩笑的样子。
“那里可能有我会感兴趣的东西,跟妳去走走,或许会有些意外的收获。”
也许是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我有了错觉,刚才那瞬,我似乎看到一丝火光在他眼中闪了
闪,然后一股寒意又瞬间爬满我的背脊。
能让一只千年老妖的感兴趣的东西,会是什么?
我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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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几天后,金东敏就这样跟着我一起到了汉口村。
汉口村位于两座大山脉中央一道凹陷的峡谷内,从上海搭特快车过去也要六个小时,一出
车站后我腰酸背痛的伸伸懒腰,看着身旁的金东敏仍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莫名一股来
气。
在车站按著王姨给的说明,找到一家从车站发车进汉口村的私家车,离开车站一小时后,
便弯进了蜿曲的山路,两旁风景一下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河谷与山脉。进村的路很小,一开
始还能双线通行,到后面只剩单线会车的宽度,甚至两小时后,连柏油路都看不到了,只
剩我们一台车在寂静的碎石子路中前行,沿路上未曾见过其他车辆进出。
随着道路越来越狭窄,司机的导航貌似也已收不到讯号,好险从进山口处后,能给车辆行
走的路就只有这么一条,所以倒也不担心会迷路。只是天色越来越昏暗,只剩下这辆汽车
引擎声回荡在静默的山谷中,难免令人感到有点紧张。
“两位看样子是外地人吧?怎么会想到汉口村呢?”
最后一点暮光即将落下,这种乡路是不可能有路灯的,望向车头,只能靠这辆车的灯光,
勉强照亮前方大约十来尺的距离,再往前只剩完全的漆黑。司机大哥似乎也略为不安,透
过后照镜看着后座的我和金东敏,想找点话题来消除一下这莫名的压迫感。
“是啊,我们准备到汉口村参加婚礼呢。”我清了清喉咙,笑笑说道。
“参加婚礼?姑娘您是在说笑吧。”司机露出半开玩笑的表情,似乎对我的话不以为意。
“是参加婚礼没错啊。”
司机一双黝黑的眼珠,透过后视镜盯着我和金东敏打量,让我感到浑身不对劲,感受到他
语气变得有些轻蔑,笑着说:“呵,姑娘少爷八成是记者吧,去纪实也没什么好扯谎的,
说什么参加婚礼呢,现在哪还有年轻人要在那里办婚礼……”
我被司机突兀的话语回的有点恼火,正想回嘴问他什么意思时,突然听到"碰"的一声,
随即感受到车身一阵颠簸,摇摇晃晃的停了下来。
“我操!竟然在这鬼地方爆胎了,真他妈见鬼了。”只见那司机下车查看后,一张脸皱巴
巴的怒道。
我转身看向金东敏,他这一路上都非常安静,安静到若不是他身上不时传来的令人安心的
香味,我几乎都要忘了他的存在。但这样安静的他,让我有些不习惯,也有点紧张。
此时他轻靠车门,嘴角微微上扬的看着我,说道:“哎呀,跟妳这傻瓜出门,真的是好事
没有,坏事全中。”我不理会他,只是耸耸肩膀,认命的将车上行李拿下,迳自向司机前
头走去。
“司机大哥,汉口村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处吧?”金东敏转头一笑,客气的向司机询问。
“就在前方大约一个小时脚程,少爷不好意思,劳烦你跟姑娘自个儿走去啦……”
金东敏笑笑的跟他道谢,虽说爆胎也不是他愿意,但看这司机一脸也没有要退我们剩下路
程车资的意思,我也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
只见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我看看前方黑不见底的路,悻悻然地想着好险金东敏有开口
说要跟着一起来,否则真无法想像,我该怎么在这深山旷野一个人走上一个小时……。
随着我们向前方越走越远,原先那台车头灯能照亮的路也越来越少,最后一个拐弯处,终
于完全看不到光亮。我下意识的往金东敏身旁靠了靠,他目光侧了侧,没说什么,只是感
受到他脚步也跟着放慢了些。于是我们就这样一人一妖徒步走了许久。
过程中我也曾开口问他,能不能使用妖力让我们直接飞到汉口村。他听见我的话后失笑出
声,用那笑弯的蓝眸,一手轻敲我的头说道:“何月莲,妳是不是小说看太多了?是妖就
得会飞吗?”
我摸著被他敲的地方,有点懵。心跳似乎跳快了几下。
又这样吵吵闹闹的过了十几分钟,终于看到道路尽头一盏微弱的灯光闪烁著,旁边还有一
张木制的古老吊牌,上面用在漆黑夜色下分外突兀的大红色的字写着:
汉口村。
进到村内后,往前走了一段路便看见两旁开始出现楼房,疏疏落落的房子里面透著或黄或
白的灯光,终于感受到温暖的人气,一颗悬著的心也放了下来。
此时,前方一个白发苍苍的佝偻老人拄著拐杖,缓缓的向我们走来。他目光先是不着痕迹
的落在金东敏身上,思忖片刻后,才将眼神看向我:“妳是小莲吧,妳王姨等妳一整天了
,快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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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是汉口村的村长,大家都称他为李村长。汉口村本就是个人数不多的小村落,所以街
坊邻居都互相熟识,小地方的婚事更是整村的大事,总是得办得热热闹闹的,因为听王姨
说她城里办事家中的小丫头要来参加小凡的婚礼,他特地到村口迎接我们。
李村长是个面色略微严肃的老人,散发一股威严的气息。他左脚似乎有伤,行动看起来略
有不便,但仍是好心的带着我们走到王姨家门口。两片老旧的木门半掩著,隐约看到门后
的王姨正在忙进忙出。
推开半掩的木门,王姨便露出熟悉温暖的笑容,拉着我的胳臂,亲切招呼着我赶快进来休
息。但当她一看到我身后刚进门的金东敏时,目光一愣,原本笑开的嘴角略微僵硬的悬在
空中,虽然只是一霎的细微变化,但我还是忍不住注意到了。
“小莲啊,妳没说妳还要带男朋友来啊……”王姨随即恢复笑容,笑咪咪地看着金东敏。
“王姨好,晚辈金东敏,不好意思没事先知会您,小莲最近大病初愈,因为路途遥远我不
放心她一人过来,所以硬是跟了过来,没提前和您打声招呼,还希望您能不计较晚辈的不
足之处。”金东敏客客气气的向王姨道歉,一双细长笑眼瞇瞇的看着王姨,面对那双眼睛
,我想世上大概没多少人还能升起任何脾气。
“东敏是吧,没事的没事的,都自己人就别客气了。”王姨笑笑回道。
“只是我不知道你们两人一起来,我只准备了一间房间,小莲啊们应该不会在意的吧?”
我听到后一张脸不争气的涨红了起来。
金东敏又立刻说道:“当然不是问题,王姨您就别再为这点小事操烦了。”说完后,金东
敏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我放弃挣扎的偷偷瞪了回去,边在心里用各种狠毒话语咒骂这
个不安好心眼的妖怪,随后便跟着王姨一同向楼上的房间走去。
一打开房门我瞬间无语。
王姨,妳没说那是张单人床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