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引渡书(二)雨霏霏<中>

楼主: praymoon (祈月)   2015-10-06 00:55:23
  凌晨零点五十六分。
  画灵总在日落后现形,他们在漫有些微气息的铁皮屋内找到雨纯,是必然的结果。
  找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回收到画里又是一回事。
  由宁缨敲门,其他人则从三个方位包抄,夜里,一群不过大学生年纪上下的年轻人,
小偷似的,意欲擅闯民宅。
  “请问,有人在家吗?”
  宁缨很是礼貌,语气温和平静,只是在这夜里,任何的声响特别突兀。
  “您好,打扰了。”
  马路上行人稀少,星子眨眼、月色云翳。
  当他敲了第三遍时,风媞忍不住要他喊大声点。
  老人家嘛,总是早早入睡,细小的声响是难以唤醒的。
  “还在睡。”张年义窃笑,他能观见画灵与老翁在同一空间中。
  “下手重一点啊!年义说他根本没醒。”风媞跳脚。
  宁缨轻轻地瞥来一眼,三人各自躲在角落,指手画脚,他微微扬眉,又回头继续敲著
,愈敲愈大声,最后竟用掌力拍起门来。
  “醒了!”
  三人都见过老翁之凶狠,闻言跳起,慌慌张张绕到后门,全然不管原先计画如何。
  前门从内被踢开,老翁二话不说提起铁锹一挥,那柄铁锹通体银白,全用金属粗糙熔
成,相当沉重。
  老翁下了死力气往前砸,作用力将他全身一带,几乎往前扑倒,宁缨侧身,老翁收力
不及,将自己绊倒在地,眼看他就要跌个狗吃屎,宁缨却眼明手快地将他支起。
  一系列动作发生时,三人已撬开后门潜入屋内,风媞摊画轴、念咒言。
  铁皮屋内空间狭窄,画灵拔腿急跑,然前有宁缨后有风媞三人,又见张年丰拉着弹弓
,心生畏惧,身形一弓竟破窗而出。
  她这一跳,屋里锅碗瓢盆翻了一地,老翁大怒,冲过来将年丰年义两兄弟推倒,又跑
出去急唤画灵名字。
  原本张年丰已经瞄准画灵,被一推之下弹弓脱手,画灵不知去向。
  两兄弟爬起来,发现宁缨、风媞也已经不知追往何方。
  “超没用的。”年义摀著鼻子,语带鼻音道。
  “你才没用。”年丰捡起弹弓,整顿衣衫道。
  他们没想到,真正棘手的正在他们眼前。
  老翁发现画灵逃跑,元凶就在眼前,抡起铁锹挥过来,难兄难弟俩左闪右跳,屋内物
事乒乓飞散,让张年丰忍不住将惊叫转为怒骂,抄起角落的扫帚抵挡老翁的攻击。
  兄弟二人外型极为相似,皆是斯文清朗、眉宇端正,哥哥比弟弟高了一些,长相更刚
毅些,弟弟则轮廓柔和,双眼皮较深,初见时总会误认为二人为双生兄弟,实则不然。
  熟识之人都险会认错,何况老翁在阴暗的屋内,更是无法看清,于是将二人认作一个
,又踢又打,张年义被绊倒,抱头求饶,老翁铁锹正要落下,见他如此,便转而攻向架著
扫把的另一人。
  张年丰骂了声娘,铁锹从他发梢擦过,他无可奈何,只能用扫帚接下攻击,他和弟弟
都学过多年跆拳,但老翁年事已高,动粗不得,便不能将他打昏,只能消极地防卫。
  老翁似是疯魔,不停出手,张年丰手上的扫帚几乎折断,而张年义嘴上并没闲著,不
停道歉劝阻,几次之后,老翁终于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倒在地。
  “对不起,老先生,我们没有恶意。”张年义歉然伸手欲搀,却被一掌拍开。“我们
不是小偷也不是抢犯。”
  张年丰似是不善应付此番场面,断裂的扫帚一扔,扭头出后门去。
  “那你们来干什么!”老翁终于缓过来,往一旁堆满杂物的床板上一坐,“最近来烦
我的记者,我都把他们赶走了!你们又来干什么?”
  张年义说不出话,见老翁在此时凉秋将临,只披了件土色夹克,内里只著薄透卫生衣
,狭小房中只一盏刚才被开启的日光灯,照耀狼藉的小屋内,尽是被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
以及拾荒杂物,不禁怔然。
  “老先生,我们会帮忙收拾的。”他垂头,心中满是歉意。
  “不需要你们收拾!”
  “可是……”
  “再不走,我就叫警察了!”
  “对不起,可是……”张年义还是俯身捡起杂物,“我想告诉您,雨纯是我们弄丢的
,我们只是想要把她找回来而已,这么晚打扰您,真是对不起。”
  语声甫落,老翁便起身连推带打的将他逐出后门,重重将门摔上。
  张年丰在外面,菸已经抽掉半根,看也不看他。
  张年义大叹口气,坐在一块石头上,有些气馁。
  铁皮屋位于两栋公寓之间,在楼房林立的城市内更显突兀,后方有块空间不小的空地
,据说已有不少厂商想将这块楼房中间的地买下,但老翁说什么也不愿出售。
  张年义大抵也能猜出,许是老翁不愿离开旧处,固执死守于此吧。这般情况,在许多
独居长辈之中并不少见。
  二人一时无语,张年丰捻熄香菸起身,张年义觉出他意欲去寻画灵,遂按住他,不多
时,深蓝紫的半空便现出了人影。
  宁缨横抱风媞,乘夜色而来,风媞紧抱他颈项,手中紧握一卷画轴,长发在空中飞舞
,白裙飒飒飘扬。
  “宁哥!”即使已久久未见,张年义仍十分惊叹。
  这个于风媞家服侍多年的男人,一丝不苟地总是穿着白衬衫,留有一头长发,却修剪
得齐整,一束俐落地绑于后脑,素日并不多言,神情淡然,令人无法猜透。
  张年义只知道,他似乎善于某种奇能异术,过去总出其不意的给他们惊喜,甚至惊吓

  而此种与地心引力对抗的奇术,便称作‘御天’,是宁缨少数肯透漏的资讯之一。
  与风家、张家相似,两家是因血缘之故,才有异于常人之能,他们对于怀有异能之亲
族本已少见多怪,但宁缨的家世血统,他们全然不明,故而更显神秘。
  宁缨自夜空中轻巧落地,周身似有旋风,于足点地时消逝无踪,他放下风媞,静静地
望着衣衫凌乱的兄弟俩。
  “抓到了。”风媞眉开眼笑,她本就生得明眸皓齿、唇红肤白,此一笑让兄弟俩几乎
倾倒。
  “抓到了?”张年义还无法理解语中之意,只是呆呆地复诵。
  他可靠的哥哥以肩相顶,令他险些扑倒,冷眼他的狼狈,张年丰问:“怎么抓到的?

  “御天囉。”风媞欢快的拉开画轴,一样的签名与题字,不同的是,熟宣上多了一个
舞动长发的清服女孩。
  此图为极其精细的工笔画,线条柔和、色彩鲜亮,画中女孩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几
乎及地的柔亮长发,正喜不自胜的跳跃着,于半空中定格。
  过去,这些会动的画作们收藏于张家的藏画房,在风家曾祖风聿去世后,便陷入沉睡
,为避免万一,张家曾祖张言请风家后人施咒禁锢,并绘制此生最后一张图──风聿的画
像,而后封笔,没有风聿题字的画作便再无法成形,而拥有奇能的张言为养活自家及风家
大小,转而务农。
  往后,风家与张家便世代交好,两家遗传之奇能,便也心照不宣的不与外人道之,遁
于尘世之中,仿佛与常人无异。
  两家曾祖当时结缘,几乎称兄道弟,风聿爱画,而张言擅绘,两人于风聿生平时间,
联手创造无数成形画作,每一幅画便是一段往事。张年义触及画卷时,便能探其一二,只
是过去没有机会接触,也无甚兴趣罢了。
  他自风媞手中接过画轴,一股茶香蔓延开来,融进他四肢百骸。
  一道男音恍恍惚惚仿佛由虚空中传来,隆隆回音著。
  ‘你那么嚼,不苦吗?’
  眼前画面由黑转白,似水波浮动,而后涟漪褪去,景象逐渐清晰,窗外轻透暖金的日
光斜洒入竹室,
  ‘不苦。’一袭蓝长衫的短发青年倚竹窗而立,淡淡微笑。‘你有喜事,苦什么?’
  另一人含笑,也是一身清装模样,只是颜色浅了许多,他徐徐由藤椅起身,将温热的
茶水注入一双瓷杯,自简陋木桌上端到青年面前。
  ‘二少爷,喝茶。’
  ‘小张,你又喊我二少爷。’青年似是嘴中噙物,话声闷了些。‘我已经不是风家那
清高的少爷了。’
  ‘一时给忘了,改口真难啊。’小张傻呵呵直笑,日治后剔除的发还未长出,极短的
平头更显他浑圆头型。
  ‘也别再给我泡茶了,我可以自己来。’
  ‘是。’
  ‘也别对我低头了,啊?’
  ‘好。’
  青年走向一边橱柜,转开茶罐,小撮抓起便往嘴里送,令人望之叫苦。
  ‘二少……阿聿,你说这画给取什么名儿好?你读书多,给你出主意。’他忙改口。
  二人不约而同转向方才完成的一幅图,静静地立于画架,一旁矮桌还散放著未收拾的
画笔。
  ‘你长子出生那日雷雨下得极大,又唤名纯,就叫雨纯吧?’
  ‘真是好听。’张言上前,连忙用毛笔加在画上。‘等会你又要给我题字了吧?’
  青年笑着摇头,嚼著茶叶,安静了半晌。
  ‘小张。’
  ‘嗯?’
  ‘你就喊出来吧,这些天没少看你发疯,怎么今日特别收敛?’
  ‘喔……’
  张言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望向屋后的内室,那儿正传来女子娇柔的轻哄声,婴儿被逗
得发笑,两声交织,其乐融融。
  突然,张言丢下毛笔,仰天长吼──
  ‘我当爹啦──!’
  而内室女声立马取而代之吼道──
  ‘吵死啦──!’
  青年会心一笑,连着张年义也被二人情绪感染,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一股温润暖和的幸福感自这段记忆中蔓延开来,如同那股茶香,虽不是什么极品好茶
,却余韵不绝、暖入心扉。
  “他还好吗?”
  风媞好听的嗓音于结束的往事后接轨,令他恍然醒来。
  “撞到头了吧。”张年丰一本正经。
  他仿佛自过去回到现在,浑身暖意消失,夜风拂来的冰凉令他瞬间清醒。
  “哥!”他斥道。
  “干嘛?又看到谁的记忆了?你这偷窥狂。”
  “对呀,怎么一下又是疑惑又是大笑的?”风媞歪头,长发披散。
  他睨了自家哥哥一眼,想解释自己并非经常窥探他人隐私──第一、因体力消耗巨大
;第二、因人心难测,心防并非是他可以轻易突破;第三、他也是第一次自物体中获取如
此清晰的关联记忆。
  嘴张合好半晌,众人望着他欲言又止、神色怪异,而后突然虎躯一震,飞奔至铁皮屋
紧闭的门前,又踢又踹,破门而入,众人面面相觑,思及张年义之能,恍然大悟一同闯入

  “快叫救护车!”张年义蹲在地上,将浑身蜷曲著的老翁翻为正面。
  风媞反应很快,问也没问,马上握着手机跑出去,而宁缨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探其脉
搏呼吸。
  “心肌梗塞。”他面色凝重,双掌交叠,刻不容缓做起心肺复苏术。
  张家兄弟俩对看一眼,交换了个:“他怎么知道?”的表情,便默契十足地替宁缨清
空周围空间,且将唯一的日光灯打开。
  救护车在抢救后数分钟到,很快地将老翁抬上车接手急救,宁缨因为施放心肺复苏术
,也跟着上车,车子十万火急的驶离铁皮小屋。
  众人折腾了大半夜,终于可以解散回家。
  张年义则余悸犹存,当他抱起毫无心跳呼吸的老翁时,仿佛是自己亲手杀了他那样万
分惊恐,不禁浑身发冷。
  他回到家,草草冲个澡便歇下,今日回收的画卷已被风媞加固封印,画灵安分地待在
画中,没有反抗,他端详著风媞那独有的符咒,用防水纸写着“不准乱跑”的字样,牢牢
地贴在画纸后方。
  风媞的能力之强,是无庸置疑的,凡是她写下的文字,只要她诚心求真,便会成真,
几乎离心想事成只差一步了。这样的能力,放在恶人身上很是可怕,可放在风媞身上,又
略嫌浪费了些,只因她相当善良守己,几乎毫无作为──除了她所经营的离合馆三楼,专
门替人了却遗愿、改写过去。
  不过,她接下的案子少之又少,因为改写过去所造成之影响,犹如蝴蝶效应,并非所
有人的命途皆适用,也并非所有人的要求都可行。
  张年义未曾问过她何以经营著如此奇业,只是经常替她寻觅需要者,便能知道这是为
何。
  只因能了夙愿,对于亡者,是莫大的救赎,如此,便不会执著前尘,从此真正安息。
  风媞执笔改写,如古代御史,扭转过去,令人死后得以魂归蒿里,是谓,以作书而引
渡也。
  待续。
  *****
非常感谢您拨冗收看(鞠躬~~)
作者: BMWMB (小迪)   2015-10-06 07:43:00
推~
作者: smiledolphin (蜡笔小干)   2015-10-06 07:47:00
头推!!
作者: kizawa (一个规律生活)   2015-10-06 14:18:00
推!
作者: pearling (*pearling*)   2015-10-06 20:49:00
推推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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