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胸前别上名牌,而名牌上标示的当然是我的名字。
好像我必须透过胸前的这一张名牌,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谁。
这也难怪,都毕业二十年了,彼此间的长相都已经变了许多,如果不靠著名牌,真的
很难在这群人当中认出谁是谁。
国小时还一起流着鼻涕抓蚂蚁的同伴,都变成社会菁英了。
二十年来首次的同学会,选在一家顶级酒店的饭厅举行,我挂著名牌到处晃来晃去,
跟以前的同学们打招呼。
二十年了,有不少人已经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更有不少女同学已经找到了好丈夫。
简单吃了一下餐点,我拿着酒杯到处串门子,然后我看到了负责这次同学会的总干事
,正是我当时的一个好朋友,我马上走过去敬他一杯,并说:“真不简单,亏你联络的到
大家,还租的到这个场地。”
“要通知上所有人,说真的有很大难度,不过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还算好解决啦。”
他笑着说:“至于这场地……其实我有这家酒店的股份,当然也没问题囉。”
看他身上的高级西装跟行头,就能看出他在商界应该混的不错,虽然我只是个二流小
说家,但在这时也不能在同学面前摆出羡慕的神情啊,那反而显出自己的落魄。
我决定先换个话题:“对了,关于这个,每个人都有吗?”
我戳了戳胸前的名牌。
“当然,不然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呢?”他回答。
的确,如果没有名牌,我无法相信眼前的这家伙就是以前常常偷抄我的考卷的那个人
。
“唔,那么……”我想了一下,问:“她的名牌也有吗?”
“她?”
“你知道的,就是她嘛。”
我重复提醒一次她的事情后,他这才想起“她”的存在。
“啊!应该也有的,真是的,我都忘记她了……因为我是把班级名单交给饭店,请他
们把所有人的名牌都做出来,所以是每个人都有,‘她’应该也有。”
“是吗……”我喝下一口酒,一边走向门口处,而总干事也跟在我的身后,他似乎很
好奇我要干嘛。
门口处的架子上整齐的排著许多名牌,大概有八成的名牌都被领走了,看来这次同学
会来的人真的不少。
“有事情没办法来的人都有先知会过我了,差不多就是剩下来的这些人吧,应该都不
会来了。”总干事在我身后说。
我的视线从架子上扫过,一次,再一次,不过就是没看到那个名字。
“没有。”我说。
“什么?”
“她的名牌不见了。”我指著仅剩下来的名牌,“没有她的。”
总干事也捡查了一次那些剩下来的名牌,惊讶地说:“真的!没有她的名字!还是说
我交出去的名单本来就没有她?”
我翻起放在一旁的名册。
终于,我看到了她的名字。
之前都是以“她”来代称,因为我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
而现在眼前的那三个字正撞击着我二十年前的记忆。
“名册上有,就代表会有她的名牌吧。”
“但她本人,是不可能会来领取名牌的,不是吗?”
这是因为,她已经不在人世的关系。
她的名牌是属于亡者的名牌,那么是哪里出了差错?是有人故意拿走她的名牌,或是
……
总干事搔著头,满脸不确定地说:“也许,我在交出名单的时候,想起了她,就交代
了饭店不要做她的名牌也不一定吧,所以才没有……”
“可是你明明是在我刚刚说出来后,才想起她的不是吗?”
总干事无话可说。
我把酒杯中剩下的酒喝干,重新走进会场内。
我听着大家讨论的话题,没有人聊起“她”。
这是因为,“她”在我们国小六年的记忆里,只占了十分之一不到。
也许,只剩我记得她吧。
她是患了什么病症呢?我已经忘记正式名称了。
但我永远记得,我在进入国小的第一天正式上课时,她就坐在我旁边,第一个坐我旁
边的女孩子。
她的话很少,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会在桌子上面用尺或铅笔分借线,恰北北地说:“
不准超线!”
她的手上总是握著一堆药跟一个吸入器。
她对我说的话,永远都是“谢谢。”
当我帮她把药的包装撕开的时候,她说谢谢。
我在她发作的时候帮忙拿吸入器,舒缓后她也是先跟我说谢谢。
然后,有一天医院的人把她带走后,我就没有再看过她了。
然后,她就这么从我们的国小记忆里被抽离。
或许大家只记得,那个常常生病的小女生,然后就没有了吧,小学一年级时的记忆,
比浮云还飘渺啊……
只有坐在她旁边的我还记得吧。
眼神一瞥,似乎有个小小身影坐在一张椅子上。
我眨眨眼,以为是自己看错。
我看到当年那个瘦骨嶙峋的女孩坐在那边,对着我招手。
是酒喝太猛了吗?我揉揉眼睛。
再一看,那张椅子上什么人也没有,但是上面似乎放了什么东西。
是一张名牌。
我走过去,将椅子上那张名牌拾起来。
想了一下后,我将名牌收到口袋里。
有些名字,是只专属于某人的回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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