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
阿硕在床上翻了身，望向那空无一人的半边床位。
他早已习惯，翻过身，就可以看到小青的身影。
这是结婚之后，阿硕第一次一个人过年。
这是除夕夜，应该是全家团圆的日子，可是重要的那个人，却不在身边。阿硕睡
不著，他起了身，从床边的抽屉里翻出了一颗 金色椭圆型的物体。
那是一颗金鸡蛋，小青留给他的东西。
那自然不是真的鸡蛋，它的外壳是由金属构成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那颗金鸡蛋的来源不太寻常，是他和小青在一次打捞沉船的任务中找到的。
他们在水底发现了那颗金蛋，小青将金蛋暗藏了下来，送给了他。
他不确定那是否是真的黄金，如果是那也是一笔小小的财富。但他始终没有拿去
检验，对他来说，小青送给他的礼物，比什么都还来得有价值。
他手里握著那颗金鸡蛋，想起了小青。
就在这时候，趴的一声，窗户骤然打开，墙上那盏黄色的壁灯开始忽明忽灭，
一阵诡异刺耳的嗡嗡声突然响起……
他感觉到手里的金鸡蛋震动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扎而出。
接着……
他听到了细碎的声音，金蛋的表面出现了诡异的裂痕。
他一慌，金蛋落到了床上。
蛋壳里传了喘息的声音……
他退到了床边，他不由得全身发毛……
究竟，有什么会破壳而出……
※※※ ※※※ ※※※
咚､咚､咚 ……
大半夜的，振弦却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大过年的，吵什么吵！”振弦不耐烦地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是神情紧张的阿硕。阿硕是振弦的远房亲戚，虽然年纪跟他差不了多
少，但从辈分来说应该算他的姪子，住的地方离他家只有三条街，但阿硕却像是跑了几十
公里一样，冒了一身汗，还不断喘着气。
“怎么了，阿硕？”
“出……出事了！”阿硕说：
“弦……弦叔……那个……蛋……很怪……就是家里的……蛋裂开了……它……
”阿硕想解释清楚，但他一急，舌头就像打了结。
而且事实上，他也不清楚在他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好拉着振弦，往他家里跑。
他们进了卧室，卧室内的纸张、杂物散落了一地，仿佛一阵狂风扫过一样。
阿硕的家里有很多杂物，像是一些挂画，古董挂钟，还有一些他们高中时期录的
影带，阿硕喜欢这些怀旧的东西，所以此时，整个房间更显得凌乱。
“这怎么回事？”振弦问。
“大风突然吹了进来，然后蛋……蛋裂了开来……”阿硕指着床上那颗金鸡蛋，但
这一刻，蛋正静悄悄地倒在床上，那个奇怪的声音早已停止了。
振弦走上前去拿起那颗金蛋，蛋似乎是空心的，但“蛋壳”的部分相当厚，由重
量和色泽来看，像是真的黄金，蛋上有一个鸟形图案，像是鸡还是凤凰。
“这颗蛋怎么了？”
“它……它要孵化了，我听到它的内部，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什么？”
金蛋表面的确是有不寻常的裂痕，黄金表面有这样的裂痕有点怪异，但再怎么怪
异，他也从未听说有生物的蛋壳是黄金构成的。
他几乎以为阿硕疯了，毕竟小青发生了那样的事，阿硕情绪濒临崩溃一点也不奇怪。
※※※ ※※※ ※※※
一个月前，当阿硕从医院回来之后，振弦就来看过他。
阿硕只是一个劲的痛哭。
振弦没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任他流着泪，这时候，叫他不要难过，根本是不可
能的事。
当振弦看到那则新闻，也是相当震惊，一辆白色小客车撞破了围栏，从悬崖上坠
海，那正是阿硕的车，阿硕奇蹟似的被救了上来，但小青却被大浪卷走了。
阿硕在电视上，对着大海呐喊，喊著小青的名字，喊到声嘶力竭。
他们始终没找到小青的尸体。
阿硕边哭着边嚷着，多半是他与小青间的事。他们两人从高中时期便是好友，两
人都爱好冒险，是登山社的伙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们开始了打捞沉船的工作。
他们最后的一次一起参与的行动，是在中国海域的一艘沉船，据说是某西洋商人
的船，他和小青都从这次行动中暗藏了战利品。
阿硕说著说著，说到出事的那晚，他们都喝了点小酒，小青比较清醒一点，开着车，
两人聊著美好的未来……
“我们说要一起到马尔代夫度假的，可是小青却不在了……我……我一个人……
”阿硕说著哽咽了起来。
振弦递给他了一张卫生纸，让他擦擦眼泪。
“那时候……小青大概是酒醉了，神智不清，大叫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
西，然后……方向盘大力一转，就这样撞了上去……早知道……早知道……该我开车的，
不！我们都不该开车的……”
那条公路常有闹鬼的传闻，也许出事前，小青真的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但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 ※※※ ※※※
振弦回忆起之前阿硕和他说过的事。
他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他拿起那颗金鸡蛋，仔细端详。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战利品？”
阿硕点点头：“小青拿的是一条金项链，上面有鸡的图案，我拿的是这个金鸡
蛋，鸡生蛋，蛋生鸡，代表我们是一体的。”
“你说你觉得这个蛋要孵化了？”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疯了，但是我没有疯，我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我亲眼看见这颗蛋在颤动，发出诡异的声响。弦叔，你也经历过很多怪异的事情，你曾
因为一根牛骨预知了未来……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不知道还有谁会相信我。”
振弦看到那鸡形的纹章，突然想起了一段传闻，那个纹章据说是中世纪欧洲某个贵
族的标志，他特别喜欢鸡的图案。传说那贵族是个吝啬的守财奴，一生没有儿女，孤独地
在他的城堡中死去，当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化为一具白骨，但他的手指仍紧紧抓着
他的金银珠宝，不肯松手。
而这颗金蛋应该是那西方商人从哪里收购而来的，辗转到了阿硕的手上。
振弦开始有了怪异的联想，莫非小青坠崖前看到的恐怖画面，是那吝啬的守财
奴在死后仍不肯放手，要来讨回他们手上的财物？
而阿硕房间里的骚动，也是祂造成的。
振弦摇摇头，想忘掉这荒谬的联想。
不过既然事情发生过一次，会不会发生第二次？
“你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看到这颗蛋在动？”振弦问。
“那时我正握著那颗金蛋，然后就……”
“那你试着再做一次。”振弦将金蛋递了过去。
阿硕没有马上接过去，毕竟他曾认为那颗金但会孵出什么可怕的怪物，但那毕竟
是小青留下来的东西，他不可能丢下它，他吞了吞口水，伸出了手，握住了那颗金蛋，但
他的手仍不停颤抖。
房间瞬间陷入了一阵沉默，只听到阿硕紧张的喘息声。
两人盯着那颗金蛋，准备随时应付事情的发生。
什么事也没发生。
“蛋没有在颤动，是你的手在颤动！”振弦说。
“但当时真的……我听到了喘气的声音……像是什么生物要破壳而出……
“或许我们遗漏了什么，比方说特定的时间，或是特定的地点它才会动，发出声
音，你仔细想想，你当时还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我只是在……”
阿硕说到一半，电灯开始闪烁……
两人背靠背，眼睛上下逡巡著，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两人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嗡嗡嗡……
阿硕手中的金蛋震动了起来！
叽 ────
客厅里的收音机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那台收音机非常老旧，早该不能使用
了，如今却响了起来。老旧的真空管电视忽开忽关，画面呈现噪声的雪花。
桌面，地面开始震动。玻璃也大力晃动了起来，像是有谁在窗外用力拍打摇晃
著窗户。
渐渐的，房间里回荡起一些怪异的杂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屋里窜动。隐隐约
约的他们听到了呼气的声音、呻吟声，好像还有谁在低声说些什么。
振弦想起了那吝啬的贵族，莫非祂跟到了这里？难道祂死后的执念竟强烈到这
种地步。但他视线所及的地方，什么人影也没有。
一个令人发毛的气音隐隐约约传来：“阿……阿硕……”
那声音竟叫着阿硕的名字。
“谁！是谁！”阿硕大叫着。
“阿……阿硕……”那声音更清晰了，更接近了。
振弦转头看了阿硕。发现他的手垂了下来，正颤抖，他的眼睛瞪大著，望着空无
一人的地方。
“怎么了？阿硕？”振弦问。
但阿硕发著愣，没有回答他，那表情像是被谁附了身。
“阿硕！”振弦又叫了他一次。
阿硕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振弦说：“小青…… 那……好像是小青的声音……”
阿硕想起来了，当时他握著鸡蛋，正不断想着小青。
难道，小青死后，回到了这里，回到了两人一起生活的家。
“小青，你在吗？你在这里吗？你在的话就说一声？我好想见你……小青……你
出来啊。”阿硕叫着。
“你回答我啊，小青！你回答我啊！”
尽管阿硕发了疯地找著，却什么人影也看不到。
但收音机里，房间里的声响仿佛跟着阿硕的情绪影响，越来越频繁。
振弦也听到了奇怪的背景声音。
“莫非，我们都想错了？” 振弦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他抓住了阿硕的肩：“阿
硕，冷静点，或许，小青并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可是我明明听到了小青的声音。”
“但除了小青的声音，还有别的声音，仔细听！”
背景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是……海浪的声音。
“如果小青在这里，为什么会有海浪的声音？而且如果是鬼的话，还需要喘气吗
？”
“你是说……也许小青还在海边……而且还活着？”阿硕恍然大悟。
※※※ ※※※ ※※※
他们坐上车，往海边驶去，越接近海边，那金蛋的震动越来越大，车上的收
音机也不时传来了小青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但声音似乎也越来越虚弱。
在金蛋的指引下，半天后，救难人员在出事地点外数公里外某个悬崖下的一个
岩洞里找到了小青，发现时还有呼吸。小青的脚受伤了，手也伤痕累累。也许小青曾试着
要爬上悬崖，但做不到。
在受困一个月内，只能靠着爬进洞里的生物，和偶尔从缝隙流下来的雨水维生
，能活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也许是对阿硕的思念支持着，小青被发现时，已经意
识不清，但手里握著那条金鸡项链，不断喊著阿硕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这奇异的事件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小青和阿硕彼此强烈的思念，透过金鸡项链和金鸡蛋产生了联系。
世界上有太多玄妙的事，凭人类的知识根本无法理解。
至于小青在坠崖前看到的那个恐怖人影，是那西方贵族鬼魂？在公路丧生的死者
？亦或是只酒后的幻觉？这好像都无所谓了。
一对失散的恋人能够相逢，比什么都美好，不是吗？
振弦望着那对恋人相拥而笑的画面，一股温暖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