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儿领着陈祇言上了楼,位于转角的张宅,是一间屋龄三四十年的旧房子,楼梯很陡,每
一层都是隔开的,一定要先出家门才能上下楼梯。
十几年前这间房子翻修过一次,将二楼以上的楼梯重新装潢过,现在二楼以上的楼梯间,
都有铺上新的石子地砖,也装上了不用动手就会自己亮的感应灯,不止比以前来得方便,
也更加的美观舒适。
“三楼从这边进去,有锁。我晚上再去打一只钥匙给你,这把你先用。”缕儿说道,将钥
匙交给身后的陈祇言。
房子的二楼是住家,平常缕儿和爷爷只有二个人住,很够用了。三到四楼,则改建为仓库
。
虽然说是仓库,不过爷爷一向不准缕儿上楼,就好像爷爷不准缕儿插手自己的生意那样,
所以缕儿也不知道三四楼究竟是什么模样。直到爷爷失踪之后,缕儿担心爷爷可能困在三
四楼里,这才找锁匠开门,上楼看看。不过爷爷并不在三四楼里,三四楼也没有什么特别
的地方。
楼上的隔局基本上和二楼是一模一样,只是所有的房间都被当作仓库使用。真的就是仓库
,一间一间的小房间里,放著各种用途不明的古物与旧东西,甚至连奶奶的嫁妆都在其中
一间房间里被缕儿给看见。
但那几天爷爷失踪,缕儿也没有心情去欣赏仓库里的旧东西,于是仓库的事就这么被搁置
了下来,一直等到陈祇言的出现。
这次再上三四楼,缕儿才有心情慢慢的在屋子里张望。他们先进了三楼,缕儿打开灯,房
间里头是一片的黑,陈祇言一看,这才发现原本应该是窗户的地方,被贴上了不透光的胶
带,房间里是完全照不到阳光的。但虽然如此,他却没有闻到古物的腐朽气味,果然,缕
儿在开灯后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打开冷气。
窗户的四边上都黏了符纸,好像是怕什么东西从屋里逃出去似的,缕儿见窗上有符纸,也
不敢开窗,她很快的也注意到墙上的那台冷气,机壳看起来还很新,不晓得爷爷是什么时
候请人来装上去的。
没有窗户,就用冷气调节空气,幸好只有三楼是如此,四楼就能开窗了。
缕儿说道:“你随便看看,我每间都开开来看过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陈祇言恭敬不如从命,他先在客厅绕了一圈,客厅很宽敞,放著一张大桌子,桌子上却没
有摆什么东西,他猜想张老爷子平常应该都是在这里的客厅工作,如此一来,就不用将古
物从三楼带走,也不会被缕儿看见。
桌子之外,客厅的四周也摆满了字画与雕塑,墙上的几幅字画,他不熟悉,有一张画着白
色大鸟,眼神锐利如鹰,身型却如白鹤般纤瘦,还有几幅画著盛开的梅花,月下夜樱,流
水等等;比较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一幅挂在走廊旁的长挂轴,上头绘著的是暗巷,柳树,
还有在光影之中所隐藏着的一双女人的脚。
刚认出那画里的白色部份竟然是女人的裸足之时,陈祇言着实有些吓到,至少鸡皮疙瘩爬
起来了半片,但他很快的念头一转,有些图画的架构用色,是针对人的心理所设计的,鬼
他也不是没见过,不可能害怕这区区一幅鬼挂轴。
他定神再看,没料到这次画里头的双脚竟转了过来,脚尖向外,指头尖还涂著艳红的颜色
,这下可真把他剩下的鸡皮疙瘩都吓光了。
“这画……”陈祇言指著挂轴,倒抽口冷气;缕儿凑过来看,问道:
“怎么了?”
“妳别看比较好。”他是认真的建议。
“嗯?”缕儿嘟起嘴,凑得近近的看,扎起的短马尾差点扫到陈祇言的耳朵,“这没什么
,就柳树嘛,画得普通呀。”
“柳树?妳没看见中间……”
“中间有地砖呀。”缕儿觉得没趣,不理会陈祇言,跑去客厅的另一端看古董屏风去了。
陈祇言再看那画轴,脚似乎又往前走了一步,他额上掉下几滴冷汗,不敢再看,但他这下
子很肯定的发现,缕儿还是真的没什么见鬼的天份,搞不好就连察觉气氛不对之类的基本
第六感都很欠缺。
把每幅画都看了一遍,再看一遍客厅里摆着的艺品,这些东西不见得精美,有些根本是常
人眼中的垃圾,但看在陈祇言的眼中,都有着他们这行人才体会得到的珍奇感。
这时陈祇言又望回了那张白色的大鸟图,突然觉得,那只鸟给他的感觉,竟然和虎姐办公
室里挂著的画很相似。
“有看见什么吗?”缕儿问道:“有兴趣的东西?”
“还没有呢,里面房间里也有灯吗?”
“有哇,里面东西更多。”她说,“我刚在屏风后面看见好多画,用木箱子装起来一卷一
卷的,不知道值不值钱。”不过她也只是好奇的问问,不可能卖。
“要是卖给我们这行的人,应该会值钱吧?”陈祇言倒是很赌定的回答。就算是那幅诡异
到极点的女人脚,如果说要送给仇人,倒也是很有她的价值存在。
陈祇言不打算继续看客厅里的东西,他推开离走廊最近的一扇房门,里头一样是黑漆漆的
,窗户照例用胶带贴住,外加上符咒数枚,只是这一间没有冷气。他打开门让空气流通,
古物的木头味,浓重的自房内飘出,呛得他有点想咳嗽。
房间不大,样子很像他见过的张老爷子的书房,只是这间房间就真的是单纯的仓库,没有
书桌等等的东西。各种杂物分门别类的摆在架子上,柜子全都是木门,他打开其中一扇木
门看,里头满满的瓷器,各种大小,可能是怕地震的关系,全都用软垫包在周围护着,样
子十分壮观。
他拿下其中一个掌心大小的物件拆开,里头是个珊瑚红色的小碟子,摸起来像是真的珊瑚
料子,红得像人血,盘底处还暗暗的发亮。他把碟子包回去,又随手开了另一个柜子,这
一个柜子的隔间小了许多,都是抽屉,一打开来,里面一样样全是各种颜色的玉器,少说
一层也有个二三十个。
不妙,才进房间里不到十分钟,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得眼睛花了。他望了望在另一边的缕儿
,她虽不是第一次进这房间,但也是第一次仔细看这房间里的东西,这些房间里头摆的东
西,五花八门,尽管不见得比楼下书房里的东西好,但论样貌型态,都比书房里的东西要
来得丰富太多,陈祇言见她一脸逛大观园的神色,每开一个柜子就惊喜一次,不禁心想自
己刚才是否也是那样的表情而不自知。
又开了几个柜子,陈祇言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向张老爷子拿剪刀时,张老爷子从暗柜中翻
出保险箱的情景,于是他吩咐缕儿道:
“仔细看看,也许会有暗柜。”
缕儿点点头,把柜子的底敲一敲,隔间也都拆开来看看,没多久她发出一声惊叫:
“你看,这里有个夹层!”缕儿指著一个书画木箱的底部,扳开一层,里头还藏了另一批
的物品。
此时陈祇言也皱着眉头,拿出一个绑着红丝绳的木匣子给她看:“我刚也从书柜的夹层里
找到这个。”
“里头是什么东西?能打开吗?”
“不晓得呢。”长方型的木匣子,很轻,但听得出里面有东西。“妳那边的夹层里放的是
什么?”
“都是些书画吧?”
又隔了十分钟,他们在墙壁里的隔层中找出一个茶罐大的铁盒,铁黑色的外表,刻着龙与
凤交缠。不过盒口好像焊死了,根本打不开。
两人面面相觑,心想,这间房间,好像有藏不尽的东西。要把所有藏起来的东西全挖出来
──这可得费上好一番功夫!
他又想起了那个放剪刀的旧式保险箱,那种保险箱若是没有密码,可是要靠炸弹才炸得开
。万一这里也有重要的东西如法砲制,唉,那可真的得举手投降。
“缕儿,”他疲倦的唤道,这时缕儿已经绕到窗边,捧著一个紫玉镯子在发呆。
“其他的房间也是这个样子吗?”
“对呀,每一间看起来都差不多,不过东西放的都不一样。”
“每一间都有这么多东西?”
记得二楼是四房二厅,这么说来,三四楼一共会有十二个房间。他灵光一闪,想起了在门
边看见的东西。
走到门边一看,众多的杂物前头,一只青铜铸的牛灯正稳稳的站在那儿。他又冲到客厅,
客厅的桌子脚旁,摆了一只青铜鼠灯。
昏倒。这张老爷子还真是有闲情逸致,这么说来,这十二个房间,肯定都放著各自所属的
十二生肖灯台了。
而他现在,得从这十二个房间里找出他所需要的东西,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喜的是这么多
东西,肯定有几样是能用的;而悲的则是,东西实在太多了,犹如大海捞针,说不定搞到
最后,花了很多时间,却什么都找不到。
□□□
这段不会很长的寻宝之旅,就这么开始了。
虽然不过二天的时间,但托这满房间宝物的福气,两个人熟悉得特别的快。光是整天整理
这满房子的东西,就完全不怕找不到话题聊。
缕儿的样子看起来很开心,也对这满屋子的宝物很有兴趣,但说实在的,陈祇言觉得她其
实是在硬撑。
张老爷子的事情,给她的打击一定很大,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很需要找点别的事情来做
,越忙越好,好让自己尽快的恢复原本的生活。
她原本就是个亲切又漂亮的女孩子,就算遭逢变故,只要身边有人好好的陪着她,她一定
能很快的走出失亲之痛。
陈祇言是这么想着的。
在日夜不分的接力工作下,他们翻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有多少古怪的东西就不一一细述了,比较特别的,大概就是他们在三楼一间房间里头,清
出了一只抱着灯笼的火狐狸。
原本以为那间房间里放著的应该是鸡的台灯,没想到一开门,却是一只火狐狸灯笼。火狐
狸像小猫一样大,火红色的毛皮,和其他的台灯不一样,他不是青铜铸的,而是木头刻成
。狐狸的尾巴处卷了一个古董灯笼,灯笼非常漂亮,灯骨的本身就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雕
梅花枝,梅花绕着圆灯笼缠一圈,后头还有假的窗櫺格子做装饰。
缕儿把灯捧起来看,猜想道:
“这个灯笼要是贴纸在外面,点起来像不像是从窗户里看见外头的梅花影子?”
“喔。”陈祇言点点头,觉得这灯的确是颇有巧思。“可是这灯笼好小,”他比了比,狐
狸尾巴卷著的迷你灯笼,比他的拳头还要小。
他把灯笼捧高,从底下看他的架子,没有铁针,只有一个盘状底:“这要怎么点火呢?也
不是烧油的呀。”
缕儿也跟着看了看,没一会儿便想到办法:“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下!”
她一溜烟的冲回房间里,拿了自己在家饰品店里买的小香精蜡烛上来,这种蜡烛有底台,
小小一个,直径只有三四公分,缕儿的细手一塞,正好把蜡烛稳稳的放了进去。
“刚刚好!”
她看着里头的蜡烛,十分得意。
“那干脆来点个火看看如何?”陈祇言笑道。
“好啊。”说罢,缕儿折回楼下拿了报纸和打火机上来,她把报纸揉成纸芯,伸进灯笼里
面点着火。
这一点火,可吓了他们一跳。
捧著灯的缕儿,突然觉得灯好像动了一下,她疑惑的望着灯,手心里一热,原本是冰冷冷
的木雕狐狸脚,变成了毛毛的狐狸小掌。
随着火燄的燃起,那只尾巴卷著灯笼的火狐狸,竟然活了过来,从木雕化为一只真狐狸!
缕儿小声尖叫一声,陈祇言赶忙一把从她手上抢过狐狸灯,狐狸被陈祇言抓着脖子拎住,
痛苦的一直闷声吼叫,在半空中挥来挥去的尾巴,却还是死命的卷著那个灯笼不放,不让
灯笼里的火熄灭。
“啾啾啾啾──”小狐狸哭叫。
“快放他下来。”缕儿叫道。陈祇言将火狐狸一放下地,小狐狸呼的就躜到缕儿的脚边,
紧紧偎著。
“好可爱!”她惊叹,不禁蹲下身来给小狐狸摸摸头,小狐狸耳朵软棉棉的给缕儿揉成一
团。
“这灯竟然会变成真狐狸啊。”陈祇言说道:“外头那些青铜灯……还好没点。”要是点
到了龙或虎,这间房子可能得要重新整修了。
缕儿一下子就和火狐狸玩成一团:“好可爱喔!毛好软!”然后他们很快的发现,不管他
们要走到哪里去,这只火狐狸都会卷著尾巴的灯,啾啾的叫,一路死命的跟上,原来这是
个活动台灯。
这火狐狸是看谁点着灯,就跟着谁,他们两个都觉得这火狐狸挺可爱,隔天缕儿买了一大
包的香精蜡烛回家,当成火狐狸的饲料,让牠日夜都烧着。
有火狐狸陪着,这放满古物的房间,看起来也没那么恐怖了。星期一到五的时候,缕儿要
去学校,家里只剩陈祇言一人,于是陈祇言便一直将牠带在身边。
看着火狐狸,他想起了石晴带在身边的三只猫,不晓得石晴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陪着
陆癸在住院呢?
石晴竟然是个长得如此漂亮的孩子,真的让他感到非常的惊喜。
在住院的那几天,石晴一直和他们待在一起,他看起来很开心,和猫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开
心。
只是他笑起来的样子,和缕儿给他的感觉不大相同。
缕儿的笑容,总是让他感受到她坚强的一面,连带着让陈祇言都感到安心。但石晴的笑容
不一样,在他笑着转过头去的时候,那个小小的背影,看起来的感觉有些寂寞。
因为很坚强所以才笑,和很寂寞所以才笑。
为什么二种笑容,都让人觉得愧疚。
他看看手上缠着的那段红线,想着石晴,一面整理著已经拿出来的古物,眼前摆在地板上
的,全是陈祇言认为有用的玩意儿,他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包好,再贴上辨识用的标签。
一包油纸信封里装着的,是生死簿的残页,不多张,还看得见页角写着某人的名字与阳寿
。这样东西很有用,光是找到这几张残页,陈祇言这几天花的时间就值回票价。
另外有个雕花木盒子,里头放的,是一小块墨条,说是阎罗王用来磨墨的。他想,这拿来
画剪纸的轮廓,也许会有特别的效果。还有几叠符咒,功用不明,他要拿去给湘祝看看,
虽然有很大的可能会被湘祝扔进垃圾桶里,顺便被骂上一顿,但他还是得厚著脸皮去问。
最后还有号称是牛头马面的马毛,这不知道能干什么用,以及数大盒的酒糯米……
最重要、陈祇言最需要的黄泉帛纸,却只有一小角,姆指头大,珍宝似的装在铜盒子里,
还包了双层的油纸符咒。
这可让陈祇言苦恼了,爷爷的笔记里讲得果然没错,张家不是黄泉帛纸的供应者,是另有
其人,要不,就不会把这小纸片当成宝来供著。
张老爷子只是假装自己是中间人,而真正的中间人为何要隐而不出面?他想得出许多理由
,例如真正的中间人其实是个有名的人,私下做这样的生意,要是被抓到,会毁掉他的一
生。又或是,这位中间人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以至于要将名份托付给张老爷子,以保住性
命。
做这行生意的,一般称为中间人,但其实他们有个更特殊的称呼,叫做“吃鬼的”。
这是个以音填字的名称,不知道是哪儿人的话语,他要讲的应该是“死了返归去”,但因
为地方的腔调重,听起来就变成“吃了番龟企”。吃龟吃龟的这么叫下去,又有人说这行
人是“吃鬼的饭”,听成了吃鬼,后来就简称成了吃鬼的。
死了返归去的意思,便是财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死了,那么东西要还回世间,但这句
话用在吃鬼的人身上,是正好相反。
这行人的工作,不是把阳间的东西烧去阴间,而是把阴间的东西拿到阳间来。
这事情最早,可能是发生在一些闹饥荒或流行病的村落,那时物资缺乏,有些先死的人不
忍见到其他人再死去,于是在阴间偷了些食物衣服上来,给阳间的人们救急用。
能找到最古老的记述,是用古文刻在一个鼎上,故事是说,在某村落中,一个快要饿死的
村民见到已经死去的朋友,在自家门口徘徊著,手里捧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走来走去。
那人心想,朋友大概是来接自己离开,便开了门迎接对方。门口的朋友形如枯骨,样貌像
是已死多月,但将死之人也不惧怕,想跟随朋友而去,朋友制止他离去,举起双手,手盛
如碗,里头是清水模样,要他喝下。
村人相信友人,取之大口吞下,竟是满手的美酒,香气四溢,如渗入五脏六腑般使人飘飘
欲仙,饮后三月不用进食,让他撑到了饥荒过去。而捡回一命的村人,活到了九十多岁才
过世。
之后陆续也有找到一些口耳相传的纪录,例如祭拜祖先时,希望祖先给予金钱财物,便得
到祖先给的阴间金银等等……
不过有能力能夹带物资回到现世的幽魂,实在是少之又少,冥府也未强加管制。直到后来
几个吃鬼的生意做开,还大剌剌创造出能让任何鬼魂都能夹带物资的的咒术,惊动地府,
阴间才开始抓这门杀头生意。
将阴间的物资带回阳间,是绝对禁止的事情,可惜摆明了这是杀头生意,无论是什么朝代
,都还是会有幽魂抢著去做。演变到后来,会有一个吃鬼的去和鬼魂接触,特别是找那种
死后有遗愿的,鬼魂去帮吃鬼的找他要的东西,而吃鬼的则替他完成生前的遗愿,做为交
换。
从阴曹地府偷出来的东西,吃鬼的转卖给需要的人,就好像是仲介一般,于是吃鬼的又被
称做是中间人。
中间人的身份绝对是隐蔽的,若是被抓到,是直接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但为何
张老爷子能大剌剌的做生意?这理由很简单,因为之前有官派欠到他的前几代人情,所以
他这一脉的吃鬼的,只要不嚷什么大错,赚点小钱,那些判官鬼差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假
装没有看到。
当然压在非法底下走私的东西,罩在张老爷子的名义下,一个走眼,也很容易的漏了抓。
黄泉帛纸,属于绝对的违禁品,看样子就算是张老爷子也不可能经手到大张的,顶多是偶
尔得到个边边角角,当成珍品来卖。而这黄泉帛纸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讲起来很简单,
这就是做路引用的纸。
民间传说,路引,是由地府所发行的通行证,上头盖有三个大印,分别是酆都天子、酆都
城隍、与酆都县府,写有“都天子发给路引”、“普天之下必备此引,方能到酆都地府转
世升天”等字样,鬼魂带着这张路引,即可通过鬼门关的检查,进入鬼国。
先不论民间传说的真假,路引这样的东西,是真实存在。
有人说路引上头有通往阴间的地图,有了路引,才能找到通往阴间的路。不过就陈祇言的
认知而言,上头的地图其实是没有用的,有用的是制作路引的黄泉帛纸本身。
黄泉帛纸,据说是剥三途河延岸长出的麻皮纤维,加上死人衣服捣碎成泥,最后用阎王殿
里头一口深井打上来的水漂制而成。
死人衣服与三途河岸的麻皮都好弄到手,但唯一弄不到手的就是那口深井的水,深井有地
府兵将守护,据说比十八层地狱还要深,新的水桶扔下去,再捞起来时已经老得快要烂掉
,只有那水还是闪闪发亮,一点儿都没有随时间而干燥。
这样的纸片做出来,本身就有法力,无论是谁拿着这张纸片,都会被纸片的咒力引导回阴
间。据说在裁做成小片的路引之前,这种粗纸是非常大张的,足足有全开这么大,陈祇言
小时候看过这纸很多次,算是他们家手头上能用到的最高级品,纸张的咒力丰沛,就算是
普通人拿来随便剪剪,也会轻易的出事。
他见过最大张的黄泉帛纸,大概是一张A4影印纸的大小,黄泉帛纸要空白的才有用,若是
盖上酆都印,就只能当成路引,没有别的用途了。
这意味着,要拿到黄泉帛纸,就得去阎王殿的重要机关里头偷,要不等黄泉帛纸出了阎王
殿,那时就已经全成了小张的路引,一点用也没有。
这样偷的风险是非常高的。一旦被抓,很有可能连诛九族,连家人都一齐魂飞魄散。陈祇
言小时候还不怎么懂这罪刑的严重性,现在长大后想想,愿意为爷爷去偷黄泉帛纸的幽魂
,还真是有令人难以想像的胆识──说穿了,是真不知道这种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亡命之徒?又或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陈祇言现在,真的很需要这个不知道在想些什
么的勇者赶快出面帮帮他,再弄几张要命的黄泉帛纸过来。
可是那人到底是谁呢?
这房子里一定有线索,只是自己还未找到。陈祇言苦恼的叹了口气,将用符咒包好的小纸
片拿出,塞进护身符的棉袋里头,随身带走。
他继续写标签,忽然在床旁边窝著梳毛的火狐狸,发出啾呜的一声长鸣。
“怎么了?”陈祇言转头看牠,把牠拎了过来,里头的蜡烛还有很多。
“不是还没烧完吗?”
火狐狸又啾呜了一声,像是吹狗螺的调调,长音拖得让人心发毛。
陈祇言随便的拿了个玩偶让他咬,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火狐狸咬著玩偶,一双黑眼睛直
直的瞪着门板外头,他在看某些陈祇言看不见的东西。
一双惨白的女人脚,指尖上涂著艳红的颜色。
她正沉默的站在门外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