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小渔村里,
此时夕阳正将蔚蓝的海洋漆上鲜明的橙色。
老妇们在各自的家门外摆了张椅子,相互交谈著。
路边几只野猫偶而路过,
享用着垃圾堆里的鱼内脏。
那是一个惬意的画面,如果这条巷子你只走到这。
再继续向上走,是死巷。
老妇们也都这么奉劝著自己的孙子
:“不要往上走,不然会被歹咪仔带走。”
于是乎,大家都对巷子深处的情景不那么熟悉了。
但我身为一个外地人,
本着好奇心与职业道德,总是要进去探索一番。
那些老妇的危言,在我看来只是在心头上打了几剂兴奋剂。
我漫步在巷子深处,
废弃的房屋显示了乡下地区人口流失的窘境。
杂草丛生令我有种越走越暗的错觉,就连路灯似乎都不愿在这伫立,
两旁只有上锁的空屋与杂草。
“也许这里的人都走了吧?应该是废弃的住宅区”
我心里对巷子深处下了个总结,晃了晃手上的啤酒罐,还剩下几口,现在走回头路应该可
以在走出巷子时喝完。
但前方的一栋房屋却吸引住我的目光,让我产生更大的好奇,是足以让我向前多走几步的
那种好奇。
那是一栋平淡无奇的水泥房。
没有任何装饰,就是深灰色的水泥显露于外表。
门内透出的灯光闪烁,就像有人在暗房内看着电视。
我盯着那道闪烁的光,此时已走到了门边。
电视的声音传入耳里,是熟悉的新闻频道。
收讯有些差,断断续续的播报声令人有些恼怒。
水泥房的入口木门并没有掩上,我探了探头。
一名老妇在藤椅上坐着,双眼紧盯着电视,口中念念有词。
那画面十分诡异,没有灯火的客厅,老妇就这样盯着电视,双唇不断张合,但我却听不见
她说些什么。
桌上有几道饭菜,两组碗筷。
汤碗上飘散的热气就像香炉的烟一般鼎盛。
是一桌完整且刚准备好的饭菜。
我收起了好奇心,往回走。
这巷子深处着实让我失望,
那些老妇的劝告其实充其量就是骗小孩的故事而已吧?
我走到了巷口,看见了刚刚那群老妇,此时她们正搧著扇子,一副悠闲样。
“弟弟!阿你刚刚走进去巷仔内逆?记得去庙里拜拜嘿!”一名老妇注意到我,她善意的
询问。
“为什么要拜拜?”我不解地问。
老妇们对看了几秒,但似乎是被喜爱讲八卦的天性驱使,其中一个清瘦的老妇开口了。
“你有看到阿哲的妈妈吗?”她轻声问,就像深怕被人听到她正在讲八卦一样。
“你说住最里面那间水泥房的阿桑?”我回想起那诡异的场景,要说看到谁的话…那里的
确只有她。
老妇听到我的回答,开始娓娓道来。
那是两年前发生的事情。
阿哲与他的妈妈两人相依为命,住在巷子最里面那栋水泥房。
平常以卖手工艺品维生的阿哲一家,生活并没有太阔绰。
而阿哲并不是个懂得分担家计的人,
他三十几岁了仍然孓然一身也是因为如此。
他平常的嗜好就是在村里游荡,
偶而喝醉了就直接路边倒了就睡。
这还得是他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如此,
要是心情差,他也曾经在路上砸车、也曾随机殴打幼童。
阿哲的妈妈总是到派出所,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将他领回家。
没办法,众人都知道。
阿哲是个精神病患,
只是渔村里的人没有概念,从没考虑过医疗方面的帮助。
何况阿哲一家可能也无法付得起高额的照护费吧?
但村民的容忍总是有极限的。
就在一次喝醉之后,阿哲狠狠地殴打村子里的幼童,
甚至将幼童的小腿咬下一块肉之后,村民群情愤慨。
警察们也只能将阿哲送入精神病院进行看管。
但阿哲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人。
就在关入精神病院的第三天,他自杀了。
在自杀前,
他在墙上用额头撞出的血书写了几个斗大的红字。
“我想回家”
从那天,阿哲的妈妈接过儿子的尸体之后。
她整天疯疯癫癫,三餐只靠社工送的便当维生。
甚至生活起居都需要社工不时的关心。
“不对啊!我刚刚看她煮一整桌饭菜欸!”我突然想起那一桌热腾腾的饭菜,那可不是社
工所送的便当。
“你看错了啦!阿哲的妈妈上厕所都有问题了,还煮饭!”老妇笑了笑。
我思考了一下,老妇们的故事的确提起了我的好奇心,何况这样一个丧儿后发了疯的老妇
,也激起了我的怜悯心,我转身朝着巷子深处走去,我想再回去看看,刚刚没看到任何社
工,或许我可以帮忙些什么。
“弟弟啊!唔通啦!”老妇的规劝只是在背后如同微风般轻触我的耳窝,但却无法将我阻
挡,此时我的好奇心已经可以杀死好几只猫了。
很快地,我走到了水泥房外。
探头望向客厅,电视仍然在暗房内闪烁。
但老妇已经不在藤椅旁。
我走了进去。
“哈囉?有人在吗?”我试探地询问,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内回响。
“你不是阿哲!”一阵声音从我身旁传出,吓得我向一旁退了几步,转头定睛一看,阿哲
的妈妈带着满头白发在一旁盯着我。
“啊!不好意思…我想说怎么没有人,所以…”我窘迫地解释,但我还没解释清楚,阿哲
的妈妈又径直地走回藤椅上,开始喃喃自语。
我并没有就此离去,我踏入了客厅。
看到桌上那整桌饭菜与两组碗筷,我就知道我没看错!
但饭菜是谁煮的呢?
“阿哲回来没?阿哲回来没?阿哲回来没?”老妇在藤椅上不断重复著这句话,完全没有
理睬过我。
“阿桑!那个…妳还没吃饭吧?我喂妳?”我看了有些于心不忍,看来这是一个思念儿子
的母亲。
“阿哲回来没?阿哲回来没?阿哲回来没?”她仍然盯着电视,重复著这句话。
“我帮妳开灯好不好?这样看电视对眼睛不好啦!”我在暗房里找寻开关,水泥墙异常的
冰冷,如同停尸间一般。
我不知道为何我要提起停尸间这三个字,但这的确加深了我对于眼前诡异场景的恐惧,人
总是喜欢钻牛角尖吓自己…
“阿哲回来没?阿哲回来没?阿哲回来没?”在我找寻开关时,那如同念经一般的细语不
断钻进脑袋里。
终于,我找到了开关。
按下的瞬间,黄澄澄的灯光亮起。
但我后悔开了灯。
我一转头看到桌上的饭菜竟然都布满了蛆!
那万虫钻动的画面令我头皮发麻而且频频作呕!
“阿哲回来没?阿哲回来没?阿哲回来没?”老妇没有因为灯光变得明亮而有任何动作。
灯光此时闪烁了一番。
老妇突然起身看着水泥房的门外。
“阿哲回来了…”老妇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生动,那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木门猛然地甩上,灯光也随之熄灭。
我听到了一个粗厚的声线说…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