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葬树1

楼主: hwwhww (小管)   2021-02-26 17:30:49
未经授权者,不得将文章用于各种商业用途
Marvel点已补......还有有一点色情,算...算十八禁吧??
压力像痘痘一样,累积到爆炸就会再风平浪静一阵子。
好心的同事告诉我,每天早上看一个励志的影片就会觉得日子比较好过。
然后我明白了,每天下班写一个悲伤的故事,明天起床还是要面对现实。
谢谢好多人愿意说喜欢我的故事,所以我想还是写下去吧,
直到开始招人讨厌的那一天。XD
这是一个偏意识流又冷血的故事,也许不会有很多人有共鸣,
但是不试试看,谁知道呢,对吧?:)
~~~~~~~~~~~~~~~~~~~~故事开始~~~~~~~~~~~~~~~~~~~~~~~~~~~~~~~~~~~~~~~~~~~~~~
契子
不死民在其东,其为人黑色,寿,不死。郭璞注: 有员丘山,上有不死树,食之乃寿;亦
有赤泉,饮之不老。 <<海外南经>>
一只手拂上花的额头,黏腻且厚实,她感觉到那手掌上的粗茧。一滴泪滑落婆娑的眼角,
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悲伤,她情不自禁。
“花家的女儿,对不住了。”手的主人说著,叹了口气。花认出那声音是住在村头的林二
叔叔。
“若不是她便可能是你我家的闺女了。”另一个声音响起,是隔壁家的王伯王村长。
花知道她全身的血液和生命正源源向外流去,身子冰冷冰冷,意识却异常清醒,感觉也更
细腻了。她就要死了,神圣且孤单的。
花想起了王大树,王伯家的小儿子,她的青梅竹马,她的情郎。
昨夜他们才见过的面,大树黝黑的脸上称著一双大眼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依旧青涩的嘴角
下弯,佯装坚毅确实不知所措。
“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十四岁的嗓音,都还透著稚气,他又说了一遍,手指著
渺渺山抝的另一边。就像他说过的千千万万遍一样。
“你知道山的后面有什么吗?”花问。他们的目光投向远方,穿过袅袅云雾,却穿不过层
层叠叠的青山万峦。
“有一片湖,一个茅草屋。也许有几匹马,几群羊。”花接着说,形容着她心中的梦幻之
地。
“湖很清澈,倒映的只有蓝天白云,还有我俩的身影。茅草屋是我们的家,羊和马是我们
的孩子。”
“我希望每到春天便有蝴蝶漫天飞舞,夏天有雷雨彩虹,秋天必须枫红四处,冬天白雪霭
霭。”
花说,那是她心中的一幅画,她的天堂,幻想的,这个村子外面的世界。
那时的她不认识外界的繁华与进步,不明白熙来人往的街道上可以有答答马车,百货商行
,亦无法想像城市里砖房瓦墙,人庭若市,夜晚的万家灯火可以照着人间比她的天堂还亮

花沉浸在脑海中的美好,嘴角掠起微笑,却经不住凄凉。她是来向他道别的,她这辈子注
定是走不出这个村子了。
“走吧,我们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压抑著语音里的颤抖,眼波流向身边翘首盼望远方
的男孩。花多么希望他能在此时侧首,将那炙热的目光投向她,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
好好看看她。如此多一刻也好,他便会在之后的日子里多记得她一分,然后发现她眼中的
一滴泪,为他,也为她而流。
然而终究她没有哭,虽然多么希望他能接下她滴落的一滴泪,然后吻上她哭丧的脸。如此
,死亦满足了。
但大树依旧是太年轻了也太天真了。而花也是。这是他们的初恋,还没有开花,就要折了

于是他们只能是并肩坐着,坐在村里最高的坡上,各自思忖著那不存在的,两个人的未来

大树并不知道,花偷偷拉上了他的衣角,头枕上了他单薄的臂膀,轻轻的,深怕一用力便
会把他磕散架了。
这是花最后一次能以一个女人的姿态,含蓄却义无反顾的,对树展现她的依恋。
在这个把女人贞节看得比命还大的年代,若是以前的花必然是万万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
但如今也就要没有命了,还有何惧。
花苦恼著,大树还是太瘦了,现在正是长大的年纪,这该如何是好。然而连年的干旱和蝗
祸荒废了土地,穷尽了村里的农作,人人皆是面黄肌瘦,没饿死已是万幸。
所以花接受了她的命运,如果大树能够活着,长大,成家,成为一个男人,老人,然后再
死去,她便牺牲得值得了。
她向他道别,用她的方式,她不奢望他等她,或是记住她一辈子,但是她是无论如何都要
喂养他,让他活下去。
花从来也没有也再没有机会说出口的是,大树是她的星星,她的太阳,她想拥有的一切,
她的每一个梦都是为他而作。那片湖,那茅屋,那草原,那马,那羊,那山,那草,那树
。每一个都是他。
然而她就要死在这里了,这个小小的孕育也禁锢她的村子,她的一辈子就这里开始也在这
里结束。但是大树不一样,他能出去,逃离这个原始的被诅咒的境地,犹如他千百遍对她
说的一般。
“我们出去吧,然后永远不要回来。”
好的,花颔首,她应准了。不知道树听见了没有,但他终于收回眺望的视线看向她。花在
他含着笑意的瞳孔中见到了自己的道影,二八年华,含苞待放的年纪,我见犹怜的面庞。
好的,她于是说,对着树也是对着自己说。闭眼宛若已在梦中。她愿永远闭着眼,傍著树
的体温想像一幅美景,梦中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她。但又如何,她笑了,笑靥如花,好
久好久,她可以长眠了,只因一睁眼,便是梦醒时分。
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归寂静。最后的最后剩下花一个人了,仰躺在一棵参天的
树下,浸泡在一地血与泥。离她两米外是青青草地,伸手却怎样也搆不著一点生气。这树
和树下垄罩的一切都是死寂,而她这唯一的生命也要被吞噬了。
花侧首目送自己的鲜血犹如一弯涓流,从颈项上的裂口流淌著,在地面上艰难而行,不一
会儿便沉没在泥土间。
昨夜依旧是晴空万里,土壤干的裂出口子来,如今好不容易接触了液体,便贪婪的大口吞
噬她举无轻重的生命。花眼见土地欲发殷红,仿佛就要和她身上大红的喜服融为一体,感
觉一阵悸动从已然湿透的背脊传来,像心跳,像脉搏,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万能的神要来了,她想,祂终于来收她了。
花感到乏了,思绪也渐渐缓慢,她移动手指碰道一节树根,光滑如丝。不知是她的手心太
过冰凉亦或是昏眩令人产生幻觉,她以为那树根竟是活的,温暖犹如真真实实的结实的人
的手臂。
她抬眼发现天渐渐的黑了,明明先前一朵云也没有的天空竟一颗星星也没有,从模糊的视
线中见到一道温润的光,竟是从身旁的巨擎上传递而来。
她看见了晶莹的树干下盘错鲜红的血管,像百川汇流,从脚底延绵道天际,知道那千百小
河里承载的正是她的血,灌溉著贪婪的灵。
树顶的尽头是千万光秃秃的枝,散开如一把巨大的伞。一朵,两朵,现在正缓缓开出了花
,直到满头灿烂。
一片落英坠在花的脸上,刚触上肌肤便弹跳起来。原来是一只蝴蝶,苍白灵动如鬼魅,妖
媚诡异不似人间之物。
下雪了,一场蝴蝶化作的雪,龇牙裂嘴却美的无与伦比。花刹那间明白了,这是一场飨宴
,而她正是那盘中飧。那漫天飞舞的蝶是这树的嘴,构成一张天衣无缝的网,将要把她吃
得干干净净。
她,还有多少曾经的花季少女,皆不幸成为这鬼魅山灵的祭品,然后有幸在生命的最后目
睹这绝世美景。
“那是一颗嗜血的树。”村人们都知道,这棵树在盘古开天就存在了,守着这片森林像不
可一世的神。
“此树名甘木,食而不死。”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有一个不死国,不死国的人民食
树而活,故得长生。这里也应该有一条赤川,川里水鲜艳如人血,饮者可永保青春。甚至
秦始皇也曾来此寻找不老死药。
然而不死国是否存在没有人知道,秦王也早已作古。只道秦皇大笔一挥赐名员丘,留下守
地的一十五青年男女,从此这里便是员丘村了。
员丘村坐落在重重山林里唯一一块平台上,背靠悬崖,东北两面被一条河环绕,河的源头
是无际的蓊郁森林,结束在西边的万丈悬崖。唯一一条出入口是南侧一条崎岖的小路,峰
回路转要走个三五天才能到达山脚下最近的镇上。
“咱村算是自给自足,与世隔绝了近千年,直到唐朝国运兴盛,人口渐多,四通八达,这
才打开了村子的口,然后演变至今商旅人南进的一个歇脚地。”村里最年长的李老大爷说
著。他的话就像金科玉律,嘴皮子里的故事就是历史。
但是上山的路难走,丛林里多是蛇虫异兽,多是进得去出不来的人,故虽是通道,也鲜少
人至。当然,能踏出村的人也寥寥可数。这村是世外桃源,遗世独立,亦是牢笼,牵固著
一村一百多人世世代代,在这称为不死之地的地方生老病死一千五百年。
“这甘木是神话,也是我村的根基。这树太老了,要不是神仙就是成精成魔了,只得好好
供著,要不一颦一怒遭殃的都是咱们。”李老大爷又说。祭拜这树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系的都是大家的命,故仪式延用古法,供品也必须是最好的,一点不能改,半点马虎不得

所以三年一牲祭,九年一人祭的传统传承了千年,直到一百年前,不知哪来的自称大明县
令的一道命令,人祭从此失传,直至今日仪式的大概也只残存在屈指可数几个老人的记忆
中了。
但是今年重启人牲是势在必行的了。十年的旱灾夺走村里三分之一人的生命,置其余人水
深火热。
“若再不想想办法就要灭村了阿。”但还有什么办法呢?村前的大川瘦成一条小溪,万马
奔腾的瀑布现今是涓涓细流,连林阿牛家初生小娃娃的尿柱都强劲多了。
重新办好牲人祭吧,风风光光的,大家异口同声。但是该是谁做为这祭品呢,大伙却又噤
声了。
“必须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坐着八人大轿,热热闹闹地嫁出去。”李大爷说话了。他
只听过姥姥讲过一次,老泪横纵的。当年最后一次的人祭,用的正是姥姥刚满十六的亲姐
姐。
姥姥说,那天,姐姐的脸上涂著厚厚的白粉,两只眼睛影藏在黛色的颜料中,又大又黑,
深不见底。她头戴花饰,身着玄衣,嘴上一抹绛红鲜艳欲滴。
姐姐那天美得就像天女下凡,但也尤其恐怖。浓厚的妆勾勒她的脸庞如梦似幻,宛如一具
美丽却没有灵魂的人偶。
“这妆必须厚,厚到看不出表情,粉底洁白无瑕,然后在那面具一般的脸孔上画上一张含
苞待放的笑脸,”她说。“因为献祭的都是年轻的丫头片子,免不了害怕,要不愁著一张
脸,要不泫然欲泣,这可使不得,必须要开开心心的,喜气洋洋的,这树灵才会高兴,收
了新娘才愿意保祐大家平平安安,风调雨顺。”
然后呢?然后便没有人知道了。姥姥语落,当年她藏在门后偷偷地看,惊鸿一撇就把她吓
掉了魂。
进入森林的只能是那抬轿的八个男人,日上三竿之后,送行的队伍和乐手都在河边止步,
一边敲锣打鼓喧嚣彻天,一边目送轿子渐行渐远。在森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直都是单
传,所以现在便算是断了讯息了。姥姥只依稀记得,那行人必须抬着轿子在日落前原路返
回,而音乐在他们回来之前不可停,否则所有逗留在河的对面的人都会被当作殉葬,一起
收了去。
难怪,当花还很小时曾告诉阿母她听见河的另一端,那片森林的深处传来阵阵哭声,阿母
摀着她的嘴赏了她两记扎扎实实的耳光,叫她从此不准再提。
然而花还是不死心地问了,这树长什么样呢?多大年纪了阿?显过什么神通?要是有一天能
够亲眼看看就好了,那棵很老很老,开天辟地就存在的树。毫无悬念的她又遭了阿母一顿
狠打,罚了三天的晚餐和半把月的禁足。
翌日,村尾家的韵娘特别跑来对着花红肿的脸大肆嘲笑一番。
“你怎么会如此傻呢?”她故作玄虚的说
“真正见着那棵树的人,都是死人了罢。”
“为什么呢?我还听见嘤嘤哭声呢,难道是那树在哭?”
“罢罢罢,反正同你说也不懂,你道那棵树杀了多少人,树下有多少冤魂,这哭声就能多
大。”
“这般可怕?”
“可不是,那棵树喝的可是人血,把人吃干抹尽了,获得了人的精神,所以才能这般神通
广大。试想,祂可是女蜗娘娘补天的时候就在了的呢,正常生灵岂能活这般久?王八也不
行。”
是阿,花被说服了,世人也不过几十年阳寿,猫狗也寿三年五载,小鸟昆虫就更不用说了
,如果是只秋蝉,一朝一夕可能就是一生了呀。千万年是多么大的数字,对于一个七八岁
的女娃儿来说,便同等于永恒了。
“但是,”花不解。“人也就是至多七八载来年寿,就是喝了人的精血又能延长几年生命
呢?”
韵娘晃着脑袋想了想。“所以阿,肯定是需要很多很多人的阿。”
“李老爷子说过以前是九年祭一个黄花大闺女的,要不是有那什么禁止生人祭的条文在,
到现在都还供着人血呢。但你看近年天灾不断,农作收成越差,大家都要活不下去了。光
是这十年大旱就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看来是这树的主不开心了,渴了,来讨人血喝了。
”韵娘捏著嗓子说道。
“你说你要看那树,便让你去了可好?”
殊不知这番童言童语后来一语成谶,几年后花便乘上封尘了百年的花轿,圆了看这神树一
眼的愿。
放下珠帘前花细细在人群里找寻了一番,然而大树不在,韵娘也不在。花但愿韵娘已经忘
记多年前的玩笑话,所以不会太愧疚。但是她想她是记得的,要不然这几日怎会总避着她
走。一日花好不容易在她家门前堵住了她一回,竟是正眼不敢瞧她一下,脸上尽是惊恐,
仿佛见鬼了一般。
当时的花不明所以,只道自己不小心说了什么冲撞了她,或是她的小性子又犯了。直到几
日后阿爸将花唤至坐前,抚着她的头发说她长大了,是个姑娘了,她也还以为阿爸终于肯
说句真话,夸夸她了。
当夜,母亲叫花入屋内,脸上满是泪痕。花一入门就看见刚刚挂在窗边的大红囍服,在烛
灯的照耀下亮得扎眼。
母亲搂着她半晌,靠着她的脸哽咽半天,最后从屉子里取出一支珠花。珠花上栩栩如生镶
著一只白玉蝴蝶,圆润乖巧就像随时都要飞起来一般。
母亲一言不发,只将簪子巍巍颤颤放妥在花的掌中。花感觉到银制品的沉重,尖锐的簪尾
顶着皮肤冰凉冰凉。
“如果不愿意,就跑吧。”这是母亲给花的最后一句忠告,然而在花将死之际竟还是该死
的忘记了。
认知里毕竟从来也没有叛逆的选项,就像这里的所有人一样,花循规蹈矩,从来也没想过
人生有不一样的可能。眺望着远山幻想着外面的世界已是她此生唯一也是最大程度的荒唐

千年来大家都是这么生了又死了,没有谁是特别的,不出彩也不愚钝,平平安安一辈子就
是本分也是福气,花是这么想着,就像这里的所有人一样。
所以当她坐在村里最高的坡上,把头傍在大树的肩上,她是幸福的。
所以当大树眼里闪著光芒对她说他们终有一天要一起离开时,她是感动的。
她有时候分不清楚对大树的爱究竟是大树本身,还是那份寄存在他身上的不知不觉的保护
欲。
作为村长的小儿子,大树是缺了份心眼。自花记忆以来,大树总是摔跤,总是哭,总是被
别家的孩子丢石子,打着玩。仿佛他身上有种讨人厌的气质,明明出身比众人都高了一点
,却骨子里透著一股穷酸味,唯唯诺诺的,好像永远都下不了决定,鼓不起勇气似的。
“楚楚可怜的小犊子。”孩子们都这样形容他的。
“成不了大丈夫。”这是大人给他的评价。“王家一连五个姑娘,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儿子
,在女人堆里竟被养成娇滴滴的样子。”
但花就是喜欢他,因为他不一样,是一个奇异的存在。人天生就对特别的东西感兴趣,要
么想尽方式铲除异己,要么竭尽全力维护。而花恰恰就是后者。她也不觉得什么,不过随
心所欲而已,就像所有人一样。
所以他摔跤,她便扶他起来;他哭,她帮他擦拭眼泪;他要是被欺负,她便半夜装神弄鬼
,吓得野孩子屁滚尿流,要不抡起拳头揍得他们满地找牙。
所以当他抽著鼻子停不下来,她便带他到高地上,那里没有人会找到他们,那里她编织著
美丽的谎言逗他破涕为笑。
“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山的后面有一个美好的世界,在那里没有人会欺负你,在那里所
有人都笑着。”
然后她反反复复说著,他相信了,她也相信了。她看着他笑,便满足了。她以为这就是爱
,就是责任,就是不离不弃,就是海誓山盟。
但她依旧不知道是否出了这村真的还有另一个世界,忐忑山的外面什么也没有,出了村就
不是人间。她不要赌悉心保护的执念被粉碎的一天,无法挣脱的仍是在血里带来的奴性与
懦弱,脑里挥之不去关于她眼里所见的一切才是真实。如是,若是这个村毁了,她的现实
便坍塌了,若是这个村的人都死了,她和她的梦想便也不能活了。
所以当她知道自己就要舍身成仁后并不觉得惊讶害怕,只认知是时候了,而这就是她的命
运和结局。她没有想过选择逃离,并不是因为没有勇气挣扎争取,而是因为她不知道她可
以,就像这里所有人一样。
终究她并不特别,终究也落入巢臼。人与人所创造的历史与未来向来都是惊人的相似。庸
庸碌碌生死轮回,沧海桑田,竟永远翻不出几个版本,几种结局。就像那遥不可及的树神
的传说,没有人知道最开始的说法从何而来,自然也未曾想过要如何结果它。所以年复一
年,强行被终结的传统日积月累纠结成了心魔,不曾被真正消除。当人们认定一个事实,
如何因果就很难再去改变,刨根究柢并不能解决当务之急,但信仰可以。
所以她从容就义,愿牺牲一人换得全村九年太平,所有人不用战战兢兢的日子。
所以她戴上精致的妆容,身着大红嫁衣,四平八稳上了只去不回的花轿,热热闹闹地走上
了她的黄泉路。
所以她任一记木棍砸在头顶上,镰刀抹上颈项,鲜血溅了满身,如落英缤纷。
阿,真想再见见她的梦,哪怕一眼也好,也想知道大树好好的。她只想最后再向他捎下最
后一句话;活下去,然后离开吧。笑着,替她看看那山的外面是不是真有那么一个不一样
的世界。
花再也感觉不到痛楚,也没有力气眨眼了。她眼前最后的景象尽是一片澈亮的白,千万蝴
蝶铺盖成的黄泉,慢慢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那人明眸皓齿,巧笑兮倩,肆无忌惮打量
着她纯真也邪恶。
“大树,我爱你,你可不可以知道了,再离开?”
她吐出肺里最后一口气闭上眼,永远的安静了。
有不死国,阿姓,甘木是食。郭璞注:甘木即不死树,食之不老。 <<大荒南京>>
1. 开始
森林东路一段四巷五弄,繁华大台北市里最颓废也默默出名的角隅,在三教九流的圈子里
以不同的姿态招摇。不论用什么样的名号亮相,这狭长阴暗的小道里总是热闹非凡,无时
无刻都安静而残忍的上演各种光怪陆离的勾当戏码。
“花街”“灯笼巷”“鬼道”“阴阳路”,这么多的称呼都指向这条被遗弃在现代城市里
的裂缝,它包纳百川,藏污纳垢,也给了众多见不得光的人事物一个苟延残喘的栖身之所

可丁香在此徘徊并不是寻欢作乐,也不是等待刺激,她正在找一个人,那人在十年前和她
擦身而过,就在这条暗巷之中。
更准确的说,丁香只是心血来潮想要找回那段不太美丽的记忆,只因为她以为又见到了那
个人,在不久前的今天。
很久以前丁香还是个天真无知的高中生,脑子里还没有装进“叛逆”两字,也还没有学会
质疑这个世界。她不懂人情世故,不暗旁门左道,敬鬼神而远之,更遑论听得这陈年小道
的鼎鼎大名。
可她偏偏一失足就探进人生百态,跌一跤摔出生离死别,张臂拥抱异世界,抬首,就撞进
万劫不复的悲欢离合。
从此丁香忘不掉那张无与伦比美丽的脸,那双眼睛漠然而生动,直勾勾的望进她的灵魂里
面,镶紧了,便毫不客气的住了下来。
那天的她太过震惊所以张腿就跑,身后明明无人追赶,却感觉如影随形。
他,还是她,又或者是它,倒底是谁?又是否死在那夜的细雨里?假如“他”已死去,现在
在她面前冷冷笑的,又是什么东西?
“秘境,秘境阿。”阿倒神秘兮兮地对着一干营队成员嚷嚷。“好不容易从咪咪学长那里
套到的一流夜教圣地,什么台湾十大废墟都落伍了,这次这地点保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的刺激。”
“就一条巷子,从头走到尾顶多十分钟,还笔直的,是要叫工作人员藏哪里?”大胖挖著
鼻屎不以为然。
“万一有路人经过撞到我们在那装神弄鬼,吓到了怎么办?那可是一条路阿,又不能像在
学校里可以借场地。”蒂蒂深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器材组忍不住附和。
“阿倒你傻啊,那地方不是我们吓到路人那么简单的事,不要被路人吓死才是该担心的事
吧。”迎新总召卷毛盯着电脑萤幕上显示的座标翻了个白眼。“随便google就一堆死人,
看来是个自杀杀人的风水宝地,我可不想小大一刚开开心心进来就出事情,夜游是要恐布
,但没要恐怖到真出人命。”
金鱼凑上前去瞟了卷毛的电脑一眼,啧了好大一声。“干阿倒你老司机喔,那里最出名的
是暗娼,嫩的熟的胖的瘦的男的女的,在附近安乐广场看对眼,就都往那巷子办事去了,
我家就这那附近,晚上回家可不敢走那条路,看到不该看的事小,哪天被抓了抢了奸了怎
么死的都不知道。”
“浪漫一点,”号称迷信少女的书婷滑着手机。“那巷子落魄前还有一个神秘的传说,可
惜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一帮女生叽叽喳喳,轮流读著一篇六年前的匿名贴文发出惊叹。
正当大学生们在灯火通明的地下室热烈讨论迎新策画的同时,瘦小的高中女孩拖着疲惫的
身躯和沉重的书包停伫在陌生的巷口,她向深不见底的前方打量,困惑在这个回家必经的
道路上有不曾注意到的一条街。她仰头乌云密布,思忖著就要下雨,眼前的新路线也许就
是能更快到家的捷径。
没想到她越走越远。
“这是清朝时代的事了,那巷子的旧址是个泥土胡同,两边都是三合院,巷底据说住着百
岁的神姑,容貌永远都是十七八岁小姑娘的样子,兜售一种可以让人返老还童,长寿青春
的药汤,就是从院子里一棵怪异的树上提炼出来的,只是求药的人都要用一碗心头血做代
价,而且只有有缘人才能寻得那地方。”
“好笑,有缘人的意思就是没有人真正去过,都市传说的起手式,只要大家都不是有缘人
,就会继续传说下去。”
“你管我们信不信,臭男生只会想到红灯区摸乳巷,才叫俗气。”
丁香一脚踏入巷子的时候手表刚好走到十一点整,天上降下毛毛细雨,巷子中间朦朦胧胧
,唯一一盏昏黄的街灯像舞台上的投影,聚焦在空旷处如同一张血盆大口,隐藏黑暗处伺
机而动有两道人形,螫伏著等待猎物进洞。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潮湿的夜里两只螳螂一左一右,势在必行,头顶上笼罩蛛网般交错
的枯枝,连接一棵矮墙内的歪脖子树,盘根错节,像是安静休憩的巨人,或是在干旱中死
绝的遗骸。
“老胡,你看那个走进来的,是不是“蝴蝶”?”赵三向着蹲在对面的男人悄声问。“怎
么穿着裙子,像个女学生?会不会弄错了?”他的声音有些紧张。
老胡的眼球滚了一圈。“这叫cosplay,年轻人的玩意。还不是你说想来点新鲜的,我找
的这个,圈子里的红牌,有钱还排不到呢。”
“你老爷别卖关子了,我老了心脏不好,到底行不行?不够漂亮的我也举不起来。”
“担什么心,雄哥推的人,说虽是男孩子,比女孩子还风骚,直的也能掰成弯的。今天就
是带你来治好你的小兄弟的。”老胡神秘秘的笑。
赵三乍听吃了一惊,似乎也有些道理。年轻的时候逛窑子不怎么挑,现在老了,没点刺激
还真不行。正琢磨著,女学生的身影已走得更近了些,怯生生的,还背着个大书包。现在
年轻来卖的,什么都敢玩,虽然看不清面容,赵三心里砰砰的跳,竟有些兴奋了。
“准备好办正事吧。老胡搓着手。“都乔好了,只有一个小时,贵得很,不要浪费时间。

“老胡你果然好门道,这么干没问题吧?”
“废话那么多,这整条巷子都是干这勾当的,银货两讫,话太多就外行了,谁有时间聊天
培养情绪。就是错了,也只是上到别人的鸡罢了,付完钱准没事。”
终于女学生走到了灯下,她的脸上脂粉未抹,犹如初生之犊,果然是个美人胚子。这下不
用老胡提醒,赵三已等不及扑了上去,双手环抱腰枝,把娇小的身体压制在墙壁上,不顾
对方一脸惊恐,上下其手起来。
丁香还来不及放声尖叫,不怀好意的手掌已钻入衬衫,在胸前肆无忌惮的游移,背后被尖
挺的雄物抵著,像一把蓄势待发的枪。
她顿时被抽走了反抗的能力,一动也不敢动弹,只能任人摆布。
十年后,丁香又伫立在同一个路灯下,不远处有一个朦胧的人影,单手支著墙,低头吐得
昏天暗地。那人隐约穿着白色衬衫和松垮的牛仔裤,身材纤细修长。丁香十分确定她下午
才见过这个少年,那时他亲暱的挽著一个至少大他三十岁的女人,两人说说笑笑,一起走
进商场外的露天酒吧。他们坐下的地方面对丁香休息的石阶,隔着玻璃,少年飞红的脸上
戴着谄媚世故的笑颜,两人耳鬓厮磨,轮流用同一个酒杯对饮完一瓶红酒。离去时女人在
他的脸上飞快啄了一口,少年转头露出腼腆奉承的笑容。
“小白脸”
这是马上响在丁香脑里的三个字,当时的她还没有回忆起这个陌生轻浮的少年,正是沉睡
在她记忆里的一位故人。
她和他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就仅仅是惊鸿一瞥,已足以让她魂牵梦萦。那张脸,雌雄莫辨
也过分美丽,那张脸,任谁看了都是永生难忘。
可惜丁香仍然没有立即就把眼前的少年和十年前的人联想在一块,毕竟十年过去了,多少
人能够一分不差的保持原来的容貌?就连丁香自己,也是不相信的。
但是丁香正在观察的这个人,还有几个小时前的他,和那个十年前的身影竟是一模一样,
就连穿着也丝毫没有变过。
只是现在少年再也干呕不出任何东西,他颓丧的倒坐在墙边,就像死了一般,再没有造作
的自信,或是轻浮的从容姿态。
丁香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仔细确认那个住在陈旧记忆里的人是否正处在她的现实。她走
到那瑟缩的少年身前,弯身,只见那苍白脸上紧闭的眼裂开两条细缝,抬首,就向她抛出
暧昧隐晦的邀请。
丁香差点就要忘记了,少年化名蝴蝶,在情欲欢场上翩翩飞舞了至少十年,他对于自己扮
演的脚色得心应手,就算在最不堪的状态下也能信手拈来玩世不恭的风景。
扑鼻的酒气扑面而来,丁香来不及反应就被热切的两条手臂抱个满怀,隔着薄薄的衬衫是
软若无骨的温暖躯体,少年的头垂在她的肩上,嘴唇抵着她的耳际轻轻吞吐著空气,丁香
嗅到浓烈的酒精中淡淡的花的芬芳。
“喂,喂。”丁香试图摆脱冷不及防的拥抱,觉得自己被嵌锢得更紧了些。这拥抱已超出
了亲暱该有的力道,更像是掠食者在吞食猎物前的勒索。
丁香两眼昏花,恍惚间见到不断凭空滋长出的蝴蝶。一只,两只,然后是无数的白色的振
翅的幽灵,蜂拥而至。
“妖孽,放人,看我灭了你。”
“终于逮到你了,宝贝。”
一男一女的声音从两侧传来,丁香逐渐模糊的意识又突然清明起来,她用力挣脱,竟没有
费多大劲就从少年的怀中拔脱开来。眼前人如同失去支撑的布娃娃瘫软在地,没有了动静

空气中隐约一声叹息,原本漫天的蝴蝶也消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不知何时,距离丁香和少年的两边不到五米的距离各站了一个人,那男人二十五六岁上下
,一身青灰马褂,活脱脱旧时代道士打扮。女孩十七八岁模样,细肩带背心搭配膝上短裙
,一头乌黑长发绑起高高的马尾,造型走在现代的尖端。
丁香觉得置身时间轴上,定足在过去与未来的中点。那么那在她脚边昏迷不醒的少年呢?
也许存在在时间之外。
“你们是谁?”她问。
“这位太太,请你走开,这东西不是妳招惹得起的。”道士男剑眉倒竖,疾声厉色的说。
“牛鼻子张,这宝贝是我的,别跟我抢。”
“我的阿祖,年纪一大把就认命躺棺材去,别再作长生不老的大梦,给人笑话。”
“张小合小朋友,乳臭未干想跟奶奶斗?光是这万年的甘木也不是你有能力驾驭的,去去
去,去一旁玩沙去,要不你祖母第一个拿你祭树。听说小道士的血最滋补了,今天就来看
看真假,你意下如何?”
丁香夹在两人的烽火间,脑里只回荡著张小合开头一句话里“太太”两字,犹如五雷轰顶

“等等等,两位先生小姐,消停歇,现在什么状况?当我死人?”
“妳就是死人。”没想到针锋相对的两人竟一口同声的向她嘶吼。
“差一点,妳就被吃干抹净了,太太。”
“小姐,这里就差一个祭品了,妳幸运,正好补上这个缺。”少女用手指卷著发尾轻蔑的
笑。
“你……们什么人?做什么事?”
“在下张小合,三岗会最帅的男人,以降妖除魔,保护人类和平为天职。”
“哈哈哈哈哈”少女大笑,前俯后仰,然后大红色的嘴角抽了一下。“我的话妳不需要知
道,安心上路就行了。进了甘木的肚子,再进入我的肚子,都是一样的。”
丁香倒抽口气,看来来者不善,一个想要少年的命,一个想要她的。
此时地上的人形缓缓的动了起来,少年挣扎想站起来又跌了下去,他甩甩头,眼神飘向左
右气势汹汹的两个人,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轻笑,身前的影子迅速滋长,越伸越长。
“不好。”张小合大叫,话未落音身体已笔直冲了出去,手上的桃花木剑指向少年敞开的
胸口,雷不及掩耳就穿了过去。
“不要。”少女的脸狰狞的扭曲了起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丁香只见血花溅满了眼帘,捂著嘴咽下一口惊吓。
“张小合,看你做的好事。”少女涂著桃色蔻丹的十指朝张小合的脸上抓去,在接近的当
下就霍然停住了。“糟!”她失声,两人对视,再一同往脚下望去,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丁香朝他们的视线对焦处望去,少年殷红的鲜血流淌在水泥地上奔放交错如同一棵快速成
长的树,将在场的所有人的影子都网络在其中。那血水源源不绝从胸膛倾涌而出,在白色
的衬衫上开出一朵灿烂的花,然后沿着赤色的木剑蔓延到了张小合持剑的手掌心,再一路
向上游移到了颈项间,仿佛窜动的红色绳索,勒著年轻道士一张脸胀成了酱紫色。
“阿阿阿。”张小合赶紧撒手,跳着脚向后退去,顺便拉了少女一把,两人一起跌倒在地

此时张小合平视少年苍白没有表情的脸孔和寡淡的瞳孔,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嘲笑,那少年正肆无忌惮的嘲笑着他的无能,用最不屑的态度。此时他才彻底明白,不论
眼前的“人”看起来再怎么虚弱而无辜,都不是他张小合,或是三岗会任何一个初出茅庐
的道士可以对付得了的。
“变了,变了,才百年不见,竟是如此疯魔。”少女恨恨地怒骂。“该死。”
“难得啊难得,鼎鼎大名的红姑和三岗会也有一拍即合的时候。”张小合虽是乱了分寸,
嘴上还是不忘挖苦。
“走。”红姑揣著张小合站了起来。
“去哪?”
“找你大师兄去,灭了这不听话的妖孽,再绞成泥,拧出汁水来给姥姥补补。”
张小合还没有回神就被扯着衣服往巷口走去,咚咚的高跟鞋在宁静的夜里敲出愤怒的回响
,越来越远。
“啊,太太,”张小合远远的不忘回头,对着丁香嚷嚷。“妳也快走吧,趁这魔物还没回
复过来,赶紧逃。”两道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一切都像一场梦,来去的飞快,等到丁香冷静下来已是不知道多久之后了,她甚至不能肯
定那道士和少女是否来了又走,直到她确定那不知是死是活的男孩和那把将他实实在在钉
在墙上的木剑是真切的存在,才恍然大悟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现在她进退两难,做为可能是命案的目击者或是嫌疑犯,丁香明白十年前开启的故事在封
尘了那么久之后,又缓缓开启了续章。
思绪又回到了十年前,她被陌生的男人制伏在墙上,不明不白的,差点就要被侵犯。
“嗳,叔叔,我在这里呢,你看哪去?”那声音甜腻而妩媚,响在赵三的脑后。越过男人
的肩膀,丁香撞见声音的主人面容清丽,白色衬衫和宽松的蓝色牛子裤看似休闲,粉饰不
了一身风尘俗气。
这龌龊交易的正主笑颜逐开,非常自然的就从赵三身后搂住了他,亲热地解开男人的裤头
,下身贴著对方的屁股磨蹭起来。
很快的,赵三就浸淫在情迷的温柔乡里不可自拔,一旁的老胡也忍不住脱下裤子自渎起来

尽兴交缠的身体为丁香让出了一条逃生的缝隙。她用尽力气向巷子的尽头奔跑而去,头也
不回的,只感到冷汗在背上流淌,身后的呻吟声高潮迭起,像是那卖春少年的笑颜,充斥
搧情的戏谑。
然后她被一扇老旧的红色木门挡住了去路,门的两旁挂著两只大红灯笼,门环是青铜做的
两头怪物,龇牙咧嘴,仿佛随时都准备咬掉来者身上的一块肉。
正当丁香踌躇,远处传来两声凄厉的惨叫,她的鼻尖萦绕淡淡的血腥和著不知名花的清香
,一只迷途的白色蝴蝶乘着风在视线里飘零。丁香看着那游移的小生物不由的晕眩了,红
色的灯笼碎成星光点点,诡异的木门和房子渐渐淡去,她的眼前又是笔直不见天日的一条
路,路的最后有熟悉的城市的纷扰,向她招着手,让她快点从无尽的恶梦中解脱。
那日之后,丁香有意无意就会在经过安乐广场的时候放慢脚步,偷偷打量广场上逗留的人
群,那些挑选与被挑选的人,猎物与他们的猎人。丁香不想承认的是她竟开始在一张张粉
墨红颜里寻找那个独自清秀的少年,他是如此魅惑而纯情,肮脏也干净,宛如一只黑夜里
恣意游行的白色蝴蝶,从容得如此矫情又诚实。
就一眼,火石电光之间,丁香自认为在那年轻轻浮的笑脸中读到了洪水般的沧桑。那里面
有着少女丁香不能想像却万分好奇的世界,那个如果她不去追究,就永远不用参与的过去
与未来,历史和欲望。
如今她找到了,是一个垂死的人和更多的谜团。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无法接受这场虚
幻得太过真实的梦才要开始,就嘎然而止。
“喂,喂。”丁香轻轻拍打少年的脸颊,他双手握著那把穿透身体的木剑,眉头微蹙,紧
闭着双眼像是沉睡在恶梦中无法清醒过来。
丁香脱下外套压在出血的胸膛上,观察著那伤口似乎是无药可救。
“喂,那个……蝴蝶?。”她试探性的叫唤记忆中他的名字,男孩的睫毛抖动了一下,疲
惫的睁开眼睛。他的瞳孔漫不经心对上丁香的视野,瞬间明亮起来,张口好像想说什么,
又硬生生吞了回去,最后只是扬起嘴角绽放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
血从他的嘴角滴落,晕染唇上一片鲜红。
“你,还好吗?我们去医院,好不好?”丁香问,在手提包里搜寻手机。
少年只是意犹未尽瞧着她,如同欣赏一幅久违的画。
“我打119,救护车很快就到了,你不要怕。”丁香握着手机的手剧烈抖个不停,真正害
怕的人是她。少年的手附上她的手背,冰凉且坚定。
“小小。”他说得很轻,却让丁香震惊了。
他的嘴里涌出更多的血,源源不绝。
小小是丁香的小名,八岁以前大家都是这么叫她的,可是一场意外之后,这名字就永远的
被遗弃了。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孩无论如何都不该知道这个称呼的。
“小小,”但是他却如是说,语气乞望也热切。“二十年前妳承诺过的话,还算数吗?”
二十年前丁香八岁,一场事故让她丢失了部分的记忆,已致八岁以前的童年在脑海中几近
空白,到底当时经历过什么可怕的创伤,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我,曾经承诺过什么?”她迷惘。
“妳说,”他倾身向前。“不要怕,一起……”话未尽就溃散成无数蝴蝶,在血泊中死绝
一片。
丁香捧了满手破碎的透明翅膀,抬头,天空被树枝切割成碎片。围墙内有一棵张牙舞爪的
树,树枝上光秃秃的,只绽放了一朵白色的花,花的形状似蝴蝶,展翅,仿佛就要一跃而
下,粉身碎骨。
她隐约想起来了,遗忘的记忆里也有这么棵树,被禁锢在废弃的三合院。
那天在树下的有五个孩子,四道影子,三个月,两次大雨,一场游戏,无人生还。
丁香跪着,面对墙里的树宛如一个虔诚祈祷的人。她没有注意身后有片乌云缓缓朝她前进
,那阴影聚集变得浓厚,化成一只巨大的野兽,龇牙咧嘴,张口就要把地上的人吞噬殆尽

忽然狂风吹来,树头吱吱摇曳,那玲珑的白花瞬间翻落枝枒,不偏不倚打在黑影的大嘴上
。黑影一惊,发出受伤愤怒的嘶吼后便烟消云散。白花像是活的一般歪歪斜斜朝丁香的手
掌依偎而去,可惜在快要碰到她的几厘米处用尽力气坠落在地。
蝴蝶的血染红了花瓣。
丁香垂帘,发现躺在手边染血的白花。她拾起那片落英凑到鼻尖,若有似无的特殊的香气
将沉睡的记忆牢笼又打开了一些。她想起来了,又多了那么一点。八岁的她手里揣著浇花
用的红色塑胶水桶围绕着一棵枯槁的树灌溉了一圈又一圈,乐此不疲。
然后有一天,那树开了满头的白花,灿烂辉煌的让人睁不开眼睛。高高的花丛中躺卧一个
模糊的人,他身着大红色古典嫁衣,摇荡一双轻巧的绣花鞋,手里捻着花瓣,轻轻一吹就
散播满天清香。
“一起……玩吗?”
树下的女孩瞇着眼对着枝头咧嘴一笑,清脆的问了。
“哥,你记得吗?我八岁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丁香坐在书桌前,打量台灯下枯萎的
白花静静躺在盆栽里,若有所思的传了短信。
“你被绑架了,被绑到一个废墟的房子,但是凶手不知道为什么畏罪自杀了,你肯定定是
吓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医生说是解离性失忆症。”千篇一律的回答。
“可是我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样才能再想起来?”
“为什么要想起来呢?放下吧,不要想起来不是最好的吗?你现在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我们一家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这样不好吗?”哥哥为什么要一直强调她很幸福呢?冰冷的手
机萤幕上,肯定反射著哥哥一贯的,似笑非笑的脸。
“可是我今天见到了一个人,我觉得我是认识他的,我想要记起他,他似乎想跟我说什么
,和二十年前的那事件一定有关。”
“亲爱的妹妹,遗忘是幸福的,经过了那么多事之后,妳难道还不愿意没有牵挂的平安的
活着吗?有些事就是想起来了也改变不了,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可我想,我是逃不掉了,那个未完的恶梦,如果不去结束它,就要永远的被困住了。”
“你那么想要追根究柢,让哥哥有些苦恼了。既然你执意要想起来,我就给妳个提示吧,
但是想好了再决定要不要查下去,一但妳接近了真相,就也无法回头过原来的生活了。”
原来的生活吗?她似乎一直都生活在幸福中,但为什么呢?感觉不到幸福。
她原来过的,一定不是现在的生活。
“提示是什么呢?哥,记不记得以前我们最喜欢玩猜谜游戏了,赢的人获得的奖赏可好了
。”原来的生活是什么呢?她预感如果追寻下去,便有机会知道了。
“是啊,香香,如果这次妳猜对了,哥哥要给妳的奖赏都想好了,比以前的都好上百倍。

是什么呢? 一小袋来路不明的雄黄粉?一支黑掉的银十字架?还是脱柄的铜制小刀?这些哥
哥口中的宝贝不过都是他们故弄玄虚用的道具,早被她一麻袋埋在老家旁边的树洞里了。
谜题的真相,才是代表胜利的果实。其他的,谁在乎呢。
随着记起来的片段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怀念那个熟悉也陌生的名字“小小”。如果能够
重新找回“小小”的记忆,是否就可以过上原来的生活了呢?
“我准备好了。”她说。现在不做,更待何时。
“那就听好了吧。”手机里传来不冷不热的一句话。
其实哥哥早就等不及想要讲了吧,丁香隐隐知道。
他只是在等待最好的时机罢了。
作者: mista1130 (季少)   2021-02-26 17:42:00
特地看了一下是marvel,但是很有言情的fu,推推!期待后续XD
作者: susanSB (小鱼)   2021-02-26 18:22:00
时间线是不是接的有点不太好,童言童语后说半载上了花轿,但下一行却又说多年前的玩笑话。
楼主: hwwhww (小管)   2021-02-26 18:45:00
真的哈哈谢谢小天使 已改 还有这真的是marvel不是言情 这篇marvel不够会被水桶吗?
作者: shy801020 (花中之蛇)   2021-02-26 19:15:00
作者: yjeu (太平山上凉 狮子山下挨)   2021-02-26 21:43:00
好看推
作者: k59673 (兔子)   2021-02-26 23:33:00
很好看 好期待后续~
作者: mista1130 (季少)   2021-02-26 23:48:00
marvel不够应该还好,看板上别的系列文有的我看了三章还没看到marvel点XD另外更个错字 “泫”然欲泣
作者: IBERIC (无论什么都准备好了)   2021-02-27 00:12:00
作者: ridle (飞天意大利面神)   2021-02-27 03:45:00
推!^^
作者: isaacc0 (云影)   2021-02-27 09:56:00
推 写的很好
作者: taxit (你不需要知道)   2021-02-27 11:46:00
作者: eroh210 (errr...)   2021-02-27 17:33:00
马上又盼到作者的新故事大推~
作者: shnshn (shnshn)   2021-02-27 17:34:00
ㄊㄨㄟ推 真的很好看
作者: grassbear (草熊)   2021-02-28 07:44:00
作者: sasaline (思思雪糕)   2021-03-02 15:48:00
作者: winspree (winspree)   2021-03-02 21:34:00
作者: greywagtail (小灰)   2021-03-07 16:51:00
好看但太长,有点累
作者: beastwolf (黑小)   2021-03-09 14:20:00
作者: moonisblue (月亮是蓝色的)   2021-04-16 13:12:00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