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冷得刺骨。白灵怀里揣著煨炭的暖炉，却止不住那种铺天盖地的寒冷。他走在通
往边关城墙上的楼梯，迎面呼啸的风声回荡在广阔的地上，忽远又近，像是敌兵夜里行走
的跫音，又像排兵布阵的喊杀声。
靖苍就站在城墙上头，他的目光牢牢注视著远方，身体一动不动的，像是一头随时准
备狩猎的豹子，正屏气凝神的观察著猎物。
白灵站到他身旁才开口说：“我带了夜宵。”
靖苍直到听见他的声音才放松了身体，转头笑着，“那一起吃吧？吃点热的便不这么
冷了。”他一面说著，一面哈著热气搓着手，让白灵搞不明白他说的不这么冷，指的是自
己还是他。
“可只有馒头，也不怎么热了。”白灵打开竹篮，里面只装了三个馒头，一小瓶酒，
一路上走来都已经温了。
“没关系，还有酒呢。”靖苍说著，没伸手去拿馒头，倒是先喝了一口酒。
白灵靠着城墙坐下来，抬眼看着天上的月亮，“又到十五月圆了。”
靖苍这时才抓起馒头咬了一口，一面说：“是啊，天上的星星都少了，朔月时天空的
星星多得数不清呢。”
白灵仔细看看天空，的确如他所说，只剩几颗特别亮的星斗在发光。那片天中央忽然
有一枚火红的陨星，它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朝着黎国都城所在的方向坠落。
白灵望着那颗迅速坠下的星喃喃自语着：“计都星……”
靖苍并不知道白灵所说的计都指的是什么，他倒是平实的说：“有人说彗星落下将带
来灾难，可是你看，天空上它走过的痕迹，很美不是吗？就像只燃烧一瞬的烟花。”
计都的出现向来被视为凶兆，计都星的坠落，通常预言了一个王朝的衰灭。而如今计
都划过半个天空往都城的方向坠去，黎国的气数已尽，亡国恐怕不过两年。
白灵明白这些，却不知怎么跟靖苍说。
“如果你想守卫的国家灭亡了，你会怎么做？”
靖苍歪著头想了想，“我想守卫的并不是这个国家……”他的目光望着计都落下的方
向，变得十分深长，“我想保护的是那些跟曾经的我一样，手无寸铁的人们。”
“骚扰边关的那些马匪他们聚集起一股势力，每每趁夜去烧杀抢夺附近的百姓，百姓
有些死了，军队的弟兄有些也死了，当然还有些人逃了，但是只要这片草地上还看得见有
人牧羊，放牛，我就觉得值得。只要我还能保卫那些人，让他们守住自己的故乡，我就觉
得值得。”
白灵看着他望着远方的脸孔，叹了一口气说：“可你没办法保护这么多人，你只有一
人。”
靖苍却不在意的笑了笑，跟着坐在白灵身边，“是啊，我只有一个，有时我也希望自
己能分身，这样我一个人就可以组成一支军队，捍卫黎国的疆土，捍卫那些人的故乡。”
白灵听着分明带着点敷衍的玩笑，不悦的皱起眉头，“那不可能。”
“嗯，那不实际。”靖苍的笑容落下，“可是白灵，我的家乡没了，我不希望还有人
跟我一样。没有了故乡。”
“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叫魂归故里。而我就是再怎么寻觅，都找不着回故乡的路
。”
白灵不再说话了，靖苍侧过身来抱着他，又是笑嘻嘻地说，“我有些冷了，你的狐裘
看着很温暖。”
“嗯。”白灵随意的哼哼。
靖苍又说：“嗳，你别光坐着，这里还有个馒头呢，吃吧！”
“你看今天的星星，很漂亮吧？虽然不比朔月时来得多，可是那一颗颗闪耀的都是天
空中最亮的星辰。”
“嗳，白灵你听说过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吗？”
“我相信喔！我想我的爹娘一定变成了星星，还是最大最亮的那颗。喏！就是那颗，
发蓝光的。”
“他们会在天上保护我，也保护这片土地上的人，不再像我们一样，失去家乡。”
白灵叹了一口气，将身上披着的狐裘分了一角披到他身上，淡淡地说：“你知道那些
星星叫什么吗？”
“星星还有名字啊？”
“那颗星是参宿里的其中一颗。”
靖苍喔了一声，“参宿啊……”
白灵指著天上那三颗最亮的星，“你指的那颗星，与旁边那两颗被人称为三将军。参
宿之名也因它们而来。”
靖苍莞尔一笑，“我父亲少壮从军，若没卸甲，当是盖世英雄。”
白灵没有接话，他不知道这个巧合是靖苍真心有所感，又或者只是一个误会。风声里
只听靖苍的大笑声，笑的快意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