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个人觉得好像滥用“创作”的分类,但是用“见闻”,我又怀疑那是记忆误植
,或者是…我有早发性儿童精神疾病,所以才会留下这么诡异的回忆。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是“创作”这个类别比较理想,因为我自己也无法辨别真伪
。
或者把我视为一个神经病好一点。(笑)
在我察觉之前,我真的以为每个人都如此,所以不知道怎么质疑…毕竟那时候年
纪真的很小。
我出生九个月,我正在拼经济的父母,将我交给祖父母抚养。因为我爸是长子,
我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祖父当时尚未退休,仍在某公营公共汽车当司机。当时我们住在一个员工宿舍形态的
村子,有围墙、和一个很大的铁门。都是平房,大约就是很袖珍的眷村人家这样
。
现在想起来应该只有几十户人家,共用一个长椭圆形、很大的晒谷场(?),泥
土夯实的,共同种了很多葡萄,我记得满酸的,但还是很期待葡萄成熟时。
我记得很清楚,到现在还历历在目,这一切。其实我从不满一岁住在那里,五岁
就离开…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记得这么牢。
最早的记忆,是在镂空大铁门后面,我正在玩沙。年纪是刚过两岁生日。好吧,
我一直以为,每个人的记忆开端,都是突然被“点亮”的。结果别人说不是的时
候,我不知道怎么反应。
那是一个晴朗的夏日午后,突然意识到“我”存在。像是一切在那瞬间明亮起来
,世界于我有了意义。手中滑落的沙,自我,风和树叶沙沙的声响。
在这一刻之前,我的“自我”一直在沈睡。这一刻之后,我才领悟到“自我”,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被“点亮”。
所有的记忆都从那一刻开始。
然后意识到整个小村,人潮异常拥挤。当时的我不能明白,甚至到现在,我还有
点脸盲。我不太会分辨人的长相…呃,或许可以说,我不容易熟识人类的脸孔。
但还相当幼小的我,被纠正了几次,学会某些叔叔阿姨阿公阿妈是要打招呼的。
某一些长得有点奇怪的叔叔阿姨,是不能打招呼的。
哦,但是我童年相当快乐,并没有丝毫阴影。在小孩子非常少的小村,祖父母和
叔叔姑姑是很疼爱我的,只是他们要上班上学,祖母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子。但我
也很喜欢独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祖父母和叔叔姑姑都称赞我很乖,一个人玩也
没事…
明明有很多叔叔阿姨跟我一起玩,虽然长得有点奇怪。
我被某个叔叔骗着吃过玻璃弹珠,他还大笑。我也被某个阿姨从被窝带出去看星
星,一直说闽南语的我,第一句会说的国语是“猎户座”。我们一起玩沙、在灌
溉水渠旁假装钓鱼。天知道我从来没钓过鱼,也没看过任何人钓鱼。
大人以为我是看电视学会的。事实上那时候电视开着我也心不在焉,何况那时电
视节目非常少。
那时候我最大的兴趣就是带着洋娃娃和叔叔阿姨玩。有的阿姨会告诉我几时葡萄
成熟,有的阿姨很会唱歌跳舞。有回我调皮爬上刚停好的机车,被排气管烫伤,
晚上哭着睡不着,有叔叔跑来安慰我,说故事给我听。
那时候最恐怖的事情就是我妈妈来看我,大概一年一次吧。她是唯一会打我骂我
的人,在我色彩缤纷的童年,她是最恐怖的象征。(笑)
那时候我不知道“鬼”这个字。
我认识很多别人看不到的叔叔阿姨,我并不知道要怕他们…因为他们都是我的朋
友。大人只觉得我出奇的聪明,没怎么教就认识很多字。
唯一让我有点敬畏的,是一个外地来的叔叔。我记得半夜听到铁条拖地的声音,
下床到门口迷迷糊糊的看…第一次看到链条,第一次害怕和“人”对视。看不清
他长什么样子…很好奇他来干嘛。我记得视被几个阿姨和叔叔推回去睡觉,但阴
影中的脸,我知道他笑了一下。
第二天,我第一次知道何谓“死亡”。对面邻居的阿公在睡梦过世了。莉莉安慰
我,叫我不要哭。
在五岁之前,我的世界非常缤纷而热闹。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一个十几户人家
的小村,不该摩肩擦踵,“人口”跟西门町一样。
五岁的时候,拼经济的父母终于拼到有房子了,母亲能够回家专业带小孩,于是
我被带回自己的家,永远离开那个小村了。
我没再回去,因为祖母和母亲之间的婆媳关系非常恶劣。
OK,我跟陌生人一般的父母妹妹们住在一起。突然一切变得非常空旷。我想念阿
公阿妈和那些奇怪的叔叔阿姨…但我会挨揍,我妈觉得我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谎
精。
我很难过、寂寞,而且想回去。莉莉再也不跟我说话了。
在我意识到“自我”之后没多久,莉莉是我晚来的生日礼物,两岁陪伴我到五岁
。她拥有一头漂亮的金头发,蓝眼睛非常动人。
别人叫她洋娃娃,但她告诉我她叫莉莉。
她让我从小村带回来以后,就不再说话,并且快速的变脏,柔顺的金头发完全纠
结在一起。
我一直以为“洋娃娃会说话是常识”,但是别人都以为我在说谎。所有的记忆都
被制止和嘲笑,甚至还会被爸爸抓去厕所用鸡毛撢子揍。
后来我长大了,再也没见过有些奇怪的叔叔阿姨,不再说话的莉莉被我妈扔掉了
。我开始害怕与人不同,学会恐惧,掩埋过往…一定是我弄错了。
幻想,或是有儿童精神疾病。
洋娃娃不可能说话。别人看不到的“人”,一定也是不存在。
现在我非常正常。我看不到、听不到,也不会跟他们说话。我对水晶和诵经声过
敏,一定有什么科学的缘故可以证明。阴七月和阳九月是我一年当中健康的最低
潮,说不定就是我的健康有其生理周期而已。
一切都没有问题。
我只是喜欢乡野传奇和怪谈,但是充分刺激恐惧感后,我会有点失望。并不能完
全了解那种失望…后来我开始写自己妄想的怪谈。
喔,偶尔我会有“错觉”,或许我会拿来跟朋友谈笑。但那一定不是真的。
可是…有时候我会寻找“猎户座”在哪。看到金发蓝眼的娃娃,我会试着,和她
说话。
当然没有一个会回答。
我会想念他们,特别想念莉莉。虽然会觉得荒谬,并且觉得自己该关在神经病院
。
这段童年回忆是我写过最荒谬的故事,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