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烘烤过的肝脏烟燻十分钟,拍打成泥、切碎,和慢煎成棕褐色的洋葱拌在一起,加入一份牛奶、一份浸泡过后膨胀的生米,仔细搅拌,倒入抹上奶油的锅底稍微翻炒,让米粒裹上透明的油光,最后加入少许骨髓熬成的高汤慢炖成浓稠状,中间必须注意加入汤水保持湿润。
切记!不要加得过多掩盖掉肝脏和洋葱的味道,所以将一半改为加入清水是男人偏好的选择;或者是加入蔬菜高汤,既能保持湿润,也能添增清爽的风味。
“要加点碎肉吗?”
她没有回应,只是让火光冷漠地在眼里跃动。
“啊……抱歉,我忘记这个部位叫什么了,因为都和在了一块,只好这样叫它。也许妳不介意我生吃?这样太野蛮?那还是算了。”
男人摇了摇头,抬望了眼黯淡的星空,但最终还是回到了眼前的料理上。
细火慢炖,直到香味溢出、汤汁收干,看见松软的米饭上裹着一层棕灰色的漂亮光泽,那时就可以起锅了,最好配上一些肉质弹脆的海味,好比说水煮章鱼。
章鱼料理的特点是要带出章鱼外层的嚼劲,以及内层的软嫩;轮切成片的章鱼触手是最适合呈现章鱼风味的料理方法。但在这里可找不到章鱼,男人只能勉为其难地选用了相似的部位;反正称呼只差了一个字,看起来也很像,只不过章鱼没有骨头,但她有。
拔掉前端不可食用的部位,去除硬皮、切段、烘烤。带骨肉需要大量的时间、温吞的火焰,才能让肉从骨头上自然滑落。不过男人很好奇这样的肉究竟需要烘烤多久才行?这是他第一次食用这个部位,以往都是直接舍弃不用,因为这种部位上头的肉实在是少得可怜,大部分也都是烘烤后口感不佳的筋膜。
男人呆愣地盯着火焰。再这么下去,用一般带骨肉的烤法,反而会让水分通通烧干;或许他该改用炖煮的方式,好比北方著名的熊掌汤,可是他不确定炖煮出来的胶质足不足以让它变成一碗浓郁的肉汤。
男人陷入了思考。
算了。他想了想,将肉和火炉挪到一旁和她放在一起。男人伸手搅动了会锅铲;从浓稠的程度看来,炖饭还要好一段时间。身为旅行者的男人很自然地转而处理起主食,而不是干等著浪费时间。
“盐巴、香草……不,或许用鼠尾草吧?加上莱姆碎和肉桂,一点点胡椒……”
几种香料组合在男人的脑袋中发散著不同气味。和牛、鱼不同,这种杂食类的生物更近似于猪,会有难以去除的腥味,尤其是年纪到了一定的时候,身体的分泌物会让这种腥味更加浓厚,是多数人拒而远之的味道。
很多人讨厌吃有腥味的肉,这是无庸置疑的,但对他来说,这是能将美味升华自另一个层次的气味;只是需要有人给予适度的压抑、调剂,这种独一无二的味道,就会转变成无可取代的迷人风味。
男人咽了口口水,小心地将另一片肉弯曲、缠上铁叉。这片去除了油脂的胸肉平滑细致,泛著暗红色的光泽。他还记得这座小镇盛产玉米,所以吃起来也许会有点玉米的香气?
“妳觉得如何呢?”男人问。她没有回答,但那应该是满意的意思。这是他仅能表示的最大尊重。
男人将肉排放靠近火源。烧烤肉排的香气很快就在树林间弥漫开来,慢火炙烧的胸肉从纤维间渗出了高温的油脂,渗透了表层的香料,激发出宜人的香气。
经过处理后,一个成体大约只有五分之一到六分之一体重的肉量是能够被食用的;扣除骨头,包含内脏的话大概只有十公斤左右。雌性也许或多一点,但这会依饮食习惯和身体状况而有所减少;不过他再怎么样,也没办法在一餐就吃光十公斤的肉,这对旅行者来说太奢侈了,更何况,并不是所有部位都是好吃的部位。
作为老练的旅行者,男人趁著空档着手处理剩下的肉类。只要将适合保存的部位分切好后吊上树干,用篝火的烟去燻烤一整个晚上,到了早上以后,它们就是能保存很长一段时间的燻肉了,还会带着木头的香气。不过男人现在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于食物的保存;这批粮食即使省吃俭用,仍然不足以供给他穿越无尽群山,到塞莫达斯去。
也许他得先摒除自己挑剔的口味,认真考虑一下除了她们以外的食物来源……
“啊,是旅行者吗?”
男人抬头,望向声音的方向。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似乎是被树林间显眼的火光和烤肉的香气吸引而来的。
一名年轻的女孩从树林后现身。女孩个头不大,但却背着两个背包,其中一个是用綑绑的方式和另一个背包连接在一起的,有些刷不干净的棕褐色脏污。
女孩笑着向男人打了声招呼。男人面无表情地回应,一边让身边的她躲进身后的树洞藏了起来;女孩越过了男人在周围围起的石块,走向了他与篝火,但某种东西却忽然令女孩一直从容的脚步忽然停滞不前。
“好重的血腥味。”女孩皱起眉头。
“刚宰完猎物。”男人坦言。
“猎物?这一带很少有动物,因为开垦过度,大部分都是玉米田。”女孩说道,但疑惑并没有纠缠女孩太久。女孩堆起了微笑,大胆地走向了男人。“看来你是个幸运的人,而我,喜欢跟幸运的人在一起。”女孩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男人皱眉。
“妳也是旅行者?”
“算是吧,因为食物不够了我才离开村子,但我这个人连生火都不太会。你在煮东西对吧?能不能分我一点?”
面对女孩自顾自的喋喋不休,男人只是瞅了眼跳动的锅盖。时间正好。
“好吧。”男人耸了耸肩,在露西的背包里摸索著,找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碗,为女孩添了一整碗的肝脏炖饭。
“哇!你是个很大方的人呢。”
男人耸了耸肩说:“这些东西原本就不属于我。”
“哦,我懂,最近很流行这种说法,但真正有这样心胸的人却没几个。”女孩喜孜孜地接过了小碗,以碗就嘴尝了一口,随即露出陶醉的微笑。
“是内脏的味道。”
“妳吃得出来?”
“当然囉,这和我在老家吃的很像,只是味道有点不一样。”
“我想是玉米的关系。”
“玉米?”
“嗯。”他应声,“大概是玉米的味道。”
“玉米啊……”女孩捧著小碗沉思了一会,但倒这份疑惑也没有坚持太久,女孩也很快就向饥饿妥协了。
女孩低头又是对着小碗一阵猛扒。男人见状,倒也不煞风景地去多管闲事,指出女孩严重的吃相问题,只是默默为女孩再添了一碗饭。
“哇!你真的是个很大方的人。”女孩舔了舔嘴角,接过炖饭。这次女孩并没有立刻向接到手中的炖饭发起进攻,而是搁著软濡光亮的诱人米粒,越过在篝火上飘散的火星端详著男人,仿佛在蒸腾的香气与燻烟中陷入了沉思;良久,女孩才鼓足了一口气,说:“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很好的厨师。你……有想过找个旅伴吗?”
旅伴?这个问题问得男人一时间脑袋一空。他回过神来,迎上了女孩的视线,仔细端详着她。
“也许有吧。”他承认。
“那就别多想了!我们可以一起上路——喂!先别急着拒绝我!”
男人连话都还没开口,就只能无奈地阖上了嘴。女孩放下了木碗,回头从较小的那个背包中拿出了地图;男人趁隙好奇地想探头瞧瞧里头的东西,但还没等他的视线越过火光,女孩就先拿着地图,不带一丝避讳地凑近男人的身边。
“你也要往西边去,对吗?”
“算是吧。”
“峡谷关,我要去那里。”女孩又往男人身边靠了一些,膝盖与膝盖靠在了一块。她在两人的膝盖上摊开了地图,指著上头的塞利妲文字问道:“你呢?大叔你要往那去?至少会经过峡谷关吧?”
“嗯。”他点头,借机嗅了嗅。女孩身上有股刺激他味蕾的香气。
“真是刚好。”女孩微笑,顺势卷起地图起身塞回了背包中,“也许我们之间真的有着某种缘分呢?”
“是啊,在我正好烦恼的时候,妳就出现了。”
女孩眨了眨眼。
“烦恼?大叔也有烦恼吗?”
“或多或少,没什么好提的。”他下意识地将手摆在腹前,让拇指沿着上腹的位置不经意地兜了两圈。“不过就是些旅行者的烦恼。”
“这样啊?”女孩重新捧起了碗,但她却没有先前的狼吞虎咽,而是吃了几口后,便将视线从碗里向上抬起,看着男人的眼睛,舌尖轻舔过下唇露出微笑。
“不知道烦恼的滋味尝起来怎样?”
“虽然大家都说是苦的,但我猜它一定很无味。”他回道。
“说得也是。”女孩很快就舔干了碗底,速度快得令人咋舌,男人还来不及帮自己添上一碗,女孩又再次将碗递向了他。“我只是在想,或许你愿意跟我说说你的烦恼?旅伴的其中一个功用不就是互相诉苦吗?像是备用的苦水桶。对了,这是肝脏的味道,对吧?肝脏炖饭。”
他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将碗再次添满。在篝火上炙烤的胸肉,正好发出了恰到好处的香气,于是男人干脆掏出小刀,将烤肉切成两段,将整整一半的烤胸肉排,连同盛满了炖饭的碗一起递了过去。
“妳不必强迫自己做这种事情。如妳所说,多一个人备用总是好事。”
“大叔的心胸真的很开阔呢。”女孩笑盈盈地接过,将油腻的胸肉和著炖饭大咬了一口,面露满足地说:“啊!在我的家乡,偶尔也能吃到这样的烤肉呢,大叔怎么就对我这么好呢?难道是那个……旅行者们都是怎么说的?因为我们彼此身上有着熟悉的气味?”
他一愣,连忙摇摇头说:“总之能合妳胃口就好。”
燻烟冉冉而上,两人在篝火边交谈直到深夜。尽管女孩的多话多少有些烦人,一开始也难免的感到尴尬,但他不讨厌这样的对谈;借由理解与喜悦,能够让美食的滋味在精神层次上更加丰富,而这正是生活单调的旅行者所极需的;不是盐巴或水,而是这种陪伴的感觉。
也许一切只是心理作用,但无论如何,这样的相处至少能让他对得来不易的每一餐抱持着感激与谨慎,光是这样就足够了。
女孩冲着他微笑,而男人也第一次宽慰地扬起了嘴角。
至少,他这一路上不必担心饿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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