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了光哥之后，陈无念积极的想从言封处探听到关于妖协的新讯息，而正所谓要抓
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因此他的策略很简单，就是每天打工结束后带点店里的
剩菜去拜访言封。
他记得言封曾经说过他的运气不好、以至于要维持正常生活是件很辛苦的事，陈无念
虽然不全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只要先填饱肚子、其他的事应该就没这么困难吧？
思想单纯的陈无念就这么默默执行着自己的计画、极有耐心的在为未来的探查线索之
路铺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突然天天造访是件多么奇怪的事；而言封大概是因为有东西吃
，也没有拒绝的看着陈无念不厌其烦地每天到他家报到。
然而接连几天下来、陈无念贡献了不少食物却什么也没探听到，正确来说是妖协根本
还没有动作、而言封也不可能主动联系对方，可怜的陈无念只能一边填饱言封的肚子一边
耐心等待。
“言封，你手上有什么情报可以跟妖协交换的啊？”妖协杳无音讯的第八天，陈无念
忍不住向言封问道。
“情报？我能有什么情报？”言封悠哉吃著陈无念带来的炸薯条、一脸困惑地反问。
“妖协不就是因为想要你手上的情报才会找上你的吗？”陈无念露出无语的表情，如
果不是要情报，干嘛大费周章跑来找人？
“啊？应该…一半一半吧？”言封一听、似乎记起好像真有这么回事，思考了一下后
答道。
“一半一半？你话能不能说清楚一点？”陈无念无奈地说，他觉得每次和言封说话都
像在猜谜一样，语意不清的后果就是言封每说一句他就得猜一句，猜到他的脑袋都快冒烟
了。
“意思就是他们要的是情报也不是情报，背后真正的用意只是要我把自己该做的事做
好而已。”言封挠挠头，再度给了陈无念一个雾里看花的回答。
“自己该做的事？你自己该做的事又是什么？”陈无念完全听不懂，但也似乎懒得再
费力气吐槽。
“一言难尽。”言封塞了口凉拌花椰菜、含糊不清地说。
“唉、我有时候真的有点困惑，我是你朋友吧？为什么你什么事都不愿意跟我多说一
点？我这么不值得信任吗？”陈无念双手抱胸、将身体埋进沙发；他知道问这种问题很幼
稚，但一个忍不住就脱口而出。
言封帮了他这么多，不只救了小米、救了光哥、也曾经救了他一命，虽然现在对言封
的讨好另有目的，他也还是希望能尽到一点绵薄之力、报答这个恩情，至少在面对妖协时
，他们可以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盟友。
“并不是不信任你的问题，只是有时候不知道才是好事吧？况且妖协找的是我，严格
来说也与你无关不是吗？”言封不以为意的说。
“妖协找的是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把我排除在外？我也想帮上一点忙，还是你觉得一
个平凡人帮不上什么忙？”陈无念沮丧地说，要不是他的善念多到能吸引残秽，他就只是
个极其普通的平凡人罢了。
“…你干嘛一直要往火坑跳啊？”言封没有停下进食，只是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
陈无念。
要是他自己能不摊上这些鸟事他有多开心啊？怎么这人这么想不开？
“我自愿跳你干嘛不让我跳？”陈无念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到底是懂还不懂他的心
情？
但看言封快乐嗑著薯条啃著鸡腿的模样，铁定不懂！
“…你真是个怪人”言封看了陈无念三秒，下了结论。
“你才怪吧！什么都不肯说，连你家的事也从没听你提过，一直帮别人却不让别人帮
你，想当好人也该适可而止吧？”被货真价实的怪人说怪，对陈无念来说可真是个惊天地
泣鬼神绝妙经历。
“你真的很怪，我家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况且普通人遇事不都是能避则避吗？你干嘛
那么执著的想帮忙啊？”言封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脸奇怪的看着陈无念。
“一般人离家住在外面，或多或少会跟家里联络或提到家中的事吧？但你完全没有，
整天围绕在你身边的只有妖怪，就像是只为了妖怪而活一样，直到你姊姊来找你，我才恍
然想起你应该也是有家人的。”
陈无念顿了顿，继续说：“你为了帮我和光哥遭遇了那么多危险的事，万一真的发生
了什么事，我会对你的家人很过意不去的，所以虽然我可能没什么用处，至少让我帮点忙
。”
言封听了陈无念的回答后，叹了口气又开始恢复进食的动作，他咬著青菜、一脸蛮不
在乎的说：“这你可以不用担心，帮你是我自愿的、所以出事也是我自己承担，这些事我
家里的人都知道也默许我，正确来说是根本不会管我做什么，所以你大可不用担心。”
陈无念看着唏哩呼噜解决桌上食物的言封，忽地开始回忆起与言封相遇的种种过往。
先是在街上莫名给了他劝告，再来是替他解决了觊觎他善念觊觎到即将成妖的恶念碎
片，接着是在这里见到了绿妨、第一次接触到妖怪。
陈无念环顾著这没什么物品、一个人住稍嫌宽敞的屋子，这么大一间房子言封一开始
还是用偷偷摸摸的街友式居住法入住，直到被屋主发现才勉强用筹码谈到只需付水电费，
在这之前言封曾说他是没有地方住的。
正常的家庭会对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不闻不问、还默许他去做一堆危险的事吗？就算
是放养式教育也太放养了吧？
言封也不像什么素行不良、与家中吵架而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为什么？
内心存疑的陈无念的记忆忽地被一句话重重敲击。
你这个不被庇佑之人。
厌恶且不屑的语气回荡在陈无念的脑中，他感到奇怪，一个跟言封几乎没有往来的人
这样评论言封、言封为什么却一点也不生气？
他不认为言封是个能够毫无极限容忍讨厌的家伙对他品头论足的人，除非…言封自己
早就知道别人是这么评论他的？
为什么？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能够被冠上这种负面至极的评价？
“好，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不被庇佑之人到底是什么意思？”陈无念深吸一口气，暗
自决定今天一一定要问个明白。
“没什么意思。”言封瞥了他一眼，捞了一口意大利面塞进嘴里。
“你平常跟妖协没什么交集，那次大概也是你们双方第一次见面，对第一次见面的人
这么不友善实在太奇怪了！我不相信那句话只是无意义的谩骂。”陈无念回忆当天的情景
确实有许多奇怪的地方，只是那时被言封打发去探望光哥，让他一时之间没发现这些不寻
常。
“你是不是早就习惯被这么说了？”陈无念蹦著脸问，与一脸不在乎的言封形成了对
比。
“你如果有颗聪明的脑袋，还是多花点力气在课业上吧！”言封目光盯着桌上的义大
利面，似乎一点也不打算解释。
“所以被我说中了吗？为什么？”陈无念知道自己一点也不聪明，只是出于对言封的
愧疚与关心，在言封的事情上才会多了一份敏锐，也才能让他察觉到之中的许多疑点，否
则在静林高中的事件中他几乎是毫无用处的。
“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反正你一定打着想从我这问出什么的主意吧？不如去妖协
的时候你也一起去吧，顺便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言封叹了口气，大概是在懊悔为
什么会认识一个好奇心这么重的朋友。
“啊？”忽然受到邀约的陈无念反而来不及反应，一时之间傻愣著看他。
更重要的是，原来自己的企图已经被看穿了！
“我说去妖协的时候一起去，啊什么啊？”言封白了他一眼，继续吃面。
“去妖协跟不被庇佑之人的意思有什么关联啊？”一起去妖协当然是好事，但为什么
不被庇佑之人的事不能现在说？固执的陈无念这么想着。
“不被庇佑之人这句话既然是从妖协的人口中说出来的，答案自然在他们那里啊！去
一趟不就知道了？”言封说。
是这样吗？
陈无念半信半疑的思索著言封这番话，他认为言封铁定知道为什么别人这么评论他，
只是死活不愿意告诉他原因，难道这和光哥所说的秘密有关吗？这是言封不愿意让他知道
的秘密之一吗？
明明言封与妖协的人都是能够看见妖怪、整治妖怪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同类恶意评
论呢？难道言封和他们是敌对状态吗？
但是言封自己说与他们没有深仇大恨，上次来拜访的会长似乎也不像是讨厌言封的样
子，是其他人和言封有不共戴天之仇吗？
陈无念越想越觉得心塞，每个人都想隐瞒自己不好的一面、希望给别人留下好的印象
，但一个没做什么天大坏事、帮助了妖怪也一直帮助他的朋友，为什么非要背负这些恶意
、还只能在朋友面前努力维持自己好的一面？
“言封，那个妖魔秩序协会，具体来说到底在做什么？”陈无念问。
“妖协啊？简单来说就是统整妖怪的种类与的地盘、监督妖界并维持妖界与人界的平
衡，如果有重大危害人界的妖怪出现，就会派遣除妖师过去处理。”言封吞掉最后一口义
大利面、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似乎已经吃饱了。
“除妖师？你也会除妖吧？为什么你跟他们却好像很不熟一样？”不熟到像是要对方
要找言封开战一样。
“不喜欢他们当然不会想跟他们接触吧？”言封瞥了他一眼，打开了一旁的多多吸了
一大口。
“有很多除妖师也不喜欢他们，但是为了生计也无可奈何，妖协是国内最有能力蒐集
到妖界情报的组织、也是最有能力处理妖界事件的组织，如果不跟他们合作，多半只能接
到净化驱邪那类小案子。现在庙宇内也会帮人收惊、提供问事，谁还想花大钱找除妖师啊
？”
“妖怪的事庙宇也能处理吗？”陈无念总觉得传统庙宇跟鬼比较有关系，毕竟最常听
到的是被鬼附身而不是被妖附身，甚至妖怪的存在有多少普通人知道都是问号。
“基本上是互通的，人死后成鬼、再成妖，因此妖亦能算是鬼；鬼的力量多半出自于
自身的执念或恶念，然后在逐渐累积而来力量中蜕变成妖，差别在于一个没有持续补充力
量便可能逐渐消散，另一个则是已经拥有力量、且能随意对他人产生影响。”言封一边吸
著多多一边说。
“除了由鬼形成的妖，占大多数的还是以动物或植物形成的妖怪居多，而不管是哪一
种除妖的法术其实都有用，毕竟都是制衡或驱逐的力量，不需要分什么东洋或西洋。”
“但是大家的最终目的其实都是相同的吧？为什么会有除妖师讨厌他们？你又为什么
会讨厌他们？”陈无念困惑，维持妖界与人界的和平他觉得很合理，其中一方过强对任何
一方都是不好的，其他除妖师不也是在做同样的事吗？
“你有听过理念不合四个字吗？”言封瞥了他一眼，“虽然目的相同，但是对待妖界
的理念不同，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理念不合当然是分开比较好。”
“对待妖界的理念不同？”陈无念歪著头问道。
“这样说吧，你对绿妨是什么感觉？”言封嘴里叼著吸管、向陈无念提问。
陈无念不假思索地应道：“就是个很特别、友善的朋友。”
言封打了一个响指，很满意陈无念的标准答案。
“你认为是朋友、但妖协的人不会这么认为，妖怪对他们来说，至始至终都是对人间
有所危害的东西，否则为什么要特地监督妖界的一举一动？在他们的理念中，高等的人类
是万物之王，人类可以消灭妖怪、但妖怪不能伤害人类，只要一危害到人类便是犯罪，不
论缘由几乎有八成的机率会被驱除，这种不讲道理的作风自然让许多与妖怪交好的除妖师
无法接受。”
“但是…只要除妖时选择最适当的做法不就好了吗？”陈无念说，反正大家看上的也
只是妖协能够提供稳定的工作维持生计，既然这样想怎么处理案件不就是由自己决定吗？
“你不做也会有别人代替你做，况且没办法自立门户的除妖师与妖协多半是有签约的
，与妖协签约代表你认同他们的理念、愿意听从命令，没有确实除妖就是违背命令的行为
，很可能会遭受惩罚的。不需要签约妖协也会放低姿态跪着来求你协助的只有实力坚强的
除妖师，其他的，看你是要贯彻自己的原则还是要钱囉。”言封耸耸肩，道尽了所有弱小
除妖师的无奈。
“那妖协找上你…代表你是实力坚强的除妖师吗？”
言封吸空了第一罐多多，忍不住又开了第二瓶。
“任何事都有例外的时候，况且我也称不上除妖师，我一点除妖的法术都不会呢。”
与其说不会，不如说是完全没天赋，就拿定身符画一百张才可能成功一张的例子相比
，其他任何与除妖有关的几乎也差不多是这种状态。
言封的除妖方式正确来说是以恶制恶，主要是取得妖怪的恶气后再加工成能够对抗妖
怪的武器，与正统的除妖方式相差十万八千里，也因此他在除妖界中根本没有列名，自然
也不会有人找他除妖。
这次妖协找上他协助，在除妖界中确实是个例外。
“所以这个例外、就是你刚刚说的该做的事囉？”陈无念对于言封不愿意对他透露真
相还是有点耿耿于怀，但他也逐渐明白要想从言封口中问到他真正想知道的事还需要花点
时间，至少现在是不可能的。
言封点点头，喝着多多回道：“差不多吧！”
话一落、屋内瞬间安静，陈无念在脑海中思考着妖协、言封与他还不能知道的秘密、
三者之间的关系。
妖协找上言封是因为协助解决这件案子是言封该做的事？但与这件案子一开始就有所
牵扯的应该是大熊和小米才对，难道是因为言封是之中唯一有能力除妖的人，才会说是他
该做的事吗？
陈无念思来想去，始终想不出为什么言封应该要协助这起案子，太多的谜团在内心滋
生，不管往哪里思考最后都会遇到死胡同、完全无解。
‘扣！扣！’
此时，窗边传来了敲击玻璃的清脆声响，陈无念与言封同时转头，窗户外一张人形剪
纸正不合理的用其中一只手拍打着窗户。
已经看过许多奇异景象的陈无念淡定的看着言封起身、慢条斯理的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窗户一开，纸人便瞬间化为普通的纸张、缓慢地飘进屋内。
言封将纸人捡起，又回到座位上。
“这是什么？”陈无念好奇的看着那张不超过手掌大小的人形纸张。
“妖协的役使。”言封一边看着纸人一边答道，纸人上头似乎写了什么，言封读完后
便向前递给陈无念。
陈无念接过纸人，上头果然用整齐的字迹写着两行字。
‘后天下午一点，妖协本部会议。’
杳无音讯的妖协终于来了通知，陈无念想了想自己的班表，刚好后天没有排班，有充
足的时间跟言封一起去参加会议。
“妖协那里真的会有情报吗？”虽然大致能猜到答案，但陈无念还是有点担忧会不会
是一场骗局。
“会喔，妖协作风虽然不讨喜、但非常重视协会的名誉，既然敢这么说、就铁定掌握
到了什么，说不定这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包含那个女鬼的来历都调查出来了。”言封吸
空了第二瓶多多，满足的说。
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陈无念一听似乎勉强提振起精神，这不就是他和光哥最想知道
的吗？如果后天的会议能够让他轻松得知所有真相，那么即使妖协再怎么令人讨厌，他也
会咬紧牙关走入敌人的地盘。
“反正后天就知道了。”言封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向天花板，但也许、是在看着外头染
著浓墨般色泽、埋藏住许多事物、那深沉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