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怪病
一个月前。
已经中午十二点三十分了,早上的课全都完了。
刚睡醒,坐在床边发了好久的愣,陈柏宇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移到电脑前。
就像一般的大学生,他的电脑也向来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开机的,就算人不在电脑
前,电脑也是开着抓片、抓歌,北极熊快找不到冰块走路也是另一个国度的事。
他摇摇鼠标,萤幕保护程式结束,点开P2P程式,检查影片下载进度,然后回到
熟悉的黑色pcman萤幕,上头显示的是他最常去的bbs站。
昨晚在站上吵完架,没登出就睡觉,此刻视窗上一排红色字体跳动闪烁著:
“您有新信件”
该不会是昨晚吵架以后,有网友特地回私信给他吧?
陈柏宇有些期待地进入信箱,却发现满满一整排都是外站寄来的信件。
又是广告信!该跟站长反应一下了,三天两头收到这种信。正想大范围全数删除
,这次的信件标题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般而言,这类广告信件主题不外乎是:“天然轻松教您减去一身肥肉”、“动
动手指,月入十万不是梦”再不然就是“清纯妹妹等你喔”,不过这一长串广告信却
全都是同一个标题。
整整齐齐,一列排开写着:“来自地狱的通知”。
这是什么广告新花招吗?陈柏宇禁不住好奇心点了进去。
“标题:来自地狱的通知
敬启者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你已经踏上死亡的道路
接下来的七天,你最好尽快自杀
否则七天后,你将痛苦至死。
切勿自误。”
“哈!”陈柏宇先是愣了一下,才笑出来。“靠夭!这什么鬼!”
随手就把大串信件统统删得一干二净。
这种信谁没收过啊,早就褪流行了。早从好几年前开始用网络就收到过这种没把
信寄出就会家破人亡的诅咒连锁信,当时年纪小,偶尔还会当真乖乖找七个人去寄信
,结果一次、两次知道是骗人的,也就不理了。也没真的因此全家死光啊。
陈柏宇跳出信箱选单后,很快找到几个昨晚发过文的板面,想看看自己昨天发表
的文章是否有得到网友的推文回响。
进入男女板,他很快找到自己的文章,三十二推,收获不错。
昨晚有个男网友上网讲述自己女友最近的变化,想请问版友对他女友的种种行为
是否有任何建议。尽管他没交过女友,但光看论述也知道,这网友被婊了!花钱养别
人老婆。
于是陈柏宇花了点时间分析女人的心态,洋洋洒洒近千字,把女人那种贪钱又现
实的puma态描述得淋漓尽致,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随便编了两个类似的例子,当做
佐证。
写完,他很满意地看了几次,他相信自己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果然,文章一出
,好几个同仇敌忾的男性网友给了个推。
爽!
陈柏宇飞快又打了几个字,才把视线移到右下角的时间显示。
已经中午十二点五十分了。
下午一点半有一堂通识课,虽然不用点名,但秀琳会去上课,就算没事去跟她哈
拉一下也不错。
陈柏宇依依不舍又浏览了推文几次,才离开雅房,到公用的浴室刷牙洗脸。
刷牙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那封无聊的站外信。
对了,以前这种信不是都要求转寄吗?那封信却完全没有提及这些,只是要求要
自杀,越想心里越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刚砍信砍太快了,应该备份给站长,再不然就转给网络警察算了。发这种无聊
的恶作剧转寄信件,要给点教训。
回头经过客厅时,看见隔壁室友伟和跟个女生在客厅有说有笑地看电视吃东西。
“靠,陈柏宇你不会现在才起床吧!”伟和看见他,嘻嘻笑地打了个招呼。
身旁坐着的女生也回过头看他。
那女生圆脸蛋大眼睛,齐平的浏海,刷得长长的睫毛,还蛮正的。
这大概是入住半学期以来,他看过伟和带回来第五个不同的女生了,而且这五个
女生还都很正。她们都是看上伟和长得帅又是篮球队队长,所以自动倒贴过来的吧!
越看越刺眼,陈柏宇懒得打招呼,面无表情地进房间了。
反正楼友们早就在背地里说他是怪咖、宅男。他才不在乎。
临出门前,他又回去看了一下推文,又多了一篇。
那id居然是网络上超屌的大手——希尔大!
推pukiller:所言甚是。
才四个字就让陈柏宇心情大好,希尔大居然回他的文!而且赞同他的想法!超屌
的啦!
因为这个推文,那封诡异信件带来的淡淡阴霾也一扫而空,他高兴地出门去了。
*
五天后。
XX病院,皮肤科。
诊前等候室从一早就门庭若市,早诊挂到五十号,现在数字仍停留在三十一,病
人无聊又无奈地等待着,谁叫今早看诊的是北台湾最知名的皮肤科权威医师。
光候诊室里,就不知有多少人都是从外县市特地赶来的,为了让传说中的名医看
上几分钟,宁可花去一整天奔波等待也不嫌苦。
几排塑胶椅坐得满满是人,有打盹的、看报的、看电视的、聊天的,也有只是盯
着号码发呆的,但无论是谁,都无法忽略候诊室角落的一个怪异男子的身影。
正是仲夏时节,那男子全身包裹得密密实实的,压得极低的帽沿、镜框超大的墨
镜、口罩、围巾、手套、长袖、长裤、布鞋,全身上下只露出鼻尖到鼻孔的部份便利
呼吸。
但即便包覆层层衣物,男子的周身依旧散发出一种令人掩鼻作呕的恶臭。
满满是人的候诊室里,他的前后左右座位却诡异得空无一人。方才试图坐在他周
身的病患,很快都无法忍受,宁可到墙边站立。
“妈妈,他穿好多衣服耶。”方才跟着妈妈坐下的三岁小女童隔着两个空椅,靠
著椅背指著隔壁位子上奇怪的男人。“他不热吗?”
“嘘,不要乱说,乖,快坐下。”年轻的母亲充满歉意地连忙抱过孩子,多看了
那男人一眼,匆匆撇开脸。
“妈妈,臭臭。”小女童坐在母亲膝头上,天真地摀著鼻子。“我不要臭臭。”
那年轻的母亲更加尴尬了,这次她抱起女儿,细声哄骗,离开了位子。
陈柏宇的身边更空了。
口罩之下,他双颊发热,极度不自在地动了下身体,背脊一阵冰冷刺痛,他发出
微微呻吟。那声音虽小,陈柏宇却敏感感觉到众人对他更加畏惧。
这几日以来,他已经被多次遭受这样的对待。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这怪病会找上自己,他只能像只躲躲藏
藏的老鼠,不停从他人眼中看见厌恶排斥的眼神。
他忍耐著,将视线投注在二诊王吉成医师的看诊室门板上。
那扇门,是他全部的希望了。
他查过网络,王吉成是全台湾最权威的皮肤科医生,他一定能够诊断出他的病,
治愈他,把原本的生活还给他。
“四十四号,陈柏宇先生。”
那扇门开了,护士小姐拉下口罩喊他的名字。
陈柏宇像个老人般,极缓慢地站起身,深怕牵动身上的伤口,一步步踏入了那扇
为他开启的希望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