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搬家了,职业从无业游民升格为神仙监管人。
新宿舍是二房一厅一卫,空间有二十坪,不差的格局,本来就对单
身男子的住所没抱持太大的期待,但就是有人的住处能扩宽我的眼界。
“小曦,这是我的老巢。”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识到有人能把好好一间房子,住得像废墟。
“那两间随便睡,我就睡这里。”
山林野仙指着眼前给鬼住的客厅,他粲然的笑容令人鼻酸。
我不知道该形容他是过分崇尚俭朴,还是不懂过像样的日子客厅只有
一张看似用了几十年的破草蓆,一条毯子与几件被当作装饰随意扔在一旁
换洗的内裤,而这就是客厅的全部。
“小曦?”
闭嘴,我需要冷静。
怔怔与仙人老巢的凄凉摆设对峙一会,我怀揣芝麻大的希望去开了另
外两个房间,推开房门板,一连打了数个喷嚏,发现被打入冷宫的家具。
一间书房、一间卧房,里头的家具都是一人用的单数,陈设相当标准
,依灰尘厚度推估,少说被闲置数十年,我若是家具都想哭了。
好在,我打开浴室的时候,没看见长青苔的可怕场景,脸盆牙刷等等
生活必需品摆得好好的,没被气出心血管疾病。
跟笨蛋计较有害身心健康,我到浴室用冷水冲脸重新振作,比起顿失
家园的噩梦,这点不算什么。
“看起来好没有家的味道。”但是很有个人风格,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老巢。
“以前有人说过,起码要有两个人,才能算家。”屋主垂著脑袋抓住
我的衣䙓,他的表情落寞的像快哭出来。“你不会反悔,对不对?”
“那你以后会乖乖睡房间吗?”我故意翻白眼,指著空间比较大的卧
房,照体型分配房间,我睡书房。
阿燃用力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肢体动作好多。“可是我不要睡床
,我习惯睡蓆子。”
像是怕我把他的破蓆子拿出去扔,他孩子气的先一步收起,人各有所
好,我又不是古代专制的帝王?
“我把床跟其他的东西都给你,你能给我一个家吗?”
环顾毫无生气的房间,不难想像他这些年日子怎么过,我在埋怨自己
命途多舛同时,却没想到除去我以外,其他人也可能跟我一样,身后一无
所有。
灰尘这么多,恐怕要花上整天才能整理完,要把单数变成双数,真不
简单。
可是我们已经达成第一项,也是最基本的条件,我们有两个人。
“没问题。”我顶了他颓下的肩,先给他一记笑容做强心针。“就给
你一个家。”
□
大风吹完成那一日,被整理居家环境折腾整日的山林野仙,一吃完晚
餐,七早八早就说晚安了。
深夜,紫绽派隔壁邻居送来阿燃半年份的工作表,以笔墨洋洋洒洒写
满一綑羊皮纸,下面附注:计上前嫌,明日开始加班。
“我也要加班了……”百里望神色悲戚,看着手中另一份属于他的加
班表,倒吸两下鼻子。
“阿燃不难相处,他只是做事随兴,性子比我还像孩子,可惜只有‘
熟人’才能驾驭他……是我太没用,当初想着要和他混熟,没想到惬意日
子过久,就跟着陷下去,恐怕要花一段时间,才能办法过回以前自律的生
活了。”
会被笨蛋同化的通常都是有成为笨蛋潜力的人,看他那么难过,良知
提点我不可以说实话。
“别说自己没用,多一个朋友总是好,你跟阿燃在一起不也很开心吗
?”
“是、是这样没错啦……城主之前看他总是独来独往,不是很放心,
要我帮忙照看他,一晃眼也二、三十年……”
原来这两位老爷爷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是很好的朋友,我看百里望眼
神些许落寞,不由得想着自己是不是横刀夺爱。
“阿燃说的人类朋友是真的存在过?”
“当然啊!那可是人类的老祖先呢!据说对方与上古神祇们感情很好
,尤其是阿燃,阿燃说过他们曾一起去旅行,感情好到像兄弟。”
百里望振振有词,企图掩去话中几分疑虑,被我揪出小辫子。
“哼!可是你们也不过才百岁,哪晓得这种开天辟地的事是真是假?
在我面前不需要掰故事,从实招来吧。”
他咬咬下唇,嘴里喃喃念着人类真难搞,在我撑著门板不让他离开的
威逼之下,不得不吐实。
他说,仙人也分成几类,像阿燃这种拥有零散的上古记忆的神明只是
少数,大部分的仙人都像他一样,只记得当人的时候发生哪些事,还有一
部分模糊的天上记忆。
他们这些半调子神明后代,力量不够强大,要说为什么相信“人”的
存在,就是不只一位上古神祇记得“人”,还有其他仙人对“人”也有印
象。
口说无凭,他们声称自己是一群山海伪装人类的神经病诈骗团体,恐
怕都比这些落落长的解释更具可信度。
“可是那些仙人不住在我们仙城,他们各自有居住的地方,我记得好
几年前有位女仙来探访阿燃,他们聊起人类的老祖宗与那时代的事,聊得
很开心。”
听起来“人”似乎有小宠物特质能成功取悦很多神明,太好了,本人
这辈子最讨厌说些奉承别人的话,一定不是。
“不少仙人嫉妒阿燃,能力强却只想做自己的事,像我们情报仙里就
有很多人都瞧不起他,认为笨脑袋配上异禀天赋太过浪费,常常说他坏话
,我之前也曾误会阿燃,但发现他对朋友很好,很庆幸自己没有跟别人一
起取笑他。”
我以为只有人与人之间会产生误解,神明则能彼此通心,说出口却被
百里望当笑话看。
他说通心是仙人的术法之一,常常还没通到心就先被人家抓到施用法
术,在天上因此吵过几次架,后来就禁用通心术了。
“神明以造福苍生为大业,虽然偶尔会像这样欺负自家人,但对藩属
地居民还很是照料。”
那就只有居民,没有所谓的苍生,虽然知道每个地方文化不同,不愿
入境随俗也要懂得尊重与包容,我还是对他们的饮食文化有点难以释怀。
“听说你们出门发生意外,我的伙伴们忧心你会遭遇不测,但知道你
跟那家伙住一起,拉不下脸亲自跑一趟,只好由我转交这份关心,。”
他的圆脸上浮现浅浅的酒窝,解下绑在腰后的布包,谨慎地交到我手
里。打开一看,是些密封的瓶瓶罐罐,里头附一张使用说明。
“那是提防山海的一些小道具,我们情报仙闲著没事会跟医仙们研发
这玩意儿,不管去哪随身带着总是保险,搞不好哪天会用上。”
“谢谢。”我还在心里偷偷说过他们的坏话,真是小家子气。
“不用谢,这是我们该做的……还有,明日要变天了,记得准备冬衣
,很有可能会下雪。”
“哈啊?”我看看身上的汗衫与短裤,现在不是一年四季最炎热的夏
季吗?
“我们发现靠近这里的界外有山海异相……总之,当心着凉,我的外
勤时间已到,阿燃就麻烦你照看囉!”
寒暄好一会儿,我才注意到他身上披着大斗篷,似乎要出远门。
他摆摆手,叫我不用送他到楼下,一句路上小心,我走廊的大窗目送
他小融入夜色,忽然打了一个大喷嚏。
“哈、哈啾!”
怎么好像有点冷……
※
翌日,隔阳台玻璃,四方青山一夜白头,我搓搓毛细孔紧缩的肘臂,
祭出冬日大衣御寒。
气温低不愿太早出门,我待在屋子里继续把山林野仙的衣服做完,直
到接近中午时分,靠近某仙上工时间,对面房间依然静的可怕,我终于忍
不住去推开那扇没上锁的门。
毛毯下的隆起物缩到只剩脚掌露在外头,阿燃还在呼呼大睡,不知是
不是天冷好眠的缘故,我叫他好几声毫无反应,怀疑他是不是呼吸停了,
正要抽起毯子检查,他的长腿却忽然跨上来,把自己卷进毯子里。
“阿燃,快起来,你今天要中午要巡境,不可以赖床!”
阿斗,想想你的百年牢饭好吗?
“不要,外面好冷,我不想出门。”
穿一件内裤度日的人还有脸说自己怕冷?他既然露出本性,那我也无
须再摆出那张虚伪的好人脸,先狠狠踹他屁股两下,本人更坚定地抢夺他
的毯子。
“混帐!你欠了很多工作,怕冷起床穿件衣服出门不就好了?”
毛毯下的半张脸非常幽怨,“不要,我讨厌穿衣服。”那还是冻死算
了!
“是吗?我亲手缝了好几天,当真不穿?”
我掩面遮去失控的眼白,吐纳好一阵才将黑眼珠转回来,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山林野仙以为我在伤心,露出半截身子跪坐反省,只能说
笨蛋真好骗。
“小曦不要哭,只要是你缝的我什么都穿,真的!”
我本来只是想稍微逗弄他,一想起他迁就于我的理由并不是因为“季
长曦”,胸口真的有点闷。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我回房间拿出刚缝好没多久的宽垮上衣与裤子,又去浴室里弄条冰镇
过的溼毛巾回来让他擦脸。
好吧,我承认自己比起神仙监管人地位更像老妈子。
“醒了没?”
他揉揉惺忪的眼,恍惚笑着:“小曦,外头好冷,我们今天放假留在
家里好不好?”
原来百里望就是这样被同化的吗?我的血压瞬间飙高,反复告诉自己
:季长曦,脑袋不好已经很可怜了,再打下去会更笨。
“这里有衣服、加减穿。”
我忘记在哪本书上看到,对付心智年龄严重倒退的老人,糖果与鞭子
齐下特别有效。
“我等等要出门,你今天一定要准时去上工,有听话照做的话我就答
应帮你完成一个小小心愿。”
我开始考虑要不要做集点卡换奖励,感觉照顾笨蛋记忆力会有衰退危
机,要是被他趁机占便宜就不好了。
“小小心愿是吗?”他起来穿好衣服,几万颗星星在他眼底闪动。“
我想先兑现再出门。”
我压下比中指的冲动,抬头朝他笑笑:“你想干嘛?”
“小曦,帮我绑头发。”他用手指撩撩如瀑的红发,十根指头马上与
发丝纠缠在一起,我终于忍不住提了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全部剪掉好
不好?”
“没用的,剪了隔天就会恢复原状,而且我喜欢你帮我顺毛、很舒服
。”
我老妈也曾这么说过,当十多年孝子训练出来的顺毛技术可不是盖的
,前几日的随手福利就算了,要是现在让他兑现,上工期间不知道会不会
溜出去摸鱼……
“小曦、拜托……”
够了!不要再盯着我看,再盯下去我眼睛就要被眼底的许愿星闪瞎了
!
“敢骗人就别想有下次!”
我终究没能反抗这个用笑容耍赖的老头子,明知道他只是随口应声好
,奴性依然驱使我拿出口袋里的木梳,细细为他顺毛。
※
打发掉山林野仙,准备要跑一趟布市的午后行程,也因此耽误一段时
间。
布市老板娘是名女仙,对我几个先前缝几个布包爱不释手,一口气全
数买下准备摆在店里兜售。
我客套的夸赞她真有眼光,顺道买了一些中意的布准备帮阿燃做新衣。
“哎呀,长曦,近日太阳西下会变得很冷,买完布就早点回去知道吗
?”
美女老板娘笑着指指天空,只有藩属地与仙城上空一片湛蓝,乌云在
外围虎视眈眈,不时想攻占最后一块放晴之地。
目测那浓厚密实的程度,不难想像外头天气有多糟,很快就想到隔壁
邻居,“出外勤的仙人还好吗?”
“不用担心他们,咱们会里仙人可没那么脆弱,山海身子是铁打的,
那我们就是万年玄铁铸的,你呀!多多注意自己安危吧!”
我漫不经心的谢过大美女,那些话语就像一阵风吹过就忘,毫不在意
天色,只顾著跑接下来的行程。
藩属地的居民几乎都有属于自己的田,可是我却很少看见有人在忙农
事,问过老吉才晓得受神明庇护的他们过著何等快活的日子。
“在藩属地天天忙庄稼事会被人笑话,本仙城内多的是本领高超的仙
人,浇水、施肥都由仙人包办,大家都是种完等收获,谁会傻呼呼认真下
田啊?”
仙人们把信众的幸福当大业担下,大家日子过得真是轻松惬意,难怪
成日无所事事,只顾著嗑仙人八卦、聊天泡茶。
即使农事轻松到连笨蛋都能上手,仙城内还是有位好吃懒做的仙人,
嘴馋就跑去别人家果园偷桃子。
我看别仙都在想办法让自己看起来无所不能,就他一人喜欢拿砖头砸
自己的形象,好说歹说也是负责照看他的人,不能让他太丢脸。
防仙犯罪本人有责,我去到藩属地土地发展规划所,打算租两块田,
刚好用来种桃子与种菜,预定完需要的树苗、菜籽,把期限领取证明收入
钱包,准备闪人。
回过头,有张熟面孔在大门口淡笑着看我,亲切到我心底不自觉得毛
骨悚然,糟糕!我有预感没办法提早回宿舍了。
“嘿!小帅哥,好久不见,真是巧啊!你要加入我们田园乐行列吗?”
何秀碧杵在大门中央,脸上写着过路留人,虽然感谢她上回的早餐八
卦,但我没有意愿要加入婆婆妈妈的行列,要是内裤穿什么花色都被拿出
来说嘴,岂不是很没面子?
“阿姨,抱歉,今日天候不佳,我想先回宿舍休息。”
我不是讨厌她,只是不擅长应付热心过头的大妈。
“啧啧啧,这样说话就不对了,你怎可以质疑大仙们的神力?应该要
把全部的烦恼忧虑交给大仙们处理,然后快快乐乐的享受人生才对呀!”
她开心地转了一圈,把自己当小仙女,在我旁边绕来绕去,极力鼓吹
不正确的快乐人生观,难道她不知道耽于安乐迟早会死于忧患吗?
怕搭她的话会鬼打墙,我索性无视她,迳自朝外走去,过没多久又听
她嚷着:
“我今晚有炖鸡汤!”那关我屁事!
“长曦,我们家小岬个性太孤僻了,没什么年纪相近的朋友,来见见
她,一起吃顿饭好吗?”
何秀碧凑过来,亲暱地揽住我的肩膀,祭出亲情牌动之以情,为何好
死不死这女人是南岬的养母?女儿身上成熟稳重的气质,她半点都没学到!
“好吧,吃完饭就回家。”
我勉强答应,反正情况允许,本寝的幼稚仙今日值班十二小时,不到
午夜不会回宿舍,暂时没看到人不会该该叫。
就是这般催眠似地自我纵容,我依了何秀碧一回,跟着跛一条腿的她
,一路听她聒噪提起别人家的趣事,徐徐步到别人家作客。
※
傍晚,家家户户传出烧菜香味,母女俩的店就是她们遮风避雨的家,
门口挂著休息中的牌子,我一进门就见到那抹沉稳而年幼的身影,依然在
老位置默默装鸡蛋。
“菜过一会儿就好,你们先去搬桌椅,今日菜色丰盛,起码要两张桌
子并一起喔!”
不知道大妈在兴奋什么,居然跛著一只脚跳舞进厨房,南岬白眼不翻
了,直接把被列入神经病名单的养母当空气,默默整顿满桌子混乱。
“长曦,你又被我妈拐来了是吗?”
她真的很了解养母的个性。我不好意思说出何秀碧以她作借口约饭,
只是含蓄地点头帮忙并桌。
“唉……”八成是想起养母患上“不服管教”的不治之症,南岬这口
气叹的特别长,“她就是个神经病,老爱拿热脸乱贴人,也不管会不会造
成别人的困扰,要是打扰到你,下次请严正拒绝她。”
“不要紧,吃顿饭而已,我今天刚好有空,别怪阿姨。”
一个人发神经有很多原因,何秀碧与陆曜燃恰巧都是斩不断旧情的案
例,我什么不好,偏偏对神经病特别有耐心,没道理能包容一个却容不下
第二个。
“就是说嘛!只是吃顿饭而已,干嘛说的我好像存什么坏心眼儿?”
何秀碧从厨房探头,没想到隔了好一段距离也压低音量,竟然还能听
到我们说话,可见心思没在饭菜上,爱女成痴。
“不可以让客人等太久,小岬快来帮妈妈端个菜,可以吃饭囉!”
南岬没应声,默默离开椅子走向厨房,凭著矫健的身手,来回一趟就
端完四菜一汤,外加头顶三碗尖尖的白米饭。
她亲爱的养母在后头看着,忍不住来一记爱的鼓励,害她端鸡汤的手
抖了一下,差点没翻倒。
“少做些有的没的,吃饭啦!”
南岬凶悍的大吼,何秀碧笑着走来发放餐具,她们互动越是亲密,我
就越想逃离这里。
我真是白痴,为什么要来参加人家亲亲母女的天伦晚餐来触景伤情?
“长曦,我们听说你受大仙恩眷搬去仙城住了,趁今日阿姨煮了大餐
,尽管吃,就当作是我们替你庆祝,真为你开心!”
“……谢谢。”
她分别挟一只鸡腿到我与小岬的碗里,又添来好多菜,我已经无心追
究她的消息从哪来,只是低头拚命消灭这些饭菜。
“慢慢吃、当心别噎著了……哎,我们家小岬食量像小鸡啄米,要是
学你这般吃,一定长得又高又漂亮,像那些女仙们一样,嘻嘻。”
我偷偷暼南岬一眼,像是吃到发馊的食物,五官皱成一团。
何秀碧疯病犯了,完全忘记养女小她五岁,横看竖看都不会有成长空
间。
她活在她的世界享受美好的晚餐时光,而我们这两位脑子清明的人,
干脆把专注摆到净空碗盘上,放她一个人讲个过瘾。
“等到过个几年,我们家小岬胸部发育了、女人味出来,一定可以找
到一个很棒的男人结婚,钱不多没关系,一定要够爱我女儿……你觉得怎
么样?”
我的筷子忽然被击落,目前填到七分饱,没注意她在说什么。“什么
怎么样?”
“你觉得小岬过几年够不够格当你媳妇儿?”
大妈的思绪飘到好几年后去了,她确定那时候世界还没毁灭吗?
“抱歉,我不打算结婚。”我实话实说,瞧她变了脸色,赶紧补上一
句:“小岬是很好的女孩子,她条件这么优,嫁我一个凡人太浪费,要也
是找仙人比较幸福……”
这不是自谦,就算南岬是普通女子,我还是认为她该嫁给仙人,而不
是找容易变成山海口粮的人类结婚。
“呵呵,说得好像也是……要是有觉得不错的仙人,你就好心作媒,
介绍给我女儿当男……”
乒乓声响起,我以为是南岬听不入耳愤摔碗筷,但那声音接着像倾盆
大雨一轰而下,彻底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透过大玻璃窗,我看见街道一遍雾茫,拳头大的雪包覆冰块袭击路面
,景象前所未见的壮观。
不是说藩属地有仙人庇护,四季如春、不会有大风大雨吗?眼前的“
冰雹雪”是怎么一回事?
我忏悔没听布市老板娘的话,这种会杀人的山海天气要我吃饱怎么回
宿舍?
“怎么会这样……我们的田!你们两个先待在这里,我去田里看看马
上就回来!”
何秀碧杀猪般的惨叫,我觉得她去外头感受冰雹雪叫声会更凄厉,到
底是命比较重要还是庄稼?
“阿姨,冷静点!”
我跟南岬马上一左一右拉住失去冷静的何秀碧,好在她拐著一条腿蹄
子,虽然力气大了点,还是能够拉回来。
此时,大门被拉开,两男一女不顾外头休息中的牌子,裹着防寒大衣
冲进来,我们随即各自收手,装作刚才的拉拉扯扯不存在。
避雪的妇人客气道:“碧娘,妳的店借我们躲一阵,来不及赶回去煮
饭,再被多砸一会儿恐怕就不能待协会了。”
“哎呀,不要紧,命比较重要嘛。”
来者是客,何秀碧不得不打消自杀念头,重新堆起笑容请他们就坐,
南岬随后搁下吃一半的晚餐进厨房陪他煮热茶,用意不在话下。
而我为了成全她们母女情感交流时光,自愿充当临时店员。
比起妇人,另外两个同时进门的大胡子与瘦皮猴脸色更是难看,满腹
不悦的情绪在就坐之后,一股作气爆出来,大胡子用力拍桌子泄愤,是说
,敲这么大力手不痛吗?
“哼,大仙们到底在干什么?越来越没用了!不是口口声声保证绝对
不会进来的吗?我呸!”
“可不是吗?大仙之中不是有人会偷东西?我们不做仙都还比他们正
直!”
瘦皮猴尖声附和,他说的个案正在接受行为偏差矫正,不能以偏概全
,我相信大多数的仙人都很善良。
“这几年看下来,仙城素质也是年年衰退,当初口口声声说很安全,
连山海气象都出了,搞不好在过一阵山海就会攻进藩属地,唉!我真不敢
奢望那些小偷会庇护我们……”
我用碗底撞桌面一下,他们却不懂我的暗示,越说越过分,间隔两张
桌子,我几乎可以闻到两人相乘的口臭。
起初彬彬有礼的妇人赶紧将位子移到另一边,有先见之明,也间接证
实他们不是同类。
“庇护?他们连我们的田都顾不好,哪顾得到人?照这情况看,这个
月收成要完蛋了!”
在大胡子激动差点掀桌子之刻,南岬端出三杯热红茶迅速走过来,何
秀碧待客的笑容她也会一点,但不是很自然。
“不会有事的,有大仙扛起藩属地的一切,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如何?
”
“喝茶?老子哪有心情喝茶!”
大胡子开始耍流氓,我二话不说,走过去要把南岬带开,那两位澳
客却看临时服务生不顺眼,一左一右包夹我们,摆明找碴。
“哟!这不是那只吹捧仙人进而搬去仙城的狗吗?刚才没注意到,妳
们居然跟狗一起吃饭,要不要脸啊?”
我被瘦皮猴随手一推,重重跌在地上,在他们张狂的大笑中重新撑起
两腿,害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呵,不要脸总比没有脸好啊,你们连脸都没有,是要怎么喝红茶?”
虽然有点对不起她们母女二人,但等我想到要忏悔,已经失手喂二个
杂碎用头顶喝热红茶,解气暖身一气呵成,真好!
“妈的!区区人类嚣张什么?当人类有什么了不起,老子一只手就能
掐死你!”
大胡子收紧拳头,愤愤揪住我的衣领,说不过别人就动手,很符合小
人作风。
“我们店里不允许闹事,不论你有什么理由,请放开他!”
南岬慌乱的想拉开他,却忘记杂碎不只一个,瘦皮猴见她一个小不点
好欺负,伸长手把她高高提起,俗话说大欺小没小鸟,我诅咒他今晚回去
当不成男人!
“老子就是看不过眼那些披着人皮自称是仙人的山海,口口声声说什
么爱苍生、眼里根本只有人,我们的妻女都被扔出去了,这些用我们家人
性命换来的福利不就是他们誓死都要保护的东西吗?这是他们欠我们的!
达不到就该死!”
我隐约能明白大胡子口中的恨,但那不是践踏别人善意的理由,桃源
乡日子过太爽,他们早忘记自己为何来到这里。
“咳咳、看不顺眼就滚出藩属地……谁有义务帮你们做这些!要是没
有他们……咳!你们早就死在外面……”
我的领口被揪太紧,气顺不过来没办法吼出这些话,气势瞬间减半。
在这里的每个居民全是为了要确保自己人身安全无虞而来,当其中有
谁会对他人造成安全威胁,会被赶出去也是理所当然。
这不是偏袒人类,而是用纪律圈住得来不易得和平,真正连心都失去
的山海根本不讲道理,我老妈是重度山海,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们就是贪求的太多,只想自己在乱世中活得安逸快乐,过著比神仙
更好的生活,却不曾想过他人。
“去死!仙人的狗才该去死──”
讲话太一针见血就是得承受对方恼羞成怒的苦果,遗憾我扳不开大胡
子的手,只能不甘心地瞪着他可怜又可恨的脸,一分一秒窒息。
忽然间,店面玻璃窗碎裂一地,外头强风吹进店里,只见眼角余光瞥
见一道赤红色影子闪过,强烈撞击声响起,我又得以大口呼吸。
“混蛋!你对他做了什么!该死的才是你!”
啊,是山林野仙的声音。
我反射性抬头望去,中午才笑着出门值班的陆曜燃转眼间变成披头散
发的疯子,不断朝躺在地上大胡子挥拳,简直把对方当不共戴天的仇人往
死里打。
“大、大仙杀人啊!”
瘦皮猴惊恐地大叫,不顾外头天气多糟,扔下伙伴拔腿就逃,而何秀
碧则护着南岬与妇人缩在角落,没人敢吭声。
“阿燃!快住手、不要打了!”
我急切地吼著,想都没想,立刻连滚带爬的冲上前拉住他,却来不及
挽救大胡子。
下手太重,大胡子山海化状况急转直下,属于人的部分在强烈的痉挛
后完全走样,变成一头苍青色的怪牛,已经彻底没救了。
“长曦。”
跨坐在失去行动的山海身上,阿燃听见我的声音,神情又回到原本憨
傻的模样。
“不要叫我!”
可惜我不会再被他骗了,就算他能装出智商零的白痴脸,也掩不去人
皮底下的凶险。
“你看你都做了什么?你竟然为了一点事,把人家打到神识都没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活在世上有多不容易……”
我不懂人类到底有哪里好?值得占去他的视线与心神,世间少有又如
何?这个世界又不为人类而存!
我悲愤地拳头落在他身上,埋怨他的偏颇,他却没神经的抱着我大腿
笑起来,直说:“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好你个屁啊!何阿姨与小岬半毁的店面该怎么办?扶摇直下的声望值
该怎么办?
我几乎可以想像得到紫绽咯咯咯的笑着说:来人啊!把罪仙陆曜燃关
起来吃百年牢饭!
无可奈何地推开大腿上那颗笨脑袋,我忍不住心想:今晚恐怕要失眠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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