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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沉魂泣露
小雨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阿凯已经听不清楚了。
为了赶来见她而强自压抑的伤势终于凌驾意志，化为满腔郁血喷薄似霰，洒落一
地桃花斑斑。
眼前陷入绝对的黑暗，他失去意识，像一片落叶在风中萎靡飘坠。
负责把车开去停车场而晚到一步的小胖及时接住他倾倒的身躯，焦急地揹在背上，直冲一
楼急诊室。
而病房里的两个人并未察觉门外陡生的变故，继续著刚才的话题。
“为什么？妳不是喜欢阿凯吗？”承羽讶然不解地看着坐在病床上的江雨寒，语气中带着
几分试探。
她一向绑成马尾的长发随意披散而下，沿着优雅细致的颈项垂泄在胸前，看起来十分温柔
婉约；不施脂粉的脸容颜惨澹，左侧一道嫣红的伤疤在白皙的脸颊异常突兀，却丝毫无损
姿色，反而显得纤弱堪怜。
江雨寒因承羽的话而震惊，猝然反问：“你怎么会知道？”
她的反应，证实了承羽长久以来隐藏于内心深处的揣测。
其实，他不只一次怀疑过小雨喜欢阿凯，但小雨从来不曾明白表示，他也就自欺欺人地当
成没那回事。
“果然。”承羽微笑了一下，带着自伤的悲凉。
从对方悽楚的眼神中，江雨寒意识到自己竟在不经意间泄漏了真实的心思。
“对不起，组长，我......”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但看到组长的表情，她觉得自己让
他受伤了，即使她不是有意的。
“不用说对不起。”承羽温柔地说，和煦如昔的笑容稍稍掩盖内心的痛楚。“请原谅我擅
自揣测妳的心意，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的。”
“我......我表现得很明显吗？”她突然感到害怕，显得手足无措，像个谎言当场被戳破
的孩子。
如果连组长都看得出来她喜欢阿凯，那会不会阿凯其实早已察觉......
承羽摇摇头，“没有，妳隐藏得很好。只是这两次住院的时候，我发现妳总是若有所待的
样子，经常望着自己的手机和门口的方向出神；虽然因为一再失望而偷偷擦掉眼泪，却依
然期待着——我知道，妳在等阿凯，对不对？”
承羽的敏锐让她在惊讶之余，更有几分羞惭，苍白似雪的容颜微微绯红。
“你都看到了？”
在承羽缓缓点头之后，江雨寒自嘲的一笑，眼底却隐含泪光。
“如果你们两情相悦，我对你们只有祝福。”承羽坦然真诚地说。“但是......既然妳这
么喜欢阿凯，为什么又说不想跟他在一起？”
江雨寒默然许久，垂首低声说道：“如果阿凯爱我，我必不负他。但是阿凯......其实不
喜欢我，这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他对我很好，只是念在我们青梅竹马的情分，别无它意
；要是我试图再靠近一点，他就会觉得厌烦，而疏离我了。”
小时候，江李两家的亲戚都把他们视为天生一对，戏称两人是金童玉女，但是阿凯非常厌
恶别人的调侃，这经常使他发怒。
“我不知道为什么妳会这样认为，但我觉得，不是妳想的这样。”
在阿凯这几次将小雨托付给他的时候，他总清楚看到对方眼里的沉重和不舍。
“这两次住院，都是劳烦组长照顾我，我很感激；阿凯对我的态度，你也看到了......”
“他一定是有事无法抽身，我相信他也无奈。”尽管心如刀割，仍然忍不住要为情敌说话
，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荒谬可笑。
江雨寒怕承羽误以为她是因为阿凯没来看她而怀恨怨怼，连忙解释：“我没有责怪阿凯的
意思，我只是认清自己在阿凯心中的地位。我明知阿凯不会喜欢我，却仍心存希冀......
”她轻轻拭去不小心滑落的泪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他的个性，所以我不敢强
求，只希望他能够幸福，于愿足矣。”
看到自己深爱的人对另一个人的倾慕之情竟是如此畏缩卑微，承羽顿感心疼不已。
“如果有一天，妳对阿凯彻底死心了，能考虑接受我吗？”话一出口，他自觉冒失，却对
自己的冲动不后悔。
承羽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江雨寒愣住。
她不是不知道组长对她别有情愫，只是为了避免彼此尴尬，而伪装成不解其意；但是组长
对她的付出，一直让她感到良心不安，既然组长表明态度了，她也应该趁此机会把自己的
想法说清楚。
心念已定，她诚挚地说：“我很感谢组长，但是我不值得组长这样厚爱。”
“为什么要这样贬低自己？”
“组长各方面的条件都非常优越，而我，我的脸已经毁容了，脸上带着这么丑陋的伤疤，
即使组长不嫌弃，我也不能不自惭形秽。”江雨寒轻抚著左颊的疤痕，语含自卑。
以前她对自己的容貌尚有一、两分自信，至少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而且皮肤白皙胜
雪；自从被妖神毁容之后，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都感到憎恶。
“我不觉得丑陋，在我看来，妳依旧如我们初次见面时那样明艳动人。”
这是组长第一次当面夸她漂亮，让江雨寒很高兴。
她开心地笑了，眼里却闪烁著晶莹的泪光。组长人是这么好，若非她早已心有所属，一定
会爱上他的吧？
“组长真的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坦白说，我很喜欢组长，但喜欢并不是爱。”江雨寒凄然
一笑：“组长，对不起，我一生只爱一个人。”
对方的婉拒虽在承羽意料之中，仍不免哀伤。
“我明白了。”他敛起眼里的伤痛，坦然说道：“但是，我不会放弃。”
阿凯独自徬徨在开满白花和鲜红虎婆刺果实的山谷中，盛夏午后耀眼的阳光晒得他有些晕
眩。
这里是？山羌寮吗？他在这里做什么？
阿凯微微蹙眉，茫然四顾。
“如果一定要结婚的话，我想当阿凯的新娘......因为我喜欢阿凯......”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稚嫩清亮的声音，童言童语地诉说自己的心愿。
“小雨？”阿凯心头一震，焦急地四下张望，却不见伊人踪影。“小雨！妳在哪里？”
一名身形瘦长的少年倏忽出现在山谷的另一头，遥遥看着他。
飘忽的形体依稀仍是当年的模样——俊朗清秀的脸毁损大半，右侧肩膀悬挂著半截残肢。
“......我不是说过，你如果对她不好，我是会抢走她的。小雨我带走了......”
那名少年残破的嘴唇纹丝未动，含带谴责的锐利眼神和话语猛然像火蚁般窜进阿凯心中，
让他疼痛不已。
“我不准！把小雨还给我！”阿凯朝少年的方向疾奔，漫山遍野的虎婆刺无情地划破他的
皮肤。
少年冷然一笑，瞬间消失了踪影。
“小雨！”
阿凯在病床上惊醒，一身冷汗。
“老大！你总算醒了！突然吐那么多血，担心死我了！”守在一旁的小胖见阿凯醒来，连
忙凑过来关照。
虽然单人病房内空调强冷，他却也是急出满头大汗。“那妖狐的妖力真是夭寿，还好你有
神尊护体，要是正常人被那一掌尻下去，大概当场就归天了！医生刚才帮你做了一些检查
，说是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为了安全起见，要再做更详细的检查，感谢神明保佑......你
要不要喝点水，还是吃点什么东西......”
阿凯略定一定神，蓦然想起自己还没见到江雨寒，立即被子一掀，起身下床。
“欸！老大，躺好啊！你要干嘛？有事交代我就好，不要乱动......”小胖紧张的拦住他
。
“我去看小雨。”
“喔。”小胖心知这件事拦不住，只得乖乖让路，亦步亦趋地跟在阿凯身后。
“下山之后，我交代你派人接小岛田就医，你办了吗？”前往江雨寒的病房途中，阿凯问
道。
“这当然！你放心，阿光早就已经被送到这家医院了。”
“他的伤势怎样？”
小胖皱了皱眉头，“医生说还要先做什么核磁共振的检查，不过他大概已经可以
诊断出是右脚的十字韧带全部断掉了，必须要开刀接回来。”
“接得回来就好。”
虽然他同情小岛田无端遭此无妄之灾，但对上妖狐加妖刀，还能保住性命，只受这点伤，
已是万幸。
小胖苦恼的说：“可是阿光是外国人，没有健保可以用，这手术费一定很大一条，而且开
完刀脚不能走，还要每天做复健什么的，不知道要住院多久，可能还要请看护来照顾他，
这些费用......”
“都是小事。”阿凯不以为意地说。
“对齁，不说我都忘了，这家医院是你们家的产业，至少阿光不会因为付不出医药费被扣
留在这里，我白担心了。”
小胖记起小时候听人家说过，他们村子原本是没有医院的，小诊所也仅有寥寥一、两间。
因为地处偏僻，距离都市里的大医院非常远，重病的村民往往还没送达医院就不幸身亡，
阿凯的爷爷为此，特地斥资在村口盖了这间大型医院，不过李家人素性低调，不爱张扬，
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
谈话间，来到江雨寒的病房外，正要敲门，想起之前在这门外听到的话语，阿凯不由得迟
疑了一下。
“老大，怎么了？”小胖困惑的看着他的背影。
在知晓小雨的真实心声之后，他害怕看到她，怕她的脸让他心痛、怕自己无法断心绝念放
弃她；但他又想亲眼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因此陷入挣扎。
沉默许久，阿凯终于下定决心，轻敲房门。
“是组长吗？请进。”里面传来小雨一贯温柔的声音。
江雨寒原本坐在床上整理承羽委托花店送来的郁金香花束，抬头一见阿凯，脸上立即出现
惊喜交集的神情。
“阿凯！”
阿凯刻意忽视她眼中的狂喜，告诉自己小雨的个性就是如此，即使看到一条狗、一只猫，
她也一样会这么开心。
他四下打量，单人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承羽人呢？”
“组长回去山上帮我拿一些东西，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妳身体还好吗？医生怎么说？”
“我很好，不用担心。只是医生要我留院观察几天，如果没有脑震荡或内出血，就可以出
院了。”
看到病床两侧的桌柜上，各种住院会动用的物品一应俱全，且整理得井井有条，足见承羽
的细心妥帖。阿凯内心一阵苦涩——照顾小雨原是他应该担起的责任，却不得不依赖另一
个对她有爱慕之心的男人代劳。
他曾经起心动念将小雨让给承羽，也曾经因为不甘不舍而深深后悔；如今看来，最初的决
定是对的。
虽然他不免嫉妒承羽，但还是很感激对方对小雨的真心付出。
他转身欲离开，“看到妳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不久前还紧紧抱在怀里的人，现在却是感觉遥不可及，多看一眼都心痛。
“阿凯！”没想到阿凯这么快就要走，江雨寒不由得叫住他。
他停步回视，却不经意闪避她那双透露失望神情的眼睛，“怎么了？”
望着他淡然冷漠的神情，纵然心中千言万语，亦无从倾诉，只得化成一句道谢：“谢谢你
救了我。”
“没什么。”他淡淡地说，匆匆离去。
“呃......大嫂妳好好休息啊，我们就不打扰了......改、改天再来看妳，再见！”他们
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让小胖非常不自在，他尴尬地敷衍了几句，也跟着阿凯快步离去。
阿凯不理会小胖的苦苦劝说，坚持要离开医院，迳自开车回到村子。
经过崇德宫时，看到庙埕上围着一大群人，大部分是住在附近的村民，还有几名山村派出
所的员警。
坐在副驾的小胖一眼看到被包围在人群中央的，正是阿达等三名少年，只见他们灰头土脸
、浑身泥泞的瘫坐在地，活像刚从泥沼打滚出来的猪仔。
“哇操！这三个浮浪贡（游手好闲、一事无成的人），我昨天去追阿光的时候叫他们赶快
下山报警求救，他们给我搞到现在才回来，到底是在冲三小啊？”小胖气得大骂：
“还好没有等他们救，不然真的重新投胎比较快了！真肏他妈的......”
“他们的样子不太对劲，下去看看。 ”阿凯说著立刻停车，朝众人的方向走近。
“......都死了......死光光了......死了......死了......”阿达两眼发直、神情空洞
的望着前方，发白颤抖的嘴唇不断地碎碎低语，过了一会儿，突然大叫着双手用力抱头：
“呜哇哇哇哇！是鬼......是鬼在哭......鬼在哭啊啊啊啊！”
另外两名少年状况也没比较好，一个双眼无神、呆若木鸡，对周遭事物毫无反应；一个原
本捂紧耳朵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在听到阿达的惨叫之后，蓦然激动地爬起来往外冲，在旁
围观的村民和员警连忙合力制止住他。
“鬼的声音！那是鬼的声音！哇啊啊啊！鬼来了！鬼！鬼......”被五、六个成年人压制
在地的少年兀自抵死挣扎，嘴里乱喊乱叫，凄厉异常的嗓音听得人心里发毛。
“这......这是怎么了？”原先还想狠狠讦谯他们一顿的小胖见状，不由得愣住了。“这
三个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嗑错药还是起痟了？”
站在三人旁边的俊毅回头看到阿凯，连忙朝他走过来，“阿凯，你总算出现了！萧宫主不
在，找你也找不到人，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
“发生什么事了？”阿凯问道。
“我也搞不清楚。”俊毅摇摇头。“刚才几位外县市的救难弟兄从麒麟山上把他们三个带
下来，说是在很深的山沟里面找到的，一发现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满嘴胡说八道，
一直嚷嚷着有鬼有鬼。你看看，他们是不是中邪了？还是被鬼附身了？”
阿凯定神凝视三人好一会儿，“他们身上没有鬼气，像是受到过度惊吓的样子。”
昨天夜里他们在山上遇到什么状况，居然吓到神智失常？阿凯不禁眉头微皱。
“是吗？我们把这三个带到这里，本想请宫主作法驱邪的，既然你说和鬼怪无关，
我看还是送去医院好了。”俊毅立即打电话联络消防队。
阿达尖叫过一阵子，又继续喃喃自语：“山已经死了......人也死了。死光了......
......雷晴死了，蔡雅芙死了，林小琼死了，方依玲死了......都死了，手脚挂在树上
......浮在水里......我听到她们在哭！她们在哭......她们......在瀑布那里......她
们的头在那里转啊转......转啊转......转啊转......转啊转......”说著说著，他的脑
袋随着哼歌似的节奏前后左右地摇晃起来。
这段细碎的、梦呓似的话语音量虽小，却清楚地传入在场众人的耳里，除了阿凯之外，大
家尽皆变了脸色。
由于阿达骇人听闻的低语，村里再度动员大批人马进行搜山。
昨晚下了一夜暴雨，夹带大量土石及枯木残梗的泥流顺着山势四处冲刷肆虐，还有不少地
方发生小规模坍方，遍地狼藉。
大家在泥泞中搜了几个小时，却一无所获。
“我们是不是被那个小8+9耍了？这里哪有什么女孩子的尸体啊？连根毛都没看到！”一
名老员警大概是走得累了，将手中充当拐杖的竹枝往旁边一丢，随便找了颗大石头坐下来
。“这件事本来就很奇怪，昨天被大水冲走的孩子们，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山上呢？根本
不合常理！果然一开始就不该相信那小8+9的话！”
上山协寻的村民纷纷附和老警察，认为大家听信一个疯子的话而劳师动众跑来搜山，实在
可笑。
“老大怎么办？大家都不太想找了欸！”小胖悄悄地在阿凯耳边说道：“我敢肯定这山上
一定有尸体，昨天你也看到了，我们捡到一只穿着靴子的脚啊！只是不知道被阿光丢到哪
里去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一直跟随在阿凯身后的百九对小胖的话半信半疑。“可是我听说刚
才那些外县市来的救难队员为了找你和阿达他们，已经在这山上搜了整夜，如果真的有尸
体，他们怎么会没看到？”
“我哪知道？说不定他们只管找活人，没在管尸体的，看到也当作没看到。”小胖说。
百九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动动你的猪脑，好好想一下再说话。你觉得有可能吗？
”
阿凯仔细查看四周的地貌，忽然叫小胖去北村的某个养猪场借狗上来。
“老大要狗做什么？”小胖不解其意。
“狗的嗅觉比人类灵敏很多，而且看得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阿凯说。
“喔，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养猪场他们的狗？村子里狗那么多，随便抓也都几十条。”不是
他懒得跑去北村，只是山下现成就有一堆狗，就说阿达家好了，光藏獒就有七、八只，干
嘛特地跑那么远去跟人家借？
“没经过专业训练的狗作用不大。”
“那养猪场的狗就有专业训练吗？不会吧？连村里派出所养的狗都只会吃闲饭了。”小胖
感到狐疑。养猪场的狗顶多就是养来防盗跟防止猪只脱逃，难道还身兼救难犬的功能？他
实在不太相信。
“那个养猪场的狗从小吃病死猪长大，猪尸的气味和人尸相近。”
“喔！原来是这样，我懂了！”小胖恍然大悟。“我现在就去！”
小胖立即带着几个人下山，拉了十几条其貌不扬的大型混种犬上来。
阿凯指派村里的年轻人牵着这些狗分头去找。
“你们要特别注意，别让狗把找到的东西吃掉了。”他不放心地提醒。
养猪场的狗毕竟不是正统的救难犬，只是吃惯了死猪肉，对尸体的气味特别敏感。
“老大......这个......呃......”那些年轻人明白阿凯所指的“东西”是什么，脸上露
出极为复杂的神情。
这些人虽然从小逞凶斗狠，干架砍人就跟切菜一样，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但现在要叫他们
去挖尸体，心里还是不免毛毛的。
阿凯知道他们为难，于是找上俊毅，寻求警方的协助。
俊毅立刻答应了，请他的同事和消防队员分组支援。
饥饿的大狗嗅到埋在淤泥浅层的尸块气味之后，变得十分亢奋，纷纷激动地用爪子抓扒地
面。
众人连忙把狗拉开，再用工具小心地挖掘，果然挖出不少断肢残骸。
这些残肢有的只有手掌，有的是小腿，有的是整只手臂，手腕处还戴着华丽的手炼，除此
之外，还找到几根手指头，共同的特点是切面异常齐整，看得出来是被某种利器斩断，手
法相当利索。
随着出土的尸块越来越多，俊毅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几乎是惨无人色。
他当警察这么多年，凶杀案也见得多了，从来没看过这么惨烈的状况，让他几乎怀疑自己
是不是在做恶梦。
听闻消息随后上山的雷包沿路吐到不行，一副随时要昏倒的样子，于是阿凯叫小胖和百九
强行把他架回去休息。
“老大，我不要回家......晴晴还没......”一语未完，雷包立刻蹲到路边大吐特吐，连
绿绿的胆汁都吐出来了。
“阿涛，不要勉强了，先回去吧。”阿凯看着雷包那吐得抖肠搜肺、颤抖不已的背影，心
里很难过。“如果雷晴还活着，我拚死也会把她救回来；要是她已经......”
他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摆摆手示意小胖和百九把雷包拖回去，“你们两个在阿涛家陪
他，别再让他上来了。”
“是，老大。”他们两人立即一左一右将吐到虚脱的雷包架走。
“真是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俊毅皱眉看着他们远去。“村子里出现变态杀人狂？
之前兰桃坑的惨案，还有北村外地妇人的死亡案件，到现在都还完全掌握不到加害人的线
索，难道真的是鬼怪作祟吗？阿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相信有妖怪吗？”阿凯不答反问。
他当然知道凶手是谁，不过他认为说出实情，对如今已是人心惶惶的村子亦无好处，所以
一直保持缄默。
俊毅见问，稍稍迟疑了一下，“本来呢，我身为一个警察，理当秉持科学办案的精神，不
应该怪力乱神才是，但村里的这些悬案，还有最近发生在我生活中的怪事，实在让我不得
不相信妖怪鬼神都是真的存在的。”
“哦？你最近遇到什么事？”阿凯好奇的问。
据他所知，俊毅的命格算是很硬的，一般孤魂野鬼必定不敢招惹他。
“最近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常常听到小孩子的笑声，说也奇怪，我家是独栋的透天厝，
附近也只有水稻田，一户邻居都没有，哪里来的小孩子呢？还有，我种在庭院的大理花不
知道被谁剪断好几枝，隔天却出现在所里的女同事桌上，我就去质问那个女同事，结果反
而被她臭骂了一顿，真他妈的！这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恶整我，就一定是有鬼了，阿凯你说
是不是？”难得有人可以听他讲这些鸟事，俊毅忍不住一吐为快。
阿凯微微一愣，随即心底了然。
“的确是有鬼。”他认同地点点头，“有个小鬼缠住你了。”
“真的......真的是小鬼吗？”俊毅的猜测受到证实之后，脸上表情有点复杂。
“要我帮你除掉他吗？你放心，要捏死那小鬼，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不、不用了！”俊毅连忙拒绝。“我想那小鬼也没有恶意！让他待着也没关系。”
“那就随你了。”
言谈间，其他帮忙搜索的人逐渐向他们二人靠拢，表示没有其他新发现了。
“很奇怪，虽然在各地挖出不少尸块，但就是没有躯干和头颅的部分。”几名员警向俊毅
说道。“你们这里可有发现？”
俊毅摇摇头。
“到底是谁这么残忍，杀了这么多人，还到处弃尸......”其中一名女警脱掉沾满泥土的
手套，用手背擦拭着眼泪。
在场众人手中提着尸袋，皆是面容哀戚，不发一语，气氛如同此时天际缓缓凝聚的乌云一
般沉重。
“唉！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俊毅叹气地说。“那个阿达说那些女孩子的头颅在瀑布那
里，虽然不知道真假，我们还是必须去看看。”
“麒麟瀑布下面就是传说的麒麟窟，邪门得很。以前常有外地人误信网络上的资讯乱闯，
结果受困在山上，吓得哭爹喊娘的。为了援救那些外地来的白目，我们也吃了不少苦头，
那里几乎没有路可以走，导航没有讯号，指南针也失效，怎么去？”一位较为年长的警察
说。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阿凯。
“阿凯，这里只有你知道怎么前往麒麟窟，你能带我们去吗？”
“可以。”阿凯很是干脆地答应了。就算俊毅没请求他帮忙，他也正打算要去麒麟窟。“
不过除了警消之外，其他人就别跟了，免得出事麻烦。”
日色欲尽，枯木含烟。
好不容易抵达麒麟窟，时已黄昏。暮霭渐起，幽窟弥雾，骤降的温度让众人寒意陡生。
越靠近瀑布，轰腾的水声越大，如怒海狂涛，响彻空谷，令人震耳欲聋，心神惊慑。
“这里就是麒麟窟吗？”那名女警不安地拉紧了身上的外套，压低声音说：“感觉不太好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欢迎我们......”
“不要胡说！”俊毅忍不住轻叱。
这座山谷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异样感，但他想在这种情况下，不宜危言耸听、打击军心。
女警意识到自己失言，乖乖闭上嘴巴，不自觉放慢脚步，悄悄缩在俊毅身后。
阿凯行经寒潭，想起昨夜和小雨受困在附近山洞的事，恍如隔世，心中一阵抽痛。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哪里不对劲？”身旁的俊毅看到他骤变的神色，不由得警戒起
来。
这个地方如此偏远荒僻，万一出了什么状况，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阿凯收敛心神，“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潭边风声凄冷，水声幽厉，有如女人哀泣。
寒风拂过谷中荒林，带来窃窃私语的呢喃之声，听起来如怨如诉。
“这是什么声音？”众人不由得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张望四周。“树林里......有人吗
？”
阿凯神情一凛，立即拈诀唸咒。
咒令轻细几不可闻，但却有效的镇住幽林碎语。
风声止息后，阿凯连忙催促众人：“动作加快！时间不多了！”
他知道因老树公神力衰退之故，麒麟山上蠢蠢欲动的鬼物，并非只有妖狐风神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