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黑暗的小房间之中。
这个房间有点奇怪。
安平站的位置是房间的正中央,在他面前,有一张赭红色的扶手布沙发,沙发边上有一个
小圆桌,圆桌上有一盏台灯,散发著昏黄的光芒。
那台灯的灯光似乎只能照亮沙发周围的这一小块范围,其余地方都是无法参透的黑暗。
安平试着沿房间走一圈,然而每当他走到黑暗边缘时,便会感觉到一股阻碍感,再也无法
往前迈进一步。
他又走回到那张沙发前。
不知为什么,安平盯着那个沙发看,也许是站的久了,忽然觉得自己腿和脚有点酸。
而眼前的这张沙发柔软、干净、温暖又舒适,坐下去应该很舒服。
只要坐下去就好了。
只要坐下去,腿酸就会自动恢复。
只要坐下去……
等安平回过神来,他的手正搭著沙发扶手,身体半悬在沙发上空,距离沙发已经不足五公
分的距离。
安平倏然一惊,连忙直起身,手也抽离了扶手。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到沙发有点不对劲。
就在坐垫的位置,有一块的微微凹陷的地方。
──就像有人正坐在那里一样。
安平微微一怔,他很确定他刚才确实没有碰到沙发。然而如果此刻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
坐在那里,照他刚才已经距离沙发不足五公分的近距离,他应该会碰到什么东西才对。
安平迟疑了一会,缓缓伸出手,挨近沙发。
他的手悬在虚空,什么也没有碰著。
但那沙发确实是凹下去的。不只如此,在安平看着的时候右边的扶手也跟着凹了下去,好
像有人正把手臂随意搁在上面一样。
安平胆子不算太小,他稳住心神,绕着沙发走一圈,试着看出有什么线索。
沙发的背面也是赭红色的绒布,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污迹,看不出有何不对。
安平不敢上手去碰这个沙发,转向旁边,只见小圆桌上只有一盏孤伶伶的台灯,除此之外
,没有其他可利用的东西。
安平看向沙发。坐垫上和扶手上,那两个凹陷的印子都还在。
于是他伸出手,迟疑了一会,拧掉了台灯,然后迅速后退几步。
这台灯是这狭小空间的唯一光源,正常普通人大约不愿意随随便便就把灯给灭掉。
安平自认自己也是个普通人,他其实也不想关灯。但这个空间总共就这么多点东西,要想
找到线索,不是从沙发下手,就是这盏圆桌和台灯了。
灯灭掉的刹那,安平眼前短暂的陷入纯粹的黑暗,接着,他看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散发出
淡淡的光。
安平将视线投到沙发上。
有一个人影坐在那儿。
明明小房间内没有任何光,那人的轮廓却能淡淡的映在黑暗中。
安平轻抽了一口气,掐著指尖,勉强自己冷静下来。他把目光投过去,打量那个人的身形
。
那似乎是个男人,穿着长裤和长袖连帽衣,右手手肘搁在沙发扶手上,脑袋低垂著,没有
看向安平这边。
安平忽然有种古怪的感觉。
然而还不等他细细分辨这种感觉,沙发上的人影动了。
那个原本低垂著头的男人,此刻脑袋正一点一点的抬起来。
安平顾不上别的,立刻抢身向前,拧亮台灯。
不知怎么,他直觉认为绝对不能看见沙发上那男人的脸。
昏黄的台灯照亮狭小的空间,沙发上空无一人,连方才凹陷的印子也不见了。
就在这时,安平瞥到小圆桌的台灯那边有些动静。
他转过头去看,发现台灯中央出现了一抹手掌了阴影,就好像此刻桌边站了一个人,探手
过去,要把台灯再次拉熄了。
安平想都没想,伸手过去,往那只手影的位置一抓。
刹那间,他的手碰到似乎碰到了人体皮肤的触感,但是极其冰凉,根本不像活人的体温。
那个触感刹那间消失,然而就在此时,安平也因为突如其来的触感而心中一慌,手不小心
拉到了台灯的开关。
那一瞬间,很难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拉到的,还是有什么东西拽着他的手去拉了一把。
小房间再次归于黑暗。
然而这一次,安平站在桌边,而他感觉有个人就在他的身边,近在咫尺。
他转过头去,看到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倏然抬起头来。
安平立刻闭上眼睛,然后想也没想,一拳挥了出去。
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拳头重重落在对方的鼻梁上,然而与此同时,他也觉得自己鼻梁巨
痛,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一下。
冰凉的血味在鼻腔间漫开,安平摸了一下,知道自己鼻梁断了。
很奇怪,刚刚那一瞬间,他并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拳头有挥过来。但他就突然感觉到痛楚,
然后就受了伤。
安平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还没等他想明白,他的身体就本能做出反应。他往前一扑,摸到沙发边缘,半边身体重重
摔进沙发里,同时他伸手一扯──
台灯生生被他掀到了地上,发出匡当一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与此同时,安平脑中响起一个声音:“玩家徐安平达成死局‘台灯与沙发’之通关条件,
判定通过死局,现在开始传送至下一关卡,三、二、一──”
安平想明白了。
黑暗中那个身影是他的虚影,是他的投射,所以他会感觉到一股诡异的熟悉。
所以他虽然打到对方,但那伤也同样会反射在他身上。
当台灯亮着的时候,它没有实体,只有虚影,如果那时安平坐进沙发,他就会跟那道虚影
合而为一,永远被困在这里。如果想要离开,只有在灯灭的时候,坐进这个沙发里,占了
主位,让那个身影暂时失去对这个空间的箝制,这样就能顺利通关。
就在安平觉得有一股力量要把他抽离这处空间时,只听得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啪”得一
声,安平心头狠狠一跳──
台灯又骤然亮起。
那台灯居然不需插电,被摔了这么一下也没事,而此刻那个与安平形貌相似的影子,拧开
了台灯。
就在那一瞬间,安平立刻做出了决定。
他闭上眼睛反手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
在理论上,人类是不可能掐死自己的,力气再大的人都一样。
因为在“掐”的过程中,人类的大脑逐渐缺氧,大脑逐渐失去对手的控制力,手上的力道
自然会松下来。
但那一瞬间,安平还是感觉耳中嗡鸣,窒息感直直的逼上来。
而在他前方的地面上,那黑影猛然跪地,发出不似人的疴疴声。
它暂时被安平这伤敌伤己的手法制住,虽然灯亮,却没办法夺回这个空间的主控权。
在安平就要松手昏过去时,四周景物迅速变换,黑暗迅速褪去,四周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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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关,白色电话亭之街。街道两侧一共六个电话亭。玩家可以任意选择进入其中一个
电话亭。六个电话亭分别通往四个生局与两个死局。进入生局的玩家存活,进入死局的玩
家则要接受死亡陷阱的考验。进入生局及通过死亡陷阱考验的玩家可进入下一个关卡。”
“咚”一声,安平手一松,跪倒在雪白的街道上,不停咳嗽。
有人匆匆赶过来。水佳的声音响起,“哥,哥,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安平缓过气来,他感觉到自己的鼻血止住,鼻梁骨的感觉有点奇怪,似乎正在自行愈合,
脖子上掐出的红印消退,被伤及的喉咙气管也正迅速修复中。
安平抬起头,在模糊的视线中,水佳跪在他跟前,满脸焦急;其他刚刚几个认识的人也围
了过来。
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让一让。”
人群散开来。薛穆芸跪下来,一只手伸过来扣住安平的下颚,另一只手的手指触碰他的鼻
梁,然后又碰了碰他的喉咙。
然后她松开手,站起身,说:“伤都好全了。”
安平也站起身,说:“谢谢──妳是医生?”
薛穆芸只道:“现在不是。”
安平没有多问,转头看向四周。
此刻他周围一共有八个人,安平、水佳、陈雄、米月、小伟、悦诗、柚雪和薛穆芸,唯一
不见身影的是杰克。
水佳说:“你进到那个电话亭之后,身影马上就消失了。大家都认为那就是个生局,只有
小伟提出反对意见,认为你去的电话亭正好是个死局,只是你幸运过关活了下来,前往下
一个关卡了。杰克不同意小伟的看法,硬是往那个电话亭冲,结果……结果……”
小伟说:“结果过不到一秒,电话亭里出现了杰克的……尸体,脸色很难看,没有外伤。
然而他的尸体一跌出电话亭,马上就冒出白色的热气,蒸发消失了。”
除了薛穆芸,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尤其是陈雄和米月,似乎有些恍神。
水佳问:“死局里的关卡是怎么样的?”
安平大致描述了一下刚刚的遭遇,水佳听得直抽气,听到安平自掐脖子时,她低声说,“
你可真够狠的。”
在看到大牛的尸体后,小伟果断选了另外三个电话亭的其中之一进去,他的身影消失,没
有再出现。其他人跟着小伟的脚步分别进入其他三个电话亭,便来到了这个关卡。
眼前这个关卡是“纯白关卡”。
相较于前一个纯黑的关卡,这是一个全白的世界。放眼望去,整条街道皆是耀目的白,白
色的石铺地面,街道两侧各有三个纯白的电话亭。
水佳拉着安平,说:“你这次不要再冲动了。”
安平说:“我知道。”
米月忽然抬起头,瞪着安平:“为什么不?你刚刚这么行,这回为什么不再试一次?”
水佳忍不住说:“喂,妳说的是什么话!”
米月说:“我又没说错,如果不是他在那个死局关卡里存活下来,让大牛误以为那是个生
局关卡,大牛也不会死的。”
安平忍住怒气,冷冷道:“妳被悲伤冲昏头了,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不想责怪妳。
”
米月大声说:“省省吧,你们来参加这个挑战是为了什么?真是为了好玩,闲著没事做?
就连你,徐安平,你心里也一定有想实现的愿望吧?如果真的可以许愿,你会无视这个机
会?”
安平不发一语,陈雄脸上的表情有些漫不经心,似乎没有要劝阻同伴的意思。
米月站起身,说:“好,反正这个游戏就是找替死鬼嘛,这回我先来给诸位试试。”
她走到右侧第二个电话亭外,手放在门把上,又回过头来,甜甜一笑:“记得,如果我消
失了,也不代表这是个生局,也可能是我幸运过关到了下一个关卡了喔。”
米月说完,打开电话亭的门,走进去,她的身影一瞬间消失。
一秒,二秒,三秒。电话亭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出现。
柚雪小声说:“这是个生局?或是……她过关了?”
小伟说:“看来是这样了。”
薛穆芸说:“不。”
小伟说:“怎么?”
只见电话亭底部忽然跑出一只白色飞虫,这只飞虫在半空中飞舞,下一瞬间冲向离牠最近
的柚雪,停留在她的手背上。柚雪惨叫一声,众人见到她手臂上出现一个小小的血洞,接
著这个血洞越变越大,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变成一个杯口的大小。
薛穆芸迅速上前,握住柚雪的手腕,那白色飞虫似乎很怕她,立刻飞离,在半空中转了几
转,突然停到地面,开始产卵。成千上万的卵冒出,那些卵以惊人的速度孵化,变成幼虫
,这些幼虫又迅速长大,正一个一个结成蛹。
整个过程还不到半分钟。
这是吸食人肉的虫子,米月大概就是被牠们啃食而死的。这些白虫连骨头都能啃食,因此
米月全身上下一点尸骨都没留下,电话亭里才什么都没出现。
薛穆芸说:“快。找其他电话亭快进去。”
水佳拉着安平,进入右侧最后一个电话亭;陈雄进入左侧最后一个;小伟进入左侧第二个
;柚雪捂著伤口,和悦诗进入右侧第一个;薛穆芸则进入左侧第一个电话亭。
五个电话亭都进了人,这代表他们其中一组人将会进入死局。
安平闭上眼睛,拿起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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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有二人以上的玩家进入同一个电话亭中时,若遇到死局,玩家们不会进到同一个死
亡陷阱空间,而是会单独进到个别的死亡陷阱空间。换言之,玩家必须独自完成死亡陷阱
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