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崁楼的糖老伯（２３）──你好
　　像是算好一般，在通往太极殿的那条诡异道
路清晰可见以后，终硬是撑著府城两字的压制起
身。他死盯着鬼少爷，脸上的红印还未消去，但
是那两字只是弱了一些，并没有完全破去，仍然
往他体内不止地发力，让其只能干瞪着眼。
　　终还不回那巴掌。
　　鬼少爷和樟没有阻止终起身，两人的目光都
放在太极殿，深处那栋古色古香的中式宫殿，其
上墨彩是真正的山水墨迹。飞簷如凤，梁柱如龙
，前方砌了一道高耸的石墙，上头斗大两字如他
们一贯的风格，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刻着“平
衡”。
　　“天之道，曰阴与阳也。”宫殿深处有威严
之声，他不怎么在意铁锁连环，他在意的是终和
何皓；太极殿选择开门，是感受到鬼少爷真的想
灭了终发出的那股冻入骨髓的杀气。“若无阴阳
，归于无极。”他给出理由，不论鬼少爷接不接
受。
　　无极为混沌，不仅仅是阴阳失调，而是无阴
也无阳，无阴界也无阳界，只剩下空荡荡的泥巴
，这是太极殿所相信的结果，会是末路。他们秉
持的信念就是那两字：“平衡”。
　　太极殿认为阴阳两界之中的人与鬼都过多了
，迟早会打破平衡。于是他们开了一门生意：买
死人鬼魂。
　　那要做什么呢？
　　做菜。他们拿来吃，就像人吃青菜肉类，太
极殿餐桌上的美馔就是魂魄，像是清炒魂魄、宫
保魂魄、葱爆魂魄……能填饱肚子又能解决问题
，不好吗？
　　而且太极殿引导著鬼杀人，人死了被恶鬼吞
了魂，消耗的速度更快。这样一来，往生河里的
鬼不会一直排不上来世的队，阳界的人口也不会
过度，不好吗？
　　但是也不能消耗太多，要订个可接受的范围
，在其中不论如何变动皆为平衡。范围何在？总
要有条线，那就得有两个点──何皓与终。
　　物极必反，太极殿想要一个至阳点，把手伸
进阴界里，找到了那股在浓重阴气里方萌芽的一
缕阳气──那是何皓。
　　那缕阳气固然旺盛，可是还不足以作为支撑
的点，太极殿便添了一把火，加了一颗心脏，曾
属于何皓的那颗心脏。随着时间浸染，心脏和阳
气融合得越来越顺利，阴界有了一个活生生的“
人”。
　　但是出了点意外，至阳身过烈。至阴身却还
没成形，那时的终不过是个强大点的鬼，但仍被
太极殿注意到，那已经足够了，他们促成了终的
目标。太极殿要阳中有阴，要阴中有阳，那就分
点何皓的命火而去。这座小岛上头的阴阳就有了
限度，不会太多，不会太少。
　　这样，不好吗？
　　鬼少爷不知道好不好，他只是单纯的不开心
，他只是有个问题：没人知道阴阳失衡是否真的
会成混沌。一切都仅是太极殿的看法，只是他们
的选择。
　　鬼少爷冷声回应：“似道非道。”老庄讲自
然无为，太极殿却要插手自然，鬼少爷看不明白
，也不想看明白。说到底太极殿不过是霸道行事
，他们坚信着自己的观点，靠的是什么？
　　超然于世外的力量，他们用拳头讲话。听上
去粗鄙不堪，但事实却是如此。何皓猜得没错，
太极殿挡了阎王，连阎王都奈何不了他们，那可
怎么办？
　　鬼少爷知道要不回那颗心脏，至少现在如此
，但因此就闭上嘴可不是他的作风。他本就不打
算帮何皓拿回心脏命火，那他来此为何？
　　他方才说过了，何皓是他的师弟，说完了，
但手可还没动。
　　他本来就不是来讲道理的。
　　鬼少爷抬手，由体内而外散发的寒气在他身
周成了一片白雾，几乎遮掩了他的身影。没办法
让太极殿伤筋动骨，没办法让太极殿抛弃他们的
观念，但鬼少爷要冻裂那两字“平衡”。
　　但有个人笑着挡住鬼少爷。
　　是樟。
　　“先别急。”樟轻声道。他写了府城两字断
了右手，但还有一只左手，他刻意留下的。樟又
拿起书，书页无风自动。鬼少爷离得近，看见了
上面的字，他第二次看见的字，歪歪斜斜的两字
“阴阳”。
　　樟很早就写好了，他很早就等著太极殿。樟
是真正的自然，他看着停下的书页，“你们的阴
阳，和这两个字一样，不正。”他迈步，走上那
条诡异道路，在石墙前停下。
　　书上两页纸发出嘶啦两声，如符贴上石墙上
的两字，樟闭上眼道：“颠倒……”
　　君子行得正坐得直，是谁颠倒了阴阳？
　　两字阴阳倒悬，墨光大作，要乱了那两字平
衡。薄薄的书册浮于樟眼前，樟的手里又持教鞭
，第二课，讲“义”。
　　凡行事讲求合乎于理，凡做人讲求处事得宜
。樟认为太极殿没做到，那他们的平衡就不合“
义”，太极殿所为不正不直。
　　宫殿深处声音再起：“何必如此？”他没有
出手阻拦，樟既然走进太极殿的界，那就不是在
台南，那便毁不去平衡。
　　然而樟不是要毁字，他是在教课！左手教鞭
再挥，平衡两字上头黑白光芒涌动，两字有神！
两字也有太极！黑白阴阳鱼缓缓显形，他们旋转
著，要抹去那阴阳双纸上加注的怪异道法！
　　但樟的教鞭一挥再挥，他表情严肃，朽木不
可雕也，但两条阴阳鱼怎可能是朽木，他们有神
有智，他们听着樟严声说著：“不正。不正。不
正。”却是逐渐无法抵挡歪斜之力，在鞭上力道
与阴阳双页的里应外合之下，硬是将他们打得歪
了身驱！
　　樟手上教鞭越打越发光，到最后笼罩整个手
臂，几已不见教鞭之形。上次跟鬼少爷借笔是为
了欠下人情，这次不用──樟自己有笔在手中，
樟树笔杆，白鹿毫毛。
　　书页再翻，又是两页空白。樟还要写字？
　　樟还是要写字。他很少用左手写字，可以说
几乎没有过，但这次他想写得比平常还正，就算
比不上府城两字也要接近才行，所以写得很慢，
连一个撇一个捺都要花上很长时间。
　　但他的手还是一般稳，手指握着笔杆的力气
恰好，他站着写字，前头太极殿一片静默，后方
鬼少爷几人也不言不语，唯一想开口调侃的终被
鬼少爷用冰堵上了嘴。
　　樟的背部挺直，书写的左手下沙沙的响，是
笔尖还有他的手臂，他的脚尖前又有了小土堆，
但他还是专注著在写，像是认真写生的孩童，彷
彿他的身影本就在那处，就应该在那处。
　　有樟在的地方，就是一幅画。
　　他写完最后一撇，停笔却是城崩。他没了双
手仍看着太极殿深处微笑：“两字换这两条鱼。
”书页再飞，此次牢牢印在原本那歪斜的两字阴
阳上头，樟要用两字换鱼？哪两字？
　　一样的两字。
　　右手写府城，左手写阴阳。
　　正正方方的阴阳两字，樟的课堂重点记得记
下笔记──阴阳为正。
　　那双鱼见到不偏不倚的两字阴阳，顿时没了
抵抗的心；牠们看了眼后头的平衡，算了算了；
牠们摆着头游啊游，摇著鳍游啊游，绕着樟游啊
游。樟没办法抱手作揖，朝太极殿鞠了个躬，他
往外走，留下两字，带走两鱼。
　　樟朝鬼少爷笑了笑：“我好了。”他没有挥
手，自然是因为没有手了，他上了白鹿，朝着来
时的方向，白鹿有角，那便挂几本书吧，闲了可
以看，累了可以看，双鱼可以帮他翻个页。
　　樟大概会说，他啊不过一介腐儒，只是来呀
来，去呀去。
　　偶尔带走一片云彩。
　　鬼少爷诚心诚意地鞠躬道谢，樟带走了那平
衡里的神意，为他铺了一条路。原本可能一字也
毁不去，现在至少可以坏一个字。他双手一边一
个，抓着终和铁锁连环在樟离开之后靠近石墙。
　　鬼少爷嫌两人碍眼，真的杀也杀不得，他才
不信铁锁连环那么容易死。放在原地挡视线，那
就还给太极殿吧。他双手发力，将两人在半空中
投出漂亮的抛物线，丢在那座宫殿前的空地上。
“两个人，换你们一个字。”鬼少爷道，没有在
意太极殿同不同意。一个字你太极殿还要跟我打
打杀杀？那丢的是你们的面子。
　　太极殿里头人发话：“允你一试。”依然高
高在上，深处覆又安静，仿佛无人宫殿。
　　鬼少爷勾起嘴角，太极殿不认为他能，可他
偏要！鬼少爷抬手，白雾缭绕，太极殿前起风了
。恍若初春的第一道清风，伴着雪花，风花开了
年。“春雪。”鬼少爷和声道，他手掌向下一挥
，天有微微小雪落，在那平字上头，缓缓堆积。
　　堆积起的白雪皑皑，似乎万径人踪灭，但春
日之中的躁动隐藏在雪下，由角落探出头来，是
许多双耳朵。三角状的、银白色的耳朵动了动，
黑溜溜的眼珠骨碌碌转，都是一头头小小雪狐。
　　牠们悄悄地踏雪而行，聚集在平字前方，交
头接耳、悉悉簌簌。鬼少爷走上前去，雪狐让开
一条路，他摸了摸那些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当然
不包括自己的。接着把手放在平字上头，看了看
周围小狐狸群微笑。
　　啊啊，雪狐们都懂了，伸出长着肉球的脚掌
，一个一个碰触那个平字。鬼少爷一声：“结。
”平字上头结了霜，冻的嘎嘎响。
　　可还不够冰。
　　鬼少爷垂下眼，瑞雪兆丰年，人间便是一片
“雪国”。细雪不停歇，在他肩膀上成了雪白色
的垫肩，耳朵动了动，像是耐不过积雪的树枝轻
颤几下。鬼少爷起身，太极殿的白色比黑色多了
，天有雪月；雪绵绵，人也眠眠。喊声睡吧，是
银白世界里的静谧安详。
　　半梦半醒，那都是过去的风花雪月。平字上
头再结层层霜，遮得那平字看不见。
　　可字还没破。
　　鬼少爷却撒手去了天里的雪，抹了空中的月
。积雪渐融化，成了涓涓流水，鬼少爷最后一声
：“稻荷……”
　　果然，是个丰收。
　　平字里头何时洒下的种子？鬼少爷不说没人
知道，但他们都看得见，破字而出的金黄稻穗，
饱满得很。鬼少爷手掌成刀，寒气环绕，像个农
夫割了稻，不再看太极殿一眼，带着雪狐们原路
往返。
　　他重新走进泥巴，太极殿只能沉默。
　　石墙上少了一个平字。
　　鬼少爷用手臂当绳捆着稻，在何皓面前停下
。“告诉他们，想说什么自己告诉他们。”鬼少
爷的声音依旧干净；何皓没有在意声音是否好听
，只看见那双手上、那双脚上有了冻疮，鬼少爷
有了冻疮？
　　何皓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要告诉太极殿
什么？自己很生气？他想不到。可是鬼少爷都伤
了身体，那是不是得说点什么？
　　鬼少爷皱起眉头，“跟我没关系！”他沉声
说，“我只是说我想说的。那你呢？”他吸了口
气：“什么都可以……就算现在只是胡乱吼叫，
也可以……”鬼少爷抬起空着的手，朝何皓的头
一敲。
　　何皓看向鬼少爷的眼睛，就像是刚才冰雪融
后的眼睛。“等你下次回阴界，我做寿司给你吃
。”鬼少爷笑了笑：“不过可能会有点甜。”
　　何皓说不出话，只能呼着气，望向太极殿，
怎么有点雾濛濛的？他朝太极殿走去，跌跌撞撞
，走得实在不好看。他站在那条道路前，太极殿
没把门关上。
　　自己的心脏是太极殿给的，要不回来。
　　自己的生命也算是太极殿给的，还不回去。
　　自己的过去是太极殿计算的，回不去了。
　　自己的未来是不是还会被太极殿插手？想不
清了。
　　那自己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有什么是自己的
？就算有，要用什么说呢？
　　何皓呆立原地。
　　有人递刀给他。
　　何皓看着刀锋，嘴唇动了动。岳怎么会变刀
？为什么刀身在烧？他看向拿着刀的人喃喃：“
为什么……？”
　　为什么黄晓璐拿着刀？为什么黄晓璐的脸色
有些苍白？
　　刀身上是命火，何皓的命火，注给黄晓璐的
命火，现在在刀上。
　　何皓木然地接过刀，听见黄晓璐的声音：“
看上面……”何皓朝上看，没有雪、没有云、没
有阴气，只有蓝天。
　　黄晓璐把刀朝何皓推了推，笑着说：“那是
青天。”
　　何皓看着黄晓璐，反复叨唸著：“老师……
老师……”
　　看着何皓的样子，黄晓璐有些难过，依然强
笑着点头，“阎王教我的……大概从进阴界那时
候就藏在我脑海里了吧……他要你出刀。”
　　何皓手握刀握得更紧了，他咬著唇，脸皱成
一团。
　　上头是青天，那是哪一刀便不必想──“白
日”。
　　何皓看着太极殿剩下的那字“衡”，他单手
握刀，刀尖朝地，刀刃朝上。他还是哭了，看不
清楚那个字了，但是他还能出刀，由下而上，出
刀。泥巴里有光，那是天明日出的光芒，那是升
起的“白日”。
　　衡字从中被剖成两半，剖面光滑，两段落地
。
　　鬼少爷看着那一刀，大笑而去。何皓懂了便
好，他挟著自己的稻往泥巴里潜，得告诉师傅。
　　太极殿没了平衡。他们却是无话可说──那
一刀里不只何皓的命火，还有阎王的阴气，代表
一个警告。阎王奈何不了太极殿，同样的太极殿
也奈何不了阎王，那是两方的平衡，可笑的是他
们差点打破了。
　　他们缓缓关上了门，至于之后会不会保持安
分，那不重要了。
　　对何皓来说不重要了。
　　他会自己走入那间宫殿，提着自己的刀，再
显一刀白日。
　　黄晓璐看着何皓的后背，喊道：“前面的！
”她没有喊何皓的名字。
　　何皓的眼泪还没流完，转过身来看着黄晓璐
。
　　黄晓璐摘去了头上那顶白色假发，她有东西
还没拿回来，“我是黄晓璐，我家钥匙不见了，
你知道在哪吗？”
　　何皓下意识往口袋摸去，却被身上的道袍挡
住，他看向对面那女孩，莽莽撞撞，说拿刀就拿
刀，钥匙还忘记拿回去，真的像一头小鹿。他收
起刀、摘下胡子、脱了道袍、拿出钥匙，将手伸
了过去。他知道黄晓璐问什么。
　　有什么是自己的？阎王教他的那式“白日”
，升起的那道光，是“皓”。
　　名字是自己的。
　　黄晓璐接过钥匙，第一次看到何皓哭，第一
次看到何皓笑，都不好看，真的不好看。
　　何皓边哭边笑，颤声说道：“你好……”他
吸了口气，不哭了只微笑：“我是何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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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终于写完了，这个结局希望大家会喜欢吧，
我自己很喜欢哈哈。之后会写一篇后记放在网站
里，有兴趣的到时候可以去看。感谢各位短短不
到一个月以来的支持，虽然我觉得好久……
第二集预计12月开始写，敬请期待。
竟然写完了就来个任性的要求呗！帮我点进网站
动动手指按个收藏和推荐，也可以在网站里留言
告诉我你最喜欢哪个角色，哪段剧情，想要告诉
我的意见。我想继续写下去，请大家帮个小忙～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11798
就这样啦～我们下集再见。

首推

推

好好看～但是心疼啊！

推！！ 期待下一集

推好看呜呜呜

大推啊啊啊 我要全部再复习一遍！

推推推好看～～～

啊啊啊啊这个结局好喜欢

推

完结篇十推内

推啊！

推

推

推

推，好看，好喜欢鬼少爷

推

啊啊啊啊啊第一集结束了！ 继续期待第二集！

推

推推

推！超好看

推

推推

一口气补完，推推

啊～人家也想要有毛耳朵的师兄（打滚

推推~~~

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