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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JHung (杭子鹃)
2009-12-15 17:27:33我没有做任何梦,就是瞇了一下,然后就精神饱满地睁开眼睛,维持睡前侧躺的姿势。
波波坐在一旁,屈起一腿,一只大蝴蝶站在她膝盖上……站?羽翼中间可是个迷你女孩呢!
女孩十指开张,纤指间缠着些线,波波用小指挑着那些线。我偷偷观察了一下,竟是在玩翻花绳!真好兴致!
波波的侧面轮廓很精妙,十个男人里九个会说美。依珊的美,是令人想紧紧拥抱至融入身体占有的美;时凤仪的美,像是攀登一座危岳,一不留意就会堕入悬崖的刺激;波波的美,是让人想无限扩展,与她一起成为风……
“好啦,他睡醒了,下次再教我吧。”蝴蝶飞起,波波完全没看向我这边,我窘著翻起身。
“……妳不用睡吗?”“我有不同的休息方式。走吧!”
她轻飘飘上了天,我不费吹灰之力跟上。
* * * * *
途中我曾想试着问她问题,但她丢我一句“不是哪里都有涌泉,别浪费精力。”就让我摸摸鼻子问不下去。
我们重新上了洋流,不同的生物上上下下的,有长角的蟒蛇、碗口粗的蚯蚓、一人大的三脚蟾蜍、衣衫褴褛的老头……有个蒙面忍者本来要上,恶狠狠瞪了波波跟我一眼,又离开了。
“……他认识妳?”“交过手。”波波轻描淡写地说。我想起竹笛长刀跟迅如箭的飞刀。
“是坏人吗?”“各为其主。”
“……”好一句各为其主,痛快!谁能说自己是对的呢?
我们已经离开我的城市,沿途陌生,远远地有一片空白。等靠近时我才认出,是海。被地狱光线染黄得像夕阳西下的海。
“有的人也把地狱叫作‘黄泉’。”波波扬起嘴角展开双臂,像一只绿信天翁。风迎面而来,我急忙也展开手保持平衡。
远处天空有一些闪亮亮的小东西缓缓从不知高度的橘色天空掉落,密密麻麻地。
“快到了。”我跟着波波像鸟般飞翔,不知哪来的一群海豚在下方同我们竞速,不一会儿,一个大陆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从天落下的东西也看得清楚些,似是一片片木牌。
波波降落在边缘,海豚群隐入大陆,在阳世的海洋里继续漫游。木牌其实落得并不密,但我还是得留意上头。整块大陆无边无际地,都是这种巴掌大的木牌砌成的。我捡起一块,上头小字写着:
☆许瓶芬,1982/7/9-2009/1/5,卒于整型手术失败,年二十七。
标准书法,句逗还是用朱笔圈的。“这就是……命符谷?”我傻眼看着波波,我要怎么在数以兆计的牌子里找到依珊的那块呀?没可能的呀!
“唷,因应全球化改成西元计年了呢!”波波伸头过来看……完全牛头不对马嘴呀!
“波波!”“好啦,这就是命符呀,人一死就会落下,背面还有她一生简历。一生求美也不过换来几行没人想看的字牌呢,唉-”波波叹了口气。
“这牌子谁写的?”我看向无涯天空。
“有牌子不代表有人写它。况且凭你也不可能上到天顶。”波波像是看透我的心思,浇了我满头冷水。
“我找到依珊的命符,真的就可以知道她在哪里吗?”
“不一定。”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她接着说,“但是我认为她死有蹊跷,这应该是条大线索。”
“……好,我要怎么用心感觉?”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
“不知道。”
“不……知道?”我讶异地张大嘴,“我自己找可以,至少妳要跟我说要感觉什么呀?”
“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夏依珊。”她回瞪我。
“那……那妳总知道些例子吧?”
波波耸耸肩,“别人的例子又怎样?对你完全没帮助,反而会误导你。就是静下心去感觉就是了嘛。”
“……”我不再说话,转身,怒气在我胸口盘桓,虽然我明白不该对她生气、是靠了她我才能平安到这里、她没义务帮我找依珊……但就是忍不住挫折的愤怒……
我烧着气蹲下,捡起一张张木牌翻看,不对、名字都不对!我把木牌随便往旁边丢,一会儿工夫我足前已经挖个小坑。
我继续往下挖,好久才看到海水的影子,涌著波浪。
浮高起来,朝内陆眺望,丘陵起伏,还有山峰,更多的一块块闪著光翻飞下降。如果在最薄的边缘都这么深……我心都凉了……
默默回到木牌坑,波波侧躺在山坡,对看一眼,我低下头。
我无话可说,这是我自己的考验。
* * * * *
像地层一样,愈上面的年代愈新。所以我盯着地面向内陆走去,希望那么巧可以看到依珊的命符。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我烦燥的心情再也压抑不住,“呀呀呀呀呀呀呀-”我大吼著踢翻满地木牌,哗啦啦!
我重重跪下捶在地面,眼泪忍不住滴在手背……波波并没有跟上来。
依珊对不起……我是这么无能……啪!突然一块木牌重重敲在我后脑勺,我不省人事。
* * * * *
模模糊糊地,我伸手搓揉发疼的后脑,天空刺眼地橘,光线却暗得像我初来的时候。
没有星星呢。一丝丝的白云拉刮天空。啪!左后方一声清响吓得我转身跳起来。
啪!左后又是一声响,我转身绷紧了肌肉,一片漆黑中,才想起应是命符落地的声音。
希望是吧……如果这里有掠食者,我只有任其宰割的份啊……
“波波……”迟疑的声音在黑暗中默默推展,没有回音。
我想回到来时的地方找她,突然全身僵硬!天呐,是哪个方向?刚才一惊吓得乱转,往右还是往左?
愈是想确定,回忆愈是模棱两可,我手心渗出冷汗。
怎么办?就算等到天亮,这沙漠般单调的地方能让我找出方向吗?
该死!我怎么没沿路做上记号……
啊!没关系,我可以飞呀!一想到这我才松了口气。笨蛋。
我转转有些僵硬的关节,连手伸到眼前都看不到。
我该不是瞎了吧?我抬头,橘色天空仿佛嘲笑我的愚蠢……没事。
但是这感觉很诡异,除了天空我看不到其他有色的东西,于是一抬头,我就觉得那张橘幕就贴在我鼻尖,而我突然发现,地狱一定不是圆的,因为天空并没有延伸到地平线。天空就像在高得莫名的地方铺了一张橘幕,延伸至高空远方。像是处在一个小房间,而天花板之外一切黑暗。
可是白天的时候我看地平线明明没什么异样啊?还是因为海天一色我没注意?
我纳闷地往前走,脚下传来木牌松动的声音。
走了一会儿我又坐下,我怕元神消耗过度,天亮后会飞不动。
我随手拿起一块牌,抚摸它光滑表面。没有刻痕。
啪!左边远处又一块牌掉落,一条生命陨落。
我朝右侧躺,将左臂压在左耳上--我可不想再被打昏。
哗啦。
身后传来木牌细微的松动声。我全身一僵,屏息。
啦。
贴在地面的耳朵告诉我,声音在靠近。不会吧……
要来九泉之下的时候怎么就忘了带护身符呢?靠!波波如果不告诉我怎么求生,就不要丢下我一人啊!我真是欲哭无泪了,一路上见过的妖怪画面一幅幅闪过……
哗-身后的不知名家伙像是不小心踩空滑了一下,安静了好一会儿。
我正犹豫着要悄悄爬起来逃跑,还是要明日张胆地跑……在这种地面要悄悄地逃好像难度很高……冷不防一团毛茸茸的热东西戳了我脖子一下,吓得我一骨碌连滚带爬拔腿就跑!
“啊啊啊啊啊啊啊-”
咚!哗啦!咚!哗啦!咚!哗啦啦!身后像是有头石像怪在追,已经不掩饰脚步重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我死命的喊声被黑暗吞噬,突然一个踩空,往下坡头下脚上地滑落,翻飞的木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靠!飞!我飞呀!我朝橘色天空浮起,但没有参考座标,我也不知道自己浮了多高,只能尽力上浮。
咚!哗啦!咚!哗啦!声音停在下面。然后咧?牠不会跟上来吧?我毛得继续想上浮,但我真的不确定我有没有往上。
呼!一个划开空气的声音令我心中一寒。呼啦!呼啦!呼啦!我的心直往下沉……
是鼓动翅膀的声音!依珊!我死定了!
* * * * *
不知道逃了多久,左拐右绕,翅膀就是不肯离开我脑后,不时还有毛茸茸的东西碰我手臂;视线随着上翻骤降而混乱,眼前黑橘快速切换闪烁,惹得我快吐!
我筋疲力尽,快撑不下去了……是猫逗老鼠吗?牠早该抓到我了。
这当下我突然感到右方有一块黑影,很深沉、很宁静,像一座坟。眼一闭,身体一沉,便往地面坠落,重重地撞上满地命符,哗啦啦啦。
趴在地上也不想动了,被吃应该很快就结束吧。依珊对不起……老妈对不起……结果我这笨蛋谁的心愿都没有顾到,只是像个呆子逛了一圈大观园。
砰!身后传来一声落地重响。我忍不住握紧右手下的一张木牌,考虑着要不要拿到嘴边咬住。
……没有动静。
我迟疑地回头一看,橘色天空剪出一个人影的上半身。
“呵呵……还是被你找到了。痴念太重,不是修行的料。”“请您饶了他吧。”
一老一少的声音唬得我一头雾水,剪影消失,波波的声音入耳,“恭喜你,手上的命符拿好啊!”
* * * * *
我翻身仰躺在地上,不管木牌扎背,天空太亮索性闭眼,轻抚放在胸前的牌子。
“……我手上真的是依珊的命符吗?”
“尊者说是就是了。”波波的声音清脆地折破黑暗。
“尊者?是刚才的人?”我含糊出声。那个把我玩弄于股掌的?
“对。他会驱离想偷命符的生物。你手上的命符看过后要留在这里。”
“谁会想偷?拿了要干嘛?”尽管打了哈欠,肺部依然很闷。
“很多啊。阳世也有些心术不正的家伙。如果元神还在,用符上的密码就可以控制他。”
“是喔……为什么这么巧我刚好拿到依珊的?”
“这就是机缘呐孩子,就像我们不清楚究竟是我捡到了你,还是因为你需要我而捡到我;我们也不知道是因为命符在那里所以你才掉下去,还是因为你掉在那里,所以命符在那里。”
“什么鬼啊,说了等于没说……”我的意识逐渐变重,黑暗像厚被子将我舒适而妥贴地包覆……我的大脑罢工,辨认出最后一句流入耳壳的话:
“……是谓道妙……”
* * * * *
醒来时精神不错。
“是尊者送给你的礼物。”波波盘腿坐在旁边,一贯神清气爽,像夏日荷叶,大方,尘纤不沾。
把我追得要死要活,再帮我补血?
我懒得回答,翻开掌上的木牌,猛然全身一震。
“怎了?”波波靠到我右臂。
☆夏依珊,1993/10/15-2009/2/5,卒于简笙与时凤仪联手之车祸,年十六。
时凤仪?脑海中闪烁粗框眼镜中眨出的慧黠、又淡又细飞舞的羽状短发……
嗄?怎么回事?
“啧啧……”波波咂舌,眉头一皱,“案情并不单纯……”
* * * * *
魂不守舍地跟着波波循原路飞回,连三只眼睛的鬼、从地面突然向上射出黏丝的巨大蜘蛛、被竹笛长刀斩成两半的巨大史前飞天蟑螂(我猜的),都没办法占据我太多注意。
时凤仪害死依珊吗?怎么可能?为什么?不是好朋友吗?
“呀呀呀呀呀呀呀-”我不耐地看向尖叫的女孩,她贴在墙边,指著刚穿入墙的我和波波颤抖得跌坐地上。
“伊系跨丢鬼喔?”我丢波波一个白眼。她咯咯一笑,回头看向手指跟着我们的女孩,“呀呀呀。”声音倏然消失,因为我们已经穿出墙。
“……是没错啊!人类能看穿两个世界的隔阂到什么程度,取决于本身条件;在她眼里,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咧。”
真是的,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在公园小憩一会,心烦意乱地回到熟悉的城市,一辆警车闪著蓝红灯从脚下呼啸而过,我不禁一怔。
老妈……在找我吗?
右手臂被轻轻一抓,波波的脸庞严肃而清纯。“……走吧,她家在哪?”
“……我不知道她家在哪里。”我要是知道时凤仪家才有鬼。
波波突然一个激灵猛然扭头,我被她的动作吓一跳,“什么?”
“……没事。”她缓缓移过头来。我要是会相信没事我就不姓古。
“到底是什么?”
“看错了。请你朋友帮你翻个通讯录吧?”
可恨的是我一点异常都看不出来。只好耸耸肩,“妳不是没办法让阳世的人知道我的存在吗?”
“真的要也是有办法嘛。”那为什么我跟老妈道别的时候妳还说不知道?我瞪着波波水亮亮的眼睛,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呿!就算说了她也不会在意,只显得我像笨蛋。所以更令人气闷!
不想浪费时间在无结果的争辩上,我转身往小马家飞去。
* * * * *
小马家是新大厦,玻璃窗是整栋反金光的那种,我停下来,在亮闪闪的镜前摆摆手,左移,右飘。
镜子里没有我的影像,但是当我移动时,似乎有种难以察觉、近透明的游丝晃动。
波波双手叉在胸前,饶富兴味地瞧着我笑。
“有什么好笑的?”她摇摇头。
穿入小马位于18楼的家,我才想起今天不知星期几,他在家还在学校?
经过客厅进入房间,我被墙壁上的照片吓得心脏一顿!
是时凤仪!
墙上的放大照片是全班校外教学时照的,她魅笑神秘的脸庞,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马的,全身都毛起来了……不只墙上,桌上相框里也有、床头上也有护贝照片。
这小子!我来他家玩的时候他还得偷偷收起来,不累吗?
“啧啧……年轻真好……”我回头白了波波一眼,没好气地说,“妳装什么老成啊!”
真糟糕,小马不在。今天是上学日。
“嘘咦-”波波吹了声响亮简短的口哨,我疑惑地看着她,一边想着要怎么知道时凤仪的家……
不对呀!“喂!我们直接去学校找她就好啦!”我的脑袋在干嘛!
波波用一种谅解的眼神看我,不祥的预感直上心头。
“……能跟简笙联手的人不简单啊,你不先查她底细直接去找她,得罪了方丈还想走吗?”
“我……哇哇哇哇!”突然一团毛茸茸热乎乎的重物落到我头上和后颈,我吓得把手乱甩又叫又跳,那东西却快速延着我的背跳下。
“就说你运气好,刚好有机会趁她不在时搜她的窝。”一只灰色老鼠般大的生物窜向波波,少女弯下腰抱起牠。
定睛一瞧,不就是只老鼠嘛,吓我一跳。虽说几乎是只老鼠,但比一般的老鼠大些,毛更松,手趾既白又长,耳朵尖尖的。
少女咭咯咭咯地用手逗弄老鼠的鼻子触须,一边跟牠嘀嘀咕咕些什么,大老鼠听了一阵,跳出少女的怀抱,在房间里开始翻抽屉找东西。
等一下,我没看错吧?我揉揉眼睛,为什么这只鼠可以碰到阳世的东西呢?
波波笑着看人立起来、又跳又爬到书架上的老鼠,“牠叫小凉,是浮虚一族,‘浮虚’是少数同时活在二个世界的物种之一 。”
“……一个生物怎么可能同时活在两个世界?”老鼠的眼睛很大,明明不是晚上,却也像二盏小灯般反光。
“为什么不可能?”波波的反问问得我张口结舌。
灰老鼠很快叼来一本红皮小手册--是本班通讯录。波波接过,摸摸牠蓬松的头顶,“好快,谢谢你囉!”老鼠满意地仰起头接受称赞,雄赳赳地用圆滚滚眼珠看我一眼,咻地窜出墙壁。
神气什么啊你!
“……因为同时生存在两个世界,所以也同时被两个世界的掠食者猎补,因此这类物种族群规模都不大,像浮虚一族就会找个保护者寄宿在门下。”波波边说边把通讯录丢给我。
* * * * *
在命符谷,波波简短地跟我说过,简笙在这座小岛是个大头,组织成员不少。
与阳世的人经营交易,干类似魔鬼的事,把人骗到九泉之下,再卖给需要的客户。
我问她客户有谁,她不肯讲。
我带领波波前往时凤仪家,想到这突然兴起问,“这个世界跟地球一样吗?”
“地球?”
“这是地球的,呃,clone吗?”
“不是。”
简洁有力,害我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那……那还有其他的世界吗?”
“当然。”
“有多少个世界?什么样子?”
“已经有很多人写过了,你自己回去再看吧。没有亲身经历,知道太多又有何用?专心点,气氛不大好。”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波波好像皱了下眉头。
我是感觉不出来气氛好不好啦,呜……
“依珊也是被骗下来的吗?被骗来的人下场会如何?”我舔舔嘴唇。已经到时凤仪家了,但我故意先绕过,想问完这个问题。
“……波波?”孰料少女竟然没跟上,迳自进入那栋公寓……我正疑惑著,右颈却被一条冰凉的东西压住……
僵著身体觑向右颈,我猜,是匕首。