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i.imgur.com/81TNXBT.jpg
关键词：双胞胎、自恋情节、移情作用
最近会多写一些这样的小短篇，带入一点自己对心理学的兴趣。希望能捕捉到角色的一些
微妙的心理运作机制。
一直都很想写类似于“心理惊悚”类型的小说。目前先以约1500~3000字之间，类似稍长
的极短篇，或稍短的单篇小说的篇幅来尝试书写，同时汇聚日后逐步发展、建立的角色雏
形与世界观。
若有看完者愿意留下心得或交流想法，无论是正面或反面的意见，我都会虚心接受与由衷
感谢的。
那么前言说到这，也祝有兴趣继续往下看这篇故事的板友们，阅读愉快：）
【山谷里的纳西瑟斯】
童年的传声筒，因特殊的牵绊，就此被完整保留了下来。
说是完整，其实也就是寄予盼望而已。
哥哥失踪之后，我常握著那对国小美劳课时，跟他一同完成的传声筒入梦。醒过来后，写
上哥哥的名字的那个话筒总会放在我的左耳旁，跟小时候的使用习惯相反，那时他总是拿
著属于他，特别画上精致的缠绕画，色彩也格外鲜艳明亮的那只话筒。
他喜欢透过那只精心设计的话筒，对长相酷似他的我说他常说的，没有人真的可以懂的心
里话。
至于我的，我画了一只有些眼歪嘴斜的兔子，为了怕牠饿，还特别画上数条同样歪七扭八
的红萝卜。
而我回应他的话，是来自于出生时间只差一刻钟的双胞胎弟弟，可以回应的话，那就是以
照样造句的形式，重述一次他的话。
那是属于我们兄弟俩的默契与日常小乐趣，传声筒刚完成的那一年，甚至会偷偷在该就寝
的深夜，各自拿起代表自己的那只话筒，冒着被爸爸妈妈责骂的风险，忘情地对彼此说了
一整夜，如今想起仿若昨夜还在说的话。
虽然是同卵双胞胎，我的艺术细胞跟哥哥是天差地别。当他拿着素描本到学校后山写生，
几乎把整座山的景致，都原封不动地搬到一张一张画纸上。不，这样形容似乎不太精准，
他是将眼见的寻常风景，幻化为简单几笔就形同活了过来，在纸上长驻的心灵即景。
哥哥的童年与失踪之前的岁月，都是在画画与探询那些景致中度过。
而我，则是在看着专注画著什么的他，以及想着不知是否会在何处偶遇的之后的他，那样
漫无目标又似有所寄托地度过。
想念哥哥时，我会到镜子边，同时想起他寄给我的最后一张风景照。
那是刚过完二十岁生日的哥哥，单独到某一处深山祕境找灵感，或者像他常常对我提起的
“找自己”，所留下的珍贵见证。
让我遗憾的是，我跟哥哥的二十岁生日，并不是一同度过的。
那时的我，正忙着准备硕士班考试，从小我就对心理学很感兴趣，或许是因为哥哥，他总
说人的内心世界是一座空谷，单独活在很深很深的深山中，只有自己可以听到属于自己的
声音。
但是你与我都是幸运的，为什么呢？因为有回声，你的存在之于我，我的存在之于你，就
像纳西瑟斯活过来的水中倒影，他爱上他永远无从触及的自己，应验回声女神的诅咒，随
之坠落湖底，成为自恋者的悲剧英雄。
然而，我与你除了无从相爱，却已在眉目之间，验证造物本身，是足以相互看见的清晰与
足以相视而笑、相拥而眠，那么回声的诅咒，也从神话改写为穿透梦境现实、行走坐卧间
的呢喃祝祷。
那一次，我只是专注地听着，忘记了什么照样造句、换句话说。而那一次，是十九岁的哥
哥，最后一次与他偶尔会暱称为“另一个我”的我，各自拿起属于各自的传声筒，说著或
听着只有彼此可以接收、传递的心里话。
同时那次的相聚，也成为了我与哥哥最后一次共同度过的夏夜。
接下来，就是那张理论上无法寄出的风景照。就连照片本身的成立，都充满悬疑小说式的
疑点。那座像是哥哥透过传声筒，对我诉说的最后一桩心事，幽静却明朗的深山空谷，以
空拍机般的视角，清楚照出冰蓝色湖泊纯粹的所在。
一幅遗世独立的景致，水仙花于不经意的湖畔盛开，洁白、温暖而忧伤，是被世人遗忘也
毅然决然地绽放。不知为何，我数次拿起小学时代的哥哥所画的传声筒，端详间隐隐认定
不似七岁孩童，所能画出的精致笔触的缠绕画，演绎出的花朵们，正是取材自他二十岁生
日后，才只身踏入的那座幽谷。
照片寄来时没有寄件地址，邮戳的日期正是他失去联络的那一日。像是灵魂飞升、俯瞰的
视角，那幅风景照，我甚至不敢在深夜时独自打开。那座山谷真的存在吗？基于对哥哥的
想念，我开始用各种方式查询，那座不知名的深山祕境，那座冰蓝色湖泊与湖畔的水仙花
。
我把那张风景照当成我与失踪多年的哥哥共享的祕密，甚至没有在警方调查时，将照片交
出来，只是在一个月之内，疯狂地以图搜图，对照了网络上找得到的无数张百岳与祕境照
，却终究一无所获。
甚至我会怀疑，是否是因为我的私心，才让拍下那张照片后的哥哥，就此下落不明？每当
这样质疑自我时，我总会拿出珍藏的传声筒，将属于哥哥的那一边贴近左耳，试图听一听
，是否有遗留在话筒里的说话。
三十九岁时的我，还是没有与不知身在何方，法律上已宣告死亡的哥哥重逢。成为心理治
疗师后，我有意无意间，继承了哥哥在“生前”的兴趣，那就是只要有休假，我就会拿起
平常就准备齐全的登山背包，往尚待造访的各式山岳出发。
除了那对传声筒与哥哥失踪那日寄出的风景照，我从不带上装备之外多余的物件。旅程的
目的很简单，透过一座一座探访简单或困难的山景，独自攀登的我，总有那么一日，能循
著触及那座神秘山谷的线索，来到那照片里日渐清晰的冰蓝色湖泊前。
持续超过十年的攀登，我隐密地活出另一张容颜。
而它会对我说起话，近似于传声筒里的另一端，源自于双胞胎哥哥的口吻。
那不是诅咒，是血脉相连，相对而生的祝福。
当它来到我面前，镜子长出冰蓝色的意识。像是等待已久的我随之拿起，早已与我的左耳
灵肉合一的传声筒，听着如湖面泛起涟漪的那张脸，轻启唇畔相隔二十年的言语。
言语之间，我看见我与酷似年轻时的我的它，各自执起一朵，永生不衰的水仙花。
卓敬柠／2022.06.17 02:27
图/翻拍自《寰宇搜奇-世界自然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