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联觉
“晚上早一点回来啊!最近那个连续杀人犯的新闻好可怕啊!”这是母亲在这通电话里
,对我的第三次提醒。
“是是。说真的,你还需要担心我吗?”我把手机夹在脸颊和肩膀间,一手敲著键盘
,另一只手则翻著公文。眼见组长面露凶相地朝我走来,我赶紧挂上电话。
“处理好了吗?”组长在我的办公桌前停了下来,用手指轻扣桌面两下,我用余光瞄
了他一眼,辣味满溢。我赶紧回声是,心想今天谁惹了他,谁就倒大楣了。
我从小就能尝出一个人的味道,说是尝,其实比较类似于嘴中突然冒出的某些味道,随
着我的年纪增长,尝过的滋味渐增,这些情绪逐渐能在菜单上找出相对的位置。
我第一次吃麻辣锅是在小学一年级时,那时母亲问我怕不怕辣,尝了一口,那微热带
刺的痛感,便让想起双亲朝彼此怒骂的味道。情绪的口味很复杂,每一次情绪的展现都会
有不同层次的展现,盛怒偏向朝天椒的烧灼,微愠是温润的辣味,至于厌恶则是酸中带涩
。
我这辈子似乎都是在替这些情绪找到归处,每每尝到不同风味,就把我带往记忆中的
某起事件,以及当下的感悟。其中,最让我难以说明的是杀戮的味道,或许精确一点来说
明,是杀人者的味道。
不像见到肉贩时,我所尝到接近鸭血或猪血糕的滋味。杀过人的人带着浓厚的血腥味
,甚至有些腐败。我在法场担任死刑执行官的大舅舅就带着这样的味道,无论他当下是高
兴或者不悦,我永远只能尝到那腐臭的血味。
当我处理好公文,时针已经超过了10这个数字,我用力地眨了眨眼,想办法让疲倦得
到缓解。搭乘公共汽车回家的路上,沉睡好几次拉着我的头,轻轻地往车窗撞去,我却丝毫不
在意。
好不容易抵达租屋处附近的车牌,我也只能拖着脚步,缓慢地步向电梯大楼。我的房
间位于大楼的八楼,当我心情好的时候,我会把爬楼梯当作最基本的运动,但今天的我只
有把手指伸向电梯按键的力气。
“八楼,谢谢。”我对先行进入电梯迳自站在楼层按钮前,那名穿着连帽外套的男子
说道。
在电梯上升的同时,我把二十多个未读的家里line群组点开,里头全是我母亲要我早
点回家的提醒,同时还不忘贴几个连续侵入住宅杀人的社会新闻。
我按着手机上的键盘,随手打了“我要到家”的回复,这个时候电梯叮得一声,八楼
到了。
在离开电梯时,我向男子点头致意。
在我们眼光交会的瞬间,我的喉头涌上浓厚的血腥味,黏腻而浓稠,与我的唾液混合
在一块。我的胃瞬间沉了下去,一股酸楚从食道涌上,甚至带着我从未尝过的腐败。
背着电梯的光线,我忍住反胃的冲动,试图沉住呼吸。
电梯门关了,黑暗中我只能听见他那跟随在后的脚步声。
(完)
2.奇谭
才叔是我母亲那边的远方亲戚,长年在中国经商,好些年没回台湾过,上一次听到他的消
息是在五年前,老来得子的他托舅舅捎来弥月蛋糕,纸盒上还黏了张全家福,他的中国太
太人看起来很有福相,儿子也胖嘟嘟的,一家人透出了股幸福美满的味道。这两天舅舅来
家里做客,舅舅说才叔打算举家搬回台湾,为的是他那差点早夭的儿子。
据闻,才叔的岳母,也就是那孩子的姥姥,当孩子不听话时,她总是以要剪掉那话儿来恫
吓孩子,看到孩子吓得泪流满面,大人们总是乐得开怀。
前些时候,孩子的姥姥串完门子回到家里,发现家里新买的超高画质电视被孩子给打破,
蜘蛛网状的裂痕布满整个萤幕,老太太一时间气愤难平,拉高声音要找孩子算帐,却遍寻
不著。等到她在后院找到孩子时,孩子已经倒在血泊中,几乎要没了呼吸。送到医院后,
人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孩子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已经剪掉了,可以原谅我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